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玲
(郑州大学 英美文学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01)
《奇异的插曲》中尼娜悲剧的精神生态研究
王艳玲
(郑州大学 英美文学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01)
《奇异的插曲》是一部著名的女性心理探索剧,也是一部以主人公尼娜为代表的女性的悲剧。心上人戈登的阵亡,使她疯狂地对周围所有男性进行掌控。这既是她努力挣脱精神藩篱的手段,又是她精神生态失衡的表现。现代文明在带给人类物质丰盈的同时,更带来了全面的精神危机。人类只有回归童年、回归自然,才能走出精神困境,重新找回失落已久的和谐与幸福。
疯癫;精神危机;精神生态;回归
《奇异的插曲》是美国现代戏剧之父尤金·奥尼尔的一部女性心理探索剧,被剧作家称为“我的女人戏”[1]164-168,并为他193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剧本讲述了女主人公尼娜从20岁到45岁之间的故事,淋漓尽致地揭示了尼娜作为女儿、妻子、母亲、情妇等各种不同身份的种种复杂的心理和耐人寻味的行为表现。该剧无论在对女性心理挖掘的深度上,还是对女性处境关怀的广度上,都令人折服。剧中的故事发生在一战前后,尼娜深爱着空军飞行员戈登,但尼娜的父亲利兹教授坚决反对二人战前结婚。戈登的阵亡让尼娜悲愤交加,几近疯狂。她懊悔当初轻信父亲的话而没有给戈登留下一儿半女,因此她决心把自己的肉体献给伤兵来偿还对戈登的亏欠。后来,尼娜嫁给了深爱着她的萨姆,并希望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来抚平心灵的创伤,孰知萨姆家族的疯病使她未能如愿。强烈的母性驱使她心甘情愿充当达雷尔医生的情人,不久便有了身孕。与此同时,尼娜还与邻居马斯登关系暧昧。多年以后,这些男人纷纷离去,包括她已成年的儿子小戈登。孑然一身的她黯然神伤,不得不回到年迈的马斯登身边度过余生。一生的坎坷和感情的纠葛使尼娜仿佛看破红尘,剧终处她情不自禁地悲叹道:“奇异的插曲!是的,我们的人生仅仅是上帝父亲惊人手笔之中的奇异而阴郁的插曲罢了!”[2]487
综观剧本,尼娜的疯狂仿佛充斥整个剧本空间,对已故心上人的怀念,对父亲的谴责,对他人的不满,对人生的感慨,以及她疯狂的行为都震撼着读者和观众的心灵。她“奇异的插曲”的嗟叹更是令人心酸,使得我们不禁深思她用一生的幸福为代价换来的人生总结。
帕斯卡说:“人必然是疯狂的,不疯狂也许只是疯狂的另一种形式。”[3]1尼娜的疯狂令人咋舌,近乎疯癫。她的疯狂和疯癫令我们的心理难以承受,我们不禁怀疑:她究竟还是人吗?千百年来,女性一直是第二性,无论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从属于男性,“失语”是女性真实存在状况的最好总结;而尼娜不仅打破了女性的沉寂,她的疯狂甚至让很多男性都相形见绌,她的疯癫行为在看似平静的两性湖面上激起了波澜。
尼娜爱恋戈登,但却因父亲的干涉,无缘与他共结连理。父亲一是担心戈登战死,女儿守寡;二是妻子刚刚过世,他希望女儿能够填补妻子在他内心留下的感情空间;再者,戈登出身贫寒,与自己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总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尼娜都无缘嫁给戈登,又加上戈登阵亡战场,这些都使她的心灵备受重创。从剧中可以看出,这是她一系列疯狂行为的诱因和导火索。她后悔当初听信父亲,并抱怨自己胆小怯懦,但是一切都覆水难收。她和戈登的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父亲对她的爱,更多是出于对女儿的呵护,或者出自父亲的自私,带有浓浓的亲情或乱伦的色彩。传统社会的家长制剥夺了女儿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在这里,无论是戈登的爱,还是父亲的爱,对尼娜都变成了一种伤害,换言之,伤害也是一种爱。父亲不了解女儿的感情需求,对女儿的爱情横加干涉,这种爱就成了伤害。
可是,尼娜父亲的做法又绝非特例。人类社会从步入所谓的文明社会的第一天起,女儿的婚姻大事就由父亲做主,女人的一切都由男人控制的闹剧就拉开了序幕;而女人要做的只能是“沉默”和“服从”。“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尼娜爆发了,她要冲破父亲给她编制的感情和精神的藩篱,去做广袤精神空间里一只自由的小鸟,以获得精神的幸福与满足。但是,牢笼的坚不可破只能使她诉诸非常规的手段——疯狂!因为当初听信父亲没有让戈登上战场前“占有”自己,她决定要用自己的肉体来满足医院里伤兵的欲望,让他们恣意享受她的肉体之欢:“戈登死了,我的生命不论对我还是对别人还有什么用?但我必须利用它——奉献它!(狂热地)我必须学会奉献自己,你听到了吗——奉献、奉献,直到我能够使自己成为让男人快活的礼物,自己却毫无顾忌、毫无恐惧、毫无快乐,除了享受他的快乐!”[2]294这就是尼娜勇敢、疯狂而悲壮的决定。
