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反”大棒下中国轮胎企业生存法则

李溯婉

“双反”大棒下中国轮胎企业生存法则

李溯婉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将可能对中国轮胎等产品设置更多的贸易“篱笆墙”。他主张美国要实施保护本土企业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包括对原产中国的进口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加剧成为轮胎行业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

轮胎出口；“双反”调查；国际化战略；审慎推进

我国轮胎企业众多，规模以上轮胎企业有600多家，其中山东省拥有逾300家。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随着轮胎企业巨头产业转移，我国轮胎生产技术以及产量迅速提升，由2004年的2.1亿条增至2014年的5.62亿条。与此同时，我国轮胎出口量也在不断增加，稳居世界第一大轮胎出口国。据海关统计，2014年我国轮胎出口总额达165亿美元，其中轿车胎61亿美元，卡客车胎85亿美元。

不过，由于我国出口轮胎的品牌和产品质量良莠不齐、价格较低，美国、巴西、阿根廷、哥伦比亚、欧盟等国家和地区近年针对我国轮胎产品陆续开展“反倾销”调查，部分国家和地区出台了相关贸易保护政策。据中国橡胶工业协会轮胎分会统计，2011～2016年2月，针对中国生产的轮胎，其他国家与中国共发生贸易摩擦案件21起。

这些频频设置的贸易壁垒，对我国轮胎企业如何重新规划贸易结构，规避风险并确保自己产品的竞争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贸易“双反”打击

虽然美国的轮胎出口总数占中国的四分之一左右，但其对中国轮胎产业设置的贸易壁垒成为了中美贸易摩擦的重灾区之一。其中，美国于2009年对从中国进口的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发起特保调查，并对中国轮胎加征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五年后的2014年，美国商务部对中国乘用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发起反补贴反倾销(下称“双反”)调查，涉案金额逾20亿美元，并于2015年6月18日终裁对中国轮胎厂商征收14.35%～87.99%的反倾销税和20.73%～100.77%的反补贴税，随后又于当年8月对终裁结果进行部分修改，其中将佳通轮胎等强制应诉企业的反倾销税由29.97%修改为30.74%，将普利司通轮胎、固铂轮胎、青岛森麒麟轮胎、山东玲珑轮胎等几十家获得单独税率的企业反倾销税由25.30%修改为25.84%。此外，山东永盛的反补贴税由100.77%上调至116.3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16年2月美国商务部应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的要求，对从我国进口的卡车和客车轮胎又发起“双反”调查，涉案轮胎金额为10.7亿美元。目前，这起贸易官司还在进行中，美商务部初步认定，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卡车公交车轮胎存在补贴，倾销幅度为30.36%。反倾销调查最终结果将于2017年1月20日前公布。

长期从事国际贸易争端法律服务的海华永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余盛兴表示，中国轮胎在海外频频遇到贸易壁垒，原因包括多方面：首先，随着中国制造业升级，对质量和安全有严格要求的轮胎等产品的竞争力不断提高，在国外市场份额不断扩大，从而挤压进口国本国生产厂家的市场;其次，以美国为代表的工会组织以及其他力量崛起，这些利益集团并非传统的国内生产者，但它们在选举政治上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对行政当局形成很大的压力，以“要面包”为理由要求排斥外国进口产品;第三，全球经济一体化加速，经济要素快速流动，从而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但同时贸易保护主义也是一种易于传染的毒瘤，某国采取行动之后，可能导致另一个国家提高警觉甚至采取预防性的保护措施，在这种情况下，进口产品是否确实存在倾销或补贴，进口国国内产业是否遭受了严重损害，倒成了次要问题。

出口低潮

美国频频采用贸易救济措施，对中国轮胎企业的经营带来不少困扰。尤其是自2014年以来，受美国“双反”的打压，中国轮胎出口下滑严重，于2015年陷入低迷，至今未能消除所受到的影响。当关税超过10%时，轮胎企业基本就没什么利润空间，特别是中低档轮胎。而美国对中国所有轿车及轻型卡车轮胎企业征收的惩罚性关税都超过10%，很大程度上削减中国轮胎在美国的竞争力，并将一些中国轮胎企业挡在门外。

