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控制

白天上了一整天的课，晚上还经历了一场数学大战，我整个人都累得软塌塌的。想起还要穿过漫长的北苑路才能到达宿舍，我不禁仰天长叹：做学生，真苦。

“你在发什么呆啊？别人都走了，我们也赶快回去吧。”室友顾丽丽可不管我心中的悲情戏，直接拉着我的胳膊就走。

走到北苑路的一个拐弯处，突然一阵阴风刮过，我和丽丽都打了个冷颤。最近学校在重装路灯，整条路全靠两盏随意支起的小灯照明。那幽暗的灯光好似一股寒流，悄无声息地侵入我们的身体。

我就读的学校是住宿制，所以占地面积很大，北苑路还环着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满是枯枝和垃圾，大家都戏称它是“垃圾山”。白天这里还人来人往，一到夜间，昏黄的灯光映衬着黑黢黢的山坡，再加上大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山坡就莫名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此时，我们正好走在山坡边上，大约是今天的光线太暗，映照得山坡更加幽森。我神经兮兮地多瞅了几眼，最后一瞥时，恍惚看见垃圾山上好像有一个人。

那身形挺眼熟的，我拉了下丽丽，丽丽也看到了。但是她比我胆子小，小声叫了一下，抓着我就跑。

回到宿舍，室友何芸见我俩惊魂未定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表情，可以去演遇见鬼的人了！”

“可不是见鬼了嘛！我们在垃圾山上看见一个人影！挺吓人的。”

“佳琪，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啦？幸好青青不在，不然她肯定要嘲笑你，然后拉着你去‘捉鬼，证明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何芸打趣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到青青，这都几天过去了，她怎么还不回学校？”

“不知道啊，也许又逃课了，反正她总是这样。”何芸和丽丽纷纷摇头。穆青青也是我们的室友，她爸爸在当地经营着一家很大的企业，标准的大小姐。平时父母也不太管她，有时她会溜出学校玩。不过，自从上周末回家后，她到现在都没来，想想也是够任性啊。

我们仨不再说话，各自上了床。我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明天给穆青青打个电话。

02第二天上午，我电话还没来得及打，班主任就来了。她看我们睡眼惺忪的样子，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看你们这样，估计也不知道穆青青在哪了。”

我们仨面面相觑，突然反应过来：“老师，青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看着我们，叹口气道：“她失踪了，本来想你们是室友，彼此间比较了解情况。现在看来，你们也不知道……”

班主任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研究生刚毕业，工作不到一年。听说学生可能出事了，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即向门口走。

丽丽拦住我：“你要去哪？”

“我去找韦索。”

韦索的父母和青青的父母关系很好，两家又住在一个小区，他们周五放学常一起回家，说不定他知道青青的行踪。

“她不在学校？”韦索听说青青失踪了，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上周五，我还看见你和青青一起离校，后来呢？”

他茫然地说：“后来就各自回家了啊，她又逃课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我闷闷不乐地回到班上。

03新的一周开始了，青青依旧没有消息，她的家人虽然报警了，却一无所获。

上课时，丽丽突然传了张纸条给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不要让何芸知道。

丽丽就坐在我的斜边上，我看她一眼，她像什么也沒发生过一样，认认真真地盯着黑板。

她要跟我说什么，连何芸也要瞒着？

下课后，丽丽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把我拉到转角处，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你要小心……”

“喂，你俩躲在这干嘛呢？上厕所都不喊我。”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我回头一看，是何芸。

何芸看我们不说话，又看看丽丽：“你不舒服吗？”

丽丽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佳琪让我在这靠一会呢。”丽丽笑了笑。

在这之后，何芸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丽丽好几次想说什么，都没有找到机会。

晚上熄灯后，大家都睡着了，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床头，放着一个节拍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节拍器发出的滴答声就非常清晰。我喜欢这种带着节奏的声音，好像连呼吸都可以和节拍器的频率保持一致。

我看一眼青青的床铺，那里还是空荡荡的。这是她失踪的第几天了？青青失踪，丽丽神神秘秘，何芸突然开始粘人……大家都怪怪的。

想了一会儿，我渐渐有了困意。突然，一个身影从我快闭上的眼前掠过，吓得我惊叫起来，结果对方也被我吓了一跳：“你做恶梦了？”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何芸，顿时松了口气：“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吓人呀？”

“你吓我吧？我刚要喊你，你就突然大叫，可吓死我了。”何芸拍拍胸脯，又示意我看丽丽的床——她的床是空的。

“我刚刚看丽丽穿好衣服出去了，不像是去洗手间的样子。宿舍楼的大门坏了，还没修好，我怕她跑出去……天都这么晚了，太不安全，我们跟出去看看吧。”何芸推推我。

我想了想，赶紧穿好衣服跑出去。

没走一会，就看到了丽丽。她走的速度并不快，却目标明确——北苑路的垃圾山。

垃圾山边上有一间废弃的瓦房，平时看着都阴森，丽丽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你在这里还好吧？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吃点吧……”我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丽丽的声音。我和何芸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看。

