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平
(南昌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主语属格语的零形指代现象研究*
蒋 平
(南昌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在汉语中,除了句首主题、主语和宾语之外,主语属格语位置上的指称对象也可以受零代词回指。这不仅增加了零形回指先行语识别的难度,尤其是主语和主语属格语何者为先行语,而且对语言成分的功能分析提出了新问题。研究发现,受零代词回指的主要是结构简单的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有三种领属关系。其零形回指现象是由该位置上的指称对象的生命性、突显性、物主性等认知因素决定的,使之具有类似于主语位置上的指称对象的高可及性。
主语属格语;零形回指;汉语
主语属格语在传统语法中仅作为一个句法成分,没有引起特别的关注。在Keenan和Comrie[1](P66)讨论关系从句化的句法位置排序中,也只有一个笼统的属格语成分(GEN),没有区分主语属格语和宾语属格语。在汉语研究早期的文献中,主语属格语也多是在讨论主题或零形回指的研究中有所涉及[2-7],没有专论(个别涉及这一位置的专论讨论的是主语修饰语的定语性质[8])。陈平最早注意到该位置上的成分充当零形回指的先行语(下划线的词语为先行语,Ø表示该位置上使用了零形回指。下同):
(1)祥子的右肘很疼,Ø半夜也没睡着。[4](P368)
陈平将以上划线部分称为主语的所有格修饰语,将该位置的指称词语分析为具有强烈的启后性且能使用零形回指的句法成分之一,同时认为,很多这种格局的句子可以将其中的定语标志“的”去掉,把句子改造成标准的主谓谓语句,使首句出现一大一小两个主语。而且,在实际使用中,两种主语均有可能做后续零形式的先行语。
较早在回指确认中提到上述位置并认为该位置的先行语具有较高的指称可及性是Xu[9]。他发现,在汉语的跨小句回指中,主语属格语与话题/主语以及存现主语一样,具有很高的可及性。例如:
(2)他的日子过得快快乐乐,Ø从来没有半点孤单的感觉。[9](P137)
限于语料,Xu[9]没有做进一步的分析。此后,Jiang[10]基于语篇中的零形回指语料统计,再次注意到这一句法位置在零形回指中的特殊性,并严格地将主语属格语与宾语属格语分开。在此基础上,她参照著名的Keenan和Comrie名词成分可及性等级序列[1],就汉语零形回指先行语的名词性成分可及性排序问题,提出了一条不尽相同的等级序列。其中最重要的不同就是主语属格语的排位。比较如下:
(3)SU>DO>IO>OBL>GEN>OCOMP(SU主语,DO直接宾语,IO间接宾语,OBL旁语,GEN属格语,OCOMP比较宾语。[1](P66))
(4)T>S>SM>O>OM>OBL(T主题,S主语,SM主语属格语,O宾语,OM宾语属格语。[10](P83))
在前一个等级序列中,属格语(GEN)的排位相当靠后,而且没有区分主语属格语和宾语属格语。在Jiang的排序中,属格语分为主语属格语(SM)和宾语的属格语(OM)。主语属格语排位相当靠前。
随着句法位置与指称之间的关系在计算机回指解析,尤其是基于中心理论的回指解析实验中的有效应用,相关研究随之增多[11-16]。段嫚娟等[17]在回指解析的前瞻中心排序这一参数设定中,采纳了主语属格语靠前的策略,帮助提高了回指解析的成功率,因而也使得主语属格语问题再次引起关注。许余龙等[18]通过一定的语料分析和比较,认证了该位置上的指称对象较高的生命度和高可及性。本文基于前后两次语料收集与分析发现,不仅生命度使得主语属格语具有较高的可及性,还有其他因素的共同作用。另外,哪些主语属格语能成为先行语,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何者为先行语等,也还存在其他限制条件、语境因素和制约关系。这些讨论均有助于更全面地了解主语属格语在零形回指中的地位。以下具体论述。
