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琤琤
摘 要:苏童与鲁迅这两位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作家,却对人的生存处境有着共同的关注。通过鲁迅的《药》与《孤独者》,可以从更深的层次上来解读苏童的《河岸》。同时对他们进行比较会发现,在这三部小说中,作家对人生的荒诞与虚无所引发的哲学思考是贯穿了整个文章的。如果把鲁迅对于个体生存处境的思考,放到对苏童笔下人物生存处境的分析中去,会有太多的共通之处,他们的小说都表现出了人的生而痛苦,存在的荒诞,以及追寻的虚无。
关键词:痛苦;虚无;追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2-0-02
一、人生而痛苦
无论是苏童,亦或者鲁迅,他们的人生似乎都充满了太多的黑暗。鲁迅的一生是坎坷的,少时家道中落,父亲病重,遭人冷眼。成人之后,先是不满于包办的爱情,而后兄弟失合。再后来困于疾病长达数年,期间更是被无数不理解的人所指责。而苏童亦是如此,自小家庭贫困,九岁时患上了严重的肾炎和并发性败血症,差点死掉。对于儿童来说,这种经历的影响是一辈子的。苏童自己就曾说,“我相信托尔斯泰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作家写来写去,最终都要回到他的童年。我在很多场合都说过这样的话,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我回顾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发现自己对世界感触最强烈,最文化的时期就是青少年时期。”[1]因此对于他作品中出现的那些阴暗死亡的气息,或许是他的一种写作惯性。可是无论鲁迅还是苏童,他们都意识到了个体生存的这种痛苦性。
在《孤独者》中,祖母辛苦一生,把魏连殳抚养长大,到临死之前还惦念着魏连殳,她最后留下的话是“为什么不肯给我会一会连殳的呢?……”[2]一个女人,终其一生抚养了这样的一个孩子,抛弃中间的心酸与孤独,到最后也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情。而魏连殳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是一个真正孤独的人,他的孤独只能通过长嚎来发泄,像一匹旷野里受伤的狼,在惨伤中夹杂了愤怒和悲哀。透过这篇小说来反观苏童的《河岸》,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慧仙,库东亮,库文轩都是类似于魏连殳那样的弃儿代表。他们的家庭从开始就不完整,男主人公库文轩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种身份认同。库文轩开始被大众认可为革命后人,是因为屁股上的鱼形胎记,这种认可本身就是荒诞的。库文轩的儿子庫东亮,是整部小说中最悲哀的一个人物,他有父母,可是却没有得到家庭之爱,反而是变态的管制和压抑。他爱慧仙,可是心理上的障碍让他永远都不可能亲口对慧仙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他原来是岸上的人,最后却被告知失去了上岸的自由,永远的漂流在船上。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慧仙亦是人生而痛苦的代表人物。她在寻母失败后,寻找权势依附,结果被抛弃,而后妥协于现实嫁给他人。
二、他人即地狱
叔本华说,“这个世界只是‘地狱----在这里,人类既是被折磨者,同时又是折磨别人的魔鬼。”[3]每一个个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或多或少的与他人发生联系。每个个体自身对欢乐与苦痛的感受有时候又是直接地来源于和他人之间的关系。对于这种关系又可以分为五个方面来进行深层次的理解。第一种关系是有些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第二种是有些人对待他人没有怜悯与同情之心,对于他人所经受的苦难,以一种“看客”的身份来加剧别人的痛苦。第三种是人与人之间的无形牵连,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对这种关系最形象的表述。第四种是更为复杂的一种关系,有些人想要通过践踏别人的尊严来获得自己的快乐,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样的做法,反而加剧了自己的痛苦。最后的一种关系是,有些人对于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会把期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并且通过变态般的管教,来达成自己的欲望。最后两种关系都是典型的他人即地狱,彼此折磨的代表。
