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翀?桂立
摘要: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最具争议的人物,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研究一直都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研究中不可回避的一个方面。而作为苏联党、国家和军队的主要缔造者,托洛茨基在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发展的诸多方面都留下了大量重要的思想理论。在历经十月革命和苏联建设,以及后来的流亡时期,托洛茨基的思想理论日臻成熟。其中“不断革命”理论作为托洛茨基理论的核心内容,时至今日仍具有深远的意义,对我们研究当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和借鉴价值。
关键词:托洛茨基;不断革命;苏联共产党;国际共产主义运动
中图分类号:D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7)01-0039-04
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原名列夫·达维多维奇·布隆施泰因),俄国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最重要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之一。他是十月革命的主要领导者,也是苏联党和国家早期的重要领导人之一。列宁逝世后,由于同斯大林在党和国家建设方面的严重分歧,以及权力斗争等问题,托洛茨基最终被开除党籍并流亡海外,于1940年8月在墨西哥遭暗杀去世。
尽管托洛茨基在国际共运史上一直备受争议,直到今天围绕着托洛茨基的争论仍没有停止。随着对托洛茨基研究的深入,对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评价也在不断变化。但毫无疑问,托洛茨基作为苏联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的重要人物,客观地分析他的思想理论,尤其是他在社会主义革命方面做出的理论贡献,对于当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仍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
一、“不断革命”理论的提出
“不断革命”一词最早出现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著的《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告同盟书》一文当中,文中批判了小资产阶级在民主革命中的不彻底性,同时告诫德国的无产阶级不能放弃无产阶级政党的独立性:“他们的战斗口号应该是:‘不断革命。”[1]564而列宁在《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党人?》一文中也指出,俄国社会民主党人应当坚持将民主革命同社会主义革命相结合,引导俄国无产阶级和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为革命的胜利而共同奋斗。[2]
托洛茨基认为,“不断革命”理论不仅是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继承和发展:“‘不断革命的提法是马克思针对1848年革命所使用的提法。在马克思主义的文献中,——当然不是在修正主义文献中,而是在革命的马克思主义文献中——这个专用语永远享有公民权。”[3]113同时,托洛茨基认为“不断革命”理论也是符合俄国革命实际的理论,是和列宁主义的理论相一致的:“因此,不断革命思想与布尔什维主义的基本战略路线是完全一致的。”“‘不断革命的理论直接导向列宁主义,特别是导向1917年的四月提纲。”[3]114
1905年11月,托洛茨基在《社会民主党和革命》一文中首先提出了“不断革命成为无产阶级的阶级自我保全的规律”、“无产阶级的胜利也意味着革命的不间断性”的思想;[4]90同年的12月,在为《法兰西内战》的俄译本撰写的序言《三十五年以后》中,托洛茨基再次指出,“通过我们自己革命的第一阶段,无产阶级的斗争使我们的革命成为不断革命、不间断的革命以后,我们比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更为直接地遵循1871年公社的遗训。”[3]3
1923年,托洛茨基在《新方针》中进一步指出:“至于‘不断革命论,我坚决认为,没有任何理由放弃我在1904、1905、1906年以及后来对这个问题的论述。我现在仍然认为,我当时所发挥的基本思路,从整体来看,比那时许多布尔什维克所写的东西更接近列宁主义的真正实质。”“因此,革命一旦开始(在我们所参加的革命范围内,尤其是当我们领导革命的时候),我们在任何一个正式阶段上决不半途而废,恰恰相反,当革命还没有发揮完运动的全部可能性和后备力的时候,我们要继续不断地推进革命,当然要与形势相适应。”[3]113
此后,托洛茨基不断发展和完善这一理论,在《总结与展望》、《“不断革命”论》、《苏联的发展问题》、《俄国革命史》和《被背叛的革命》等著作中陆续修改完善并阐述“不断革命”理论,使其发展成为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并最终成为托洛茨基主义乃至后世托派运动的核心思想和理论基础。
二、“不断革命”理论的内涵
(一)“不断革命”理论的基本内容
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理论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的传统理论。他本人将“不断革命”理论归纳为三个方面,即民主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过程的不间断性、社会主义革命的不间断性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国际性。其中“民主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的不间断性”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在民主革命方面的理论,而“社会主义革命的国际性”作为“社会主义革命的不间断性”的必然结果,是托洛茨基“不断革命”理论的核心内容。[5]98
托洛茨基认为,民主革命必须要建立在无产阶级和农民联盟的基础之上、并实行以解决民主革命任务为首要前提的无产阶级专政,才有可能实现成功;而作为民主革命领导者的无产阶级在取得政权后,“必然并且很快就会给自己提出与深刻侵犯资产阶级财产权密切相关的任务”,并由此将“民主革命直接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从而成为不断革命。”与此同时,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才刚刚开始;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会面对来自民族内部阶级斗争和国际范围内的,这种斗争必然导致内战和革命战争,社会主义革命也由此从国内蔓延到国外:“社会主义革命在民族舞台上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发展并在世界舞台上完成。”而最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是必须建立在世界革命胜利的基础之上的:“在新社会在我们整个地球上获得最终胜利之前,它不会得到完成。”[3]236
(二)“不断革命”理论的核心内容——“世界革命”理论
“世界革命”理论作为托洛茨基“不断革命”理论的核心内容,支持者认为这一理论是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继承,而反对者则认为这一理论是“输出革命”的行为,具有主观盲动性和冒险性,并且在实践上基本都以失败告终。[6]