本研究的语料主要来源于《子夜》《报复》《春蚕》《竹山房》《卖酒女》《夜的眼》《索债者》《美丽奴羊》《一天》《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等叙事语篇,兼采用以往研究中的例句。语料分析显示,可以使用零代词回指的是结构简单、与主语之间具有领属关系的主语属格语*石定栩[5]等称之为主语的所有格修饰语。,内容上主要以人名、人称代词和表示人或物的名词词语构成。由于这种关系的词语在带“的”或不带“的”方面具有随意性而出现陈平所讨论的大主语小主语现象*由于这一组概念中的大主语不仅包含与小主语具有所有格关系的成分,还包括其他关系的成分,本文不采用这一组概念,而以词语之间的领属关系为标准。[4](P368),本研究遵循以形式上带“的”作为判断标准,对于具有领属关系但不具备修饰语标记的前置语未作考虑,因此,不包括以下情形:
(5)他太太很漂亮,Ø儿女又聪明,Ø真是好福气。*在Li & Thompson[2][19]、Tsao[3]、Huang[20]中,这种结构被分析为主题-主语关系的结构。例如:“小明胳膊疼,睡不着觉”,“小明胳膊疼,肿了起来”中的“小明”被看作主题,“胳膊”是主语[20](P165)。但是,Li & Thompson[2](P480)也将“象鼻子长”这样的句子分析为与“象的鼻子长”具有派生关系的句子,同时,认为主题-主语结构中的一部分具有所有格关系。[5](P55)
在例(5)中,“他”位于主语前面,与主语“太太”具有领属关系,但是没有使用“的”,本文不看作主语属格语。
语料显示,在主语属格语关系中,最常见的主语属格语由表示人的词语构成,被修饰成分是表示人体部位的词语。除此之外,也有少数其他方面的领属关系。综合起来,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主要有三种领属关系:1)人—人体部位/所属物;2)物—物体部位/所属物;3)人—所属者。例如:
(6)刘五的酒壶在桌子上一摔,Ø喊声“再来二两”。(杨振声《报复》)
(7)床头柜的柜门半开,Ø露出了门边上的弹珠。(王蒙《夜的眼》)
(8)张三的女人也就没办法Ø拎着小菜篮头Ø到菜场上去买小菜了。(陈村《一天》)
例(6)的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构成“人—人体部位/所属物”关系。在这一类语料中,表示“人体部位/所属物”的词语包括人体的许多部位及其相关成分,如“手、身体、心、心里、鼻子、精神、心神、脸、脸色、眼睛、眼光、背、脑、笑、笑声、方寸、勇气、话、语调、声音”等等,表示人的所属物的词语有“衣帽、电话、座位”等。其中,前一种的用例极多,后一种较少。例(7)的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构成“物—物体部位/所属物”关系,这一类的语料不多。例(8)的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构成“人—所属者”关系,在语料中,这一类的用例也不多。
从回指语的位置看,上述三种主语属格语,可以在两处被零代词回指:1)在后续小句主语前的位置;2)在后续小句的主语位置,例如:
(9)他的脸色突然变了,Ø心头不知道是高兴呢,抑是生气……。(茅盾《子夜》)
(10)我的猫一贯独来独往,Ø既不怀春Ø也不出走,Ø就仿佛是一个禁欲主义者。(残雪《索债者》)
例(9)的主语属格语在后续小句主语前的位置(即主语属格语位置)用了零回指。例(10)的零回指出现在后续小句的主语位置。
单独从主语属格语做先行语的角度来看,以上回指关系不难确定。问题是,当先行语环境中的主语也能充当先行语,而且其零回指也能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时,情况就变得复杂了。综合起来看,这两种情况可以产生四种回指关系:
(11)大家的笑声停止,Ø眼光都向他射。(杨振声《报复》)
(12)她的那位“老爷”很有手面,在洪门中,Ø辈份很高。(茅盾《子夜》)
(13)范博文的座位刚好对着四小姐,Ø就先看见了。(茅盾《子夜》)
(14)而她的生活却像一潭死水,Ø从来没有激起过一丝波动。(徐怀中《卖酒女》)
从以上四种情况中抽象出来的“先行语—回指语”位置关系可形成四种格局:(下划线为先行语和零回指的位置)
1)SM S,SM S
2)SM S,SM S
