谢驭飞
有一次,我陪朋友小A等人,A的反应之大,把我吓住了。她真的是在“等”,每过几分钟都会看看表,10分钟后就开始揣测,“他还在忙吗?”“那他为什么给我说这个点儿见呢?”……从质疑对方人品,到深深地自我怀疑:“他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谁都这样?”结论是:“我对他不重要,他才这么怠慢我!”
话说回来,人世间最苦的事可能就是一场无奈的等待,如果心里装着那个人,就更辛苦。所谓等待或相思之苦,并非无药可治,比如让小A同学在人来之前赶出一份合同、一个工作计划,忙得头打脚后跟,没工夫沉浸在等待里,即便来人迟到一个小时,小A同学也不会见怪。
刘易斯·芒福德的《技术与文明》里说道,时间的计算并非天性,人类从前是根据呼吸、脉搏、情绪和活动来感知时间的,牧羊人用母羊生小羊的时间来感知,农民用播种和收获来感知,情人用分离和团聚来感知时间。比如,同样是等待,因那个被等的人而异,可以等得很悠闲,“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也可以等得“过尽千帆皆不是,肠断白苹洲”。
从公元1345年开始,人们才慢慢地接受将1小时划分为60分钟这个概念,时间的所谓“合理规划”就像上班一样,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悠长的、不知道何时生发又何时才能结束的情绪赶尽杀绝。在开例会的时候,听老板部署工作,发布命令,将工作任務量化分解到每一分钟,你还有时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吗?可能只有“行也工作,坐也工作”,猛一抬头外面华灯初上,没有暮色也没有云,更没时间“思君”,能够有心情思量“晚餐吃什么”已经算是会生活有品位啦!
对古人来说,那种叫相思的感觉就像一个奇幻黑洞,它一点一点把你吸进去,身不由己:“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可是对现代人来说,就像按下ctrl-shift键,来不及“细思量”,更由不得你情愿不情愿,都要及时将“苦”切换到其他模式——根据特定时间切换到特定工作或休闲状态。
等待也变成一种指尖机械运动,等人等车候机之际,刷微信订阅号看朋友圈听音乐和某人打情骂俏,与其说现代人学会了与等待和睦相处,不如说,技术带来的节奏已经容不得人类没完没了地忧伤。你可以在下班的地铁上听着“那些亲密的过往越是亲密越是忧伤”,意淫一下那个叫“忧伤”的情绪,就像看王家卫的电影,一场一场的浪漫和绝望。可是,你不必当真沉醉到深深的绝望或悠长的希望里,因为你知道,那些浪漫或忧伤、绝望甚至希望都是幻觉,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从里面出来,或者,不管你愿不愿意,迟早都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