由于国外的贸易壁垒高筑，以及国内环保标准提高、人工成本上涨、经济下行等因素叠加影响，有些企业压缩生产线，有些经营管理不善的轮胎企业在内忧外患的环境下被淘汰出局，甚至连曾位列2014年全球轮胎75强名单的轮胎企业德瑞宝，在2015年也无法躲开“生死劫”而在山东倒下。成立于2009年的德瑞宝，是集全钢子午胎、半钢子午胎研发、生产、销售和国际贸易于一体的大型现代化轮胎企业，2010年初投资50亿元新上年产600万套的高性能低碳全钢子午胎项目和年产2400万套半钢子午胎项目。然而，面对行业竞争日益激烈以及海外贸易壁垒挡道，德瑞宝最终不堪重负而于2015年2月宣告破产。破产时，这家轮胎企业已负债达47亿元。

此外，包括山东永盛等主要出口美国市场的轮胎企业都一度纷纷缩减生产。我国轮胎行业整体销售以及出口出现下滑。据第十七届全国橡胶工业信息发布会的数据，2015年1～9月，轮胎现价工业产值、销售收入、综合外胎产值、出口交货值以及利润增长幅度分别为-15.38%、-13.54%、-6.01%、-15.75%和-34.82%，2016年1～9月，上述五大方面的涨幅分别为-1.83%、0.05%、5.58%、-7.99%和3.58%，尽管目前轮胎现价工业产值和出口交货值下滑的幅度有所收窄，销售收入、综合外胎产值以及利润方面，相比去年出现回暖，呈现小幅度正增长状态，但情况依然不乐观。中国橡胶工业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徐文英指出，通过对该协会407家重点会员企业的统计，中国前三季度橡胶行业出现好转。从利润和销售收入整体来看都在增长，但是亏损企业已经达到55家，增加7.84%。从某种角度来讲，也能体现出轮胎企业正在经历大洗牌的阶段。

目前，轮胎出口价格跌幅较大。据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发布前三季度石化行业经济运行报告，2016年前三季度，我国乘用车轮胎出口均价为2507.9美元/吨，同比跌幅12.7%;卡客车轮胎出口均价2031.0美元/吨，跌幅为13.5%;工程轮胎出口均价2574.3美元/吨，下跌9.4%。

陷入低谷的轮胎产业并非遍地哀鸿，有些企业通过转型升级把握住新的机遇。在德瑞宝破产之后，同为山东轮胎企业的青岛双星与德瑞宝签订《资产租赁协议》，租赁德瑞宝产能，弥补青岛双星因淘汰落后产能及环保搬迁可能对全钢胎产能产生的影响，同时逐步增加部分半钢胎产能，使得青岛双星盈利持续增长。2016年前三季，青岛双星营业收入为36.79亿元，同比增长70.29%，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8107.72万元，同比增长92.43%。安信证券分析指出，青岛双星业绩持续高增长，主要是抓住中国轮胎行业转型的契机，整合经营遇到困难的轮胎企业，提前淘汰落后产能和产品，加快环保搬迁，进行产品结构优化调整。

内销突围

比起遍地哀鸿的轮胎出口市场，2016年前三季度，内销市场情况总体平稳——轮胎企业逐渐将目光转向了国内。

为降低市场风险，越来越多轮胎企业采取“国内外两条腿”走路的模式。以万力轮胎为例，该企业此前出口占总销量80%左右。在美国“双反”大棒之后，这家轮胎企业通过多方面调整，持续转型升级，2016年以来总销量不仅没有缩减反而增长10.83%。大力拓展内销市场，成为万力轮胎应对美国贸易摩擦的举措之一。

万力轮胎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赖燕山谈到，目前万力轮胎的出口市场占该企业总销量的50%，内销的比例也快速上升到50%，其中国内配套市场占比30%，零售市场占20%。“中国汽车市场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已拥有庞大的消费群体，而轮胎作为汽车最重要的配件，国内轮胎市场具有较大的潜力。”赖燕山如是说。