3)SM S,S
4)SM S,S
在前两种格局中,后续小句主语位置上均有另外一个有形的指称成分,零回指均在该句的主语属格语位置。其中,第一种格局中的先行语是前面小句的主语属格语,第二种的是前面小句的主语。在后两种格局中,零回指均在后续小句的主语位置,其先行语的位置也有两种情况。第三种格局中的先行语是前面小句的主语属格语,第四种的是前面小句的主语。以上格局中的回指显然需要进行合理的分化,以便进行先行语的确认。
Li & Thompson[2][19]和Tsao[3]曾采用“主题决定性”(topic determination)讨论汉语主题句中的零形回指先行语确定,指出汉语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当句子中有明确的主题和主语时,主题比主语优先决定后续句中被删除成分的指称内容。例如,对于“那棵树叶子大,我不喜欢—”,Li & Thompson认为,第二句宾语位置上的省略成分应该理解为前一小句的主题“那棵树”,而不是主语“叶子”。[19](P102)该讨论没有涉及这类结构中的主语做先行语的情况。Huang认为,“主题决定性”不完全符合事实。他提出如“小明胳膊疼,Ø睡不着觉”与“小明胳膊疼,Ø肿了起来”之间的区别,认为前者可以遵照“主题决定性”,因为先行语是“小明”,但后者不行。[20](P165)他据此认为“主题决定性”不够全面,提出要根据零代词所在小句的谓语动词的语义以及背景知识和世界知识来决定先行语的选择。[20](P165)石定栩也认为,“主题决定性”仅限于解释有明显句首主题的句子中的零形回指,其余结构中的零形回指则不然。他部分参照Li & Thompson[19]的观点提出:1)如果第一个小句有一个处于句首位置的主题,那么主题链中所有同指名词词组的删除,一定是由这个名词词组控制;2)如果第一个小句没有明显的主题,那么该句的主语、直接宾语(包括“把”的宾语)、主语的所有格修饰语都可以控制主题链中的同指名词词组删除。[5](P55)这两条原则虽然区分了句首主题与其他位置上的先行语的回指,但主语与主语的所有格修饰语的回指问题仍然混在一起。
上述讨论虽然以主题为题,但都涉及到所有格关系。其中,Huang的讨论类似于本文的第三、四两种格局,对本文的分析有一定启发。
从本研究的四种回指格局看,一个初步的趋势是,当后续小句的主语位置有其他指称词语时,其前的零代词一般要回指前句的主语属格语(即SM S,SM S格局,如例11)。当后续小句主语位置没有其他指称词语,只有零代词时,其较多地回指前句的主语(即SM S,S格局,如例14)。进一步的比较发现,在出现第一种格局的回指关系时,前后小句主语成分的语义范畴等级相同,而在第二种格局的回指关系中,前后小句的主语成分语义范畴等级不同,且具有隶属关系,试比较:
(15)他的脸色突然变了,Ø心头不知道是高兴呢,抑是生气……(茅盾《子夜》)
(16)他的话仍旧很低,但Ø一字一句非常清楚。 (茅盾《子夜》)
(17)她的那位“老爷”很有手面,在洪门中,Ø辈份很高。(茅盾《子夜》)
在例(15)中,第一个小句的主语“脸色”与第二个小句的主语“心头”语义范畴等级相同。在例(16-17)中,“话”与“一字一句”、“老爷”与“辈份”的语义范畴等级不同,具有隶属关系。因此,当前后小句主语成分的语义范畴相同时,出现第一种回指格局,当它们构成领属关系时,出现第二种回指格局。值得注意的是,在例(17)“她的”与“辈份”之间也能构成领属关系,但我们发现,在这种情况下,零回指的先行语一般涉及最近的那个可构成领属关系的成分,而不涉及更远的那个成分。因此,我们可以不考虑“她的”作先行语。还值得一提的是,当出现第二种回指格局时,前一小句往往为判断句(例16、17)或前一小句的主语带有指示成分(例17)。
关于第三、四两种格局的区别,语料显示,在这两种格局中,主语属格语以表示人的成分居多,主语以表示非人的成分居多。通常的情况是,当后续小句表示行为或动作时,零代词回指前一句的主语属格语,因为只有人才能实施行为动作;当后续小句表示描写或性状时,零代词更多地回指前面小句的主语。例如:
(18)范博文的座位刚好对着四小姐,Ø就先看见了。(茅盾《子夜》)
(19)他的皮肤柔细光滑,Ø有如质地优良的薄皮子。(冯骥才《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
