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24日,一代大师约翰·克鲁伊夫距69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时不幸因肺癌殒命。他有着伟大的球员时代,退役后在阿贾克斯和巴塞罗那的教练席上,他用自己的战术天赋和执教理念在足坛掀起了一场革命。在他的自传《记忆》中,作者大卫·沃尔什讲述了克鲁伊夫的足球故事、理念、哲学以及现代型。在这本书中,同样让人感受到了他的家庭、个人价值观的力量。
生活的家庭
約翰·克鲁伊夫的青春时光有两个支柱:家庭与阿贾克斯。最终这两者在克鲁伊夫的生命中融为一体。
“阿贾克斯很早就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没什么奇怪的。以前我父母在贝顿多尔普经营一家果蔬店,距离阿贾克斯的主场德米尔球场只有两百米的距离。俱乐部在我爸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从未缺席过阿贾克斯主场的比赛。我的足球天赋未必源于父亲,但我对阿贾克斯忠贞不渝的爱肯定来自于他。
第一次看阿贾克斯比赛的情形恍如昨旧,当时我大约五岁,当时父亲想让我以后一起去给俱乐部生病或受伤的球员送水果。那夭我认识了亨克·安吉尔,阿贾克斯的球场负责人,爸爸的朋友。他问我是否想帮他个忙。第二天我就开始和父亲一起工作了。妻子去世后,亨克叔叔常来我家作客。吃饭时,他会声情并茂地讲俱乐部的逸事,我听得津津有味。关于阿贾克斯我知道一切,从更衣室,到一线队。很快我就混迹于球场的每个角落,阿贾克斯变成了我第二个家。7岁时,我经常背着一个装有球鞋的运动包在训练基地出入,如果训练或比赛时缺人,我就会自告奋勇去补缺,教练也经常给我机会。不过我觉得他们对我更多是出于怜悯。我当时很瘦小,看起来像只虾,这会让他们对我心生同情。显然,我身材帮到了我。
有一个时刻显然非常重要,就是我第一次进入爆满的球场那天。当时我不是作为球员,而是清理工,我拿着长柄叉松地,以便清理球门附近的积水。当时我大约8岁,这样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藏在树后”
进入阿贾克斯后,瘦弱的克鲁伊夫如果想成为职业球员就要加强身体力量训练,但这可不是克鲁伊夫喜欢足球的原因。
“作为球员,我对跑步有着深入骨髓的厌恶。当教练一次又一次让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树林里跑圈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跑全程。我藏在树后,期盼着他们不会每圈都清点人数。这招有时会成功,直到当时的教练里纳斯·米歇尔斯发现了我的伎俩。
作为惩罚,我要沿着经常举行划船比赛的博斯班运河跑步。有次假期早上8点,米歇尔斯穿着睡衣驾车准时来找我。他放下车窗对我说:‘太冷了,我得穿上羽绒服。
后来作为教练,我在执教弗兰克·里杰卡尔德时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他总是在慢跑时故意掉队,然后混进下一队,这样可以少跑一圈。他总是用这种方式偷懒。此前没有教练发现这个问题,我是唯一没被他骗过的教练。其实我很开心看他这样耍滑头。我喜欢他这股机灵劲儿。”
与逝去的父亲对话
父亲的去世对年少的克鲁伊夫影响颇大,成人后他仍保持着与父亲进行心灵对话的习惯。
“我父亲45岁去世时,我才12岁。那天正好是我小学毕业典礼的日子,当时他们告诉我我父亲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他的离世对我一直有着很大的影响。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感觉自己会有和他相同的命运。比如我觉得自己活不过50岁。和妈妈一样,父亲也葬在阿姆斯特丹东部的奥斯特贝格拉夫普拉茨墓地,几乎面对着阿贾克斯的旧主场。自他去世后,我每次骑车、开车或是步行经过墓地时,都会和他聊天。最初我和他聊学业,后来是足球:裁判很傻,我进了个漂亮球,诸如此类的话题。随着时间的退役,我们的对话内容也在改变,但从未停止过。每次我有困难的决定需要定夺时,都会去征求他的意见:‘你怎么看?第二天起床时,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一直没想通我们之间的对话是如何进行的,但事实上每次我都做了正确的选择。
有些时候你会感觉困惑,会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这很正常。我20岁时刚刚结婚,还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彼时阿贾克斯有很多麻烦,我也心事重重,我很想爸爸能在我身边。还没有人能从天堂返回人间,至少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一次,我告诉父亲,如果他在我身边,无论用什么方式请让我的手表停下。第二天一早,我的手表果然停了。我岳父开了一家钟表店,当天修表师父检查了我的手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让手表恢复了运行。