这五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可以与鲁迅和苏童作品中的人物一一对应起来。像是《药》中的华老栓一家人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对革命者夏瑜的生命丝毫不关心,就可以很好地说明第一种关系。对于第二种关系,在他们两人的作品中都出现了太多这样的人。《药》中,夏瑜本来是一位有志青年,想要推翻清王朝的统治,甚至在牢狱中还不忘记劝牢头造反,可是他的行为在民众眼里却是可笑的,甚至被别人当做疯子。最后更是被残忍地对待,在被惨遭杀害后,也变成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河岸》中这样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了,河与岸本身就是一组对立的词。在小说中,岸上的人看不起河上的人,认为他们肮脏,下贱。然而河上的人却有着美好的品质,他们勤劳而又有包容心,可以容纳各种各样的人。反而岸上的人要更邪恶一点,他们冷漠,奸诈,欺软怕硬,甚至当别人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们会以落井下石的方式对其进行攻击,而不是通过劝慰给他人带去温暖。
对于第三种相处模式,在《河岸》中,随着库文轩权势的跌落,无论是乔丽敏,库东亮,还是与库文轩有过纠葛的那些女人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伤害。第四种模式,在魏连殳和乔丽敏的身上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魏连殳为了“多活几日”,被迫地去依附权贵,又因放不下自己内心的“坚守”,只能痛苦的活着。在活着的同时,改变了以往对待孩子的态度,“他先前怕孩子们比孩子们见老子还怕,总是低声下气的。近来可也两样了,能说能闹,我们的大良们也很喜欢和他玩,一有空,就到他的屋里去。他也用种种方法逗着玩;要他买东西,他就要孩子们装一声狗叫,或者磕一个响头。[4]通过魏连殳态度的转变,现在的这种与人相处的模式,就是第四种模式的真实写照。最后的那种模式,是《河岸》中库文轩与库东亮关系的典型表现。库文轩因为自己生活作风问题而被“流放”,因此在他看来性是一种邪恶的东西,绝不可以触碰。因此他疯了一般的监管者库东亮,不允许他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甚至不允许他把手放到被窝里睡觉。在这样变态的压制之下,库东亮只想逃离这样的关系,因此在小说中提到了库东亮的多次奔跑。有一次甚至差一点跟着通往“幸福”的便车离开,“五毛钱去幸福。到幸福去。那么好的地方,那么便宜,可惜我去不了”。[5]
三、永恒的幸福是虚无
对于幸福的追寻是每一个个體都会去做的事情。可是社会中的大部分人仍然只是停留在追寻的层面上,他们焦虑、彷徨、失望、痛苦,甚至有些人追寻到抑郁。其实幸福只是一瞬间的感受,当你用心体会的时候,你便得到了幸福。而大部分人所追求的那种永恒的幸福,都是指向了虚无。“《孤独者》中的魏连殳从开始对孩子看法的转变,到后来迫于生计,违心的做了杜师长的顾问,才发现自己所寻找的那种理想社会的荒诞性。然而即使他做出了妥协,他的内心仍然是抗拒的。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如此荒诞的世界,因此他只能通过这样的一种极端的方式来面对它。像他自己内心的独白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我真的已经失败,──然而我胜利了。[6]同样的在小说《河岸》里,也体现出了这种追寻的虚无性。而苏童自己也说,《河岸》是一部寻找的小说,他们首先是寻找母亲,这是一个共同点,其次是寻找身份,寻找家和乡土,寻找爱,或者干脆说他们必须寻找天堂。其实所谓的寻找天堂就是虚无意义上的永恒幸福。库文轩对母亲的寻找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权势寻找。至于库东亮,则是最另类的幸福追寻者,是一种可怜的存在,他甚至连幻想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他深爱慧仙,每当他对慧仙抱有幻想的时候,对自己连说三声“空屁”,那种强烈的生理反应便会荡然无存,这是一种极端的自我戕害,自己都没办法救赎自己,自己设定了自己悲哀的人生,自己放弃了自己。
结语:
鲁迅和苏童,这两位处在不同时代的作家,都因热衷于探索人的灵魂而在某种程度上有了共鸣。他们的作品都表现出了对人生存处境的思考,而且在对人生意义的理解方面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在某些方面,苏童继承了鲁迅的传统,在继承的同时,又开掘出了一些新的东西。长篇小说本来就包含的多一些,这也无可厚非。他们的作品结局通常都很惨烈,但是通过思考,我们又可以理解到作家通过作品,所传达给我们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可以让读者们面对如此险恶的世界,仍然有生存下去的勇气,仍然爱这个残缺的世界。
注释:
[1]苏童,王宏图:《南方的诗学》,漓江出版社2014:18.
[2][4][6]鲁迅:《彷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100,122,117.
[3]阿.叔本华:《叔本华思想随笔》,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414.
[5]苏童:《河岸》,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266-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