在前一例中,零代词所在的小句“Ø就先看见了”表示动作,零代词回指前一小句的主语属格语。在后一例中,零代词所在的小句“Ø有如质地优良的薄皮子”是描写,零代词回指前一小句的主语。
在本文第二节中,还提到了主语属格语是“物”(即“物—物体部位/所属物”领属关系)和主语是“人”(即“人—所属者”领属关系)的情况。对于“物—物体部位/所属物”领属关系,我们发现,其中的特点是,后续小句往往是表示评判的句子。因此,我们可以用描写或判断进一步分化“物—物体部位/所属物”关系中的先行语。
对于主语属格语与主语均表示“人”的领属关系,由于两者均可以做后续行为动作的执行者,我们无法以后续小句动词的语义进行区分。然而,有的情况下,当先行语环境中出现双重表示“人”的成分时,后续小句中往往有另外一个指称词语(一般为有形的指称形式)表明与前面某个成分的同指关系。因而可以据此对其中的一种零形回指关系予以排除,例如:
(20)张三的父亲知道了,Ø就打张三的屁股。 (陈村《一天》)
(21)乔连科的爸爸没钱供他上学,Ø只好要他辍学。[4](P376)
以上例句中,后续小句均有一个有形的指称形式“张三”、“他”,有助于其中一个回指关系的排除,利于零形回指先行语的确认。当然,也有缺乏这一有利条件的情况,我们则需要借助语义关系来确定这一类零代词的先行语,例如:
(22)乔连科的爸爸是剃头的,Ø勒着裤腰带过日子,Ø攒几个钱供乔连科上学念书。
(23)乔连科的爸爸没钱供他上学,Ø只好半工半读完成学业。
前一例由于第一个小句指明爸爸是剃头的,所以,后面“Ø勒着裤腰带过日子……”的还是“爸爸”。后一例的第一小句指明上学的是“他”,不是“爸爸”,所以,后面小句的主语还是“乔连科”。
最后,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的宏观语义关系区分,也能够进一步有助于先行语的分化。归纳起来,在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存在两种宏观关系。一种含有因果关系,一种不含因果关系。例如:
(24)乔连科的爸爸没钱供他上学,Ø只好半工半读完成学业。
(25)这种树的叶子小,Ø花大,Ø枝节繁茂,Ø很美观。
(26)乔连科的爸爸没钱供他上学,Ø只好要他辍学。
(27)这种树的叶子小,Ø呈卵圆形,Ø冬天也不凋落。
前两个例句的主语属格语与语句之间可分析为:“乔连科”因为“爸爸没钱供他上学”,所以“只好半工半读完成学业”;“这种树”因为“叶子小,……”所以就“很美观”。连接在主语属格语后面的语句表示原因。后两个例句中的主语属格语是对主语进行限定,谈论的是某人的“爸爸”和某树的“叶子”,语义上不具备因果关系。与此相应的是:前两句的先行语均是主语属格语,后两句的均是主语。因此,我们可以根据是否含有因果关系确定零代词的先行语是主语属格语还是主语。
综上分析,我们可以对主语属格语和主语的零回指作如下分化:1)当后续小句主语位置有一个指称词语时:a.其前的零代词一般要回指前句的主语属格语,此时前后小句主语成分的语义范畴等级相同;b.其前的零代词回指前句的主语,此时前后小句的主语成分具有隶属关系,而且,前一小句往往为判断句或其主语带有指示成分;2)当后续小句主语位置没有其他指称词语,只有零代词时:a.零代词回指前句的主语属格语(当后续小句表示行为或动作时);b.零代词回指前面小句的主语(当后续小句表示描写时)。但是,当主语属格语与主语均表示“物”时,要以后续小句的语义特点来分化先行语:当后续小句表示描写时,先行语是前面小句的主语,后续小句表示评判时,先行语是前面小句的主语属格语。当主语属格语与主语均表示“人”时,要根据后续小句中出现的有形回指词语(代词或名词)来进行排除,同时参照前后小句的语义关系确定零代词的先行语。最后,还可以通过前后语句之间是否含有因果关系以确定零回指的先行语是主语还是主语属格语。
句首主题比其他成分具有更高的可及性已得到公认,但是,受西方语法框架的影响,修饰语一直被置于次要地位,主语属格语也不例外。近年来的认知语言学研究揭示,语言中的不同句法位置上的先行语在大脑记忆系统中反映为不同的可及度[21](P321)。从认知角度看,主语属格语位置上的指称对象能够受零代词回指也是由于它在大脑记忆系统中的高可及性决定的。这种高可及性不仅来自该位置所表达的指称对象的生命性,还因为其突显性、物主性和主题性。