福柯认为,疯癫与激情相克相生,疯癫的人往往充满激情,他们无以排遣内心的苦闷,常表现得歇斯底里和躁动不安,这种强烈的情绪导致了疯癫更顽固的存在[3] 51。尼娜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女人,这一点不容否认。她的疯狂,用弗洛伊德的观点解释,是“由于对本我欲望的压抑而引起的。约束应该被抛掉,天生的欲望应该得到解放”[4] 270。但是,她的疯狂和疯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无奈的反抗之举,是对以父亲为代表的男权社会的挑战。正如福柯所说,疯癫激情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源于来自对立利益阶层的压抑、打击,正常的生命激情和能力得不到释放,就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表现出来[4] 270。
控制男性,是传统社会认为女人大不敬的行为;控制所有男人,对很多女性来说,可能是荒唐至极的、妄想的。剧中的人物尼娜却这样做了。她控制了周围的所有男人,周旋于他们之间,满足于他们的俯首帖耳,从而获得极大的精神满足,因为她颠覆了存在数千年的男女权利秩序,扭转了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乾坤。这可能是尼娜疯狂行为背后的动因,也可能是奥尼尔时时感觉到的“生活背后神秘的力量”[5]25。孰不知,在由男女两性构成的人类社会中,只要性别的天平失去平衡,男女两性的幸福就成了奢望。
幸福,实则是精神上满足的感觉。精神,是人和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人类行为的向导。人既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也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同时更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雅斯贝尔斯曾经说过:“人就是精神,而人之为人的处境,就是一种精神的处境。”[6]3长久以来,人类没能给予精神问题足够的重视,以至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人类的物质生活很富足,但是“人的精神却在挨饿”[7]28。构成人类社会的只有两个最基本的性别——男性和女性。性别上的东风压倒西风只能使被压迫性别奋起反抗,从而使彼此都痛苦不堪。这是已经被历史一次次证实了的事实。所以,尼娜颠倒男女权利秩序的做法将会重蹈男女两性痛苦的覆辙。她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个人能够获得短暂的征服快感,但无论从长远还是眼前来看,她的做法不但使当事的男女痛苦不堪,于事无补,还会使本来就非常严重的人类精神问题雪上加霜。从根本上说,尼娜对男性的控制行为是一种精神生态失衡的表现。
男女本是平等的两性,可是,人类却由于男性掌握了话语权,出于一己私利,杜撰出了许多男尊女卑的“神话”,并使男女两性将此内化为自己的意识甚至是潜意识的一部分。自然,本是一个和谐的体系;地球,本是一个和谐的星球。但由于人类的两分思维,无中生有地抬高性别两分中的一翼,粗鲁残暴地贬低和压抑另一翼,使我们这个人间的伊甸乐园充满了性别的战火硝烟。男性控制女性,本来就是精神出现污染、精神生态出现失衡的病态表现;女性蓄意地控制男性,更是重蹈了男性控制女性悲剧的覆辙,危害和结果更惨。尼娜意识到自己的不幸是因为听信了父亲后,就开始了控制男性之旅。她不再迷信父亲,甚至男性的权威,把男性的上帝统统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对她来说,就连父亲的讲话也显得刺耳,甚至是对她的冒犯:“死亡语言的教授又在讲话了——一个死去的人在讲授活着的过去。”[2]291在她的眼里,长幼秩序荡然无存,父女伦理难觅影踪。