翌日一早,手表又停了。我回到表店,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天晚上我告诉父亲,我确信他就在我身边了。此后我的手表再也没停过,至今我每天都带着它。
清洁工的结束
丈夫去世后,克鲁伊夫的母亲为了抚养孩子们,成为了阿贾克斯的清洁工。当克鲁伊夫签署了第一份职业合同后,立刻让母亲辞职……但在家里,她仍坚持为儿子清洗球衣。
“爸爸去世后,妈妈只能工作来维持家庭生计。阿贾克斯让她打扫球队的更衣室,并为球队的英国教练们负责家务。所以我和俱乐部一直保持着紧密的关系。
1964年,我在球队完成首秀后,阿贾克斯为我提供了第一份职业合同,在妈妈的注视下我完成了签约,然后马上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打扫更衣室了。我可不想他打扫我刚刚弄脏的地方。尽管如此,她仍坚持在家给我清洗球衣,因为我们没钱买洗衣机。我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攒出买洗衣机的钱。现在大家肯定很难理解为什么球队的明星球员还要把球衣带回家洗,但这可以帮你养成性格,让你学会珍惜足球装备,对人生都有很大的帮助。”
阿贾克斯梦的终结
克鲁伊夫与恩师里纳斯·米歇尔斯有着惊人的默契,在他们的带领下阿贾克斯在上世纪70年代初成为欧洲霸主。克鲁伊夫离开后,阿贾克斯也变古易常。
“1973年,阿贾克斯是不可战胜的,三年来我们赢得了所有锦标(后两个赛季米歇尔斯离队,执教巴塞罗那)。球队新帅罗马尼亚人斯蒂芬·科瓦奇是个热情的人,在纪律方面的要求远不如米歇尔斯严厉,无论个人还是团队的纪律性都不如从前,大家经常会发生意见上的分歧。科瓦奇那种会说:‘嘿,小伙子们,这就是规矩,你们思考下,这次你们这样做,下次那样做,但别忘了初衷,你们自我解放吧。
起初松散的管理方式很奏效,球员得到解放后各种想法百花齐放,而米歇尔斯时代残留的纪律保证了更衣室的和谐。问题始于1972年。当时我们第二次夺得了欧洲冠军杯冠军。2比0战胜国际米兰的那场是我们三次决赛中表现最好的一次。从比赛第一分钟到最后,我们持续不断地给意大利人施压。那是非常美妙的足球,而且还是欧冠决赛!但后来。球队的和谐氣氛开始逐渐瓦解,就连运水工都开始自以为是了。正因如此,我在1973年离开了阿贾克斯。”
约尔迪,马德里大捷英雄的儿子
克鲁伊夫在巴塞罗那的处子赛季非常成功,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在客场5比0大胜皇家马德里。没有人能够拒绝“约翰国王”的要求,就连西班牙政府也必须接受他为儿子起的加泰罗尼亚名字-约尔迪。
“在巴塞罗那总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没什么是正常的。比如我儿子约尔迪的出生,他的预产期和巴萨跟皇马的比赛在同一天。我们当时想让第三个孩子和两个姐姐尚塔尔、苏西拉一样出生在阿姆斯特丹。但背地里,大家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当时米歇尔斯还向我建议让孩子提前一个星期出生。我猜他在向我建议前肯定咨询过医生了。我当时和妻子丹妮达成了共识,如果约尔迪在2月9日出生,一周后我就去马德里参加比赛……事如所愿,我们最终在客场5比0击败了皇马,当时巴萨球迷简直疯了。当加泰罗尼亚陷入狂喜情绪之中时,我则需要去荷兰接回丹妮。当我俩带着孩子抵达巴塞罗那机场时,当地再次变得狂热。此时距离比赛已经过去几天时间,但球迷们一直在狂欢。这场在伯纳乌球场取得的5比0大胜不仅对巴萨俱乐部,甚至对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都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影响。彼时,加泰罗尼亚人屈服于来自马德里的弗朗哥政府的独裁统治。当我为儿子约尔迪在巴塞罗那进行出生登记时,感受到了这种政治的力量。当地政府机构告诉我约尔迪是加泰罗尼亚的名字,禁止使用,我必须为儿子选择其他名字,比如西班牙的约尔热。
这种事让我非常愤怒,我告诉那个公务员,我儿子就叫约尔迪,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不帮我注册,但之后别来找我抱怨!由于那场5比0产生了太大的影响,那个公务员最终不敢对我说不,约尔迪就成了当时第一个被重新使用的加泰罗尼亚名字。”
“我们是世界最好的球队。”
