恓惶生活有反转

于洪艳

昨天的方案做得太晚了，早晨的闹铃声让她勉强睁开眼睛，摸索着起床，想着今天上午还有个大单要准备最后签订程序，她精神了不少。按灯的开关，没亮，再按，没亮，唉！停电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热水器里还有点热水，放出来，匆匆洗漱一下，手上蘸点水，拢了拢头发，还好，昨天睡得安静，头发还算服帖。

套上周日刚买的乳白色连衣裙，拎起电脑包扑向电梯口。邻居家养的小狗又像平时一样冲过来，她今天没来得及躲开，连衣裙上瞬间印上了黑黑的爪印儿，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是上班时间已经不容她再计较，走出电梯时她还在强作镇静。

低头过马路被协勤拦住，太着急了，没走人行横道，被大爷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她情绪快到沸点，但是她知道她要保持淑女状态，向大爷鞠躬认错，才放行。可到公司还是晚了5分钟，她知道会被罚50元钱，罚就罚吧，她想，没关系我还有个大单呢，要微笑，但她知道那微笑一定假得很难看。

走上楼，会议已经开始。她急忙走进去找个边上的位置坐下，就听见老板正在宣布工作调整的名单。她做得顺风顺水的业务主管职位居然被无故暂停，被一个刚来单位不久，眼大波凶的嗲妹取代。

午餐时间到了，所有人都闹着要新任主管请客，一窝蜂笑闹着出了门，有个平时要好的同事想叫她，看到她的表情，也默默地跟着出去了。

她一个人去了餐厅，刚把一口饭送进嘴里，大单客户打来电话，告知取消了她半年来金额最大的一笔订单，她的手软了，眼泪在眼眶里，但是她没让它流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着泪水把刚才吃到嘴里的那一口咽下去，心想：没关系，大不了年底的奖金不要了。于是她态度和蔼不失礼貌地再次重申了自己产品的优势，也理解对方的选择，希望以后彼此再次合作。将电话放进口袋，午餐当然再无半分胃口，回到办公室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想去擦把脸补个妆，电话却响了起来，电话那端是妈妈哽咽的声音：“姥姥的病又重了，可能熬不过这个月了”。

她急忙安慰着妈妈，因为自从爸爸去世后她是妈妈唯一的依靠，她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

为了不让妈妈听出她语调的反常，她倒了点水，让自己平静了下，让自己的声音仍然像平时那样娓娓道来。她当然没敢提及自己的工作岗位的变动和被取消大单，只说等忙完了这两天，周日一定回去看姥姥。

放下电话，定了定神，将情绪调整一下，正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短信提醒，居然是暗恋了5年，感觉对方也对自己有好感那个他发来的消息：嗨，你好，请你祝福我吧！我要结婚了。手无力地将电话放在桌上，她大脑里一片空白，手脚已经好像不是自己的，心也轻得像个气球飘上天空。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踏着下班的铃声走出公司大楼，也想不起来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过呆，还和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开了句玩笑。但那也是不想让大家看到她失去风度，不想让大家看出来她的极度沮丧。

天空开始下雨了，她离地铁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她想打车回家，那些司机听到要去的地点都拒载。无奈，她踩着高跟鞋，拎着沉重的电脑包——那里面还装着大摞关于那个大单的文案资料，向地铁口方向走去。看着一辆辆车无论是私家车还是出租车，还有电动车，还有不开往她家方向的公交车，从自己身边一辆辆奔驰过去，车轮带起的污水溅满了她的裙子。

看着越来越大的风雨，怒视着远去的车辆，再看看脏得惨不忍睹的衣裙，她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和着浇在脸上的雨水一起肆意流淌。也忘了地铁站，也忘了再抬手打车，就这么在雨里走着，脚也很快就痛了，她蹲下身来，脱掉鞋子，揉揉被高跟鞋磨得发红的脚趾，抬头看着前方的路。

夜色漫上来了，雨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心也一点点暗下来。坐在街边的花坛边，双手捧着脸，泪水，汗水和着雨水再一次从她的手指间流下来。此时她心里充斥着无处发泄的失落、沮丧、委屈、悲伤，甚至绝望，都和着这混合的液体流淌在城市的夜里。她觉得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可以信任，这个世界的冷酷，人来人往面孔的漠然，终于让她筋疲力尽，无助彷徨统统在这大雨中疯狂泛滥。