尼娜虽然后来嫁给了萨姆,但并非出于对他的爱,而是因为她想生一个孩子来填补戈登之死留下的感情空白。她用自身肉体的魅力死死地控制着丈夫,让丈夫心甘情愿地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因为她与医生达雷尔的奸情萨姆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对妻子的爱和对家庭的呵护使这个男人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对妻子的出轨“装聋作哑”。陷入情网后的达雷尔,因为尼娜对他的感情飘忽不定而时时感到痛苦不堪,再也无心于自己的科学事业,前途充满了变数。对于邻居马斯登,尼娜更是用她女性的温柔把他迷得魂不守舍,使他屡屡冒出不伦的念头。有了儿子小戈登之后,其他的男人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她把对男人的热情一下子全倾泻到了儿子身上,把一个女人对男性的所有温柔都无私地奉献给儿子,并极力阻止其他女性对儿子的接近,目的是把儿子永远拴在身边。
温柔、美丽和性感是上帝赐予女性的礼物,但如果把它们当成迷惑和控制男性的手段就是对上帝和自己的亵渎;如果把它们变成自身无法控制的肉欲和情欲就显得更为可怕。正如俄国哲学家尼古拉·别尔嘉耶夫所说:“爱欲的诱惑是最流行的诱惑,受性的奴役是人的奴役的最深刻根源之一。”[8]162
一战前后,人类文明和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飞机、汽车、火车、电报等饱含人类智慧的科技发明大大提高了人类控制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加速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人类科技的进步和“人类欲望的满足往往是建立在对自然疯狂掠夺的基础之上”[9]。科学技术走进并方便了人类的生活,使人类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增强;同时,也将人类变成了科学技术的依赖者,使人类出现了严重的异化现象。更为糟糕的是,物质财富的快速增加非但没有让人类的幸福感同步增加,相反,人类倒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寂寥。“当今的人类社会,物质生活极为丰裕,但却出现了严重的生态危机。这种危机不仅出现在自然生态领域,更是出现在精神生态领域。”[9]精神危机成为了现代文明的副产品。“在现代社会里,精神污染成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活跃,运输工具越来越迅速,交通越来越频繁……这些情况使人们好像成了被追捕的野兽,人们成了文明病的受害者。”[10] 20这是人类和自己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人类“人定胜天”和“科技至上”的思想反倒成了人类精神痛苦的根源和人类幸福的桎梏。正如鲁枢元先生所说:“人类在向大自然进军的节节胜利中,突然面临全军崩溃的失败;人类在对大自然包括对自身的物质性存在攫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时,人类反倒在一片庆功声中面临灭顶之灾。”[11] 174
剧中现代文明的最大标志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使用高科技武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了。战争,是异常残酷的;战争,意味着死亡;战争,是人类发明的最为堂皇的可以合法剥夺他人生命的残酷游戏之一。对于尼娜,战争不但夺去了她心上人戈登的生命,而且给她带来了终生难以愈合的伤害。原始人类无论如何野蛮残暴,手中的大刀长矛这些冷兵器有限的杀伤力也不会使敌我折员太多;而现代高科技武器和热核战争,纵然双方士兵尚未谋面,甚至尚未出征,可能已有千千万万的士兵稀里糊涂地做了高科技武器的冤鬼。战争,对士兵来说就意味着死亡,这也是尼娜的父亲力阻女儿战前结婚的原因之一。他的话 “他(戈登)阵亡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在空军服役就不仅仅是可能性了”不无道理[2]286。
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戈登开赴前线不久便命丧疆场。噩耗传来,尼娜肝肠寸断。有人说,爱之切切才会痛之久远,这里当然不能排除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未来浪漫爱情的幻想。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有可能是,传统社会赋予女性的“奥秘”和美德使尼娜认为戈登是她唯一的心灵维系,忠贞守节被看成是女性的传统德行,忠于丈夫和家庭,伺候好孩子,打理好家务是女性的美德。“专家们的千言万语都在热情赞扬她们的女性特征,赞扬她们顺应时代,赞扬她们越来越成熟。