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南海政策新发展与中美亚太共处

2017-02-20 17:30韦宗友
国际观察 2016年6期
关键词:中美关系

韦宗友

摘要:近年来,美国显著加大了对南海问题的介入力度,其立场也日益偏颇。美国不仅将矛头直接对准中国,指责后者制造地区紧张局势,甚至直接派遣军舰进入中国南海部分岛礁12海里内的区域范围,开展赤裸裸的“炮舰外交”。不仅如此,美国还强化与菲律宾、越南的军事安全关系,大力提供军备援助,提升它们的海上军事能力和执法能力。美国还积极撺掇菲律宾将南海问题诉诸仲裁,激化中菲海洋矛盾。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深度介入和偏袒立场,不仅使得南海争端日益复杂化,也给中美关系及两国在亚太地区的和平共处投下了阴影。双方都应该采取措施,防止南海争端演化为中关之间的对立与对峙,并进而防止该地区陷入新的冷战。

关键词:南海争端 中美关系 亚太共处

2016年7月12日,菲律宾诉中国南海仲裁案尘埃落定,位于荷兰海牙的临时仲裁庭对该案作出了一边倒的裁决,几乎满足了菲律宾在南海诉讼上的全部要求。面对这一明显有失公允的裁决,中国国内群情激愤,表达对此项裁决的不满,中国政府也再次明确表示,中国将不承认、不接受、不执行这一非法裁决。始终支持以仲裁为解决争端之途径的美国,在仲裁庭公布裁决结果的当天,通过国务院发言人表示,尽管美国尚在研究仲裁结果,对仲裁庭的判决不作评论,但强调南海仲裁结果对双方均有约束力,双方应该履行其法律责任。美国的表态,是近年来美国在南海问题上深度介入的一个最新例证。

一、向中国施加外交和舆论压力

早在2014年夏季,美国政府及媒体便已开始关注中国在南海地区的岛礁建设。2014年5月,时任国防部长哈格尔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安全对话会上对中国“在南海几个地点进行的填海造地行动”表示了关注,认为这些行动不利于地区稳定。《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彭博新闻社、美国国防新闻等媒体也在2014年6月对中国在南海的填海造地进行了集中报道。

进入2015年,美国明显提高了反对中国南海填海造地行动的调门,并给中国扣上试图通过岛礁建设改变南海现状的帽子,要求其停止相关行动。3月19日,美国国会多位资深议员联名致信国防部长卡特及国务卿克里,称“中国正在改变岛礁的规模、结构和物理特征,此乃致力于改变南海现状的实质性变化”;它“不仅对美国及其在该地区的利益是个直接的挑战,也是对整个国际社会利益的挑战”。他们要求政府采取行动,对此作出全面回应。5月13日,在美国国会举行的一场涉及南海问题的听证会上,负责亚太安全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施大伟(David B.Shear)表示,尽管南海争端的其他各方也在填海造地或从事其他形形色色的岛礁建设,然而自2014年以来,中国已填造了2000英亩土地,以致多于所有其他方填海造地之总和。中国的行为会破坏地区安全,危及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署《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后的南海现状。5月30日,在香格里拉安全对话会上,国防部长卡特将矛头直指中国,表示“美国对南海填海造地的速度与范围、进一步军事化的前景以及这些行动可能……增加声索国之间的误判或冲突的风险深感忧虑”。他指责中国在南海的行为“与奠定亚太安全秩序的国际规范不相协调,也与反对强制、注重外交的地区共识相抵触”;敦促“各方立即永久停止填海造地”。8月,美国国防部发布的《亚太海洋安全战略报告》指出,中国在南海的填海造地可使它向南海地区投射权力,拓展在南海的执法及海军的存在。“通过这些行动,中国正单方面地改变该地区的物理现状,给降低紧张局势的外交举措增添障碍。”报告敦促中国同争端的其他方一起停止填海造地、兴建设施及岛礁的军事化。