自2009年起，中国持续7年蝉联全球汽车销量第一。2016年以来，中国车市保持快速的增长。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统计，2016年1～10月，中国汽车产销2201.60万辆和2201.72万辆，同比增长13.79%和13.83%，增幅分别比上年同期提升13.77个百分点和12.32个百分点。

中国汽车市场的快速发展给本地轮胎企业带来机会。目前，在主机配套方面，万力轮胎已经为东风雪铁龙、PSA、一汽轿车、广汽传祺、广汽本田等21个整车厂75个车型进行配套。2016年8月,万力轮胎还成为2017款雪铁龙新爱丽舍和标致301的独家低滚阻轮胎配套供应商，将于2017年1月进入大批量供货阶段。此外，为应对电商的冲击，万力轮胎加强终端建设，推出的万“+”联盟(万嘉联盟)电商平台，这是万力轮胎推出的以轮胎相关产品和服务为特色的综合移动B2B、B2C电商平台。这个平台主要依托微信公众平台运营，引入订单管理、铺货管理等功能，和经销商对接。

不过，虽然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和车用轮胎市场，但轮胎市场依然是外资品牌唱主角，国产轮胎品牌仍摆脱不了低价竞争的现状，在研发、制造等方面均落后于国际一线品牌。跨国大型轮胎企业凭借雄厚的资金、先进的技术，在国内轿车、轻型载重子午线轮胎市场中占据绝对优势，外资企业占有约70%的轿车轮胎市场份额，本土企业仅分得约30%，而且主要集中在替换市场，在配套市场占有率很低。

目前，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市场，依然被米其林、普利司通、倍耐力、固特异、韩泰、邓禄普等国际轮胎巨头占据主导地位。这些国际轮胎巨头正加快对中国市场的布局。以在全球轮胎销量业绩排名前十的美国固铂轮胎为例，自2006年进入中国市场以来，继在华建立固铂轮胎(昆山)有限公司生产轿车轮胎和固铂轮胎亚太技术中心之后，最近又有新动作，于2016年12月12日在青岛合资新成立公司并兴建一家新工厂。固铂轮胎首席执行官兼总裁Bradley E. Hughes表示：“此举可丰富固铂全钢胎的供应来源，同时也是公司对中国市场的高度信心的体现。”此外，在华拥有超过3000家零售店网点的固铂轮胎，加快在重点城市建立体验中心，以及拥抱互联网电商，增强渠道能力和提升消费者体验，进一步抢占中国市场。

国际轮胎巨头在华纷纷加快步伐，如何从其口中夺食，这道难题摆在正撬动内销市场的本土轮胎企业面前。赖燕山谈到，万力轮胎正着力于研发体系和制造体系的建设。在研发方面，包括万力橡胶轮胎研究院等三大研究院以及万力轮胎营销中心在内的万力创新园于2016年7月正式投入使用，万力橡胶轮胎研究院吸纳了韩国、日本、中国台湾、欧洲等境内外中坚人才力量，引进较多高端先进设备，实验条件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使助力万力轮胎的研发实力达到国际一流水准。在生产方面，由万力集团旗下的万力轮胎与江淮汽车共同投资19.88亿元建设的万力合肥工厂于2016年11月9日投产，这是国内首家实现工业4.0智的能轮胎工厂，借鉴了汽车、生物制药等行业的经验和先进制造技术，建成国内首个全领域智能化、全流程自动化、全方位绿色化的轮胎工厂。万力集团董事长付守杰表示：“世界第一的巨大市场，一定会催生世界级的品牌。万力轮胎要实现对国际轮胎巨头的赶超，必须建立世界级的研发体系和制造体系。”

