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元炳的诗文看西学东渐——以如皋为例看地方近代化进程

王剑莹，陈祥伟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 南通 226010)

从沙元炳的诗文看西学东渐
——以如皋为例看地方近代化进程

王剑莹，陈祥伟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 南通 226010)

晚清以来西学不断传入中国，并对中国社会的各方面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清末民初，经济体系、政治制度、思想学术等发生剧烈震荡，沙元炳的诗文为我们打开视野，从中我们能够窥见社会转型的艰难，文章以滨江临海的古邑如皋为例，了解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在地方近代化进程中的作用。

西学东渐；沙元炳；地方近代化；如皋

“‘西学东渐’一词最初见于容闳 1915年出版的英文传记中译本《西学东渐记》，后来用来泛指晚清以来现代西方文化思想在中国传播盛行的历史过程”[1]。而事实上西学的大规模传播可分为两个时期：一是明末清初，一是清末民初，特别是后期阻碍西方文化传入的一些壁垒不断消除，西学的传播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加强，几乎所有的西学门类：政治、经济、军事、法律、哲学、宗教、心理学、地理学、史学、文学、考古学、美学、语言、文字、艺术、科技、医学、教育等都传入中国。在这一“门户洞开”的时期，经济体系、政治制度、思想学术等所发生的剧烈震荡是何等动人心魄，社会转型是何等地艰难，我们没有办法身处其时，只能从历史资料中窥见一二。如果有一个人经历那个年代，并在自己的诗文中留下自己的感受，那么我们就可以从文字中领略到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在地方近代化进程中的作用。

沙元炳便是这个人， 沙元炳(1864-1927年)，出生于江苏文化古邑如皋，光绪七年(1881年)，十七岁时考中附学生，入如皋县学。光绪十五年(1889年)，沙元炳来到江阴南菁书院读书。光绪十七年(1891年)举辛卯科乡试，成为举人。光绪二十年(1894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辰设恩科会试，择为庶吉士，入庶馆深造。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授散馆编修。当年六月因奔妻丧，与张謇结伴辞京回乡。自此之后，沙元炳在家乡如皋一边办实业，一边兴教育，造福乡梓。后来也被推举为县民政长、省议会长，但因牵扯过多均很快辞去，而在能干实事的职位都鞠躬尽瘁，如县水利及附设测绘局长、县清丈局长、县商务会长、医学研究社会长等，直到1926年病重时，还在组织编写《如皋县志》。有幸，沙元炳先生留下宝贵的著述《志颐堂诗文集》，我们可以从这些诗文中来窥见清末到民初如皋的“西学东渐”。

一、 如皋教育的西学东渐

早在维新变法之前，梁启超就在《变法通议·论师范》中提出：“故欲革旧习，兴智学，必以立师范学堂为第一义。”[2](P144)当时还在翰林院任编修的沙元炳深受维新变法的影响，积极支持创办师范学堂。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当局发诏，令各省将书院改为学堂；省城设大学堂，府和直隶州设中学堂，州、县设小学堂。

1901年当年沙元炳便创办了当时全国第一所公立小学——如皋公立高等小学堂。沙元炳清楚地认识到当下办学，经费和师资最为重要，在张謇南通公立办师范受阻而准备办私立学堂的情况下，当沙元炳得到当时县令周松涛的支持，以本县历年积余的作乡会试费用的学田租金为创建经费。确定经费后，沙元炳多次赴南通与张謇商量办学事宜，在1901至1902年的《张謇日记》中多次记载：“(九月)十九日 叔韫来 二十日 商定寻常高等二级小学校中等学校课程，有藤田丰八底本”，“(四月)二十二日 与健庵、磐硕定公立师范学校议”，“(五月)十三日 健庵来与会议师范学堂，拟开办章程。”同时还邀请张謇和崇明李磐硕来如皋规划学校位置，最后确定校舍建于定慧寺河北被废弃的东岳庙。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仿照日本弘文学院校舍图样，拆卸旧屋重建新舍。当年(1903年)内，一进三院的有“师范教育活化石”之称的公立如皋师范学堂以及运动场次第落成。沙元炳为师范制定校风为“沉笃醇和”，要求学生“恪遵经训，阐发新学要义”。当时如皋只有教授传统儒家经典的塾师，没有懂得新式教育的老师。沙元炳坚持中西结合，先聘本县知名的陈国璋、许树枌等大家来讲学，还高薪从福建、浙江、安徽等省延请算学、英文、体育、乐歌等科教习。后来又公费派遣成绩优异的毕业生等去日本深造。先后两次派师范教习去日本进修理化、算学、世界史地、教育学、体育、乐歌等科目。光绪三十年(1904年)，张树屏亲自去日本考察师范教育并看望留日教习，又从日本先后聘请教习4人。在江苏省如皋师范学校校史编写组的《百年如师》里介绍当时的学科有“修身、读经讲经、国文、习字、历史、舆地、算学、教育学、博物、物理、化学、 图画、体操、乐歌等，还开设英文、日文、手工，由学生选修一科”。真正呼应了挂在一进松涛院的“贵全堂”的“贵全”二字。

