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书简

2017-02-18 15:57柯岩
时代报告 2017年1期
关键词:科学

编者:柯岩的《奇异的书简》,是一篇曾传诵一时,并产生过广泛社会影响的名作。这篇紧随时代变革的脚步、热情讴歌献身科学事业的知识分子的报告文学,当时让许多读过的人都眼热情动,受到众多读者的欢迎和好评。柯岩用自己的诗人之笔,以跃动的激情,为我们所曾经历的时代留下了一份文学和历史的备忘录。她记录下两个从事科研的知识分子,两个当时并不为人知,但堪称共和国科技大厦基石般的人物的故事,将他们献身科学事业的寻常而又不平凡的人生记载于文学的报告中,留给了今天,还有未来。

说也奇怪,在我的诸多爱好中,有一个是:读信。

从小,我就听到各种各样有关书信的传说:古人为什么管信叫鱼雁啦;大雁怎样忠实地为古人送信,万里远飞,书到气绝啦;柳毅又是怎样替人往深海里传书,用鱿峭分开碧蓝的海水,娶了美丽的龙女为妻啦。我知道,上世纪,快马怎样带着情报在古驿道上奔驰,踏起滚滚的黄沙;我看见,本世纪,信件又是怎样在天空、陆地和海洋里飞速地运行,搅起周天的风雪……

长大,我又读过多少咏叹书信的诗词啊!“先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使我感到这样的凄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又使我感到那样悲枪;“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使我穿过了岁月的幔帐,看到了古代的离别和忠贞。

我要大声赞美发明书信的人。

是他,第一个把生命和感情浓缩到小小的素笺上,从此,信和情就永远溶化在一起了:有的使人快乐,有的使人悲伤,有的带来诗情画意,有的写下锦绣文章。因此,我也就养成了这种爱好:读信。读自己以及社会允许我读的一切的信简。

信,曾像溪水一样在我的生活中流去。有一天,一封这样的信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它,既不能使我快乐,也不能使我悲伤;既没有表达感情的字句,又不能称之为文章。

我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它,难道—— 这是信吗?

是的,这是信!信封上贴着邮票,字迹密密麻麻地洒满在几张信笺上。我膛目结舌了。天啊!可该怎么读它?!

我睁大迷惑的眼睛,望着给我这封信的同志,他却催促我说:“读吧,快读!要知道,这样的信不是一封、两封,而是两千多封!十年里,他们两人就是这样写了两千多封信,平均一又三分之一天每人就写上这样一封哩!”

他把大叠的信递在我的手里,我按次序把它们排列在我小小的书桌上。哎呀,不行哩!几封信就把我小小的书桌盖满了,活像铺了一条白底蓝花的台布。我想:如果把两千多封都摊开,从天上撒下,将化作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地上行走,将成为一条潺潺的河流,十年不断的潺潺的河流啊!

只是,是这样一条奇异的河流呢,唱着这样奇异的歌:

LT , LF ; LF , LT …… 它們唱的究竟是什么?写它们的又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发愁了。

原来,这是两个人名的英文缩写。 LT 是陆埮。埮—— 一个少见的、普通字典上查不出来的字;LF 是辽复,辽复姓罗。

陆埮曾是个小小的孩子,大睁着圆圆的双眼,张望着奇异的世界;红的花,绿的草;白天,蓝天白云;黑夜,满天繁星…… 多么美丽的世界!可是,花为什么红?草为什么绿?白云为什么会行走?星星为什么要眨眼睛?他问妈妈,妈妈不会回答。旧社会的妇女,就是生孩子(她有六个孩子哩)、做饭、受气。是啊!她小的时候,也曾有过儿子这样诗意的遐想,只是,生活的苦难慢慢冲走了它。整天像牛马一样的操劳,眼里看到的就尽是愁苦和汗水了,陆埮去问爸爸,爸爸苦笑笑,顾不上回答。旧社会学校里一个小小的职员,要干的杂务多着呢!一不小心,就会砸了饭碗。好容易发了薪金,得像飞一样跑向粮店,米一天要涨好几回价,哪有时间回答孩子的傻话。

于是,陆埮只好自己跑到旧书摊去,找到什么就读点儿什么。支离破碎的知识,回答不了好学的孩子的问题,妈妈黯淡的眼睛却越来越不安地张望着孩子的前途:十一岁了,十二岁了,十五岁了…… 好不容易筹措的学费啊!该让他辍学帮助爸爸谋生了吧?

