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和书法

王辞盈

我非常非常喜欢钢琴和书法，但我从前居然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么喜欢。

小时候我最懊恼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都要练琴，而这正是别的小朋友最欢乐的电视时间。每到七点钟，我便垂头丧气，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还要喝点儿水，然后又恨又无奈地被父母赶鸭子似的推到琴凳上。另一件事就是我每周六要去学书法，整整三个小时一动不动地架着手涂鸦似的临帖。我也不知道临帖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感觉王羲之赵孟頫米芾什么的真是讨厌。

“悲伤”的日子过去了，我不用每天练琴和写书法了。我本以为自己恨死了钢琴和书法，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割舍这些。

偶尔再碰碰钢琴，时间变得不可捉摸，我忘了练琴的十年我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我现在不再弹琴了？我的技艺确实生疏了很多，但手指一放到黑白键上，旋律就自己流淌出来了，那么自然。

當时我对练琴和写字的厌倦掩盖了我对它们的喜欢。那时我也并不理解艺术是怎么造就的，没有那些枯燥和痛苦的过程，我怎么能达到今天的水平呢？没有现在的水平，我又怎能体会他人享受不到的快乐呢？

写书法和弹琴的快乐是高级的，是我独享的。在做这两件事情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个锋该怎么转才能遒劲有力，这个撇角度怎样才能平衡字的重心，这个旋律表达的情感是深沉还是欢快，这段减弱需不需要夸张地表现。我灵魂出窍似的，全身的细胞都倾注到一件事情上去，忘掉了琐碎的烦恼，忘掉了作业还没做完，忘掉了考试又考砸了。我好像独自处于天地之间，聆听与自己对话的声音。我知道，即使我不能掌控生命里的其他东西，至少我还能控制自己手里的笔和琴键。它们是属于我的，永远也不会离开。

我有些同情那些为了考级而学书法和弹琴的孩子。他们真的体验过这种快乐吗？失意的时候，钢琴和字帖真的能给他们安慰吗？我体会过那种感动，所以很感谢当初逼我的父母和老师，他们总说的“长大你就懂了”，原来不是敷衍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