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华盛顿去排干沼泽地”

华盛顿在建城之前曾经是一片沼泽地，在施工之前必须将污泥浊水排干净。这也是沼泽众多的美国南方的习惯做法。“排干沼泽地”因此也被美国人用来形容清除腐败。在竞选的后期，特朗普提出了“到华盛顿去排干沼泽地”的口号，得到了非常多选民的呼应。在入主白宫之后，特朗普已经在着手实施他的计划。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龚小夏

发自华盛顿

特朗普一上台，就摆出了一副要与媒体开战的姿态。在就职的第二天，他来到中央情报局的总部，说了一番令媒体极为不舒服的话。他指责媒体都是些“不诚实的人”，说媒体没有准确地报道参加就职典礼的群众人数，还错误地报道他与情报部门之间的分歧。

第二天，新的白宫发言人肖恩·斯拜塞第一次亮相，就责怪媒体没有准确地报道就职典礼上的人数，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觉得新总统纠缠这种事情，实在是心胸狭隘。之后，在1月24日的记者会上，斯拜塞又说，特朗普在选举中之所以没得到普选的多数票，是因为有好几百万非法投票者。对于这些明显与事实有违的言论，媒体自然是穷追不舍。分析家们也觉得不解，找不出任何这样做的原因。

其实，如果认真研究特朗普崛起的过程，要找出答案并不困难。对特朗普知根知底并且不断给他出谋划策的前众议院议长金里奇，可以说是共和党内首屈一指的聪明人。他花了两年时间来观察这位地产大亨，得出的结论是，特朗普最清楚如何控制媒体：他将媒体当作猎狗来看待，不断地放出一只又一只的“兔子”，让媒体有目标去穷追不舍，也借此将自己的名字保持在公众注意的中心。

不过，当了总统的特朗普还继续这么做，恐怕绝对不是出于愚蠢或者自大。在竞选期间低估他的媒体，似乎如今还在犯同样的错误。

多少联邦机构要挨刀

特朗普放出的那些“兔子”，让他上台后头几天中最大、也可能引起最多争议的做法逃过了公众的眼睛。这就是他大幅度削减联邦预算、改造联邦政府机构的计划：特朗普正在策划将4万亿美元的年度预算砍去1/4。他提出，要在10年里将预算的总额砍掉10.5万亿美元。而在下一个财政年度，预算的削减幅度为10%，联邦政府雇员的人数则要减少20%。新预算的具体方案已经基本成型，正等着参议院批准预算委员会主任穆瓦尼的任命。

许多著名的联邦政府资助项目这次大概很难避免被砍一刀。例如，国家艺术基金会、国家人文基金会、国家公共广播网，这3家已经存在多年的机构或许要成为特朗普政府削减预算的第一批牺牲品。另外，首批被大量削减的部门还有商务部、能源部、交通部、国务院、司法部、教育部、环保署，等等。除了国防部、国土安全部、退伍军人部之外，联邦各个部门都难逃削减的命运。另外，国会已经提出了削减对联合国的援助、并且在联合国不废除不久前通过的反以色列法案的情况下停止交会费。

私营媒体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消息不如与新总统纠缠一些细枝末节但却吸引公众眼球的东西重要，但是政府部门内部的有心人从特朗普上台之始便感到了危机。

在就职演讲中，新鲜热辣的总统没有说什么漂亮话，而是将矛头直指首都的官僚与利益集团：“长期以来，首都的一小批人从政府获得好处，买单的却是人民。华盛顿繁荣了，但人民没有分到好处。政客发达了，但是工作流失了，工厂关闭了。既得利益集团照顾了自己，但是没有保护人民。他们的胜利没有成为你们的胜利。他们的成功没有成为你们的成功。当他们在首都庆祝的时候，全国各地艰难度日的家庭却无可庆祝。”

这番话，比1980年里根总统上台时说的那句名言“联邦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联邦政府本身就是问题”要更尖锐许多倍。特朗普是在说，联邦政府不仅无效，而且腐败。他宣告，2017年1月20日，也就是他上台的那天，将作为人民再次成为国家主人的日子而载入史册。特朗普说这番话时，坐在台上的4位前总统面无表情。

