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
“线性”是指那种具有“线”的性质。在空间中展开和在时间中绵延的一种独特的结构方式。本文中的线性材料指的是在视觉上具有线性特质,以物质为基础,以线条、管状的形态出现,具有一定长度的材料,包括金属丝、金属管、棉线、毛线、纸线、尼龙线、鱼线、弹力线等等;此外还有以线性材料构成并在视觉上具有明确线性结构的材质,如金属网。
一、线性材料的特性
线条通常可分为虚、实、直、曲四种,虚线以点划线为例,具有间断性和发散性;实线具有很强的方向性;直线为“线”中最简洁的形态,具有导向性;曲线有很强的动感。从物理特性分析,线条又包含长短、曲直、速度、质地、位置等几个方面,而以物质为基础的线性材料在具备线条的特征外,最主要的特质是它的指向性、运动的能力和在空间中的张力。
(一)、指向性
两点之间形成一条线,线的两端分别给人在心理上以指向性。与线相比,点和面需要多个重复的规则集合,在视觉中形成线的轨迹或具备特殊的形态,才会在视觉上带来指向性的暗示。而线条在一根的时候指向性就非常明确,多根的结合可以巩固所指的方向;也可以错综地排列带给人纷乱的感觉。
(二)、运动能力
以物质为基础的线性材料,有线的长度,不但具有书写的线条在平面上的运动能力,还具备空间中的运动能力。
(三)、在空间中的张力
以线性材料制作的首饰形态,可以让人在视觉中产生延伸到形态之外的扩张力量。当人的视线随着具有指向性的线性材料移动时容易产生惯性,导致目光移到线条的末端后会顺着所指的方向依旧持续。
另外线性材料用于首饰制作还有两个独特的优点,在体积小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体现空间及空间的纵深感;在制作大尺幅作品时可以达到体积大的同时,重量相对轻的效果。
二、线性材料在西方当代首饰艺术中的主题分类
在西方的反传统、反文艺复兴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引导下,现代艺术不断创新、超前,实验性成为主流,表现于对各种观点、材料和技术的试验。随着“艺术首饰”在上世纪50年代登上历史舞台,线性材料吸引了一批西方或生活在西方的艺术家的目光,对首饰中可能运用的线性材料进行挖掘,根据他们对于社会、自然、人生等精神层面的关注,可以分为六个主题类别。
(一)、韵律·结构
金属丝流畅的线条,引发诸多艺术家用它组成一定的结构来表现韵律。丹麦艺术家Thorkild Thogersen在作品(图1)中用重复的金属元素,让结构与结构之间形成互动的样式来创造韵律感和趣味性,使首饰处于静态时,在视觉上随着金属丝的转曲呈现“滚动”的镜像。而英国艺术家Catherine Martin的首饰以作品外部形态的舒展、流畅,带有隐秘而又有变化的细节来体现韵律。
(二)、事物·关系
这是为许多艺术家关心的主题,Ben Neubauer作为研究关系的典范,作品具有抽象、线性、几何的特征,流露出他对自然和建筑形态的兴趣。“什么是形态内部和外部自在的关系?人们对形态的感觉到底是建立在把内部作为体积,还是外部作为物体上?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研究這些问题。在首饰中把丝当作线来定义各种几何形态。制作的物体围成空间,处理成透明状,让内部和外部可以被同时感知”Ben Neubauer说。他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人们走入建筑时,对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的不同体验,希望通过借鉴建筑构造,在人体尺度的基础上对首饰内部和外部形态之间的关系进行探索。
(三)、叙述·反映
一些艺术家选择以叙述的方式反映社会话题或生活,如美国艺术家Mary Lee Hu,她通过首饰讲述故事。图2中的项圈是她受客户委托设计并制作的金婚纪念品,表现了这个家庭五十年来的变迁。从图中首饰的右边开始,Mary Lee Hu以两根粗金丝作为结构支撑,以缠绕技术编制金带来表示客户和他的夫人相识并组建家庭。而后在主体金带中发展出4根细金带,以缠绕的方式形成各自的路线来代表四个女儿的出生、长大、离开父母和各自成立家庭。到图中左侧4条细金带重又和主体金带合为一体,表示四个女儿在若干年后又把各自的家庭带回到父母居住的城市的状况。整个项圈以优美、流畅的线条讲述了一个家庭五十年的聚散离合,动感而又细腻,Mary Lee Hu希望通过作品让这个家庭的继承者找到与其之间的关系,并把它们代代相传,作为家族史的链接。
(四)、意会·传达
意会为东方人喜爱的表达方式,为一些受过西方教育,并在西方生活的亚洲艺术家采纳,在作品中传达所要表现的思想。现在伯明翰工作的日本艺术家Yoko Izawa,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她一直试图在作品中体现日本文化和宗教信仰中的“模糊性的转达”,认为“模糊的转达”是让人用心去揣摩,以意会的方式领受其问的意思,是日本文化和宗教信仰里最显著的特征。为了以视觉的方式表述这种特征,Yoko Izawa把尼龙材料进行针织,然后拉伸、覆盖包裹物体,以织物的网状纹理让作品呈现柔和、模糊的面貌,来诠释她本人关于“模糊的转达”的理解和想法。
