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的诱惑

2017-02-23 14:08谷昭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2期
关键词:老贾黄土地秦腔

谷昭

老贾者,贾平凹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现在人们谈起老贾,都知道他是散文大家、小说大家,书法也有很高造诣,但鲜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个诗人。

大概是1987年暑假的一天,我兜里揣着父母给的几元钱,兴冲冲跑到涟水新华书店,看了半天,最终買了一本老贾的诗集《空白》,棕色封面、金色烫字,定价0.90元,印刷4000册。那时我还不知道《空白》的作者是何许人,对现代诗不甚了了,只是喜欢汉字的这种排列方式,尤其扉页上《自题》是这样写的:“天空是什么?空白。”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汉字的奥妙无穷。后来,《空白》这部诗集成了我的床头书、案头书。从学生时代开始,一直到当教师、当机关公务员,这本书一直陪伴我至今。或许正是因为受到老贾这部诗集的影响,我对诗歌产生浓厚兴趣,开始学着写诗。17岁在校报上发表第一组诗,18岁在老淮安日报上发表第一首诗。记得刚毕业当老师,学校组织全体老师到泰山旅游。这本书就在行囊里,在车上我拿出来看,还因此被同事笑话。他们说你一个数学老师,看得懂吗?我笑笑没说话。直到现在我还想,当初要是没有买《空白》,我现在也许不会写诗,人生或许少了一些思考和情怀吧?

“我最初踏上文学路,就是写诗。但老写不出去,成不了名,写不成我后来就不写了,到上世纪80年代正式停笔。这一段诗意文字,记录了我开花长叶子的那些青葱岁月。”每位作家都有一颗诗心,老贾也不例外。《空白》是一本厚度不到5毫米的诗集,收录了老贾1976年至1986年创作的30多首诗歌,有短诗、有情诗,有叙事长诗。《空白》里的爱情诗占据较大比例,如《初恋之二》中写道,即便“我知道向你走去你会毒死我的/我还是趋你的目光向你走去”。接着,开始“我”的相思之情,“做什么事也都灰心懒意”。诸如此类的“恋”在其诗歌中屡见不鲜。每次读到这些句子,我都暗自好笑,老贾这个看上去十分冷峻的陕西汉子,也有“花花肠子”。可是没有“花花肠子”,老贾又怎么能写出《浮躁》、《废都》、《秦腔》、《白夜》等诸多惊世之作。当然,一个人有“花花肠子”,不代表他就是情场老手,而是说他有一颗“敏感的心”。除了爱情诗,《题三中全会以前》、《一个老女人的故事》、《广岛的老鼠》、《我的眼睛有了特异功能》等诗也别有意味、耐人咀嚼,体现了老贾的历史意识、先锋意识、场景意识和反思意识。尤其《一个老女人的故事》读来让人沉思。老女人的一生历经坎坷,最终孤独地死去,而她洒下的花籽,盛开在来年的春天。这首诗表面平淡,但直指人性深处。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历史的轮回,无论温暖还是冷漠。我想,我之所以还能思考,也许就是老贾给我播下思考的种子。

要说老贾对我最大的影响,还是老贾笔下的黄土地。老贾是陕西人,生于斯、长于斯,有着浓重的陕西情结。他的很多小说、散文作品,都写的是秦地的人事风物。比如,他在散文《秦腔》的结尾是这么写的:“广漠旷远的八百里秦川,只有这秦腔,也只能有这秦腔,能使八百里秦川的劳作农民喜怒哀乐。秦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他们的家乡交响乐,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还能有别的吗?”让人读来感受到八百里秦川之壮阔。而他的小说《秦腔》以一个陕南村镇为焦点,讲述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农民的生存状态,写得不惊不乍,但能体会到其中蕴藏的对关中文化的认同和对黄土地的眷念,不愧为“一卷中国当代乡村的史诗”。老贾的其他小说也主要描写新时期西北农村在改革开放后的变革变迁,富于地域特色,视野开阔,思虑深远。之所以举《秦腔》为例,也出自我对秦腔的迷恋,迷恋三秦大地那异常响亮的声音。

而老贾的诗歌中,也有很深的黄土地情结。比如,《致陕北黄土高原》中是这么写的:“看见你,陕北黄土高原!我想起了我弯了腰的老父和我瘪了嘴的老母!/你太疲劳了,浑身是生活艰辛的痕迹,弯弯曲曲的纵横交错的大的川壑和小的沟谷/……/淤血在你的体内,变成了一块块黑色的炭,大小河沟里流淌的不是水了,是你的汗,又咸又涩又苦。”老贾将黄土高原幻化成鲜活的生命,倾注了他对这片土地的深情。《致关中平原》、《七月十二日过榆林沙漠》等诗,从题目上就能看到地域特征。每次读到这些诗歌,我都想大声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当然,与其说老贾恋着故乡雄浑壮美的山水和古拙纯朴的风情,不如说,他更恋着黄土高原厚重的传统文化,这也是中国文化的源泉。

可惜,我没去过陕西,但对黄土地具有别样的情感。我对一个陕西朋友说,我就梦想着从淮安到西安到延安,走进黄土地,推开五千年的历史之门,和青铜器促膝谈心,他的声音将会清脆如瓷。我老家位于黄河故道边,人们称这条河为黄河。小学时候常在河边玩耍,走在黄土漫过脚面的河堆,看着一路向东的河,总以为这就是课本上的黄土高原。直到上初中,才明白此黄河非彼黄河,此黄土非彼黄土。后来进城读书、工作,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但每当我回老家,总要去河边走走,看看高低起伏的河堆和沙土,看看缓缓流淌的河水和高大挺拔的白杨,这时总会想起老贾《商州记事》等具有独特印记的作品。老贾曾经说过:“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起商洛,我都是两眼放光,这不仅出自生命的本能,更是我文学立身的全部。我已经无法摆脱商洛,如同无法不呼吸一样,如同羊不能没有膻味一样。”在老贾的影响下,我在很多诗歌、散文作品中也无意识地写着老家的小河、老家的房子、老家的人和事。我曾经在一首诗中这样写着:“一只鸟巢和另一只鸟巢/隔着枝丫相望/一只比另一只稍低些/像谷庄村的两座茅草屋/一座卧在村子的最东边/一座卧在村子的最西边。”我想,我们都是村庄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生我养我的村庄,始终是我们停憩的“巢”。

老贾在《空白》的后记里写着:“今生即使做不了诗人,心中却不能不充盈诗意,活着需要空气,就更需要诗啊!”确实如此,诗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驻扎,从来都不曾离去。拥有情怀,诗和远方就会在身边。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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