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存
民国二年春夏之交的某日上午,被誉为东方“芝加哥”的汉口租界万国跑马场内,人头攒动,一片欢腾。一个名叫白启凤的中国青年“快跤”手施展祖传绝技,仅用三、五回合,就将一个体壮如牛的法国大力士重重地摔下擂台,出奇制胜,国人震惊。就在武汉三镇各大媒体纷纷予以传颂的时候,这位力挫凶顽、为国争光的跤坛壮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不禁要问,白启凤何许人也?怎么会有如此了得的独门绝技?
下面就让我们翻开白壮士尘封已久的神秘履历,一起领略他鲜为人知的侠义人生。
白启凤,回族,1890年生于直隶省清苑县南沟头村一个摔跤世家。
据清苑县志记载:南沟头村多为回民,为防身卫家之需要,素有习武摔跤之传统。每到冬闲季节,村里的百姓便聚到一起,习武摔跤,切磋技艺。有时候,村与村之间也经常开展对抗赛,曾涌现出许多骁勇善战的摔跤好手。
白家为南沟头的立村首户,素有习武摔跤的祖传绝技。白启凤自幼跟父亲白老景学习摔跤技艺,后来又曾多次向保定摔跤名手白老俊(其哥外号“白一跤”,舍弟为著名武术家,保定老号白运章包子创始人白运章先生。)等人讨教交流。由于他身形矫健,又聪明伶俐,勤学苦练,深受白的青睐。十六、七岁时,白启凤的摔跤技艺已经超群,十里八乡难寻对手。
从民间跤手到国术教习
白启凤幼年正值清末,官府腐败,列强入侵,社会动荡,民不聊生。
目睹家贫国弱,任人宰割的屈辱现实,白启凤心中时常愤愤不平。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岳飞、文天祥一样,立马横刀,征战沙场,为国效力。1908年,就在白启凤18岁那年,他梦寐以求的幻想终于变成现实。几个身穿制服的军官来保定招兵,白启凤立即应招入伍,进入直系军阀靳云鄂部做了一名武术教官。
说起白启凤从军之事,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鼎鼎大名的直系军阀靳云鹗。
靳云鹗(1881--1935),字荐青,山东邹城人,民国时期直系军阀,乃北洋政府总理、陆军总长靳云鹏之弟。民国成立后,历任北洋军第二路备补军团长,陆军第八混成旅旅长,陆军第十四师师长。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失败后,任河南省省长,河南保卫军总司令。
1901年,在袁世凯“北洋新军”当炮兵的靳云鄂进入北洋保定参谋学堂深造。
保定地处京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了防身保家之故,保定人尚武之风尤甚。盛极一时的保定市清真寺街的“回坊”跤场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那里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自清末以来,曾相继出现过平敬一、张凤岩、闫善益、马文奎、常东生等数十位名冠九州的摔跤大师。
在校期间,靳云鹗久闻保定回民街的摔跤盛名,就经常借故跑去观摩。久而久之,便对回民跤手矫健、勇猛的身法和出神入化的招数产生了浓厚兴趣。
毕业后,精明强干的靳云鹗在家兄靳云鹏的关照之下,受到北洋军阀的赏识,官阶职务一路飙升。1908年,颇具政治野心的靳云鹗为了强军精武,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便派军内心腹以北洋陆军的名义到保定回民街招兵。经过反复遴选,共在保定及周边村庄招募武艺高强的回民跤手10余名,白启凤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个。
从那时起,白启凤就成了靳云鹗手下的武术教习兼贴身保镖。1913年,白启凤在汉口摔败法国大力士,一举成名,得到当时黎元洪副总统的赏识被黎元洪留在身边,做了他的贴身护卫。
“当天干”名号的由来
白启凤自幼侠义,一向对钱财看得不重。他在靳云鹗手下当教官时的饷银和做黎元洪护卫的俸禄都是很高的,再加上他平时出差、押镖的奖赏,收入很是可观,可他却很少给家寄钱。天长日久,家里觉得奇怪,就托人到军需处寻查,军需官说他的俸禄是当天支当天完,第二天准借账。问明缘由才知道,他的钱都接济了一些贫穷的同事和江湖朋友。白启凤总说:“官大不如身体好,钱厚不抵朋友多”。黎元洪知道这种情况后,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当天干”。
在黎元洪侍卫班当差的十几名兵士中,不管张三、李四任何人,只要本人和家中遇到“揭不开锅”的事情,白启凤知道后都会慷慨解囊,热心帮助,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一次,白启凤的哥哥去汉口看望他,住了几天后,黎的副官要去北京公干,就顺便送他回家。到南沟头后,那副官看到白家只住着几间破败的土坯房,简直“寒酸”得不像个样子了,内心很纠结。等他回到汉口,便向黎元洪做了汇报,黎很感动,遂拨出部分专款给白家盖了六间新砖房。
后来,国民政府风云变幻,黎元洪因受袁世凱的猜忌被迫于1913年12月由汉口入主北京;再到1916年、1922年两次出任大总统,白启凤一直不离左右,总共长达十年之久。
十年之中,黎元洪无论是外出开会、秘密谈判、接见外宾还是检阅部队,白启凤始终如影随形,曾数次救黎免于危难。直到1923年,第一次直奉大战结束后,黎元洪因曹锟贿选第二次下台,到天津租界做了寓公,白启凤不愿再为军阀卖命,才借故于1923年底回到家乡。