是啊!陆埮自己也越来越羞惭地望着弟弟妹妹索食的嘴巴。那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以后会有这些奇异的信呢!

罗辽复也曾是个小小的孩子,同样大睁着双眼张望着世界。他比陆埮幸福:父母只有四个孩子,上边还有哥哥,糊口不像陆家那样艰辛。

有一天,小小的辽复从一本叫做《科学大纲》 的书上看到一段这样的记载:

光是有一定速度的。

如果一个人用比光还快的速度走路,那他就会看见一种奇怪的现象——时间在倒着走!

时间会倒着走?小辽复奇怪了:那世界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今天变成了昨天,那么,妈妈吓唬说晚上爸爸下班回来要敲一顿屁股的事,现在已经躲过去了。而今年就是去年?那就还可以重吃一次去年过年时外婆送来的年糕了?那可太美妙了。但,这是不会有的事呀,不,不可能!小辽复摇头了。虽然,他既希望躲过爸爸的巴掌,又极想吃到外婆的年糕。

但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如果一个人用比光还快的速度走路,那就会看到一种奇怪的现象——时间倒着走!

这样,大名鼎鼎的拿破仑就会看到自己的青年时代。

不但如此,还可以看到死去的人,慢慢地从墓中站起来!……

哎呀!小辽复惊叫了一声,多么可怕呀!多么不可思议,但是——又多么有趣!

于是,小辽复抱着这本书不肯撒手了,但他那时也和小陆埮一样, 做梦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会写出那样许多、奇异的、别人读不懂的、铺在我书桌上好像一条厚厚的白底蓝花的桌布似的信。

是啊!那时,他还不认识陆埮呢。

这两个孩子也许终身不会相遇。如果不是这时,恰恰在这时,陆埮十六岁、罗辽复十三岁的这时,在他们人生道路上发生了一个天翻地覆的重大事件。

是的,这就是解放!

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开进了江苏,开进了安徽,解放了这两个孩子的家乡。

就像两颗远离的星,由于突变的因素,纳入了同一轨道一样,两个不同的孩子就有了共同的命运:上学,读书,人团……生活原来这样光明,道路原来这样宽广啊!

只是,这两个孩子现在还不相识,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角落,张望着各自的世界。

陆埮恢复了他差一点被旧社会夺去的思考,继续他对宇宙的遐想:天上的星星真多啊!从一颗星到另一颗星那样遥远,它们彼此的光传到对方都要几十万光年,那么,从一个银河系到另一个银河系呢?宇宙是多么大,多么大啊,真是无限大!

但构成物质的微粒又是那样小,小到原子、分子、电子、中微子…… 还能再小吗?老师说:能啊…… 啊?还能小,还要小!真是小啊,无限的小!

啊,世界是多么的神奇,多么的有趣!

但是,我能认识它么?能掌握它么?小陆埮毫不迟疑地做了回答:能!陆埮已经是共青团员了嘛!共青团是党的助手,是新世界的主人!世界上还会有新世界的主人做不到的事吗?不,不会有的!

于是,陆埮开始了他对物理学的顽强进攻!并决心敲开北大这个最高学府物理系的大门。因为,虽然数学、天文都非常有趣,但解决物质运动的根本规律还是物理!