首先,主语属格语常常表示生命性的实体。语料显示,该位置上出现的大多数是表示“人”的实体,其主语位置上多出现非生命的或抽象的实体。从本研究近期约6万字语料中获得的67例先行语环境中均有主语和主语属格语的情况看,属格语表示有生命的实体占58例,分别是“旁人、刘五、高二(人名)、他、他们、大家、老通宝、父亲、荷花(人名)、她、阿多、四大娘、她们、老通宝他们、两人、刀含梦、香港歌星、陈杲、小伙子、它(猫)、我、我们、团长、张三、人”等,主语表示非生命的实体占51例,分别是“眼光、酒壶、笑声、样子、悲哀、左耳朵、拳头、快乐、勤俭忠厚、影子、那对细眼睛、眼皮、脸色、心、心里、茧子、神经、筒裙、锅碗瓢勺、生活、夜晚、歌声、脸、反应、脚步声、食量、空间、目标、瞳光、脚底板、身上、冲床、皮肤”等。生命性加强了属格语成分对于主语位置上的指称对象的竞争性。
其次,生命性也带来了主语属格语在认知框架上的突显性。生命性的实体,由于它的运动性和方向性,较之非生命的、静态的、抽象的实体更能引起注意,因而更具有突显性,更容易成为表达的出发点及关注点。这也是认知语言学突显观和图形—背景关系中的主要观点。
另外,主语属格语还体现出明显的物主性。语料显示,主语属格语与主语之间多具有“整体—部分”之物主关系,例如“刘五的酒壶、高二的样子、四大娘的脸色、小伙子的反应”等。在汉语中,表示“整体”的词语多为叙述的起点,是话题,表示“部分”的词语多为焦点或语义上的主要成分[22](P441)。因此,物主兼“整体”的概念加强了主语属格语的话题地位。
最后,主语属格语还显示出与主语非常接近的主题性。在本研究第一次采集的78例语料中,当先行语环境中同时具有主语属格语和主语时,主语属格语为先行语的占36例,主语为先行语的42例。在第二次采集的67例语料中,主语属格语为先行语的31例,主语为先行语的36例。比例非常接近,说明主语属格语具有近似于主语的主题性。实例显示,主语属格语多呈现为大结构的主题,主语则呈现为局部主题。这在复杂结构中尤为明显。例如:
(28)张三1的冲床2以前总是一直响到下班铃响Ø2才不再“匡汤匡汤”的,Ø1现在有了点年纪Ø1在换铁皮的时候Ø1就只好稍微让冲床……(陈村《一天》)
上例有两层回指,主语属格语“张三”是大结构的主题,它的零回指也是大结构的,主语“冲床”是局部主题,它的零回指也是局部范围的。正由于主语属格语的这种大主题性,才出现本文开头所说的这种关系的词语在带“的”或不带“的”方面的随意性。而这种随意性也恰好佐证了它的主题性。
前文说过,基于中心理论的回指解析中的一个重要参数是前瞻中心的排序。这涉及到先行语信息提取的便捷度。段嫚娟等[17](P21)在汉语指代消解的实验中引入了主语属格语,在分析前瞻中心排序的主要因素时,参照Jiang[10](P83)关于属格语在显著度排序上的优先性,将语法角色作为比语篇实体的线性顺序更为可靠的显著度标志而设定为前瞻中心排序的一个重要参数。实验结果证明,这一参数的设定对汉语指代消解有积极作用。中心理论的回指解析模式是以认知为基础的,其中,主语属格语靠前的排序进一步证明了它的高可及性。
综上所述,主语属格语的零形回指具有三种关系,它与主语的零形回指共同形成四种格局。这些格局可以通过前后位置关系、语义范畴等级、语义特点和语义结构关系等进行分化。主语属格语受到零代词回指主要由该位置上的指称成分的生命性、突显性、物主性和主题性等认知因素决定的,使得它具有与主语相近的高可及性。在当今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走向形式化发展时期[23],本研究对于汉语主语属格语地位的确立以及对该位置与主语位置上的先行语的多重分化,具有积极的意义。限于研究领域,有关成果尚待计算机回指解析应用的检验,希望能够在Jiang的基础上[10],为汉语零形回指解析参数的设定提供更为有力的支持。并希望今后在大型语料库的支持下,本研究的结论得到进一步的修正和完善。
[1] Keenan,E.L.& B.Comrie.Noun phrase accessibility and universal grammar[J].Linguistic Inquiry, 1977(8):63-99.
