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贵精能变化

2017-02-17 19:18钱荃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1期
关键词:柳宗元韩愈变化

钱荃

摘 要:柳宗元与韩愈皆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放在一起不是为了比较而分出高下,而是通过辨析以达到更加了解的目的。本文选取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与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两篇赠别序为例,细析柳文之精能、韩文之变化。并从思想内容、写作风格、语言等方面辨析韩柳的异同,以求达到对二人更加深刻的理解层次。

关键词:韩愈 柳宗元 精能 变化 特点辨析

柳宗元与韩愈,皆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散文的理论和实践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在文学风格与思想方面,二人也存在着差异,加上性格、经历、学术渊源、审美情趣的不同,使二人的文风又表现出不同的面貌。笔者选定赠序这一文体,从二人各自的一篇赠序名篇入手,细析二者之间的异同。

清人刘熙载有言:“文贵莫精能变化,昌黎《送董邵南游河北序》可谓变化之至;柳州《送薛存义之任序》,可谓精能之至。”[1]用精能与变化来概括二序之风格,可谓恰当。实则两篇小序,《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与《送薛存义之任序》皆有精能变化之风,不同在于,昌黎《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为变化之中见精能,柳州《送薛存义之任序》则精能之中见变化。

先看昌黎《送董邵南游河北序》。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屡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刘熙载言此篇:“有无限开阖,无限变化,无限含蓄”,堪称“短篇圣手”[2]从全篇来看,文章诚然是“无限开阖”中有“无限变化”,第一段,先说董生去往河北“必有合”,第二段就有“可能合”转为“未必合”,到第三段,又透露出韩愈的本义,即劝勉董生不必去之意。朱宗洛《古文一隅》卷中道此篇“本是送他往,却要止他住,故‘合一层易说,‘不合一层难说。”[3]但韩愈用三段,由“必有合”——“未必合”——“不必去”,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使文章精妙富有变化。

而从每一段来说,每一段的内容与结构上也是蕴含着无限变化。

首先,韩愈先说燕赵之地“多感慨悲歌之士”,再说董生去往河北的原因是因为董生“连不得至于有司”,而“怀抱利器”是说董生本身有才气,有志气,“郁郁”是说董生有不得志之痛苦,而“适兹土”则是说董生去往河北是去谋求他的出路。因此,得出“我知其必有合也”的祝福,并且发出慰勉“董生勉乎哉”。但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中,本身就蕴含着变化。韩愈说“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那就意味着,如今的河北未必“多感慨悲歌之士”了。再来,董生“不得至”的原因在于“有司”,而韩愈感慨董生要去的河北“多”的是“感慨悲歌之士”而非“有司”。况且“知”,毕竟是主观的猜测而非事实,因此,这一段中韩愈所说“必有合”的结论下,实则蕴含着复杂的变化。

第二段,先说董生去往河北,可能会得到“慕义强仁者”的爱惜,似乎是在说董生应该去河北,但马上,韩愈就紧接着一个大变化,提出“风俗与化移易”“易于古”的问题,再得出一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的结论。使人捉摸不透。

第三段,韩愈不再明言董生去河北之事,而是从“望”“观”“谢”等字中,举出诸君乐毅及屠狗者高渐离等历史上的忠臣义士为榜样,也说明自己希望董生可以留下来的意图。

这样的一篇妙文诚然是“无限变化”的,结构上的开阖与文笔上的多变相辅相成,使其富有变化。全文只用百余字,却又含蓄深远,曲折有致,韩愈在如此短的篇幅里,表达了他充实而完整的思想内容,语言迂徐婉转,深微屈曲,文笔简练精妙,层层递进,层层变化,在迂回变化中见韩愈遣词用字之精能。

再看柳州《送薛存义之任序》一文,精深独到,内容上有独到的见解,文章又写得精细透彻,将其独到的内容充分表达出来。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於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審矣。