1974年世界杯半决赛,荷兰凭借一场完美的比赛淘汰巴西。决赛中自信爆棚的橙衣军团却1比2不敌联邦德国。克鲁伊夫承认当荷兰队的出色表现让人印象深刻时,输掉决赛并未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
“世界杯半决赛2比0击败巴西后,全队都陷入极度亢奋和自大的状态,轻视了最后的决赛。对阵德国,特别是在球队首开纪录的情况下,我们成了‘骄兵必败最好的注解。一堕我们掉进这个陷阱,就很难爬出来了。我们错过了如此多的机会,用尽了所有本事,可球就是不往门里进。整场比赛要么时机太早,要么时机太晚,就没有正好的时候。球队状态从没达到过100%,当然即便我们有95%的状态也能踢出高水平的比赛,但当对手110%投入耐,输球的风险就来了。看看丢球的方式吧,盖德·穆勒帮助德国攻入的反超那球,我们还从朱被对手那样破门过,整个过程队友们不是跑早了,就是来晚了,这一切都与头脑有关。
以1比2输掉决赛与我们不够专注有关。终场哨响时,大家都很沮丧,我们清楚自己是世界最强的球队,但却错过了世界杯。不过我很快就从失望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这场失利对我的影响很小,甚至没有。这源于全世界球迷对我们比赛方式的欣赏与认同。除了德国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赢。当时我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教十亿人的榜样了。而且我们也用表现为那些既不高也不壮的球员打开了一扇大门。彼时足球哲学非常简单,皮球不是被我们控制,就是被对手控制。我们控球时对手就没法进球,如果我们传出好球,打出连续的配合,成功的几率就会变大。这让足球的潮流趋向于技术。而过去,大家看重的是身体对抗和认真的态度。”
被枪顶着头
1978年世界杯荷兰再次闯入决赛,但这次克鲁伊夫没有参赛。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披露7缺席世界杯的原因:开赛前几个月他与家人被劫匪绑架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1977年9月17日,门铃响起时我正在家中看篮球比赛。对方说有我的包裹。我打开门,马上就有一把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我被迫趴在了地上。当时全家人都在,孩子们在房里玩,绑匪强迫丹妮也要趴在地上。我试图弄清对方的意图:‘你想怎样?是要钱么?劫匪把我绑起来时,将手枪放在了地上。丹妮利用这个空隙迅速起身,跑到了屋子外面。绑匪立刻追了出去。丹妮的叫喊声很大,整栋楼的居民都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绑匪最终被大家给制服了。当时我自己解开了束缚,把枪捡起来,以免绑匪回来。过了一会,大家发现一辆后备箱里载有床垫的小卡车停在楼门前,大家意识到对方是想绑架我们。彼时这种事情在西班牙时有发生。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艰难,几个月来警察对我们寸步不离,无论我去度假,送孩子上学还是去俱乐部踢球。我家附近始终停着警车。事发后的六个月里,警察都在我家的客厅里过夜。这很难让人忍受,我的心理包袱很重。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抛弃家庭,去地球的另一端踢6-8周的比赛,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而且警方也非常反对我去参赛。在他们看来,如果对外公开此事,会引起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注意。
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随国家队去阿根廷参赛。如果你决定参加世界杯就要200%地投入,如果你还要为家庭或其他问题分心,那最好就不要去,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好状态。当时国家队的教练是奥地利人恩斯特·哈佩尔,他亲自来巴塞罗那劝我参赛,但我根本不会考虑改变初衷。由于警察建议我不要说出真相,我只能推脱自己状态不好,身心俱疲,没有做好参赛的准备。看得出来,哈佩尔对我的说辞并不信服,但我对他从未透露过家庭的真实情况。”
生活中的两大爱好
在阿贾克斯取得执教生涯的成功开局后,克鲁伊夫准备将他的现代足球视野植根于巴塞罗那。正是在加泰罗尼亚执教时期,对烟草的迷恋让他的健康处于危险之中。
“彼时我的胃经常疼,时常莫名出汗或是呕吐。我开始减少吸烟量,不过到了1991年2月,妻子决定加强对我的看管。他强迫我必须接受医院的治疗。经诊断我患了冠状动脉阻塞,医生们要求我必须住院。我接受了长达三小时的心脏支架手术,幸好当时我不是心肌梗死而只是动脉粥样硬化。