2016年,美国进一步加大对中国在南海地区的所谓“军事化”的关注力度。2月23日,克里在與到访的中国外交部长王毅的会谈中谈到了南海争端及军事化问题。克里强调,“我们希望停止对所占地貌的扩张和军事化。我们认为真正的去军事化及非军事化有利于各方。我们也敦促大家依照国际法澄清领土和海洋主张,致力于和平解决和管控争议,包括通过真诚的双边及多边会谈或仲裁等国际机制。”4月8日,卡特在外交关系理事会发表演说时再次指出,中国在南海的行动正在引发地区紧张局势。亚太国家对军事化,尤其是上一年以来中国的行动感到担忧。“去年以来中国行动的规模和范围显然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5月23日,奥巴马首次访问越南。在两国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双方除表示将进一步加强彼此的安全与防务合作外,还表达了对南海问题的“严重关切”,认为“南海事态的最新发展引发了紧张局势,侵蚀信任并威胁和平、安全与稳定。两国认识到维护南海航行和飞越自由及不受阻碍的合法商业活动的重要性,呼吁非军事化与解决争端时的自我克制”。

二、直接干预南海争端

在向中国施加外交和舆论压力的同时,美国也一改此前不直接干涉南海争端的做法,开始派遣军舰和飞机进入争议海域,开展赤裸裸的“炮舰外交”。2015年5月11日,美国派遣先进的濒海战斗舰沃斯堡号驶近南威岛,表达其对南海争议的“关切”。5月20日,美国首次派遣最先进的海上巡逻机P-8A飞抵中国南海部分在建岛礁附近,并邀请CNN记者随机同行,将中国在南海的岛礁建设实况及中美在南海上空的“尖锐对话”公诸于众。

此后,据美国媒体透露,美国国防部一直敦促白宫在南海问题上采取更为果敢的行动,特别是在南海争议海域及中国在建岛礁12海里内进行所谓“自由航行”或“无害通过”,但奥巴马本人因顾及当年9月中国领导人对美国的访问而没有同意。

但是,在中美领导人会晤仅仅一个月后,美国军方即于10月27日派遣拉森号导弹驱逐舰驶入南沙群岛渚碧礁12海里内。这是中国自在南沙进行岛礁建设以来美国首次派军舰进入中方实际控制岛礁12海里之内,引起国际舆论的高度关注。

进入2016年,美国加大了在南海地区巡航的力度和频率。1月29日,美国派遣威尔伯号导弹驱逐舰驶入西沙中建岛12海里,进行所谓的“无害通过”。4月19日,4架美国A-10雷电II型战斗机和2架HH-60铺路鹰直升机从美国在菲律宾的克拉克军事基地起飞,飞越黄岩岛附近海域。美国空军表示,这些飞机是在“国际空域执行飞行任务……提供空中及海洋态势感知信息。”

2016年3-4月,美国斯坦尼斯号航母两度驶入南海争议地区。在临时取消对中国的访问之后,美国国防部长卡特于4月15日在菲律宾登上参加美菲海上联合军事演习的航母并指出,中国在南海的行动令人不安,加剧了地区紧张局势。“亚太国家,无论是长期盟友还是新伙伴,都求助于美国,……我们正在对此作出回应。我们与这些国家站在一起,捍卫规则与原则。我们在对防务技术进行新的投入,我们将继续在国际法许可的任何地方飞越、航行和行动。”

5月10日,美国劳伦斯号导弹驱逐舰驶入永暑礁12海里。美国国防部宣称,“这一行动是在捍卫所有国家根据国际法享有的权益和自由,挑战南海的一些声索国过分的海洋主张。”7月13日,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举行南海问题听证会,面对南海仲裁案的新情况,前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库尔特.坎贝尔(Kurt M.Campbell)及前太平洋司令丹尼斯·布莱尔(Dennis c.Blair)表示,除要敦促中国接受该仲裁案结果外,美国今后应在南海地区定期举行自由航行行动。

三、深化和拓展与菲律宾、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的军事安全关系

深化和拓展与越南、菲律宾等南海争端方的军事安全关系,特别是提升越南、菲律宾等国的海上执法能力和海洋态势感知能力,是近年来美国发展与东南亚国家军事安全关系的重点,也是它在南海问题上日益滑向选边站和干涉立场的重要步骤。2015年5月,国防部长卡特在参加香格里拉安全对话会上提出了一项东南亚海上安全倡议,承诺国防部将在未来五年内向包括菲律宾、越南在内的东南亚国家提供4.25亿美元资金的援助。在最终通过并于11月25日被奥巴马总统签署为法律的《2016年度国防授权法案》中,专门设有“南海倡议”一节,其明确规定,美国将在2016财年提供5000万美元,用于提升越南、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泰国等国的海上安全和海上态势感知能力,向文莱、新加坡和台湾提供海上安全培训,此后每年的拨款额度将由国会根据形势发展逐年讨论和划拨。除多边框架下的军事安全援助,美国还通过深化和拓展与菲律宾、越南等国的军事同盟及安全伙伴关系,提高它们的海上军事能力,在南海问题上选边站队。

