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一定要有行动

2017-03-02 18:21钟华连
中国摄影 2017年2期
关键词:跨媒体策展工作坊

钟华连

“当人们观赏一幅图像作品,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这幅图像与什么相似,而这也是策展人首先应该做的。在策展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如何让照片发挥其作用及以何种方式发挥作用。”这是挪威策展人佩尔·博埃姆(Per Bjarne Boym)在其摄影策展人工作坊时,针对学员挑选展览作品时说的一番话。

2016年11月21日至12月2日,佩尔·博埃姆策展人工作坊在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学院展开。这是中国美术学院中国摄影文献研究所(SACP)为期5年的“回顾:20世纪以来的摄影展览与研究”计划的一部分,也是“摄影策展人的手提箱:30年前的欧洲—欧洲摄影美术馆的建立和摄影史”系列计划的首个工作坊。博埃姆是活跃于当今国际摄影艺术界的知名艺术史家、策展人,策划过美国大地艺术家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s)和美国摄影师罗伯特·亚当斯(Robert Adams)的展览。他与中国摄影也颇有渊源,2014年在挪威斯塔万格艺术博物馆策划“表演与想象:1911-2014年的中国摄影”(Performance and Imagination:Chinese Photography 1911-2014)大型展览。

佩尔·博埃姆工作坊是针对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的一次课程实验,跨媒体学院虽然没有摄影专业,但摄影是每个科系的基础课程。跨媒体艺术学院院长管怀宾谈到摄影作为媒介手段的重要性时说:“对于跨媒体的学生来说,学习摄影也是多一门表达的语言,每个人都应该明白怎么用摄影媒介来创作。”不过,这个工作坊又不局限于跨媒体艺术学院的学生,在参与工作坊的17位学员中,有12位是跨媒院内的学生,有4位是外院学生,还有1位是外校本科毕业不久的学生,研究生和大三大四的本科生居多,专业方向有当代艺术与策展研究、空间生产与叙事工程、实验艺术、油画、美术史和公共美术教育等。

除了教学上的尝试,这个工作坊还有策展和摄影史研究上的期待。“手提箱是一个意象、一个比喻。因为在中国当下,我们也是好像提着一个空白的手提箱地去发现、研究一位摄影者,试图让他在美术馆和摄影节上得到展示,我们去发现摄影的结构性的问题,我们用这个箱子去发现、收集、研究、展示、批评和书写。”中国摄影文献研究所主任高初作为这次工作坊的学术支持谈到“摄影策展人的手提箱:30年前的欧洲—欧洲摄影美术馆的建立和摄影史”系列工作坊的初衷。

“用不到两周的时间,共同完成一个展览”,工作坊首日,博埃姆向学员们强调了这次工作坊的目标。这是一个半命题的任务,博埃姆带来了一位20世纪初的挪威摄影师与六位挪威当代摄影师的作品,摄影师分别是安德斯·比尔·威尔斯(Anders Beer Wilse,1865- 1949)、达格·阿尔文(Dag alveng,1953-)、玛丽特·安娜·伊凡格(Marit Anna Evanger,1954-)、吉瑞·哈夫兰(Jiri Havran,1953-)、莱恩·博默·勒肯(Line B?hmer L?kken,1970-)、斯坦·罗宁(Stein R?nning,1953-)、贝尔纳·温克尔曼(Verna Winkelmann,1973-)。他们摄影作品的主题和风格迥异,有些是系列作品,有些是单件作品,有些是多个系列中选取的照片,既有黑白照片也有彩色照片。博埃姆希望通过选择这样复杂多样的照片,看到不同类型照片组合的奇妙碰撞。博埃姆还选好艺术家或艺术机构授权使用的5至7幅图像,给出规定的印制尺寸或印制范围,以及一些艺术家已形成的作品顺序。而学员们被分为两三人一组,共7组,每组学员的任务是:选定一位挪威摄影师的作品,去寻找与之对应的一位或者多位中国摄影师的作品,两者可以有相似之处也可以对立,但要找到某种契合点,并最终用展览的方式呈现。博埃姆还提出了学生具体要做的工作:决定该在展览中展示什么;如何呈现展品;跟相关的艺术家打交道,争取到他们作品的展览授权;撰写展览相关的说明文字;展览海报、展览筹备;还要事无巨细地了解并掌控整个展览开幕的流程,包括展览开幕的节目单和酒会等。

博埃姆的教学方式是以分散讨论为主、集中授课为辅,往往是抛出“做什么”后,把“怎么做”留给学员们自己解决。“对于策展来说,最重要的是用自己的世界观、艺术观去建构,而不是别人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说。博埃姆习惯用提问的方式来授课,会先简单介绍一个情况,提出问题让大家思考并回答,每个人看法后,他在最后也会总结自己的看法。这样的方式很好地激发了学生的自主能动性。