还是有哭累的时候，她站起来，擦干眼泪，突然一个问号冲进脑海，真的走不下去了吗？这大雨和遇到的倒霉事儿这就把我淹没了吗？……也许是哭过的轻松，也许是问题让她清醒，她坐直身子，挺直脊背，看看电脑包，还好，它是防水的。她摇摇头，穿上鞋，摇晃着继续往前走。

快到下一个地铁口，有一辆车突然停下来。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探出头：你去哪儿？报了地址，司机笑容很迷人，“这么巧，我要收车了，咱们住同一个小区，车不好打，我看你的脚好像有问题，捎你一程好吗？免费的。”

“谢谢，免费那多不好意思，你能停下已经很感谢了。”她说。

“可别这么说，一看你就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女孩，有颜值又努力，要不下班了还拿着电脑加班，能拉你这样的美女也是缘分，是应该谢谢这个雨天。”他又笑了起来，然后就专心开车了。

她正不知道怎样接话，电话响了，是那个取消大单的客户。对方对取消订单再次表示抱歉，接着话锋一转：“虽然我们取消订单，可是你的职业操守和工作态度让我们感动。如果你愿意换一个新的工作岗位，我们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薪水一定会比现有的高很多！”

她张大嘴巴不知怎样回答，毕竟，这消息太让她吃惊了。对方见她没有声音，又加了句：“其实我们等你辞职已经等了好久了。”她方回过神来，说：“谢谢，我一定不辜负贵公司，哦，是公司对我的信任。”对方让她明天就去报到办理入职手续。

按了结束通话键，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干脆顺手给暗恋的那个人发了个微信：祝你幸福，相信我们都会幸福，风雨早晚都会过去，彩虹终会出现。她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刚才眼泪好像流得太多，此时眼睛有点干疼。微信图标马上有了显示，是他发来的回复：今天我跟阿姨通了电话，我们这周末一起回家看姥姥吧。她发了个惊疑的表情加个问号。他发来一个笑脸和一个玫瑰花表情，如果不是让姥姥开心，我不会把求婚提前这么多。

她大脑又一次空白，再一次仿佛无法思考，打开微信对话：“对不起，我无法确认你是不是发错了信息，我早晨收到过你的信息，如果你想寻开心，去找别人开这样的玩笑。”

他的回答马上来了：“对不起，别生气，知道你喜欢我，请相信我也喜欢你，甚至比你喜歡我更多一点，刚才听你的同事打来电话告诉我你今天在公司的情况，不要怕，就算世界抛弃你，还有我在。”

她咽喉又像堵住了什么，眼眶一热，但这次不知道为何没有眼泪，却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帅哥司机听到了他们的语音对话，看了她一眼，打趣地让她尽享她的喜事。她抿着嘴微笑，没说什么。

到了家，帅哥拿出了一张名片，说以后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一定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把脚搞成这样，还一个人犯倔在大雨中淋成落汤鸡。她笑着谢过，拿出钱想付车费，小伙子说，如果那样就是瞧不起他了。她笑了笑，说那就不客气了。告别，上楼，可能是由于心情好吧，她的脚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拿钥匙开门，还没等门打开，邻居家的门却先开了。探出来的是邻居笑脸：今天我遛狗回来，发现你家的电表没转，打了电话给电业局，他们上门来，给你换了，一会儿你进屋看看，是不是已经来电了。她急忙表示感谢，邻居笑眼更弯了，说不客气，邻居住着，这点事应该的，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说话。

早晨那只小狗从邻居的身后探出头来，汪汪两声，欢快地摇着尾巴。邻居和她都笑了，互道了晚安。

打开家门，按了开关，室内灯光让她觉得暖暖的，心也觉得温暖起来。打开水龙头，调好水温，放满浴缸，她要体验让温柔的水拥抱自己的幸福感觉。

当她拉上窗帘的那一刻，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就在眼前，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个城市有许多故事都如她这样发生着，也许有许多人也如她这样回味着那故事的起承转合，多彩多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