(一)深化与菲律宾的军事同盟关系

2014年4月28至29日,奥巴马访问菲律宾,美菲双方签署了《强化防务合作协定》(EDCA)。该协定规定,美军可以在菲律宾军事基地轮训,美国则向菲律宾提供人道主义救援和减灾援助,对菲律宾军队进行训练,支持其军事现代化努力。同时,美国通过全球安全紧急情况基金向菲律宾提供技术援助、训练及设备,提升菲律宾军队的海上军事能力和海洋态势感知能力。

2015年11月17日,奥巴马在马尼拉出席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会议期间再次访问菲律宾,并登上菲律宾海军格雷戈里奥·德尔毕拉尔(Gregorio del Pilar)号旗舰发表演说,强调美菲之间的传统友谊和军事同盟关系,并宣布将向菲海军提供两艘军舰,提升其海洋安全能力。11月25日,奥巴马签署美国2016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在首批划拨的5000万美元中,近85%的款项,即约4200万美元,将投向菲律宾,帮助后者进行技术现代化、人员培训、升级信息网络等,提升其海上防务和执法能力。2016年1月,菲律宾最高法院批准美菲《强化防务合作协定》。3月,美菲两国政府商定,未来10年内菲律宾的五个军事基地将重新向美军开放,美军将能够在这些基地,包括该国最大的陆军军事基地和4个空军基地进行轮训、演习或其他活动,其中巴拉望岛上的军事基地靠近南海地区。

4月中旬,美國派遣斯坦尼斯号航母进入南海地区,与菲律宾举行2016年度联合军事演习,并首次进行联合海空巡逻。国防部长卡特还首度观摩了军演并与菲律宾国防部长伏尔泰·加斯明(Voltaire Gazmin)一同登上航母。

尽管菲律宾新总统上台后表示将在外交政策中表现出更强的“自主性”,甚至要重新审视美菲军事同盟关系,然而,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在9月29日的一次演说中依然强调,“我们与菲律宾的同盟关系牢不可破,通过《强化防务合作协定》这一标志性的协定,美国正在大力支持菲律宾武装力量的现代化。”

(二)拓展与越南的安全防务关系

自2013年美越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以来,两国关系发展迅速。2015年7月,越南共产党总书记阮富仲访问美国,双方于此间发表《美越联合展望声明》,表示要深化两国的长期伙伴关系,加强在海洋安全、海洋态势感知、防务贸易和防务技术交流领域的合作。在声明中,美越双方还表达了对南海问题的“共同关切”,“认识到维护为国际社会认可的航行及飞越自由、不受阻碍的合法商业活动、海洋安全、避免采取导致紧张局势的行动、确保采取的所有行动均符合国际法以及拒绝使用强制、恫吓和威胁手段或实际动用武力的重要性”,支持依照国际法和平解决分歧。

据美国行政当局统计,自2014财年以来,美国已通过国务院的外国军事金融项目,向越南提供了累计达4570万美元的资金援助,用于提升其海洋安全能力和海洋执法能力。此外,美国通过国防部的合作降低威胁项目(Cooperative ThreatReduction Program)及东南亚海洋安全倡议(MSI)基金,向越南、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提供海上安全援助。美国还应越南的要求,向其提供了18艘45英尺的金属鲨鱼巡逻艇及其他训练及海洋执法设备。

2016年5月24日,奥巴马访问越南,宣布全面解除对其武器禁售,美越军事安全关系得到进一步提升。在越南国家会议中心发表演说时,奥巴马表示将继续向越南海岸卫队提供训练和设备,提高其海洋能力。奥巴马宣称,尽管美国不是南海声索方,但将继续与伙伴国一起捍卫诸如航行和飞越自由、不受阻扰的合法商业活动、通过法律手段和平解决争端等核心原则。“美国将继续在国际法许可的任何地方飞行、航行和活动,我们也支持所有国家采取类似行动的权益。”

