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友谊的黄金时代吗?还能回到过去的友谊吗?有一天,我在书架上看到了威廉·麦克斯韦尔的《好久未见,明天见一见吧》这本书。从书名,我就能感受到12岁友谊的纯真美好。那时,为了好友,我们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辭。12岁时,我也有这样一位小伙伴——马克·麦克唐纳。当时,我们住在阴雨绵绵的苏格兰西海岸,马克是我最长情的陪伴、最坚强的后盾。不管在家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马克总会安慰我,学着里弗·菲尼克斯《伴我同行》里的卷舌音跟我说:“有我呢!”我们约好黎明一起去田野漫步,去海滩淘硬币,一起爬山,坐在墓地里吹嘘自己未来如何统治世界。马克患了克隆氏病,经常去医院,我们不得不书信往来。信中,我们一起计划暑假大冒险。我们互相吹捧:他夸我是个有才华的作家,我赞他是个了不起的画家。而现在,我们已经30年未见了。
近来,我在茫茫人海寻找故友,但他杳无音信。就像菲尼克斯书中那群男孩,马克好像一个虚构出来的人,或像一块记忆薄片,当我伸手过去,它就碎了。我去苏格兰西海岸老家找他,没找到。虽然Facebook上有很多人叫马克,但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马克。我也在Twitter等其他社交网站上寻找他,也没找到。搜索引擎上也搜不到他的消息。我曾经一度担心故友已逝,特意查了死亡录,里面也没他的名字。我问我妈妈是不是还有朋友和马克一家有联系,答案也是否定的。我记得马克有两个姐姐,但是网上也找不到关于他两个姐姐的任何信息。最近,我回了趟苏格兰,把车停在我们曾经居住的广场,久久盯着旧宅的窗户,思绪万千。30年前,透过这扇窗户,我和马克用手电筒互打暗号:手电筒闪两下表示晚安,闪3下表示明天见。
我在想:科技是否已经改变了友谊的意义?我12岁的女儿几乎把她的点点滴滴都拍了下来。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在一起花好几个小时摆造型、录视频、修图片、配音乐、上传到社交网络。她们也通过很多传统方式交往,但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们将不再联系?这是友谊未知的一面。我们都知道生活的车轮往前驶去,有些友谊注定成为回忆。我连马克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我们也没合过影,这更让人感慨:我们的友谊好像一场梦。社交媒体是自我宣传的平台,在这个无人认识你的世界,你可以尽情包装自己。过去的友谊只属于朋友之间,不为外人所知,这也是昔日友情弥足珍贵、经久不衰之处。
我怀念的正是友谊的执着真诚。我的远房亲戚里有两个年轻人,他们Facebook上有一千多个“好友”。他们说有一半的“好友”,他们都不认识;有些人是“亦友亦敌”。他们可以把“好友”分成“朋友”和“熟人”,他们也可以轻轻一点,立马解除“好友”关系。但是这些人是朋友,还是仅仅是名字而已?你可以对他们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却又对他们的生活点滴了如指掌。但这还是友谊吗?他们告诉我,友谊还是过去的友谊,但我深表怀疑。如今20多岁的人很会伪装自己,但是当某一天你失恋了或者亲人去世了,他们还会在一旁安慰你吗?过去真正的朋友会对你不离不弃,一直与你同在。不过这一天只是社交网络里普通的一天。
我们生活的时代偏爱“忠诚”这个词。科技把忠诚和国家、民族、生活方式、品牌、我们的伴侣联系在一起。但真正的忠诚是:了解和陪伴你的朋友。友谊和外人无关,和你的社交形象无关,和你的空间动态无关。也许即时通讯已经弱化了友谊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不是去“点击观看”,而是去“倾听感受”。拉上窗帘,倒上美酒,没有网络节目,你会发现自己爱上这种氛围,爱上这种交谈。
爱总被挂在嘴边,但友谊要付出行动。你有没有想过友谊的缺失会导致婚姻的不幸。友谊能在冬日温暖你;当你身处困境时,纵然有一千人,你也只需要那一个。穆罕默德·阿里说:“友谊是世上最难说得清的事,这是你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但如果你没明白友谊的意义,可以说你这辈子什么都没明白。”这也是我思念故友马克的原因。有一样东西,和成就、浪漫、金钱、科技、宗教和名望无关,那就是友谊。我从来没和马克一起拍过照,也没请他吃过一顿午饭。黑暗中,我抬起头,仿佛看到马克就在不远处。是的,马克一直与我在一起。他真正知道我是谁。当所有的高科技设备都停止运行,马克的手电筒依然亮着。闪了3下——明天见。
[译自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