(五)、自然·仿真
在反映此类主题的首饰中,艺术家Nora Fok是最鲜明的代表。她以手工针织的方法创作了一批具有仿真意味的作品,形态轻巧、可人。
三、线性材料在中国当代首饰艺术中的运用
中国的当代首饰出现了十几年,由中央美院腾菲老师、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郭新老师、中国美术学院汪正虹老师等等领军,近年蓬勃发展。对于线性材料在首饰艺术中的运用,主要体现于对传统工艺的探索,特殊材料的运用,结构或空间的呈现,绘画性的体现几个方面。
(一)、对传统工艺的探索
花丝、编织、刺绣属于中国的传统工艺,使用金属丝或丝线。其中花丝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又称为“累丝工艺”,是将金银等贵重金属加工成细丝,以盘曲、推垒、掐丝、编织等技术进行造型,制作方法可分掐、填、攒、焊、堆、垒、织、编等。在我国历史上,金属丝编织隶属于花丝工艺,但由于西方传统中是将编织视为“Textile Technology”(纺织技术)在金属丝上的应用,金属丝编织于二十世纪的发展又集中在西方,所以本文中将“花丝”和“编织”分开。刺绣是针线在织物上绣制的各种装饰图案的总称,多采用丝线,传统中用于生活或艺术装饰,如服装、床上用品、台布、屏风、扇子等。在实验性、材料多样化的倡导下,刺绣也为中国艺术家用来进行当代首饰艺术的创作探索。
1、花丝工艺
花丝近年为诸多人重视,尝试通过对传统工艺的再解读,促进它们的传承。个人的作品《归·谧》(图3),极力突破传统花丝在纹样上的对称性和具象性,以不规则的几何形体现当代感,通过形体中转曲的空隙衬托银丝流畅的美感。作品视觉呈现宁静、整体,旨在唤醒在忙乱节奏下的都市人回归本真,聆听内心,追求最原始,人性的平和。朱莹雯的作品《镜中我》(图4),将绞丝以平铺的方式作为底纹,中间人形镂空,突破了花丝首饰以纹样为主要表现手段的现状,完成了一个极具当代感的视觉呈现。
2、编织
编织作为纺织技术在金属丝上的运用,在西方艺术首饰发展史上有几十年的历史,分类很细,包括经纬编织技术(Weavjng)、针织(Knitting)、钩针编制(Crochet)、缏饰(Braiding)、编篮技艺(Basketry)等等。颜如玉为近年在我国研究编织技术的首饰艺术家,作品采用了多种编织方法,图5《简单的满足》使用了编篮里的缠绕技术(Twining),绞丝既装饰了线条,又塑造了结构,根根分明,从中心出发,像花一样慢慢绽放。
3、刺绣
刺绣在传统中,多用于服装及床上用品,近年也被艺术家运用于当代首饰的探索中,体现色彩美感的同时,显示质地的差别,与金工相得益彰。郭鸿旭的《绣绷》系列,以自然为主题,用丝线刺绣展示具体的形象(图6),巧妙运用绷的造型,使内衬的绣片可以自由替换,成为可变幻内容的胸针。戴芳芳的作品《遇见自己》系列中,绣线展示的是抽象形态或色块。对于她来说,线是情感的缩影,密密麻麻的缠绕展现丰富和细腻,层层包围表述束缚和隐匿,用以体现情感的自我观察、自我体验和自我评价。
(二)特殊材料的运用
不管是现代还是后现代,尼采的“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思想都启示了前行的方向。实验性成为主流,不但表现于对技术的试验,还表现为对材料的实验,线性材料也包括在内。许嘉樱的《光问》运用了电子材料光纤,使作品呈现迷离、错动的线条感,表现个人倾听光的“诉说”,追逐光的声音,尤其对当代技术与艺术所聚焦的“光影”语言的兴趣。严晓辰的作品《一个人的日子》(图7),是她的艺术治疗系列中一个环节的作品,反映的是自我治疗。用漫画书纸制作的茧的造型来展现由漫画陪伴的童年产生的变相的审美观、价值观和婚姻观。作品中的红色塑料绳从破开的茧口中涌出,醒目、有力又纠缠,体现了艺术家将自己从童年的漫画书模式中摆脱出来的抽筋剥骨般痛苦的分离。
(三)结构或空间的呈现
运用线性材料对结构或空间进行呈现,是一些当代首饰艺术家亲睐的语言。张全的作品《藏拙》系列,铁丝与铁丝交错形成复杂的线的空间(图8),以布料和绵线连接成层叠的面区分内外,结构在半透明布料的遮盖下既强烈而又有层次。张雯迪的作品《视错》则利用三维透视原理对图形进行平面与立体的视觉转换,达到错误的幻觉,辅以光的元素形成多变的空间形态,意图制造出由金属丝形成的表象与本质相矛盾的结合体。
(四)绘画的体现
中国人熟悉书画中的线条,而靳琳的首饰作品体现的是类似钢笔或铅笔划出的轨迹,线条纤细、拙趣,貌似随意。将氧化过的银丝演绎成随手勾勒的现代绘画,生动又灵活。
線性材料在中国当代首饰艺术中的运用虽然只有十余年的历史,但与它在西方当代首饰艺术中运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相比,呈现了快速发展的趋势,笔者将其归结为两个原因。一是西方的首饰艺术家无形地在我们前行的道路上呈现了很多优秀,值得学习的作品,扮演了标榜的角色。另外与中国传承了几千年的书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使用线性材料的当代艺术家虽然未必接受过传统书画的训练,但审美和喜好却受其影响,这种根植于本心的连结,将会带动线性材料在中国当代首饰艺术的发展在不远的将来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