这回真的要砍了？

在特朗普之前，几乎每一届总统都宣称要在某种程度上削减政府。民主党人上来，要增加社会福利，削减军费；共和党人上来，要增加军费，削减社会福利。两党轮流坐庄，谁上台的时候都是增加有方，削减无效。只有在1996年中期选举之后，民主党的克林顿政府面临共和党在选举中大翻盘夺下国会，两党才在花钱上鼎力合作，将联邦预算平衡了下来。

大幅度削减联邦预算，一直是保守派共和党人的梦想。金里奇回忆说，1997年他成为议长之后，与其他几位保守的议员，包括预算委员会主席凯西克（如今俄亥俄的州长，参加了2016年总统大选）一同商量出一个削减预算的方案来。会议完毕之后，其中一人眼中含着热泪，紧握着金里奇的手说：这回真的要砍了？我难道是在做美梦？

从那以后，20年过去了。接着克林顿上台的两位总统，都是能花钱的主儿。小布什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上花去了纳税人4万亿至6万亿美元，而恐怖主义不仅没有绝迹，还弄出“伊斯兰国”这个恐怖怪胎。奥巴马的医保和各种社会改造计划，不仅没有能够解决美国的贫穷、犯罪、种族冲突，而且人民还眼看着贫富分化日趋严重。同时，美国的国债直线上涨，直逼20万亿美元大关。照此下去，美国的经济和人民迟早要被沉重的债务压垮。对政府债务的担忧，是许多美国人在2016年宁可选择一位没有政府经验的商人来主政的重要原因之一。

共和党阵营中，存在着两个大幅度削减预算的方案，成为特朗普这次制定政策的蓝本。一是由一批保守的议员组成的共和党研究委员会推出的计划，要在10年中削减8.6万亿美元；第二是由著名的保守智库传统基金会提出的10年削减10.5万亿美元的计划。

特朗普那10.5万亿的数字就是从后面那份计划中来的。根据这个计划，联邦政府将在5年之内实现预算平衡。如果因经济发展势态良好而出现盈余，那些钱将用来降低债务。传统基金会蓝本的两位作者都曾经在当年国会中支持茶党的副总统彭斯手下工作过，对削减预算已经考虑了许多年。他们拿出来的预算蓝本，只有不到二百页，而不是通常的数千页。

华盛顿人感到紧张了

华盛顿的官僚机构臃肿而低效，这早已是整个国家的共识。作为行政部门的首脑，美国总统有相当大的权力来推行改革。但是，美国的钱袋掌握在国会手里。各种集团通过说服国会立法拨款，再让行政部门来执行法律，就令首都成为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无论是动谁的奶酪，都会引来各种难听的斥责。例如，2011年，共和党控制的国会曾经投票要将国家公共广播网私营化，因为他们认为国家不应该去资助媒体。这个计划被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制止了。2012年总统竞选的时候，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也曾经表示他同意这一私营化计划。结果是，媒体上一片惊呼，说共和党要从孩子手里将“大鸟”给夺走——那是该广播网制作的儿童节目中一个受人欢迎的角色。罗姆尼为此还很是狼狈了一阵。

首都华盛顿在建城之前曾经是一片沼泽地，在施工之前必须将污泥浊水排干净。这也是沼泽众多的美国南方的习惯做法。“排干沼泽地”因此也被美国人用来形容清除腐败。在竞选的后期，特朗普提出了“到华盛顿去排干沼泽地”的口号，得到了非常多选民的呼应。在入主白宫之后，特朗普已经在着手实施他的计划。根据知情的人透露，新总统很快会将削减的计划草案分发到各个政府部门。在上任后45天内，计划将提交给国会，在100天内完成最后的方案。

美国总统和他的班子每4年一换，华盛顿的官僚机构却纹丝不动。惯于拿出大手笔的特朗普，这次也许能带来一些变化？

特朗普就职还不到一个月，华盛顿人已经感到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