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明代钟惺有言:“此篇文势园转,如珠走盘,略无滞凝”[4],全文共有三段,先叙江边饯别,然后引入正题,前规后颂,与正反相形中,表达了柳宗元对于官理民生的精辟见解,以及对当时政治现实的批判。

以论吏职一段尤为精彩,柳宗元本是在送别之际对薛存义谆谆相告官吏的职责,但是却不把所告对象局限在薛存义一人之上。先由“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发问,使所论之文具有普遍意义,随后提出了“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这个闪耀着民主进步思想的“官为民役”的命题。随之引出由此而来民对官的要求,即农民将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用来雇佣官吏,是为了让官吏为自己处理事情。但为官者多不能尽其职。于是柳宗元笔锋一转,斥责当时官吏“受其直”“怠其事”,违背了民“佣乎吏的本义”,但又“天下皆然”,展现出当时官场的普遍腐败。“启惟”二句,又更推进一层,不仅“怠之”,更是“盗之”,对当时吏治的揭露尖锐深刻。接着,又用“佣一夫于家”的比喻将人民黜罚不称职的官吏的合法性说得明白透彻。但随之柳宗元又笔锋一转,一句顿跌,指出尽管当今的官吏皆是这一类人,但人民却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愤怒和行使黜罚之权,原因在于“势不同”。其后四句再转“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笔笔跳跃,句句变化,层层深入,毫无拘章之态。在简单的前置后引出主题,得出结论,再说明理由,而让人有更深的了解,举卑近之例,并提出质疑,而又作出解答。正如清人孙琮所言此篇“妙在笔笔跳跃,如生龙活虎,不可逼视”。[5]

最后,柳宗元将论述官吏的职责又落回到题目,颂扬薛存义的政绩,并把对朋友热情的勉励归为送别一事。

整篇文章由送别开始,又由送别结束,中间借送别论述吏职,首尾呼应,于平易中见功力,于端直中见曲折,简朴而有深情后移,因而谓之“精能”之至,而又变化多姿。

两篇小序写法各有奇妙,赠别中均有告诫之语,鼓励之词,感情真挚,态度诚恳,虽是短篇,可都有曲折波澜。柳宗元文章处处严正,论理之法却变化多姿。朱宗洛《古文一隅》中称此篇的章法句法多样“或用推进法,或用借形法,或用頓跌法,或用推原法,或用缴足法”[6]。可谓精能之中见其变化。韩愈文章又在层层推进,步步变化中见其精深独到的构词,变化之中视其精能。文发两处,妙思同归。细品两篇小序,也可以从中窥出二人文章的些许异同。

一、皆以明道为核心,但思想主张又有差异

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是为友人董生因怀才不遇而招赴河北而作,其中既有对友人的同情与理解“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又有无限的依恋,殷切的希望,希望董生不要效忠藩镇势力,而应该以燕赵豪杰为楷模,效忠中央王室。文章先叙友人的应招河北,次议河北非栖身之地,后抒心中真挚情谊,最后强调反对割据,赞成统一的主张,将复杂的事、理、情巧妙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柳宗元则在《送薛存义之任序》尖锐地提出了“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的反叛进步主张。也表达了对友人离去的祝福。清人沈德潜认为“民之役非以役民也”为“奇语至言”,足见此语在当时的反叛程度。因此,两篇赠序中,二人皆精妙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政治的追求与治国安民的见解。将赠序与抒发自身的政治观点,看法相结合。

但是,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与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虽然都表达了自身对于政治的看法,但其所明之道,却又有差异。

韩愈主观上信仰儒道,而他自己又曾经身经藩镇动乱的困苦,因此,他一生坚决反对分裂割据、要求社会安定。而反映在创作上,则表现在,他常常发挥儒学中大一统、正名分、反僭乱、明纲纪的思想,针对社会现实,在文章中提出反对分裂割据,维护安定统一的要求。这在当时藩镇割据的局面下,对于加强朝廷权威,打击骄兵叛将的暴乱和分裂是有积极意义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这篇文章,所明之道的重点,便是把焦点放在揭露当时割据藩镇与朝廷争夺人才的点上,劝说友人为明天子出仕,对藩镇动乱表示担忧。

