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祭祀是古人隆重而盛大的仪式,这种古老的礼仪带给先民心理上的归属感与依托感,其中包含着先民对神灵膜拜和对祖先的怀念。祭祀的重要性决定了祭品的重要与考究。在先民的祭祀活动中,除了人们熟知的牛、马、羊以外,一些古文字中还记录了一些其他的祭品。
关键词:文字 祭祀文化 语言
《礼记·王制》中说:“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同是祭祀社稷之神,天子与诸侯因身份的不同,他们所使用的祭品也就出现了差别。在具体的祭祀活动中,使用什么样的祭品,不仅取决于祭祀的规模还取决于进行祭祀活动的人所具备的身份。可以说对于祭祀所用的祭品,我们的先民有着严格规定。这里我们就通过对一些古文字的解读,来看看先民大体使用什么来充当祭品进行祭祀。
一.祭祀中的“牺牲”
先民祭品中最主要也是最常用的祭品就是牺牲,所谓“牺牲”即祭祀中用的纯色全体牲畜。《字汇·牛部》:“牲,祭天地宗庙之牛完全曰牲。”“牲”指古代祭祀用的全牛,侧重于体完。“牲”也泛指供祭祀、盟誓和食用的其他家畜。《周礼·地官·闾师》中说:“凡庶民不畜者,祭无牲。”《左传·桓公六年》中说:“不以畜牲。”孔颖达疏:“牲、畜一物,养之则为畜,共用则为牲。”这里的“牲”就不专指牛了。“牺”为古代供宗庙祭祀用的牲畜,这种牲畜的特点是纯色。《六书故·动物一》中说到:“凡畜之牡,毛羽纯具者,牺也。”“牺”强调的是毛色纯一。《书·微子》中说:“今殷民乃攘窃神祇之牺、牷、牲。”孔安国传:“色纯曰牺,体完曰牷,牛羊豚曰牲。”按照孔安国的说法这里的“牲”泛指牲畜,而以“牷”表示体完全的意义。《周礼·地官·牧人》中说:“牧人掌牧六牲而阜藩其物,以共祭祀之牲牷。”郑玄注:“郑司农云:‘牷,纯也。”从“牺”、“牲”、“牷”这几个字看祭祀的物品十分考究,所用牲畜要求纯色全体。
除了对祭牲体貌上的要求以外,所用祭品的种类数量也有要求。比较隆重的祭祀,其祭品采用的是“太牢”、“少牢”。“牢”字的甲骨文形体作“ ”(粹五七四)、金文形体为“ ”(貉子卣)都是关养牲畜之状,本指关养牲畜的栏圈,进而指古代祭祀宴飨时所用的牲畜。所谓“太牢”是指牛、羊、豕三牲都具备的祭品。此外,太牢也用来专指牛,《大戴礼记·曾子天圆》中说:“诸侯之祭,牛,曰太牢。”所谓“少牢”是指只用羊、豕两种祭品。如此牛、羊、豕成为了祭祀的重要祭品。
二.祭祀中的圭璧及皮币、牲血
一些古文字的训释中还记录下了除了“牺牲”以外的一些其他的祭祀物品《说文·示部》:“祠,春祭曰祠,品物少多文词也。从示司声。仲春之月,祠不用牺牲用圭璧及皮币。”许慎在这个训释中指出,“祠”这种祭祀使用的祭品不是牺牲而是圭璧及皮币。
圭璧是古代帝王、诸侯祭祀或朝聘时使用的玉器。《诗·大雅·云汉》中说:“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我听。”朱熹集传:“圭璧,礼神之玉也。”朱熹在这里也点明了圭璧用于祭祀的社会功能。皮币指毛皮和绢帛,在古代祭祀和圭璧一样,可以作为祭品使用。唐代封演在《封氏闻见记·纸钱》中说:“按古者享祀鬼神有圭璧币帛,事毕则埋之。”这里大体描绘了祭祀的方式,以圭璧币帛进行祭祀,等到祭祀结束以后,要将这些祭品掩埋入土。
除了圭璧及皮币这些财物以外,鲜血也是先民所采用的一种重要祭品。“血”、“釁”、“ ”几个文字,记录了先民以“血”祭祀神灵的历史事实。《说文·血部》:“血,祭所荐牲血也。从皿,一象血形。凡血之属皆从血。”“血”字的甲骨文形体写作“ ”(碎一二)、“ ”(前四·三三·二)商承祚在《殷虚文字类编》中说:“《说文解字》‘从皿,一象血形,此从‘〇者,血再皿中,侧视之则为一,俯视之则成‘〇矣。”正如许慎的分析,“血”表现的形态为血在器皿中的样子。许慎以“祭所荐牲血也”指出血的意义为祭祀时用的牲畜的血。段玉裁说:“不言人血者,为其字从皿,人血不可入于皿,故言‘祭所荐牲血,然则人何以亦名血也,以物之名加之人。古者茹毛饮血,用血报神,因制血字,而用加之人。”按照段玉裁的说法,“血”本就指祭祀用的动物血,人血是不放在器皿中的,在后来的词义发展中,“血”才用以指人血。《周礼》说:“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郑玄注:“阴祀自血起,贵气臭也。”贾公彦疏:“荐血以歆神。”这样的记述也进一步证明了,杀牲取血以告神明的血祭,曾经是祭祀中一种重要类别。
下面我们来看看血祭的具体操作过程,这集中体现在“釁”、“ ”两个字中。我们先来看“釁”字,《说文·血部》:“釁,血祭也。象祭灶也。从爨省,从酉,酉所以祭也,从分,分亦声。”赵岐给《孟子·梁惠王》作注说:“新铸钟,杀牲以血涂其釁郄,因以祭之曰釁。”趙岐在这里说的釁钟,也就是把血涂在钟的缝隙中来进行祭祀。段玉裁曰:“凡言釁庙、釁钟、釁鼓、釁宝镇宝器、釁龟册、釁宗庙名器,皆同,以血涂之因荐而祭之也。”从赵岐和段玉裁的话可以大致了解血祭的方式也就是涂血以祭。许慎对血祭的描述主要通过“象祭灶也”、“从分”这几个字来体现,段玉裁于“象祭灶也”下注:“祭灶亦血涂之。”于“从分”下注:“取血布散之意。”如此看来,血祭的形式,主要是涂血祭祀。我们再来看看“ ”这个字,《说文·血部》:“ ,以血有所刏涂祭也,从血幾声。”王筠说:“刏,割伤也。……祭也者,谓 为祭礼中之一名也。……刏 二字,一表一里,故以刏涂说 ,而以祭实之。”这里也指出,血祭主要是用血涂抹来进行的祭祀,并以“刏”字来显现割伤动物取血的祭祀程序。