罗辽复这时却害上了一种大多数青少年容易得的年龄病——文学。写文章,编板报,甚至和同学们一起出起刊物来,名叫《小草》。这是偶然的兴趣吗?不,这是因为小辽复在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就加人了共青团,读了不少社会科学和文学书的缘故。哦!请读者们务必记住,小辽复这年刚刚十四岁!而十四岁是一个多么大胆的年龄啊!它无比勇敢,办事毫不踌躇;充满幻想,思想像水银一样活泼。无怪乎辽复决定献身文学,并在作文《长大了做什么?》里写上了他的十四岁的至理名言:“自然科学只不过是火车,社会科学才是司机。”语文老师看到这里会心地笑了,说得真好。可是,全面分析了罗辽复的条件,他晚上找小辽复谈话:还是劝他绝不要放弃学理科。

辽复当时听了老师的话,因为老师分析得那样透彻,使他心服。后来,当他知道这位老师是地下党员时,他就十分感激了。

至此,两个孩子在他们人生的道路上,又各自向对方迈近了一步。于是,来到了大学统考的那一天。

在杭州,罗辽复兴高采烈地走出了考场。全答上来了!没问题儿!

在苏州,陆埮也得意洋洋地向家人报告:来事!稳格!

可万万没想到:当他把发榜的名单上自己要考的十一个学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从尾到头看了一遍时,汗珠从头上悄悄地冒出来了。就是没有陆埮这两个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考题从头理了一遍,不会错的呀!他埋怨起自己的名字来,会不会是这个埮字,字典里不好查,铅字里也不好找呢?他生气地把报纸一甩!…… 啊!怎么?在报屁股上,最后两行里跳出一个“陆埮”!原来是把他录进了外语专修学校的第二部。

莫名其妙吗?不!解放后十七年的教育事业是党的正确路线指引的呀!因为他成绩优秀,招生委员会直接把他编进了留学生的预备班。

于是,陆埮毫无乡愁地坐上了火车,面向着北京启程了。窗外是祖国明丽的山河,心中是滚滚的波涛。车过济南,他才把眼睛从车外收回。回头一看,背靠背地坐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衣着,差不多年纪,差不多神态的青年。青年人是不甘寂寞的。陆埮看了他一眼,他也转回头打量了陆埮一眼。陆埮对他笑了一笑,他也对陆埮笑了一笑。“你上哪儿去?”“北京,你呢?”“北京!” “上学?” “上学。”“哪个学校?”“外专!”“你呢?” “也是!”

于是,两个人从背对背转成面对面了。

“是第一志愿?” “不是!你呢?”“也不是!”

于是,四只眼睛,上下左右重新打量起对方了。

“你报的几个志愿都是什么?”“北大物理系,北大数学系,南大天文系,你—— ”“哎呀!怎么这么巧?我也是这三个呀!”

于是,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又站起来互相拍对方的肩臂,又笑又跳。简直是嚷嚷起来了。

半天,陆埮才想起来问:“哎呀!你叫什么名字呀?倒是… …”“罗辽复!你呢?”“陆埮!”

罗辽复,陆埮;陆埮啊罗辽复!那时你们光顾说话了,光顾得笑了 ,你们可曾想到,你们有一天会变成LF542 , LT628 或是LT1132 , LF1360 么?

不,他们没有想到,他们那时只是又笑又跳。青年的充满活力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车厢,整个车厢的人也都看着他们笑了。

要不是报告文学,你一定以为我是在瞎编。两个月后,陆埮发現有肺结核,不宜出国,回家休养了。一年后,免考重新分配:北大物理系。

当他拿着学生简单的行李往宿舍走时,来接他的人竟是:罗辽复!他也因为身体不好给转到这儿来了。

从此,四年,他们形影不离。上课,他们并肩而坐;考试,他们共同复习;海淀的深夜,听惯了他们的娓娓长谈;未名湖畔,到处留下他们青春的足迹。

四年啊!这朝气蓬勃充满理想、令人留恋令人赞美的四年啊!他们在知识的大海里畅游,名师和益友时时给他们以教益。他们在祖国的天空翱翔,毛泽东思想的阳光温暖着他们的心房。

四年,长长的四年啊!党给了他们一切。他们呢?将会怎样回报祖国和党?!

他们这时也还太年轻,还来不及想这些,他们只是吸收,吸收;梦想,梦想……

“你记得吗?居里夫人谈过的一句话?"

“记得,‘我们要把人生变成一个科学的梦,然后再把梦变成现实…… 这话说得多么好!”

“真好极了!”

“说得多么美!”

“做得更美啊!”

“你还记得电磁波的预言者麦克斯韦才活了四十多岁吗?”