她们要做的一切,就是从小姑娘起直到找到丈夫生孩子,应当毕生作出奉献。”[12]2从小的耳濡目染,尼娜已经从骨子里认为,她早已是戈登这个亚当的“骨中骨,肉中肉”了,成了这个男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男人的生命就是她的生命,男人生命的丧失就是剥夺她生存的意义,别说用和士兵乱性来排遣心中的愧疚抑或是“赎罪”(尼娜语)了,就是赴沙帝(sutteeism)之仪,她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依附任何人——哪怕是最爱的人——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13]416这是尼采对男人的号召,对于女人来说,她们要做到的应该是恰恰相反。“爱情对她,意味着白头偕老到永远;爱情对他,意味着云敛雨尽登客船。”[14]
戈登的离世令人伤心,同时也使尼娜感到活着毫无意义。以现代战争为代表的现代科技竟然没有给尼娜留下心上人完整的尸首,而且是在停战的前两天。这对任何人都是致命打击。“戈登在烈焰中坠落了——停战的前两天——多么残忍的讽刺!他那令人赞叹的运动员躯体——她的爱人——扭曲的钢丝笼中装着他烧焦的遗骨——”[2]280这是现代文明酿成的悲剧!现代文明这匹烈马若无道德缰绳的约束,会把人类社会这架马车拉进万丈深渊,其结局就像剧中戈登和尼娜的下场:男性葬身烈焰,被残酷地“去势”;女性遭受永远的痛苦,成为痴女怨妇。这是男性“神话”的危机,更是人类社会的危机。
尼娜曾成功地控制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男性,也从男人对她的顶礼膜拜中感到女王般的满足,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女儿、妻子、情人、母亲等女性角色之间,并如醉如痴地体验这些女性身份带给她的无与伦比的欢乐。“我的三个男人!我感到他们的欲望汇聚于我一身!汇合成单一而完整的、美妙的男性欲望,被我吸收,我的全部。他们在我这儿融化,他们的生命成为我的生命,我是跟他们三个怀的孕!丈夫、情人、父亲!还有第四个男人!小男人!小戈登!他也是我的!这样才完美无缺!”[2]416可是,后来这些男性的离开,尤其是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的儿子小戈登的离开,让她从自得的美梦中突然醒来,意识到过去25年中自己苦心经营的“女性神话”其实也和“男性神话”一样,是一座建在流沙上的大厦,迟早都有倾覆的一天,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她过去疯狂的行为也不过是坎坷人生道路上一段“奇异的插曲”。这是尼娜用25年人生的大好时光得出的颇有自然主义色彩的人生总结!只是,她的总结来得太迟,悔悟也太晚!人生能有多少个25年?但愿尼娜一个人的悲剧能够变成对人类两性,尤其是对女性真实生活状况的警醒,但愿尼娜和她的故事能够变成那只能够引起飓风的“蝴蝶”。
醒悟后的尼娜,再也没有往日的疯狂,女性的温柔妩媚又重新回到了她曾经被疯狂和冷酷占据的躯壳。剧终时,她又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认识戈登之前的时光,更是回到了一直施与她父亲般温情的马斯登身边。虽然他们俩一个年事已高,一个已过中年,但他们最后的相聚着实是一幅令人心酸的画面:尼娜像个小姑娘一样偎依在马斯登的怀中,喃喃地说:“你让人感到那么平静,查理。我觉得我仿佛又是个小姑娘,你是我父亲和昔日里查理的结合体。我在想,我们的老花园还是原先的样子吗?在春与夏的暮色里,我们会一起去采摘花朵,好吗?回家令人感到宽慰——人到老年终又返回故里——一起爱恋安宁——爱着对方的安宁——与安宁共眠——!(她吻了吻他——随后满足而困乏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安宁中死去!对人生,我感到了如此心满意足的厌倦!”[2]487
尼娜无奈的呢喃强烈地暗示:人类要想获得安宁,只有回到童年、回归自然。这种想法是许多人倡导的重建精神生态和谐的途径,也是奥尼尔给处于精神生态困境的现代人指出的一条生路。童年,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人生的“伊甸乐园”,没有功利、私心、杂念和成人世界的事事非非、恩恩怨怨。“嬉戏地生活着的儿童,反而更能发现生活的规律和真正的关系,胜过了成人。成人不能有价值地生活,还以为他们自己是更聪明的。”[15]329花园,其实是自然的一部分,更是自然的象征,是人类想把自然留在自己家里的一种实践。自然对心灵的熏陶、情操的陶冶和道德的提升作用已经被无数的先哲论及,尤其是浪漫主义作家和美国的超验主义者更是把自然奉若神圣。自然万物,“仿佛具有了灵性,成了人类心灵的导师,拂去了人类心灵上的蒙尘,让人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恼,达到一种虚无恬淡、返朴归真的心境”[16]。正如美国生态文学大家约翰·缪尔所说:“人走在大自然的荒野中就可以‘获得新生、重新开始’。”[17] 245鲁枢元先生更是认为童年和自然有一种息息相通的关联,所以“童年是亲近自然,对万物表达着自发的理解和广泛的同情的”[18] 121。