[2] Li,C.N.& S.A.Thompson.Subject and topic:a new typology of language[M]//C.N.Li (ed.).Subject and Topic.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6.457-498.
[3] Tsao,F.-F.A functional Study of Topic in Chinese:the First Step toward Discourse Analysis[D].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1977.
[4] 陈平.汉语零形回指的话语分析[J].中国语文,1987(5):363-378.
[5] 石定栩.汉语主题句的特性[J].现代外语,1998(2):40-57.
[6] 王灿龙.现代汉语照应系统研究[D].中国社会科学院,1999.
[7] 蒋平.影响先行语可及性的因素[J].外国语,2003(5):43-50.
[8] 彭兰玉.“N1的N2”中的非典型性定语[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75-77.
[9] Xu,Y.-L.Resolving Third Person Anaphora in Chinese Texts:Towards a Functional-Pragmatic Model[D].Hong 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1995.
[10] Jiang,Ping.Syntactic and Discourse Features of Zero Anaphora:With Specific Reference to its Resolution in Chinese[D].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2004.
[11] Frascarelli,Mara.Subjects,topics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referential pro-An interface approach to the linking of (null) pronouns[J].Natural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Theory,2007(25):691-734.
[12] Chen,Jing,Huaxin Huang,Yicheng Wu.Topic expression,information saliency and anaphora resolution[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9 (41):1703-1706.
[13] Hu,Qinan.A Corpus-based Study on Zero Anaphora Resolution in Chinese Discourse[D].City University of Hongkong,2008.
[14] 王德亮.汉语零形回指解析[J].现代外语,2004(4):350-359.
[15] 侯敏,孙建军.汉语中的零形回指及其在汉英机器翻译中的处理对策[J].中文信息学报,2005(1):14-20.
[16] 蒋平.指向宾语的零形回指[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5):122-126.
[17] 段嫚娟,许余龙,付相君.前瞻中心的排序对指代消解的影响——一项向心理论参数化实证研究[J].外国语,2009(3):20-27.
[18] 许余龙,孙姗姗,段嫚娟.名词短语可及性与篇章回指——以汉语主语属格语为例[J].现代外语,2013(1):1-9.
[19] Li,C.N.& S.A.Thompson.Mandarin Chinese:a Functional Reference Grammar[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
[20] Huang,Yan.The Syntax and Pragmatics of Anaphora[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21] 许余龙.英汉指称词语表达的可及性[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0(5):321-328.
[22] 董秀芳.整体与部分关系在汉语词汇系统中的表现及在汉语句法中的突显性[J].世界汉语教学,2009(4):435-442.
[23] 郑开春,刘正光.体验构式语法:认知语言学的形式化模型[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57-62.
AccessingZeroAnaphoricAntecedentstotheGenitiveModifierofSubjectNP
JIANG 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chang University,Nanchang 330031,China)
In Chinese,besides entities mentioned in syntactic topics,subject and object positions,entities in the position for the genitive modifier of a subject NP are also anaphorized with zero forms.This not only adds difficulties to the resolution of the antecedents,especially when it concerns whether the subject or the modifier is the antecedent,but also brings new problems to the functional analysis of the constituents in a sentence.It is found that the genitive modifier of a subject NP anaphorized with a zero form usually occurs in simple formation and has three kinds of possessive relations with the subject.Its anaphorization with a zero form is because of the high degree of accessibility of the entity in this position (close to that of subject)which can be explained in the animacy,saliency,possessiveness,and topicality of the entities in this position.
genitive modifier of subject;zero anaphora;Chinese
2017-03-2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数据库的零形回指解析方式实证研究(09BYY001);江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零回指先行语位置的可及性等级体系研究(15YY06)
蒋 平(1964—),女,江苏扬州人,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语言学理论及应用、英汉对比与翻译。
H313
A
1008—1763(2017)06—009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