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琪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黑暗”世界的探索
——劳伦斯小说《盲人》中盲人的身份认定
陈秀琪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作为20世纪英语文学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劳伦斯的作品广被世界文坛重视。《盲人》这部小说展现出劳伦斯对“交流”的看法,通过外部描写表达人物内心的挣扎。它体现出劳伦斯对两性关系的探讨以及朋友之间矛盾的探索。试图通过分析两组人物在彼此交往时产生的困惑,探讨人物的内心世界,进一步说明小说中的三位主要人物都是“盲人”。他们不能看清自身的缺陷,也无法平衡与爱人和朋友的关系。他们都在黑暗的世界中不懈探索,最终在心灵上得到一定的治愈。
盲人;缺陷;人际关系
引言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 1885-1930)的家乡位于英国南部的诺丁汉郡,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母亲则来自于中产阶级家庭。阶级的差异自然导致价值观和生活观念的冲突,于是父母关系极其恶劣,使得劳伦斯对两性关系有了切身的体验,对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母亲将自己的爱倾注在儿子身上,关系亲密,以至于母亲的去世成为劳伦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劳伦斯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作家,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他创作了12部长篇小说,70余篇中短篇小说,8部戏剧和近1000首诗歌。其中,成就最高的要数其小说创作。他的作品主题大多是关注两性关系和人物的心理分析,并且作品中也体现出劳伦斯的阶级意识和哲学观。父母之间的婚姻使阶级意识成为贯穿劳伦斯一切作品的主线:一个下层阶级的男人与上层阶级女人的结合,上层阶级的男人通常缺乏某种人性的本能力量。因其作品过多涉及色情主题,所以他也是一位颇受争议的作家。他用细腻的笔触和独特的艺术手法,深入剖析人的灵魂深处,对人际关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劳伦斯的短篇小说《盲人》写于1918年12月,其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1914-1918)。因此,小说必定体现出劳伦斯的战争观。“六个星期后,战争的钢铁风暴横扫欧洲,席卷整个世界……他变得身无分文,受人恶意中伤,遭受迫害,成为一名弃儿,拼命地、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去与发疯的世界争斗。”[1]战争不仅给劳伦斯本人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也为他的文学创作注入了新的元素。他开始反思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对美好爱情和婚姻生活的毁灭。从某种程度来说,《盲人》也属于战争题材的小说。它讲述了发生在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故事,即女主人公伊莎贝尔与她失明的丈夫莫里斯和好友伯蒂。他在《盲人》中生动且形象地刻画了异性恋婚姻关系、同性亲密的情谊关系。失明使夫妻俩处于不同的世界,虽然彼此之间具有无法言说的亲密,但是依然存在矛盾。为了维持专一的夫妻生活,不惜断绝与好友伯蒂的往来。莫里斯自以为通过触摸了解了伯蒂,成为了朋友。但是伯蒂的内心是排斥和拒绝的。伊莎贝尔对两人非常了解,知道莫里斯对外界的感知方式和伯蒂的弱点。
笔者在知网上输入“盲人”和“the blind man”仅查出两篇评论文章,一篇是研究劳伦斯的人文主义思想,一篇是分析小说中的二元对立。文莉莉认为劳伦斯在小说中表达了对工业文明的愤恨,倡导人性的自由发展。[2]107田鹰认为劳伦斯运用了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因素,使读者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和主题思想。[3]29-31有一篇国外论文用Chatman’s 视角理论分析了这部小说。[4]130因此,要想更好地理解《盲人》,必须对劳伦斯本人有足够的了解。
上个世纪50年代,F.R.利维斯在其著名的D.H.Lawrence:Novelist书中给予劳伦斯高度的赞扬,称他是“我们时代伟大的作家“,确立了在学界的地位。[5]9到了70年代,劳伦斯被视作性别歧视者。《性政治》中指出在劳伦斯的作品中男性往往占据主导地位。[6]239在1992年英国诺丁汉大学劳伦斯研究所成立时,Keith Sagar 指出,对劳伦斯的性爱观研究已经成为历史,转而关注生态观、心理分析和后殖民主义等。2003年,该研究所致力于研究劳伦斯的生平和本土作家的价值。
国内对劳伦斯的研究起始于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和郁达夫对其作品《查莱尔夫人的情人》进行评论。80年代开始呈现由冷到热的趋势,到了90年代,中国的劳伦斯研究出现了繁荣的局面,产生了大量的专著及论文。这一阶段的研究已经不局限于“性主题”,且采用了新的研究方法。到了21世纪,逐渐研究其哲学社会观和创作风格。据笔者在知网上查阅,从1991年到2015年,关于劳伦斯研究的期刊论文近1500篇,硕博论文200余篇,专著20余部。大约从主题思想、艺术技巧、精神分析、两性关系和生态观等方面进行研究。主要观点有:李虹认为劳伦斯在人物塑造上表现出“博爱”主题,反映了对人类命运的忧虑;[7]26劳伦斯的现代主义关注时间、意识和技巧,探究现代人的异化和身份危机;[8]44张建佳和蒋家国分析了劳伦斯的性伦理,即反对理性和道德对人性的干预,主张“灵”与“肉”的结合;[9]90陈兵则认为他的俄底浦斯情节更多地表现为母亲负面形象的刻画和对西方物质文明的批判。[10]85