不仅是万力轮胎，其他本土轮胎企业纷纷在产品、生产、营销、服务、研发等方面发力，青岛森麒麟轮胎通过提升产品附加值以及品牌力来避开低价竞争和贸易壁垒。目前，森麒麟的高附加值产品占总销售额的50%。2015年美国UHP轮胎市场占有率排行显示，森麒麟旗下德林特品牌以2.5%的市场份额入榜，在美国市场排第13位。同时，德林特品牌以及森麒麟旗下另一品牌路航在欧洲轿车轮胎替换市场占有率超过3%。森麒麟轮胎有关负责人近日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谈到，虽然自主轮胎品牌与国际轮胎一线品牌尚有一定的差距，但技术等方面差距不断缩小，有些技术甚至领先国际品牌。该企业出口的产品价格比国内同行出口平均价格高出8%～10%，内销产品的售价比一般国产轮胎高10%～15%。近年来，森麒麟试水内销，并不断提升内销比例，目前已占到该企业总销量的20%。

面对贸易摩擦加剧、人民币汇率剧烈波动等形势，徐文英建议轮胎企业要立足中国国内市场，兼顾国外市场，还有，做品牌和做高附加值产品。

走出壁垒

除了加大拓展内销的力度之外，部分有实力的中国轮胎企业正在“走出去”，通过在海外设厂，绕开美国高额的惩罚性关税，这成为企业应对国际贸易壁垒的另一条路径。

采取国内外两条腿走路的玲珑轮胎，出口销售收入占主营业务收入比重超过50%的，其海外市场主要集中在美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2013～2015年向美国出口销售收入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重分别为11.20%、 10.20%和13.15%。遭遇美国“双反”的玲珑轮胎，目前对美出口不减反增。笔者从玲珑轮胎方面了解到的情况是，这家企业提前实施国际化战略，在2013年启动总投资为6.89亿美元的泰国玲珑工程项目建设，建成后将新增1200万套半钢子午线轮胎和120万套全钢子午线轮胎产能。目前，泰国玲珑项目一期200万套半钢子午线轮胎项目已经投产。2015 年，泰国玲珑开始向美国批量销售，由泰国玲珑、玲珑轮胎国内生产基地发货对美国市场实现的销售收入分别为 7.38 亿元和3.96亿元，2015 年累计向美国市场实现销售收入 11.34亿元，较 2014 年约增加 1亿元。泰国生产的轮胎供应美国，不受美国对中国轮胎生产企业“双反”的冲击，有效消除了美国“双反”对玲珑轮胎美国市场销售的影响。

得益于国际化战略快速推进，在泰国工厂的产品档次提升、国际化销售格局的形成和产能发挥，以及在国内市场提升品牌力和加强精细管理等，玲珑轮胎扭转了此前几年营业收入和净利润下滑的局面，2016年1～9月实现营收74.17亿元，同比增长15.54%，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7.76亿元，同比增长272.02%。其中在2016年上半年国内销售21.96亿元，同比增长9.28%，国外销售24.62亿元，同比增长14.18%。就在中国轮胎出口处于低迷时，玲珑轮胎借力泰国玲珑工厂，跨过了美国等海外市场的贸易“篱笆墙”，实现国外市场的增速超过国内市场。

泰国是全球主要天然胶产地，对轮胎企业来说有原材料的供应、价格、物流等多重优势，继玲珑轮胎之后，森麒麟轮胎也在泰国建立1000万条乘用轮胎厂项目，并于去年下半年投产此次投资达到5亿美元。森麒麟轮胎有关负责人称，森麒麟国内工厂的产能为1800万条轮胎，目前基本是供应非美国的海外市场以及内销。作为森麒麟最大的海外市场，美国占森麒麟总销量的30%，自从去年遭遇美国“双反”之后，现在森麒麟对美出口的订单基本由泰国工厂来完成，有效避开美国对中国产轮胎征收高额的关税。按规划，森麒麟投资5.3亿美元兴建的美国工厂将于2017年动工。

为规避贸易壁垒以及在国际市场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万力轮胎未来也准备在美国设立工厂，推进全球战略布局。

余盛兴谈到，国际贸易摩擦日益加剧，企业要有战略眼光，思考如何确保自己的产品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应对贸易摩擦的方式有多种多样，企业“走出去”，以及通过贸易结构重新规划、海外兼并收购等也都是有效的规避方式。当然，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很多国家的法律法规和实践，因此需要审慎研究并谨慎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