三.祭祀中的香酒
中国的制酒业起步很早,许慎说“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这句话可以看出,我们的先民认为酒是具有两面性的,其美味让人们受益,而过度饮酒又会使人堕落。正如美味的羊肉不能由人类独享一样,“酒”这一伟大而奇妙的饮品,自然也不能由人类独享。我们的先民将“酒”摆上餐桌的同时,也将其摆上了祭坛,使这种佳酿成为了祭祀中的重要祭品。
我们先来看看古人以酒祭祀的事实,许慎对“鬯”字的解释为:“鬯,以秬酿郁草,芬芳攸服,以降神也。从凵凵器也,中象米,匕所以扱之,《易》曰:‘不丧匕鬯。凡鬯之属皆从鬯。”“鬯”是古代宗庙祭祀、宴饮时所用的香酒,用郁金香与黑黍酿造而成。《礼记·曲礼下》中云:“凡挚:天子,鬯;诸侯,圭。”孔颖达疏:“天子鬯者,酿黑黍为酒,其气芬芳调畅,故因谓为‘鬯也。”孔颖达的话基本表达了许慎所谓“以秬酿郁草,芬芳攸服”的意思,指出了香酒的酿造原料与酒气的香醇。此外许慎还通过“以降神也”指明了“鬯”这种香酒的用途——祭祀神灵,祈求神佑,从而也让我们看到先民以酒祭神的历史事实。
那么古人酒祭的具体形式如何呢?“奠”、“莤”、“祼”是古人以酒祭祀的三种形式。《说文·酋部》:“奠,置祭也。”“奠”字的甲骨文形体写作“ ”(乙六五八三) 、“ ”(后下三六·三),金文形体写作“ ”,形体表现的是将酒放置在祭台之上的样子,意义为放置祭品、祭祀鬼神或亡灵。《诗·召南·采蘋》中有“于以奠之,宗室牖下。”的句子,毛传:“奠,置也。”许慎用“置祭”表明此乃放置祭品进行祭祀。段玉裁于“置祭也”下注:“置祭者,置酒食而祭也,故从酋丌,丌者所置物之质也。如置于席则席为丌。”同时,许慎指出“酋酒也”即祭祀物为酒,段玉裁说“置之物多矣,言酒者举其一端也。”从段注我们可以了解到两点:其一、祭祀中放置的祭品并不是单一的,酒仅仅是其中之一;其二、酒是具有代表性的,所以才可以用它来代指祭品。“置祭也”、“酋酒也”、“下其丌也”在许慎的这些文字中,为我们明确了用酒祭祀的形式之一即为放置于祭台之上待神灵享用,来进行祭祀。
酒祭的第二種方式——“莤”。《说文·酉部》:“莤,礼祭束茅加于祼圭,而灌鬯酒是为莤。象神歆之也。一曰莤榼上塞也。从酉从艸,《春秋传》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莤酒。”“礼祭束茅加于祼圭,而灌鬯酒是为莤。”描绘了祭祀中的操作过程,即用酒洒在茅草束上来祭祀。“象神歆之”指出了洒酒于茅草之上的原因:茅草渗透能力极强,酒水撒到上面很快就会渗入其中,所以先民以茅草渗酒来象征神灵饮酒。《周礼》说:“祭祀,共萧茅。”郑玄注引郑大夫曰:“萧,字或为莤。莤,读为缩。束茅立之祭前,沃酒其上,酒滲下去,若神饮之,故谓之缩。缩,浚也。”这里的记述和许慎的说法是一致的。《春秋传》中的“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莤酒。”正好说明了以茅草缩酒的祭祀活动。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另一种以酒祭祀的方式——用酒灌注在茅束上以祭祀神灵,以茅草渗酒象征神灵饮用。
酒祭的第三种方式—— “祼”。《说文·示部》:“祼,灌祭也。从示果声。”酎酒灌地之礼即为祼。同样也是洒酒,但是这里没有茅草,而是直接泼洒在土地之上。酒洒在地上以后,就会渗入地下。这尽管不像泼洒在茅草上那样渗透迅速,但最终效果是基本相同的,我们的先民认为这也是神灵饮用了美酒。“祼”成为酒祭的又一种形式。
四.结语
由于祭祀本身在先民生活中的重要性,祭祀名物、器具、祭品、程序都极其繁杂。从名目繁多的祭祀活动中,我们不难体会先民对于神灵的膜拜,对祖先的崇敬,能够感受到华夏民族隆重盛大的祭祀场面。古文字的分析无疑提供了一条客观冷静有色彩缤纷的文化之路,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先民璀璨文化的一角。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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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九盈,汉字文化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3][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4][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63
(作者介绍:张丽霞,呼伦贝尔学院文学院教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