四、大力支持菲律宾将南海问题诉诸国际仲裁

早在2012年,即菲律宾因黄岩岛事件威胁要将南海争端诉诸国际仲裁之际,美国就明确表态,支持当事方通过国际仲裁解决争端。是年7月12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出席东盟地区论坛时表示,“我们鼓励各方寻求各种外交途径解决(南海争端),包括通过仲裁或其他国际法律机制”。

2013年1月,菲律宾正式将南海争端诉诸国际仲裁。7月27日,美国副总统拜登在于新加坡发表的演说中表示,“通过尊重所有声索方权益的和平外交手段,是有效管控紧张局势和解决领土争端及使之得以消除和解决的唯一途径,它也是国际法的根基。它意味着没有恫吓、强制、侵略或好战言论。所有和平解决这些争端的手段都应该开放,包括仲裁。”12月17日,国务卿克里在访问菲律宾时表示,“我们支持国际认可的争端解决机制,包括《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提供的机制。美国强烈反对使用恫吓、强制或侵略等手段谋求其领土主张。”

2014年以来,美国利用各种双边和多边场合,对菲律宾诉诸国际仲裁的做法给予支持。在2014年一年时间里,它先后在《美日联合声明》(4月25日)、奥巴马访问菲律宾时与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举行的联合记者招待会(4月28日)、克里与新加坡外长的双边会谈(5月12日)、美国与东盟外长会谈(8月10日)、克里在夏威夷东西方中心发表关于“美国亚太政策展望”的演说(8月13日)以及美日澳三边领导人会晤(11月15日)等多个场合,直接或间接地表示对菲律宾诉诸国际仲裁的支持,强调应通过包括仲裁在内的和平手段解决南海争端。

2015年,美国先后在香格里拉安全对话会(5月30日)、美越外长双边会晤(8月7日)以及奥巴马与菲律宾总统会谈等场合多次表达了其对通过仲裁等和平手段解决南海问题的关注和支持。

进入2016年,随着南海仲裁案诉讼结果公布的临近,美国进一步加大了对菲律宾提起仲裁的外交支持力度。克里在1月27日及2月23日与中国外长王毅的双边会谈和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都强调了美国对以包括国际仲裁在内的和平方式解决南海争端的支持。

2月16日,奥巴马邀请东盟十国领导人在美国加州安纳伯格庄园举行美国一东盟领导人会晤。他在会谈中表示,美国将继续帮助盟友增强其海上能力,认为“声索国之间的任何争端必须和平解决,包括通过依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进行裁决的法律途径,这一裁决结果各方有义务遵守和执行”。

5月11日,在奥巴马与到访的澳大利亚领导人特恩布尔举行会谈时,双方表达了对南海问题的“共同关注”,重申“他们对于解决海洋争端主要原则的共同承诺,尤其是要确保海洋航行自由和争端的和平解决,包括依照国际法进行仲裁”。

除此之外,美国还利用七国集团外长会议和七国集团首脑峰会等平台,渲染南海問题,支持通过国际仲裁解决南海争端。

7月12日,南海仲裁庭发布裁决结果后,美国国务院旋即发表声明,声称美国强烈支持法治,支持通过诉诸仲裁和平解决南海领土和海洋争端的努力,敦促中菲双方履行仲裁裁决。7月26日,美国在与日本及澳大利亚举行部长级三边战略对话后和上述两国发表联合声明,认为南海仲裁决定是最终的,对中菲双方都具有约束力,呼吁中国遵守裁决。这是美日澳三国首次就该仲裁决定作出的联合表态,受到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

五、中美如何在亚太和平共处?

中国政府多次表示,美国不是南海争端的当事国,要求其不要在南海问题上指手画脚,使争端复杂化,也不希望看到南海问题演化为中美之间的对立与对峙。然而,鉴于美国对南海问题的深度介入以及中美在该问题上对立和对峙的升级,人们有理由担心,倘若处理不慎,南海问题确有可能演变为中美两国间的对立和对抗,甚至有可能在南海地区擦枪走火,特别是在临时仲裁庭作出令人惊讶的一边倒裁决以及中国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背景下。中美如何稳妥处理南海问题,维护双边关系大局以及实现在亚太地区和平共处,尤为值得关注。