劳伦斯的小说《盲人》中存在三组人物关系:夫妻之爱,异性朋友之间和同性之间的友情。他主张人与人之间建立一种全新的和谐关系,使得人性得以恢复,灵与肉得以统一。对人际关系的探索除了考虑外在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也不容忽视。笔者在对三个主要人物的关系进行对比分析时,也会描述三位人物的变化过程。
1.“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
伊莎贝尔和莫里斯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但丈夫的失明给予他们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尽管离群索居,伊莎贝尔继续自己的爱好,莫里斯打理农场,感到非常满足。夫妻两人都对婚姻有相同的信念:对方才是最重要的,专一的关系使两人满足。丈夫觉得妻子就是全世界,因此对黑暗的世界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妻子也觉得完全拥有丈夫就会使自己快乐无比,她不忍心丈夫陷入痛苦。妻子创造条件使莫里斯与外界接触,减少孤独的情绪,但结果事与愿违。新生命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任何改观,反而让伊莎贝尔担心孩子会占去自己的爱与精力。
在伊莎贝尔与莫里斯的婚姻中,占有欲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从精神和肉体上占有对方,无疑异化了人际关系。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伊莎贝尔断绝了与伯蒂的往来;莫里斯也因他们两人亲密的关系感到不安。就连本该令人欣喜的新生命都给予他们巨大的压力。劳伦斯的妻子回忆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害怕自己不能永远和他一起享有生活,我不得不独自生活下去”。[11]36由此可以看出,伊莎贝尔的身上有他妻子的影子。
“任何一对体面结了婚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每隔几年就有大改观,虽然他们对此毫无意识,每次变化都带来痛苦,尽管它也带来乐趣。”[12]7伊莎贝尔和莫里斯也是如此,她也产生了心烦意乱的情绪。用“noise”来形容丈夫外出回家的脚步声就可以看出他们二人的关系。刘宏对劳伦斯的短篇小说进行研究时,表明劳伦斯认为完美的婚姻应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肉体和精神上的结合。
2.“不可或缺的”异性友情
伯蒂与伊莎贝尔是表亲,一个有学识、多愁善感的苏格兰律师,他们之间关系亲密。对于伊莎贝尔要中断友谊的想法,他只是回复说,和其他任何事一样,只要是她的真实想法,他都必须遵从。[13]208由此看来,他被伊莎贝尔当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男人也就无可厚非了。她懂得他对自己爱,也意识到他身上的弱点。
但是当必须在丈夫和朋友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伊莎贝尔选择了前者,并且毫不后悔。为了丈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心甘情愿。事实上,她的内心是孤独的,不然在收到伯蒂的来信时也不会感到痛苦、焦虑和不安。他们之间尽管不是爱情,但也超越了一般的友谊。
3.“无法获得的”同性友情
伯蒂是律师和学者,一个很有学识的苏格兰人,聪明伶俐、爱讽刺。莫里斯出身于上等乡绅世家,热情敏感。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使得他们具有不同的性格和价值观。在妻子伊莎贝尔眼中,两个对她至关重要的男人应该结为朋友,但是恰恰相反,这两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合不来。他们看不惯彼此的说话方式和处事风格,作为丈夫的莫里斯更不能容忍妻子与其他男人的亲密。
“盲人”是一种身体残疾,眼睛不能看到外部世界的一切事物。文学作品中的残疾,往往脱离物质和生理的性质,被作为一种身体符号承担社会文化的功能。
由《盲人》的创作时间可以推断,莫里斯的失明是在战场造成的,是战争留下的后遗症。原本幸福的生活,被丈夫的失明所打破。笔者认为,“盲人”应该从两个方面进行解读,一个是眼睛的失明,另一个则是心灵的残疾,即无法认清人性的本质。
表面上,只有莫里斯是盲人,他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感知。他虽然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世界,但是“伤疤”依然存在,似乎是提醒着周遭的人自己是个废人,无疑使内心产生强大的孤独感。正是因为看不到,脾气异常暴躁。作为丈夫,他没有意识到伊莎贝尔的真正需要。婚姻不单单是身体上的占有,还有精神的满足。他只知道妻子享受和他在一起的快乐,却不知妻子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她为孩子的到来而忧虑,连与老朋友见面都是小心翼翼的商量。
伊莎贝尔也是一位“盲人”,她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她不忍丈夫被生活所折磨,在丈夫面前尽量掩饰自己。她觉得只要丈夫与外界世界接触,就可以排解阴郁的情绪,这样自己也不用被那种心情摧毁。但是长时间的离群索居,使她的努力成为泡影。她觉得生命中重要的两个男人应该成为朋友,只要他们彼此了解。但是她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性格上的差异,理性与感性的界限成为阻挡进一步交流的鸿沟。
伯蒂的学识使他成为受人尊敬的律师,他固执又善良。他的职业使他对待任何事都非常理性,尽管有很多女性朋友,但是交往一旦遇到求爱和结婚的风险,他就会退缩。他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看到自己这个令人厌恶的缺点。它是致命的,表明伯蒂不能与异性进行真正的交流,性是男女关系的全部。劳伦斯这样描述男女关系,“只要我们是健康、自信的人,就会不懈寻求与他人结成真正的人际关系。[12]5”这样看来,伯蒂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有真正的关系。小说的结局,莫里斯的触摸使他感到不适。