“怎么不记得!我前天还对你表示过遗憾呢?要是他活着见到自己的预言得到证实多好!”

“见到当然好,可是见不到也可以瞑目了。”

“电磁波是物理学史上多么大的一场革命啊!"

“是啊!衡量一个人生命的长短,应该是以他对社会、对人类、对科学的贡献的积分值做标准的。”

“…… ”

“…… ”

数不尽的这类谈话,仅仅是随便的闲聊么?

不!这是在向真理迈进,是对人生意义的探讨;是美学视野的扩大,是立足点的升高……

但是,他们不满足,还不满足!为什么一部长长的科学发展史上尽是外国人,什么牛顿定律,爱因斯坦理论,麦克斯韦方程…… 中国人天生不行么?不!中国古代就有四大发明,对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毛主席说:“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领袖是这样了解和信任自己的人民!那么我们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有一天,他们偶然听到说:吴有训在康普顿效应上做了不少工作.他们翻遍了文献去找,终于在一本《量子力学原理》上看到了:“康普顿——吴效应”。他们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了:怦!怦!怦!怦!!一下一下地冶炼着稚弱但真挚的爱国主义情操。

紧接着李政道、杨振宁打破一向被视为“天经地义”的宇称守恒定律,发表了全新的见解,震动了整个国际物理学界。那时,对我国的大学生就不仅是震动的问题了,他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每天抢着报纸不撒手。是啊!多么好!多么好,祖国!多么好,祖国!多么好啊——物理!

但是,我们的这两位朋友,却还不满足,还不满足!!这样好的一功, 可惜呀可惜!没有他们的劳动。他们还太年轻,太稚弱了,他们还缺乏有力的翅膀。他们多么盼望展翅冲天的那一天!

他们坚信:那一天会到来的。在北大这个可以得到许多前沿战报的阵地上,他们看到和听到了太多的高峰。高峰是不容易攀登的,但高峰又是可以而且必须攀登的!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给中国青年的启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千千万万的中国青年会攀登上科学的高峰,让整个世界欢呼:“中国,啊!中国!”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科学的路会这样奇异。

中国人民也没有想到:在新中国完美健康的肌体上会长出“四人帮”这样一个大毒瘤。

“四人帮”祸国殃民,无恶不作。以极“左”的面貌掩盖极右的实质,以最革命的口号进行最反革命的活动。他们制造武斗,他们践踏人类的尊严;他们破坏国民经济,他们诅咒科学和文化。党的优良传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科学和文化面临覆灭的边缘!

但是,“要搞垮我们这个党是不容易的。”因为,毛泽东思想的阳光照耀着人民,人民心里有党。林彪、“四人帮”妄图瓦解我们党的组织,却抹不去党在人民心中的光辉。

陆埮和罗辽复是在党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科学工作者,暴风雨检验了他们的翅膀。中学时代,大学时代的一切遐想,一切思索,一切理想,一切希望…… 在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雨中得到了锤炼,完成了一次飞跃,变成了坚定的信仰。

他们坚信: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必将给自然科学送来温暖的春风。

于是,小辽复十四岁时的名言变成了他们今天的行动:用社会科学的“司机”把自然科学的火车开动。

他们坚信:科学需要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更需要科学。

于是,陆埮变成了LTI - 1305 。

罗辽复变成了LFI - 1296 。

“四人帮”砸烂了陆埮工作的一所军事科学院校,把他复员到南京一家小工厂里。陆埮就做好工厂所需要的一切工作,给工人阶级贡献出党所给他的知识和力量。赢得了工人的信任和尊敬。谁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 !南京电讯仪器厂墙上刷出“向陆埮同志学习”的大标语,连续评他为先进工作者。