而柳宗元由于自身的经历以及学识,其思想当中则有很多超越当时社会的先进观点,例如他对“天人感应”论的反对,就与他的政治改革思想联系密切。他在否定天命的基础上,提出了“生人之意”的历史发展观,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人民在历史上的决定性作用,主观上要求顺应人民的意志和愿望,这种思想是极具有进步意义的。基于此,他在《送薛存义之任序》中进一步确立并发挥了《送宁国范明府诗序》中所提出的“为吏者,人役也”的思想,明确地主张是民养官,而不是官养民,更肯定了民可以黜罚官之“理”,也看到了民抗官的威胁。这种观点在当时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异端理论,但也极具进步的意义。

二、皆文约而事丰,但又各有风格

两篇赠序文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共同点,那就是言简而意骸,尺幅之中具有波涛万里之势,发展了古代散文“文约而事丰”的优良传统。

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寥寥一百五十字,容量却出人意料地大,劝告之意鲜明,语言含蓄、省净,移易一字不得。柳宗元的《送薛存义之任序》,讲的则是有关吏治的大道理,但全文也不到二百个字,其语言的准确凝练程度,就不言而与了。这一特点,与二人的作文主张有关。

柳宗元主张作文应该“意尽言止”,提倡“廉之欲其节”。韩愈主张作文也应尚简,倡导“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因此,二人的两篇赠序,虽然立意都很深,内容也极为丰富,但篇幅却相对短小精悍,典型地表现了二人“以小见大”的美学特征。这一点,主要是通过语言的准确程度,即“字字经思,句句著意,无一句懈怠”(宋谢枋得《文章规范》卷二),凝练程度,即无赘词泛笔,多精句简语,具有高度概括力来完成的,更具体的分析,可见两篇文章多使用十字左右的句子,最长不过十一字,而长句少见。

但两篇文章也有不同之处。

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的典型特点在于变化,其文势曲折有致,波澜迭起。友人怀才不遇而之河北,韩愈赠序挽留。这样的文章可以说是很难写的,分寸不易把握。但韩愈先说“燕赵古称多感慨悲壮之士”,迎合朋友心理,话讲得动听。随后,文势急转直下,又说“风俗与化移易”,暗示河北并非托身之地。紧接着连用两句“董生勉乎哉”,深表警戒,最后举出历史人物做榜样,劝其报效朝廷。文章经过层层变化,道出韩愈的心里话。文笔之精彩,技法之娴熟,文势变化多端,令人拍案叫绝。明人唐顺之有言:“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有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不可窥。唐与近代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荆川先生文集》),这话的意思是说,唐代以后的散文比汉以前的散文更加严于章法,更加有意识地重视散文的组织结构以及文势。但此话所说的“法”,也有“死法”与“活法”之别,韩愈的文章就是善于在遵守规矩的前提下灵活多变,语出新意。从要表达的内容出发,结合具体的情况来布局、结构,严而不死,灵活多变。而韩愈文章“变化”的特点,笔者认为主要得力于两个方面。首先,从文学继承上来看,明人贝琼说“韩子之文祖于孟子”(《清江贝先生文集》卷二十八《潜溪先生宗公文集序》)。茅坤也说,“韩愈溯孟轲、荀卿、晁错、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杨雄及班掾之旨,而揣摩之”(《唐宋八家文钞》、《韩文公文钞引》),这些都使得韩愈的文风异变而又有矩。其次,韩愈在文体、文风和文学语言上的革新理论全面详备,强调“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送高闲上人序》),“变化若雷霆,浩乎若河汉”(《上襄阳于相公书》),强调文章富有变化,力求做到变化莫测。这一切构成了《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中特有的变化之美。