莫里斯在佛兰德弄瞎了双眼,成为永远的盲人。身体上的残疾不能治愈,但是心灵上的失明却可以随着人的成长而复原。随着小说的进展,三个主人公心灵上的失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治愈。
莫里斯得知伯蒂要来,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介意,至少说明他愿意试着与人交往。他明白自己的暴躁孤独会摧毁两人的婚姻,也理解妻子的情感缺失。被妻子问及是否愿意伯蒂来访时,流露出来的紧张无疑也是他对打开心灵闭塞的紧张。他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妻子他是一个盲人,只能通过肌肤接触获得对世界的认知。他想让全世界屈服于自己,但这是徒劳,他甚至都不能强迫自己。他觉得和命运抗争就一定会有回报,即不用为很多事操心。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个活跃的人,不愿打扰妻子与好友聊天时的快乐。他将伯蒂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似乎是在了解他。莫里斯认为这种触摸打破了一切的隔阂,彼此成为了朋友。而且,这种友情是他生命中所缺少的元素。
伊莎贝尔接受了男人生来反复无常的事实,理解了莫里斯和伯蒂的不合。她鼓起勇气去黑暗、脏乱的马厩里寻找丈夫,也是一次对丈夫所处的世界的探索。她厌恶黑暗的世界、害怕荒凉的感觉。但是当夫妻俩彼此靠近,丈夫的脚步小心而坚定,是黑暗中的堡垒。莫里斯身上有种无形的东西,强烈又直接,是伊莎贝尔不能缺少的。
伯蒂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不能与人有亲密的接触,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但他的骨子里也有感性的成分,他写信表达对友情逝去的惋惜,以及对莫里斯失明的同情和痛惜。他无法理解莫里斯对黑暗的满足,没有思考和活动的生活是毫无意义的。伯蒂摸遍了他的全身,令他几近崩溃。盲人仿佛又一种神奇的力量,伯蒂颤抖地摸了一下莫里斯的伤疤。伯蒂感到非常恐惧,强烈的友爱就要摧毁内心的防线。
“He was like a mollusk whose shell is broken”,[13]小说最后一句的隐喻别有一番滋味,他好像一个躯壳被打碎的软体动物。软体动物的主要特征就是有壳,起到保护防御作用,并且终生不会蜕壳。伯蒂也正是如此,他用理性一直在保护自己,与人交往时决不越过心理防线。但是莫里斯的触摸攻破了伯蒂心里的防线,给他的心里稍微带来点光亮。
英国学者Berkeley 这样评价劳伦斯:“劳伦斯不仅用理性的的判断理解世界,同时也用神经和感官理解世界” 。[14]60他的哲学观在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盲人》中的两位男主人公正是劳伦斯理解世界的两种方式。莫里斯身体的残疾、伯蒂情感的缺失和伊莎贝尔心灵的单调都得到了认同和不同程度的治愈。他们心灵的缺陷和沟通的障碍,恰恰反映了小说的主题“孤独”和“交流”。
[1]黄勇民,俞宝发,译.劳伦斯传[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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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 No.:I106.4 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Identification of Blind Person in the Blind Man Writen by D.H.Lawrence
Chen Xiuqi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4,China)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person in English literature of 20th century,Lawrence’ s works are put more emphasis by the world of literature. The Blind Man expresses the inward struggle by means of external description. This novel is the exploration of bisexual relationship and the conflicts between friends. This essay tries to analyze the confusion of two groups of people when they get on with each other and their inner world. Since the three main characters are all blind people ,they can not see their defects clearly, and are unable to balanc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pouse and friends. They have been exploring in the darkness and finally gained cure in spirits.
blind people; defect;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
陈秀琪,硕士,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2016年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编号:YCSW2016011)的阶段研究成果。
1672-6758(2017)08-0121-4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