“四人帮”咒骂知识越多越反动,煽动学生打派仗,不让他们上课,封闭了图书馆。在内蒙,罗辽复就和一些同学组织起来学习,偷偷地给他们上课,讲《量子力学》。

但是,这还不够,还不够!于是,深夜的灯火闪烁在LT 和LF 的窗口,就像南京和呼和浩特在遥遥相望。我不知道南京和呼和浩特的灯光往返需要多少时间,但我知道陆埮和罗辽复常常因为来不及收到对方的论点而加倍工作,彻夜不眠。要是能在一起工作就好了!可是怎能申请呢?“四人帮”横行的年代啊!“四人帮”及“帮四人”可以把帮派体系的小兄弟,小兄弟的舅舅的姨姥姥打砸抢的三孙女,哥们兄弟表姑夫耍流氓的小舅子…… 一批一批地从上海调到北京,从辽宁调到上海;而真正的老革命领导干部,热爱社会主义的著名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 却被他们打的打,压的压,栽赃诬陷,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但是,时间是不等人的!中國和世界先进科学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了!有志之士,怎能不为了祖国,为了共产主义奋起直追呢?要追,要赶!还要超!!赶超,关键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力量!!

他们也无须说话,他们只更深地把自己投进物理的世界,在这里坡荆斩棘,浴血奋战;专心致志,刻苦攻关。

…………

南京的夏天是炎热的,蚊子成群结队地向人进攻!

没关系,没关系!陆埮挥汗如雨,奋笔直书。

LT528 来信收到。关于北京层子模型的研究,绝对不能搁置,这项工作我国起步较早,绝不能让它落后。比如,根据基本粒子由层子构成的概念,可以求得

这就将重子和介子的质量联系起来了。

…………

内蒙古的冬天是寒冷的,暖气不热,屋里也滴水成冰。没关系,没关系!罗辽复戴着大皮帽子,身上裹上皮衣,搓搓冻僵的双手,呵开冻结了的钢笔,又开始向南京呼唤:

LF483 来信意见是对的,但愚意以为奇异粒子的非轻子蜕变亦颇值得研究。基于如下这类图的机制:

可以将这些过程具体计算出来,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

陆埮的身体是不好的。长期肝炎,需要休息和营养。爱人泪汪汪地看着他,但他把钱都买了参考书了。衣服破破烂烂的,春夏秋冬都是一双大球鞋。但为了解决信上谈不清的公式,他把给孩子置冬衣的钱买了去内蒙的车票,找罗辽复去了。爱人噘着嘴,可心里是高兴的。她了解他,她了解他啊!她自己也是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化学工作者,她爱他就是爱他这点志气,这身骨气,这股硬气!她怎么能不支持他呢?

LF , LF , LF …… 这样,他向内蒙呼唤得更频繁了。

…………

罗辽复身体也是不好的。在学校时就长年患肠炎,现在又教学,又搞科研。“四人帮”破坏了国民经济,安排家庭生活是那样不容易。他把自己紧紧锁在小屋里钻他的公式,没有热饭就冷吃,没有菜就不吃。孩子在外边哇哇地哭,他听不见么?是的,他听不见。有他爱人呢!爱人是个小学教师,她把对下一代的全部责任心和希望倾吐在催眠曲里:“哦,不要哭啦!孩子,不要哭啦!爸爸在搞科研呢。他生活在光里,他生活在电里,他会把星星摘下来送给你!哦!睡吧,睡吧,懂事的好孩子……”她怎么能打扰他呢?

他在进行多么韧性的战斗啊!七年了,八年了,十年了…… 她多么爱他的这种献身精神呵!于是她放下睡熟的孩子,默默地去挖菜窖,去拉煤……为他点燃一个小小的火炉……

LT,LT , LT …… 这样,他向南京的呼唤也更频繁了。

当他们工作完毕稍作喘息时,他们往往不约而同地想起彼埃尔· 居里的名言:“…… 当我像嗡嗡作响的陀螺一样高速旋转时, 就自然排除了外界各种因素的干扰,抵抗着外界的压力。”

这句他们青年时代心爱的箴言,竟变成了他们现在自身的写照。不同于彼埃尔· 居里,他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的祖国,群众和他们一起,党在他们心里。于是他们就加速,加速,更加速地旋转起来,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把自己置身在科学研究的世界,唾弃了“四人帮”造成的一切于扰,出现了我们面前这一系列长长的论文名单:

…………

奇异粒子的非轻子衰变和层子模型(《物理学报》,第二十四卷第二期)