工作坊前几日,博埃姆经常带着笔记本,与每组学员围坐在一起,逐个询问他们的籍贯、学业信息、兴趣爱好、创作经历乃至职业规划等等,而后,他又和学员们讨论关于这个挪威摄影师与中国摄影师展览的构思。在交流和讨论过后,发现集体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会把大家会集中起来交流。比如,他发现学员们对挪威早期摄影师威尔斯不太有兴趣是因为对挪威摄影史缺乏了解时,就以很生动有趣的方式给学员们讲述挪威早期摄影史。对于挪威摄影史的解读,在展览开幕后的课程中还继续展开。而他对策展经验的分享经常穿插于这些讨论和偶尔的集体授课中。

在学员们向佩尔·博埃姆展示他们选择的中国摄影师作品后,怎么和中国摄影师沟通并获得作品的展览授权,成为大多数学员最棘手的问题。而由于缺乏经验,大部分学员在最初选择作品时,没有考虑到展览的经费,艺术家本人作品印制的要求,以及涉及艺术家的物权时需要考虑的运输成本、保险和归还等方面的问题。所以,当一些学员最初选择成熟艺术家作品时,几乎都是失败而终,不得不另寻其他匹配的作品。这方面也可能因时间问题和中外情况差异等问题,佩尔·博埃姆未能言传身教如何与艺术家沟通的诸多技巧。不过,博埃姆提出一個令学生诧异的建议:有张匹配度很高的摄影作品如要不到版权,可以打印小图并标注未获版权。这一提议在学员间引起了不少讨论,有人认为可行,有人觉得这不太尊重艺术家,有违自己的道德感。“在学术使用权的意义上,这没有太多难点,网上的小照片都可以用,只是可能无法得到好的影像素材。但对于这样的做法也要提高警惕,展出的作品面临二次传播时,策展人就承担了间接性的责任,可能间接侵犯了作者的版权。”工作坊学术支持高初对此也提出了他的看法。

有些学员和艺术家的沟通相当成功,有人亲自去拜访艺术家并获得可做輸出的电子版,有人也借到艺术家本人输出的现成展品。还有学员把策展变成了与艺术家一同创作的机会,当学员陈雪把挪威剧场摄影师玛丽特·安娜·伊凡格的作品发给对应的中国摄影师严明时,严明开始觉得自己从来没去过欧洲,觉得作品很陌生,无法对话,但是随后他想到“玛丽特·安娜·伊凡格的作品是工作的一部分”,“我的作品是休闲的一部分”,这就有了《西游:不可能的对话》展览主题的诞生。在展览呈现上,他陈雪与严明把跑步歌单制成唱片,取名《中国摄影师严明的本周跑步歌单前9》,并选中了《镇北堡的桃花》这幅照片作为CD封面,又截录了《大话西游·二》中至尊宝被紫霞拿剑指着脖颈时所说的那段世人皆知的台词制作了另一张CD,最后又形成两个类似台式电话的装置。这是一场相映成趣又令人浮想联翩的对话。另外,有两组学员用到自己的作品与挪威摄影师的作品对应,省略了与艺术家沟通的环节,他们认为,这样的沟通使策展工作变得更加高效,只需说服自己和组员即可。

除了照片的选择和展示,佩尔·博埃姆对于学员们撰写展览的说明文字也提出了要求。文字主要分三部分:每张照片的图说,包括作者姓名及生卒年、作品的名称及创作时间、作品尺寸和版权归属;不超过10句话的艺术家介绍;作品说明,包括选择这件对应作品的原因以及灵感来源,并试图描述这件作品在展览中的作用。这些文字一方面是对展览作品的补充,另一方面也是策展人用文字梳理自己的策展思路,对作品做出的再次思考。

工作坊第二周的周三下午4点,这场实验性展览开幕了,展期只有两天。因为时间的关系,学员们无法更多体验策展工作的每一个环节,但学员们都表示受益不少,有些第一次策展的学员还兴奋地表示此次策展实操激发了自己今后从事策展工作的兴趣。相对于那些写篇评论就完成任务的“挂名”策展人,这样实实在在的策展实操才是一名合格策展人应该要有的行动。

“在我们人生中只能同时面对一两件事物,通过对一两件事物的学习,理解背后所蕴含的语境。摄影、电影或者不同类型的艺术都需要语境的进入,而摄影作品作为一个物件,重要的不是它涉及什么,而是你拿它做什么,不要只是看到展示的特性,或者只是思考,一定要有行动。”这是博埃姆关于如何处理观众缺乏对摄影展览语境的理解所作出的回应,也回应了他开头所说的那段话。他说的行动或许可以这么理解,于观众而言,是能投射于自己的生活中,想到自己要做的,并付诸实际行动;于策展人而言,是要用实际行动去应对策展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呈现自己的策展思路,让观众更能体会作品和展览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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