屋里非常黑，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一点。只是这一点也足够了，因为我们看见瓦房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虽然看不见脸，那衣服却是眼熟的。

是青青！

我差点叫出声，何芸却冷静地捂住我的嘴：“我们赶紧回去，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了。”

第二天早上，民警接到何芸的报案。

中午的时候，一个中年民警把丽丽喊了过去：“我们在学校废弃小屋里发现了穆青青的尸体，现在怀疑她的死和你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死了？怎么会死了，昨天晚上还好啊……”丽丽瞪大眼睛，“等等……你为什么说和我有关？我没有杀人！”

实际上，不管是我和何芸看到的，还是那满屋子的指纹，都在证明丽丽杀人的事实。

04丽丽走后，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每天无精打采，只盯着节拍器出神。它是一位叔叔送给我的：“孩子，你失眠或者痛苦时，它可以帮你。”

何芸最近常跟我抱怨，说总是接到奇怪的电话，接通了又没人说话。我想着丽丽，心烦意乱得很，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有一天，我不想回寝室，买了点水果后就随意走走。结果，竟然看到韦索和何芸在一起说话。他们好像在争执着什么，还专门挑了个僻静的地方。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便偷偷凑了上去。可还没听到一个字呢，就被韦索看见了。

“没想到被你听见了，那就不能怪我们了。”这标准的坏人台词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拜托，我又不是顺风耳。我一边后退，一边暗中摸出了手机。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见了。”何芸也跟着走过来，神色中的恨意让我心中一颤，“没错，是我们杀了穆青青，你又能怎么样？”

“你们杀了青青？”这下我真害怕起来，可是……

“民警不是说是丽丽吗？”

“顾丽丽那个傻瓜，不过是个替罪羊。”何芸轻蔑地说，“我们去瓦房看穆青青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只不过几句话的威胁，她就不敢说话了。那个傻瓜还偷偷地送吃的给穆青青，我就顺势让你误会咯。”

“为什么要这样？杀死穆青青，陷害顾丽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向何芸吼道，“为什么那么绝情？生命在你们眼里就那么轻贱吗？”

“我们没有想杀人！只是用乙醚把她迷晕了，准备关她几天，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尝尝苦头。谁让她总是说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动不动就用言语羞辱我。”韦索越走越近，狞笑道，“没想到大小姐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关几天就丢了小命。”

何芸在一旁微笑着：“你不知道吧？韦索其实是我哥，我们是重组家庭。这本来没什么，可是穆青青知道后，却总是讥笑我们，指挥我们做事情。现在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多好……”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水果袋扔向他们，趁他们躲闪时，立刻往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报警。等我跑到学校的南门，警车也来了，我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我手機里有录音，他们是凶手。”我气喘吁吁地说。

05最近，我总是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穿着白色的裙子，走进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一个女孩子正伏案写着什么。她穿着黑色的裙子，身材和我差不多，看不清脸。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节拍器，和我的一模一样。

再后面，我就记不得了。

丽丽被接回了家，原本热闹的寝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无精打采地打扫卫生，却在桌缝里发现一个记事本。那是我的字迹，是我的本子，可能。

我看到了5月22日的记录，那是青青失踪后的第三天：

穆青青那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总喜欢指派我，我又不是她的老妈子。我要开始行动了！我把她骗到垃圾山边上的瓦房里，先饿她几天，让这个大小姐受受苦，她才能明白怎样尊重别人。再找两个替死鬼吧，用我的节拍器催眠控制他们，让他们以为这是他们做的，替我认下所有的罪行。我看，就那对“兄妹”吧。

这是我的字迹。

我忽然想起那个梦的后半部分，那个伏案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晕了过去。

许久之后，我躺在病床上，有人在房外说话。我闭着眼，不想去看去听，可说话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耳边。

“博士，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严重的人格分裂，她的另一人格有着极其高超的催眠技术。而且，正常的病人虽然存在两种（或更多）人格，但每种人格的决策不会受其他人格的影响。可是这个女孩子却能在别人不提示的情况下，知道另一种人格做的错事。”

“真是可怜的孩子，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第二人格做的事情，也许她就不会那么痛苦。她的第一人格是善良的，珍爱生命、珍惜友谊，第二人格却做着相反的事，这样的矛盾才是真正的可悲啊。可惜了……”

我静静听着，嘴角弯起，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