(一)防止中关在南海地区的对峙和对抗加剧

在南海仲裁案裁决前夕,美国罕见地派出双航母战斗群在南海地区游弋,被外界广泛视为向中国展示肌肉,进行威慑。而中国也于仲裁案裁决前后在南海地区进行大规模实弹军事演习,展现中国政府捍卫国家主权和海洋权益的决心。中美两国在南海地区展开了心照不宣的军事对峙和意志较量。不仅如此,围绕南海仲裁案,双方皆投入大量的外交资源,在国际社会“拉朋友圈”,举行了一场外交对抗赛。

由于仲裁案已尘埃落定以及中国政府不承认、不执行的明确立场,可以预料,未来围绕其裁决的执行,中美两国还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外交乃至军事博弈。如何避免南海问题升级,特别是避免南海问题演变为中美之间的军事对峙和外交对抗,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战略性问题。

(二)防止中关在南海地区发生海空摩擦

南海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即便中国与相关声索国在相关岛礁主权及海洋权益上的矛盾和分歧得到解决,在南海专属经济区内外国舰船的军事活动以及该地区岛礁12海里内外国军舰的“无害通过”问题上,中美两国依然矛盾重重。美国认为,美国舰机有权在中国专属经济区进行军事侦察和情报收集,美国军舰也有权在不通知中国政府的情况下在中国岛礁12海里内“无害通过”。中国政府认为,“航行自由”不等于“横行自由”,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在南海的商业航行自由从来不是问题,中国反对的是外国舰机在他国专属经济区进行军事抵近侦察的自由。同时,根据中国相关法律的规定,外国军舰驶入中国12海里领海必须事先告知或获得事先同意。自2001年以来,围绕军事抵近侦察问题,中美双方在中国专属经济区内已发生过多起海空摩擦事件,甚至发生撞机事件,对两国关系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尽管中美在2014和2015年先后就海空意外相遇和空中相遇达成行为准则,但如若美国今后执意进行所谓的自由航行,很难保证两国不会发生剧烈的海空摩擦。

有鉴于此,中美两国应该就专属经济区内的舰机军事活动以及12海里内军舰的无害通过问题进行谈判和磋商。即使无法达成正式的协议,也至少可以达成某些心照不宣的口头协定。例如,美国避免在敏感时期开展“自由航行”行动或减少其频次,不要过分靠近中国军事基地;在航行时保持低调或保持与中国海军的通讯联络,避免误判。而中国舰机在跟踪、监视美方相关舰机的行为时避免过分靠近,保持通讯联络的畅通。这些技术性安排对于防止中美军事误判和发生海空摩擦往往能够起到重要作用。

(三)妥善处理南海争端

美国的深度介入和偏袒以及仲裁庭作出的不利裁决,加大了处理南海争端的难度和复杂性。这更加需要中国头脑清醒,沉着应对,保持战略定力,并主动采取一些行动,化危为机。

第一,沉着应对,保持战略定力。南海仲裁庭枉顾事实作出的完全偏颇的裁决,尽管对中国造成一定的舆论和外交压力,但对中方在南海的实际利益并不会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南海问题只是中国和平发展大战略的一个局部性问题,也是中国周边战略的一个局部性问题,处理南海问题要有长远的眼光和战略耐心。

第二,南海防空识别区的设立及新的岛礁建设的展开应慎之又慎。正如外交部副部长刘振民所言,设立南海防空识别区是中国的权利,中国也不是第一个设立防空识别区的国家。然而,在当前敏感时期,南海防空识别区的设立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即便在中方看来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主权范围内的防御措施,也很容易被外部世界曲解为中国的挑衅行为。

在岛礁建设方面,目前中国已经在其实际控制的南沙七个岛礁上进行了吹填和设施建设,并在其中的一些岛礁上修建了飞机跑道和大型灯塔。今后是否要进一步开展岛礁建设,尤其是是否要在当前尚未从事岛礁建设的黄岩岛、仁爱礁进行岛礁的吹填,必须从战略高度和全局立场考虑,避免因一两个新的岛礁建设工程而陷入被动。在7月13日美国国会举行的南海问题听证会上,美国前太平洋司令布莱尔及前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坎贝尔都表示,如果中国在其控制的黄岩岛开展岛礁建设,这将是严重的挑衅行为,美国不会坐视不管,必要时将采取包括军事行动在内的一切措施加以阻止。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在7月18日的记者会上强调,“美方呼吁所有声索方使局势缓和并寻求解决机制,不动用武力,不从事任何只会加剧紧张局势的人工建设活动。”