德高望重 义救乡亲
白启凤回家以后,便隐匿江湖,不想再与官府交接。但他一直热心于教授家人和本村及周围村庄的青年人摔跤习武,威名享誉乡里。
尽管这样,当时保定凡有重大赛事,主办方都要请白启凤做总裁判。如国民党第53军军长万福麟驻扎保定时,举行体育大赛,就请他做裁判长。另外,保定的一些摔跤名手也经常与白启凤来往,与他一起喝茶聊天,切磋技艺。回民街摔跤名手常东升(外号花蝴蝶,被同行誉为“现代摔跤之父”1949年随国民党军迁居台湾)、闫善益与白启凤关系更为密切,他们经常凑到一起交流经验,以跤会友,共磋摔跤技艺。
白启凤生性豪爽,不但仗义疏财,扶贫济困,而且在别人遇到危难的时候,总是见义勇为,有求必应。
1937年日军占领保定后,白启凤对日寇和汉奸的强盗行径非常愤恨。郎庄修炮楼时,南沟头村民经常无故挨打,当他知道后就找到主管工程的伪警官,当面痛斥,毫不留情,直到对方低头认错。1941年,我党敌工部的几名干部常住南沟头村,有一次敌工人员莫占凯和抗日群众王玉明、马金荣等六人正在开会,不料被前来扫荡的日军发现。莫占凯跑脱,其余五人被抓。当时,日本鬼子想把这些人押到村中大场中,用刺刀活活挑死。其实,日军并不知道这些人是抗日积极分子,只是看到他们在一起聚伙,便怀疑是八路军。
在这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村里的乡亲找到白启凤,请他想办法解救。白启凤与随日军前来的翻译官有过几次见面之缘。就向他申明大义,请他设法在日本人面前为这几个无辜百姓说说好话。这个翻译官也知道白启凤的威名,心怀几分敬佩,便向日本人叽里咕噜地解释了一番,最后终于把这五个人给放了。现在村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当时日本人把东洋刀架在王玉明的脖子上问他是“亲日的,还是抗日的”。王玉明不懂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慌乱之中脱口就说“抗日的”。可是,翻译官却灵机一动竖起了大拇指,故意翻译成“太君大大的好!”这事现在说起来还有点好笑。
解放战争初期,原在白启凤手下混过饭吃的郎书帆担任了还乡团团长,副团长是申子学。一次他们找借口抓了过去与他们有“隙”的乡民。乡民沈炳义送信给白启凤,当时白家正在村边忙于打麦,白启凤估计他们要从场边路过,就泡好一壶茶,喝着水在门洞里端坐等候。一会儿,郎、申果然押着人过来了,白启凤上前拦住,对他们恩威并用,晓以大义。郎、申二人奈于欠情太重的缘故,不好违拗,只得蔫蔫地把人放了。
几个月后,郎书帆、申子学、欧朝群等人又领着国民党县大队队长李殿义来附近几个村庄清理共党家属及“赤色”分子。从杨庄、小赵庄、安庄、南沟头四村抓走了杨老志、大狗儿、董树芝等八人,押到安庄大坑里准备处决。为了救人,白启凤找到当时驻清苑的国民党军32师某团八连连长李恩广说:“李殿义抓的几个人都是老百姓,我敢担保,请你去安庄解救一下。”李恩广爱好武功,也知老白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对他怀有几分敬意。便说:“你既然敢保他们是良民,我就去试一试。”于是,李恩广带一排人跑步到了安庄,因他是正规军,牌子硬,所以李殿义也没办法,只好把人放走。
1946年春天,清苑县大队与国民党军暂编第2师刘化南部队因争夺市区外围据点,爆发了沟头大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经过3天激战,我军被迫转移郎庄。因为缺少担架,大队二连的3名重伤号无法及时转移。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之下,白启凤冒着生命危险立即组织人员把他们隐藏在清真寺里,不但供应饮食,还延请医生给予及时诊治,最终使他们转危为安……
解放后,白启凤一直在家务农,并义务教授乡亲们摔跤习武。但他一直对以前的经历讳莫如深,只字不提。直到1962年撒手西去,无疾而终,享年72岁。
时光如水,世事变迁。转眼间白老先生过世已经半个多世纪了。现在,他的后人们不弃家传,也时常集在一起,搬出祖上练功用过的家什,勤苦练功,讲讲传统,切磋功夫和摔跤技艺,但他们的功夫和技艺,没有一个能达到白启凤大师当年的水平。
只有其子白福庆、白福亭年轻时得到父親真传。其中,百福亭在1959年邯郸举行的省级摔跤比赛中,荣获第二名,并在同年天津举行的全国比赛中获得第四名;1960年又在郑州举行的全国比赛中荣获过第三名的佳绩。另外,白启凤先生的孙子白鹤江,重孙女白艳秋和重孙白彦兴、白玉兴也曾多次在省、地(市)级摔跤比赛中,荣获过较高的名次。白鹤江1976年还被特招到河北省摔跤队。但他们与其祖父白启凤先生比起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令人欣慰的是,2013年底,曾为清苑县工商联合会会长、保定市政协委员、农民企业家的白鹤江先生,为了继承祖上遗志,弘扬博大精深的国术文化,主动放弃了手中的企业,又投资开办了保定市直隶国术馆,该馆为民办纯公益性武校,义务教授十里八乡的孩子们练功习武,据保定市体育和民族宗教主管部门统计,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奋斗,白鹤江先生所带的学生,已先后三次在全国和世界国际武术交流大会举办的小学生柔道、中国式摔跤比赛中摘金夺银,频频获奖。共获得金、银、铜牌28枚,团体冠军奖杯一尊。
(作者单位:保定市清苑区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