自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人类理性的力量已经征服了我们居住的星球,从天空到海洋无不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芒”。“在本来属于精神空间、心理空间的活动领域”,却“被物质和金钱所填充”,“人类精神的火炬在物质的滔滔洪水中暗淡下来”[18]189。于是,人类跌入了自掘的陷阱,“物质生活丰富了,而精神却堕落了”[15]98。人活着就要追求幸福,但幸福并非意味着物质生活的满足,更是精神生活的充实,生活的无意义感应该是人类之外的东西。“人能忍受身体的饥饿感,却不能够忍受无意义感。”[19] 58在物质生活越丰富、人类越感到空虚这一尴尬的背景下,奥尼尔给《奇异的插曲》处心积虑安排的结尾应该是对处于精神困境中的人类的一个绝处逢生的召唤:人类只有回到童年、回归自然才能重新找回失落已久的幸福。但是,这两种回归已不可能在真实意义上实现,两种回归应该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回归,而不是机械地倒退。让我们人类少一点功利,多一份天真;少一些人类的霸气,善待赖以生存的自然。只有这样,人类的世界才有可能少一些尼娜这样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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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菊芹)
A Spiritual Ecological Study on Nina’s Tragedy inStrangeInterlude
WANG Yanling
(Center for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Studies,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StrangeInterludeis a famous play probing into woman’s psychology. It is a tragedy of women represented by the heroine-Nina as well. The death of her lover Gordon turned her into a crazy woman who made use of whatever means to control all the men around her. Her madness is her way to smash the spiritual shackles and the express her spiritual imbalance. Modern civilization brings human abundant material wealth, meanwhile, arouses over-all spiritual crisis. Only by returning to childhood and nature can human beings cast off spiritual dilemma, and regain the long-lost harmony and happiness.
madness; spiritual crisis; spiritual ecology; return
2017-02-25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尤金·奥尼尔剧作研究”(2016BWX022);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伦理学视域下奥尼尔戏剧研究”(2017-ZZJH-523)阶段性成果
王艳玲(1973—),女,河南洛阳人,郑州大学英美文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I106.4
A
1008—4444(2017)02—013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