第三,尽快就南海争端启动与菲律宾等国的谈判。尽管仲裁庭的裁决对中国完全不利,但由于中方早已宣布了不参与、不承认、不接受和不执行的立场,加之仲裁庭不拥有执法权,一纸裁决无法改变南海地区的既有现状。中菲两国的海洋争端归根结底还需要靠双方通过谈判和协商逐步得以解决,一个合法性不被中国所承认且缺乏执行能力的仲裁庭并不能为菲律宾谋得实实在在的海洋利益。另一方面,菲律宾新总统在对待中菲关系及海洋争端方面,与前任有着不同的思路。2016年8月,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的私人特使、前总统拉莫斯与中国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傅莹在香港举行了首次非正式会谈,为中菲双方如何化解南海困局开了个好头。目前中菲正在积极磋商,如果两国能够找到走出南海争端困局的突破口,不仅符合中菲双方的利益,也为逐步解决南海争端提供了新的可能。

第四,以渔业资源及海洋环保为突破口,争取尽快在南海争端谈判方面取得早期收获。近年来南海问题之所以愈演愈烈,抛开美国因素不谈,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相关声索方在渔业及油气资源开采方面的矛盾不断升级。由于主权问题的原则性和刚性,中国可以从渔业资源、海洋环境保护等相对柔性的领域开启谈判的大门。先与相关方就海洋渔业资源保护、休渔及海洋环境保护等与各方共同利益相关的问题进行磋商,尽快达成相关协定,释放善意,缓解矛盾,此后再逐渐探讨争议地区渔业资源的捕捞,或通过相互妥协划定各自的捕捞区域,或规定轮流捕捞的时间和地区,或就捕捞量分配定额等。这既可缓和矛盾,又兼顾各方的捕鱼需求,尽可能做到双赢或多赢。通过在这些领域取得进展或突破,积累互信,缓解紧张局势,为最终经由谈判制定具有约束力的《南海各方行为准则》创造有利条件。

(四)加强中关在亚太海洋事务中的合作

包括南海在内的亚太海域是全球重要的海上交通线,也是亚洲国家最重要的能源和贸易通道。中美两国在确保海上通道安全,打击海盗、海上恐怖主义、海上走私、贩毒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方面,存在广泛的共同利益,具有广阔的合作空间。同时,鉴于南海地区海啸和海洋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中美双方在海洋预警、气象预报、海洋水文及地质科学考察等方面的合作前景也同样广阔。此外,海洋是人类的共同财富,在海洋环境的保护、预防海洋捕捞及油气开采对海洋自然环境的破坏等方面,中美也能够开展合作。

另一方面,中美双方还可深化在海洋执法领域的合作,加强中国新成立的海警局与美国海岸警卫队之间的交流,取长补短;密切两国海军间的相互学习和交往,开展联合军事演习,联合搜救演习,海空意外相遇规则演习等等,增进军事互信,减少军事误判。

结论

美国在南海争端中扮演的角色,与其一贯宣称的中立和不选边站明显不符,这也是近年来南海争端愈演愈烈、中美关系每况愈下的重要原因之一。南海爭端,究其实质,源于中国和其他声索方在海洋主权及海洋权益问题上的不同立场,解决这一矛盾和分歧还是需要回到谈判桌上,通过声索方的直接谈判,从易到难逐步推进,彼此妥协,最终找到各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这一争端不可能在其中一方不同意的情况下通过强行诉诸仲裁加以解决,更不可能依靠外部施压寻求突破。

中美作为亚太地区的重要大国,在维护地区和平与繁荣方面肩负重任。两国有必要从中美关系及地区稳定之大局的高度审视和处理南海问题。美国应鼓励和支持中国与相关声索方进行直接谈判,寻求解决方案;中国也当鼓励美方在南海争端的解决中发挥建设性作用。对于双方在专属经济区和领海12海里内的军事活动及“无害通过”方面的分歧与矛盾,可将其同南海争端相剥离,作为一个单独议题,通过直接谈判而非对峙和对抗寻求妥协性安排。此外,中美两国在南海通道安全、海洋环境保护方面,在两军交流及两国海洋执法方面,都存在广阔的合作空间和潜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南海争端乃中国作为崛起大国的“成长的烦恼”,也系考验中国大国智慧的一份“奥林匹克”卷;对于美国而言,则是克服其霸权衰落恐惧症,学会如何与崛起大国和平共处、共同演进的一次重要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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