与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相比,柳宗元的《送薛存义之任序》的突出特点则是精能。与精能中表现自己的个性。在《送薛存义之任序》之中,柳宗元意在阐明“吏为民役”的思想,即地方官应该勤恳地为百姓办事,切不可鱼肉百姓的严肃主题。但文章并没有像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那样非凡的起笔,也没有一波三折、一唱三叹,变化不已的文势,更多的是从容的江边饯别以及鄭重其事的诱导。柳宗元在《送薛存义之任序》中似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在向自己的朋友阐述真理,也像以为慈爱的长者向晚辈发出告诫。文章仅用13字就写出了薛存义在永州代理县令的政绩:“讼者平,赋者均”六字写其理政公平,赋税合理。“老弱无怀诈暴憎”七字写其得百姓之信任。言浅意深,精能准确。柳宗元的这种文风,根据宋人吕祖谦的话是“出自《国语》”(《古文关键》)。严羽也说:“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7]。这说明柳宗元的文章更多的是受《国语》以及屈原作品的影响,这显然不同于韩愈,再加上柳宗元特殊的身世遭遇和思想修养,所以,《送薛存义之任序》体现出不同于《送董邵南游河北序》的精能凝练。

三、语言上也各有特点

在语言上,两篇赠序也各有特点。

从两篇赠序中可以看出,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中,多用感叹句,疑问句,两句“董生勉乎哉”看似为平常的感叹句,这感叹之中又夹杂着勉励,更包含着告诫之意。同样的一句话,放在不同的地方,显现迥异的艺术效果,足见韩愈驾驭语言的能力,也让读者感受其语言上的灵气与才气。而柳宗元的《送薛存义之任序》,则多用陈述句,喜用“也”“矣”之类的语助词,更关键的是柳州善于准确地使用实词,特别是关键性的动词。如“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於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通过“载”“崇”“追”“送”“饮”几个词的排列组合,不仅把复杂的送别过程描写得形象具体,生动可感,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而且仅透过这些极普通的动词,读者便可领略其对于友人的深厚情谊。由此可见,柳子之言,虽不像韩愈语言那样灵气和富有刺激性,却有其自身的学问功底,独具典雅之美。这也正是二者语言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同的特点。

综上而言,本文从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与柳宗元的《送薛存义之任序》二文入手,细析韩文《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之变化,与柳文《送薛存义之任序》之精能,并从内容、风格、语言三个方面简要分析了二文之异同。总之,韩、柳虽同为古文运动的领袖,创作上虽相互呼应,但其文学观、政治观和哲学观上都有很多分歧,其文章大有可比性,值得引起重视。

注释:

[1]刘熙载.艺概·文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5).

[2]刘熙载.艺概·文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7).

[3]王水照主编.历代文话第四册(3680)[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4]陆建林译,卢琦哲彦著.论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J].柳州师专学报,2001,(2):8.

[5]陆建林译,卢琦哲彦著.论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J].柳州师专学报,2001,(2):8.

[6]王水照主编.历代文话第四册(3676)[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7]郭绍虞注译,严羽著.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78).

参考文献:

[1]韩愈著,刘振鹏主编.韩愈文集[M].辽宁:辽海出版社,2015.

[2]刘振鹏主编,柳宗元.柳宗元文集[M].辽宁:辽海出版社,2015.

[3]刘熙载.艺概·文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4]王水照主编.历代文话(第四册)[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5]郭绍虞注译,严羽著.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6]陆建林译,卢琦哲彦著.论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J].柳州师专学报,2001,(2):8.

[7]江凤贤.韩柳赠序文艺术个性之比较[J].抚州师专学报,1990,(1):66-71.

[8]宋瑞婷.韩愈柳宗元赠序文研究[D].宁夏:宁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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