在沙元炳的影响下，如皋各镇的乡绅富商以及和尚道士都积极捐款、办学。如隶属如皋县的丰利场绅董潘荫东先生也积极响应办学，在丰利创建公立两等小学堂和师范传习所。虽然学堂创办得很辛苦，但沙元炳在自己身上只字未提，但是在《丰利场公立两等小学校校长纪念碑》中却道出心声：“当是时，朝廷虽有兴学之诏，自大官长吏以逮有司，多口与而神拒，文趣而实尼。旧袊宿师深恶害己，腾播讪谤，唯恐其成。颛愚氓隶，至目为海外异教，几同寇仇。而高訾富人，方各私其塾，因仍故法，无由得其佽助……吾人处此，亦至不幸矣。”[3](P66)

尽管困难重重，但是在西方教育的影响下“以视欧美诸邦，学校之盛，未为逊也。窃怪古之兴学也，何以易，今何以难……盖教化大行之日，天下为公。凡以陶冶斯世者，胥于学出，自元首以至庶人，咸视为家国运命存亡之所系，不敢斯须去于学之中人。人务学，斯人人自为，三代之典，欧美诸邦之制，皆此意也。自夫人君有私天下之心，日以愚民为术，而民亦自安于愚，以逸居无教为乐，国家大经大法，一切不闻，苟非吾身利禄之资，无一不待命”[3](P66)。沙氏兴学的步伐越来越坚定：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沙元炳创办测绘专修班，招生32人，学制2年。次年(1908年)春，招初中生一班21人。1903年如皋商务分会成立后，沙元炳为了培养新型的商业人才，在城内范家桥的继善堂设立商业学堂。沙率先捐数千银元。常年经费由商会定期拨付。设国文、读经(四书)、作文、习字、英文、算术、珠算、簿记、商史、商品学、商业道德、世界地理、体育、估洋(验银元真假)等课程，并组织学生到商店实习。辛亥革命前，全县已有各类学校95所，入校学生3882人。学校教育发展之是全国罕见的。

综合沙元炳的做法和文字来看，在教育近代化的进程中，西方的教育理念与教育内容，通过在有近似文化底蕴的日本实践过后，被正在探索一 “启迪民智”教育救国传统文化乡绅们接受，这群人排除万难、躬身推动，使得中国传统教育在教育目标、教育内容、教学方法以及教育理论甚至学制等方面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动。总之，此时如皋的教育是“恪遵经训，阐发新学要义”；也即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我们就培养什么样的人才。

二、如皋经济的西学东渐

关于如皋的地方经济，沙元炳在《如皋商务分会碑记》这样评价：“夫吾皋处长淮之委，南滨江，东北滨海，宛然交通之会也。海盐渔蛤之利，国计所资。滨江之区，水土沃衍，半耕而倍获，下农窳惰，饭稻羹鱼，不可胜食也，原陆之产，谷五棉三蓝二，无甚旱涝之害，编户畜豕，岁数十万，远贾转贩，车船相望，安坐而收其息。其民敦愿纤啬，务稼而不择种，知蚕而不树桑，好积居而惮与时逐，重去其乡狃于故俗，知工作而不能务智力，以竞机巧，柏楮枲竹之利，委于地者，不可胜数也。南贾苏沪，北贾淮扬，皆侨流客户，地著不过什四。夫地有余物，是谓弃利，人有余力，是谓让财。处竞争之世，而负弃让之名不重可惜欤。”[3](P67)