当我得知病情时丝毫没有紧张,这段时间我心想,如果有这么多人为了让我痊愈而奔忙,我还庸人自扰是不对的。而且在类似的时刻,作为名人是个优势。主刀医生很清楚全世界都在关注着我的手术情况,他肯定会竭尽全力,这让我很安心。当然,在那段时机,我也会反思自己对香烟的迷恋,自问为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会吸这么多烟。特别是当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脏病90%是因为香烟所致。我清楚吸烟会导致癌症,也知道对我的心脏不好,但我还是在欺骗自己。
我告诉自己吸烟有助于减轻压力,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手术后,我从一个极端来到了另一个极端,只用一天就把烟戒了。与此同时,我很想给其他吸烟者一些忠告,做一些能够警醒他们的事。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应该立刻明白吸烟的危害。
正因如此,在健康部长的资助下,我们拍摄了一部公益短片。片中我颠的不是球。而是一包香烟。我用头、肩膀、膝盖和脚来颠这包烟,配上心跳的声音。接着出现一行字幕:生活中,我有两个爱好:足球和香烟。前者给了我一切
”片刻后,我把香烟踢飞,烟卷四下散落,接着我说:‘后者差点夺走我的一切。”
父亲的骄傲
约尔迪做球员时并没有使用克鲁伊夫的姓氏,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身为前锋的约尔迪出道于巴塞罗那,随后转会曼联,并成为荷兰国脚。
“我的职业生涯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我们始终试图让外界的疯狂尽可能少地影响到家庭,但這对于丹妮、尚塔尔、苏西拉以及约尔迪来说并不容易。特别是约尔迪。我的三个孩子中,约尔迪受到的影响最大,但这也让他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几乎我所有的决定都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决定性影响。1983年,当我作为球员离开阿贾克斯时,他留在了阿姆斯特丹。我则加盟了阿贾克斯死敌费耶诺德。后来我作为教练再次离开阿贾克斯,他只能放弃他的俱乐部和朋友们随我回到了巴塞罗那。无论是在巴萨还是阿贾克斯,他总能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约尔迪能在球队效力,因为他是教练的儿子。正因如此,后来入选荷兰国家队,参加1996您欧洲杯成为他职业生涯最美好的时刻。当时的教练是古斯·希丁克,约尔迪被招入队中自然无人质疑。欧洲杯期间我非常激动,荷兰与瑞士一役在伯明翰进行,约尔迪攻入第一球,让我非常非常兴奋。此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愤怒、中伤、沮丧……约尔迪证明他没有被偏见击倒。距离球场30米外的看台上,我为他感到骄傲。”
继承者瓜迪奥拉
“克鲁伊夫打造了一个教堂,现在由我们来维护。”佩普·瓜迪奥拉在谈到克鲁伊夫对巴寨罗那的影响时如是说。他也成为了荷兰大师最好的继承者。
“凯泽尔不需要我也能成为凯泽尔。雷克萨奇或范巴斯滕没有我也会成为各自的他们。但佩普·瓜迪奥拉不同,当年巴萨准备抛弃他。他们觉得瓜迪奥拉太瘦弱了,防守不行,没有力量,高空争顶能力太差。他们就盯着瓜迪奥拉的弱点,但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其他人看不到的是瓜迪奥拉有着足以让他成为顶级球员的基本素质:球商、快速泱定力、技术。这些都是很少有人能够同时掌握的素质,而瓜迪奥拉在这些方面有着极高的水准。如果当时我不在巴塞罗那的话,瓜迪奥拉肯定会被卖给西乙的俱乐部。
我至今仍记得他担任巴塞罗那预备队主帅,准备晋升到一做队主帅时的情形。他想知道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有个黄金规则,如果他敢对俱乐部高层说:‘滚出更衣室,这里我说了算。那就说明他成熟到足以做教练了。如果他不能,我建议他最好还是留在预备队。那样生活会比较安稳。我想向他强调,他必须成为一队之主,做那个可以掌握决定权,并可以为结果负责的人。我们在决定后,可以说:‘我可能犯错了,但至少这是我干出的蠢事。‘我做了正确的决定,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这样选择,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在这方面,佩普的做事风格与我如出一辙,他会吸收其他教练让他感兴趣的地方,然后融入自己的执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