高能正负电子对的湮没与超窄共据J/Ψ粒子的作用(《物理学报》,第二十四卷第二期)

势阱结超导电流的新共振效应(《物理学报》,第二十二卷第六期)

由磁单极子组成的高自旋介子(《科学通报》,第二十二卷第九期)

论反常作用,粒子结构和μ-e 质量差(《物理学报》,第二十二卷第三期,与杨国琛合作)

脉冲星的统计分析与JP1953 (《科学通报》,第二十一卷第四期,与曲钦岳、汪珍如合作)

… …

这些论文,有的解释了现有的一些实验事实;有的预言了一些新粒子、新天体或者新现象;有的将李政道的反常核态理论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结合起来论证了可能存在的又一种新型星体;有的获得了能统一描述各个脉冲量较好的统计关系,为理解这类星体的演化找到了新的规律。在严重缺乏资料,在我们前述的艰难条件下,对新粒子J 尹平的宽度及它的组成的性质以及与正、负电子对撞中产生现象之间的联系问题上,从理论上做了有力的阐明……

这些工作,为发展我国的高能物理、天体物理、超导物理基础理论研究工作做出了贡献,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关注和好评。

他们今后能在一个单位工作吗?这要根据今后的需要与可能,看各有关方面协商的结果。但在粉碎“四人帮”后短短的时间里,南京和内蒙已给他们创造了很好的科研工作条件,有了各种学术出差的机会。

LT ,陆埮,现在是南京市科协副主席,五届人大代表。

LF ,罗辽复,现在是内蒙古大学副教授,内蒙古自治区革委会委员。

两个朋友在科学大会上重逢了。他们没有像初遇时那样又笑又跳,他们只是紧紧地握住双手,透过欣喜泪水的薄雾凝视着对方。

他们已不再年轻了。鬓发已染上白霜,只有丹心如故。

周围的科学家也不像当年火车上的人们那样笑了。他们也透过欣喜的泪水在凝视着他俩。科学家了解他们,他们也了解别的科学家。经过文化大革命严峻考验的我國科学家们,成熟了。

欣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流下来,科学家有着极为坚强的心和极为冷静的头脑,他们是不哭的。

科学家是不哭的吗?不!他们泪如雨下,有的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几乎像孩子一样地哭了:

当他们看到科学大会上,大会主席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近郭沫若同志,轻轻地劝他去休息片刻的时候;

当他们手捧着叶副主席为科学大会题诗“…… 宏观在宇,微观在握…… 吴刚愕”的时候;

当他们听着邓副主席在科学大会上嘱咐他们勇往直前,由他来做“后勤部长”的时候;

当他们听着著名小麦专家金善宝说他“今后八十二岁要当二十八岁过”的时候;

当他们看着身患绝症危在旦夕仍坚持在战斗岗位的陈箎同志走上大会讲台的时候;

当他们知道离“哥德巴赫猜想”王冠上的明珠只有一步之遥的陈景润每天晚上回所去向支部书记汇报的时候……

…………

让我们祝愿他们在科学的春天里向着科学的高峰顽强攀登吧!他们不会回头,他们义无反顾,因为他们既看到大会堂里手捧鲜花向他们扑来的红领巾;他们又看到大会堂外,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辽阔土地上的人民向他们伸着的双手。

人民相信:他们会永远在党指引的科学道路上不断前进,就像太阳系里灿灿群星永远围着太阳,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进一样。

我把这些信郑重地还给了那位同志。他见我默不作声,不禁问道:“读过了?”

“读过了。”

“读懂了?”

“读懂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随后柔和地笑了。他了解我的意思,因为他也是这样看:这些奇异的书简其实并不奇异。它只不过记录了两个偶然相识的中国孩子绝非偶然的命运。

我感激地看着他,随后不好意思地把这篇特写递到他的手上,这是在我前进途中匆匆摘下的一朵奇异的花。

他会原谅我的匆忙的,因为我还要往前赶路呀!前边的路是这样的长,在我们繁花似锦的祖国还有多少花朵待我去摘,多少信件等我去看呵。

须知,我原是一个多么爱读信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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