早在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沙元炳发起创设“广丰腌腊制腿公司”。公司本是伴随资本主义经济衍生的组织，在如皋能够成立，说明沙元炳也借鉴了魏源翻译而来的英国经商思想——“数十商凑资营运，出则通力合作，归则计本均分，其局大而联”。因为如皋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一般是本地消化多余后销往江南，而看到贩卖的商贾比农户赚得更多，于是学习浙江人做火腿，很快在广丰公司的带动下如皋陆续开了大小二十多家制腿栈，腌腊业成为如皋最大的外销商业，繁荣了如皋的市场经济。沙元炳不仅对猪腿的质量要求高，对制腿的技术要求也严格，当1910年南京举办旨在 “深望吾国农工品物，经此盛会，而由有比较而竞争， 由竞争而谋改进，则吾国实业前途，虽未能递与欧美相颉颃，而亦差足自存于世界”的“南洋劝业会”时，沙元炳信心满满的参加，如皋广丰火腿获“优异荣誉奖”；1914年美国旧金山“巴拿马太平洋世界博览会”如皋广丰火腿获“金奖”从此，如皋火腿与金华火腿和宣威火腿并称三大火腿，这种“处竞争之世”积极“务智力”的做法为清末如皋的经济发展做出极大的贡献，至今如皋的肉制品业仍是当地的龙头企业。

沙元炳创办的实业不仅仅这一个，如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五月，沙元炳与张謇合办大达内河轮船公司，由张謇任总理，首任经理顾莼溪，仅数月病故，即由沙元炳任经理。1903年，沙元炳负责集股筹建广生油厂，在唐闸建成开车。1917年,沙元炳发起在掘港场南滨海地区成立大豫盐垦公司。1918年,沙元炳与沙士度、汪云龙等合议创设皋明电灯股份有限公司。1921年,沙元炳创设裕如钱庄，办理存款、放款、汇划和代收田赋。1922年，沙元炳购得鼎丰碾坊。代客加工碾米，并自购稻谷碾米出售。

在清末民初，外国资本主义经济控制了中国财政经济命脉，他们利用政治、经济上的特权，疯狂地掠夺中国的资源，并对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进行压制、打击。但是沙元炳等人着眼于这些关系百姓民生的油、盐、米、店、钱，可以说这些由沙元炳开创或者合伙经营的实业，无一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着想，无一不是从百姓的利益着手。可惜民本思想为出发点的实业，只能在各种危机中勉强维持，例如：在开辟内河航线过程中，公司不光受到盐运使和盐商的百般阻挠，还受到外国资本的无情挤压；广生油厂开工后，因所产棉油未经提炼不能吃，于是聘请德国化工技师研究提炼技术，又派人专门学习，却收效甚微，因此业务不能发展；大豫盐垦公司投资仅够收购荡地之用，开河、筑堤、建闸只好发行债票，每年要付出大量债息，以致逐年亏损，沙元炳为此日夜操劳成疾。

在如皋清末民初的经济发展中，在西方的经济思想的撞击下，地方有一定资本的乡绅们，大力发展实业，正如沙元炳在《如皋商务分会碑记》 所说：“人何以聚，曰财；财何以擅，曰力；力何以积，曰群；群何以善，曰法。”[3](P67)而在那样一个复杂的社会里，所谓的“法”健全不了，所以各种实业举步维艰，但是却成为如皋乃至南通地方经济近代化的雏形。

三、如皋的地方志、医学的西学东渐

地方志是重要的地方文献，其资料大都取自当地的原始记载，蕴含着丰富翔实的地情资料，因而为古今中外人士所重视，被称为“地方百科全书”。沙元炳博览群籍，爱好搜集各版书籍，治学谨严，不因袭盲从前人成说，在《志颐堂诗文集》中，仅《小字麻姑仙坛记》他就有两种版本，一共作了四次题记，而《宋本韦苏州集》一本作了三次后跋。民国成立，百废俱兴，省公署通令各县重修地方志，下限至清朝灭亡的宣统三年(1911年)。金鉽在《如皋县志序》中说“本志义例皆出于沙君手定……广蓄古今图籍，尤留心地方掌故，累年求得乡先生遗著都二百余种”，要说谁最宜主纂县志，非沙元炳莫属。

在沙元炳编纂《如皋县志》之前民国三年(1914年)，如皋县水利会成立，设于广福寺内;并附设测绘局,沙元炳任水利会会长。后来江苏省公署通令各县清丈土地，以便整顿田赋，于是民国十年(1921年) 又成立了清丈局，又请沙兼任局长。水利会在沙的领导下，很快准确测量了县境内各大河及其支流，并且每年春季雇农民工分段疏浚。沙元炳注意运用近代的科学成果，如使用近代测试仪器设备进行实地测量图绘，运用近代数理计量的方法和近代科技知识，进行计量、图绘和记载。没有专业的测绘人员，就专门培养，这些做法都为《如皋县志》的编纂提供了准确的数据，进一步提升了地方志的科学性。值得一提的是，在《如皋县志》的第五章史无前例地出现了防卫志和邮置志，防卫志里提及军制军事、警察、消防等，这些完全是西方的舶来品。而邮置志里提及的电政、邮政也是受西方的影响，特别是电力技术的广泛使用。随着西学的传播，中国传统地方志在志书的编修指导思想、编纂体例和收录内容甚至一些具体的编纂方法方面，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影响。虽然《如皋县志》编撰时已是民国，但是社会形态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革，地方志的发展也不可能突破社会制度的禁锢，地方志的编纂仍主要是遵循清政府颁布的修志凡例。但是仅仅如地图测绘技术的进步，收录了新的社会活动内容等微小的方面，对地方志的发展来说也是不可忽视的进步。

沙元炳深通岐黄之术，对医学颇有研究，不仅经常在灵威观义诊，还经常出诊为好友张謇、沈寿等治病。据《东皋话旧》记载：民国六年(1917年)七月，上海疫疠流行，传染至南通。这时日本千叶县医药专科学校毕业的如皋人黄家政(季平)在南通医学院任病理教授，立即写信告诉自己的好友沙元炳，并将此事向如皋县知事刘式譔作了报告。刘非常重视召集官员绅董会议，在泰兴西医阚德开的德辅医院内设立防疫公所，沙元炳任所长，请阚德辅主持防治。黄家政又从南通请来西医数人协助治疗[4]。因防治及时，成效显著，因此沙元炳撰《如皋防疫公所成绩书序》记其事：“今竭数医士，逾月触暑犯露，奔走救疗之劳，而稽其全，失之数，乃视古上，工犹倍蓰焉。谈者谓泰西防疫之法，效固如斯。”[3](P25)由此，沙元炳深刻了解西法新药治病疗效比中药快，特别是西医在公共卫生方面的优势，决心在如皋推广西医，这与黄家政不谋而合，于是在沙元炳的协助下，科门齐全、规模较大的“如皋县公立医院”于民国十年(1921年)，在沙家河塘创建，黄家政任院长。

至此，以西医为代表的西学深深地影响了如皋这样一个有着悠久文化历史的古邑，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与我们的地方文化经济融合成一体，互相取长补短，为之后整个地方的新发展奠定了基础。正如沙元炳《从安定学校乞柳》里说的：“柳大成阴弟可师，十年培养费心期。闲来不放春光倦，更乞新条护小池。”[3](P118)新的一代在蓬勃发展，各种新生事物都在费心不倦。这样看来以如皋为例的乡镇地方近代化初具雏形，相信各个地方都有像沙元炳这样的泽荫乡人之辈，那么各个乡镇近代化自然也会或快或慢，不同程度、不同特色地推进着。而以乡镇为基本行政单位的中国近代化就是这样一个曲折的过程。

[1]苑容闳. “西学东渐”历史探源[J].博览群书，2010 (7) .

[2]陈学恂.中国近代教育文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

[3] 沙元炳.志颐堂诗文集[M]. 北京：中华书局聚珍仿宋版印，1933.

[4]周思璋.东皋话旧[EB/OL].http://www.wordwendang.com/wendang_zonghe/1108/46042_18.html.

K26

A

2095-0292(2017)04-0148-04

2017-05-13

江苏省教育厅2016年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沙元炳及其诗文研究”(2016SJD750024)

王剑莹，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系讲师，研究方向：明清文学；陈祥伟，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