恩格斯《共产主义原理》一文中曾指出,社会主义革命将会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因此,共产主义革命将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革命,而是将在一切文明国家里,即至少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同时发生的革命”;[1]306随后的《共产党宣言》中更是提出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文中也指出,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帝国主义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同时列宁认为,俄国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命运要与世界革命相联系:“这个国家的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既然剥夺了资本家并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生产,就会奋起同其余的资本主义世界抗衡,把其他国家的被压迫阶级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在这些国家中发动反对资本家的起义,必要时甚至用武力去反对各剥削阶级及其国家。”[7]582可见,当时列宁不仅支持世界革命,还有着一定的“输出革命”的想法。
托洛茨基最早在《三十五年以后》一文中提出了“世界革命”的理论,他认为,俄国的无产阶级在取得政权之后,应当立即将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同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事业相结合,“俄国无产阶级只有在冲破我们伟大革命的民族框框,使之成为劳动者取得世界胜利的序幕的条件下,”才能真正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3]19 1905年革命失败后,托洛茨基在所撰写的《总结与展望》一书中指出,欧洲的资产阶级反动势力必然会对革命后的俄国无产阶级政权展开绞杀,现实的国际环境会让俄国的无产阶级不得不把革命推向更广阔的国际层面上去:“如果俄国无产阶级在暂时取得政权后,不主动把革命推进到欧洲的土地上去的话,那么它在欧洲封建资产阶级反动势力的逼迫下也不得不这样做。”[4]144
1923年12月,托洛茨基在《新方针》中进一步指出,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和建立工农联合的民主专政,“而是得到农民支持和开辟国际社会主义革命纪元的工人政府。”[3]114 1929年,托洛茨基在《不断革命论》一书中系统地阐述了他关于“世界革命”理论的看法。他再一次指出,在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背景下,无产阶级革命的前途和命运,不单是取决于本国生产力的发展,更取决于国际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而无产阶级在取得政权后,在本民族范围内是不可能完成社会主义革命任务的,社会主义革命必须上升到国际主义的层面才能够完成。[3]237
(三)“不断革命”理论的现实体现——反对“一国建成社会主义”
“一国胜利”论最早是恩格斯在晚年提出的理论。他认为随着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社会主义革命可能会在单独的一个国家爆发并取得胜利。但恩格斯也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在一国爆发的同时,必须以世界革命成功为条件,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由此可见,尽管恩格斯晚年曾预言社会主义革命可能会在一国取得胜利,但一国的革命胜利需以世界革命为基础才能取得最终胜利,此时的“一国胜利”论只能说是处在萌芽状态。
列宁在早期曾经信奉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同时胜利”论,但随着无产阶级运动在欧洲各国的高涨,列宁认为社会主义革命有可能会在一国首先取得胜利,“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由此就应得出结论:社会主义可能首先在少数甚至在单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7]554
在十月革命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列宁认为,欧洲革命全面爆发的可能性的延缓已经成为客观事实,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必须面对一国建设社会主义的现实;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列宁认为欧洲革命的爆发,可以免除帝国主义国家武装干涉的可能,同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革命后的经济援助有利于落后国家生产力的发展,从而巩固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成果。
新经济政策实行之后,苏联国内生产力有了显著的提高,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思想也发生了转变;在《论合作社》一文中他指出:“这还不是建设社会主義所必需的一切吗?这还不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这已是建成社会主义所必需而且足够的一切。”[8]768列宁认为,在国家支配大生产资料和无产阶级掌握政权的情况下,社会主义建设完全有可能在一国取得胜利。
在列宁逝世之后,苏联共产党围绕社会主义发展和建设问题展开了一系列的斗争;取得斗争胜利的斯大林放弃了先前的新经济政策,加速了工业化和农业集体化的发展速度,苏联“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由此产生的“苏联模式”,对后来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国家建设产生了深远影响。[9]
但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爆发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早年都倾向于“同时胜利”论,即革命在资本主义世界或几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才有可能取得成功,因为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尤其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愈发的团结起来;同时在一个国家爆发无产阶级革命后,必然会遭到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围剿,社会主义革命的同时爆发得以成功。在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掌握政权的无产阶级利用资本主义国家已有的财富累积,迅速发展社会主义,从而完全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10]
但同时,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有快慢之分。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一文中指出,“共产主义革命发展得较快或较慢,要看这个国家是否有较发达的工业,较多的财富和比较大量的生产力。”[1]306《共产党宣言》中也指出,“如果不就内容而就形式来说,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首先是一国范围内的斗争。”
托洛茨基对“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的理论持反对态度。他认为“一国建成社会主义”是对革命过程的割裂;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一个国家开始,但只能在世界革命中完成;而斯大林的“一国建成社会主义”是革命热情熄灭的表现,是革命的“热月”;在世界革命半途而止的情况下,苏联必然走向“蜕化的工人国家”,出现官僚化和不平等现象。[3]343托洛茨基认为斯大林歪曲了列宁的社会主义理论,使“一国建成社会主义”成为一种教条理论;同时,托洛茨基进一步指出,随着生产的世界分工的日益清晰,生产力的发展必须也只有在各国之间的协作中才能完成,而社会主义制度的胜利“最终要在世界舞台上才能建立起来。”[11]1304
三、“不断革命”理论的现实意义
在托洛茨基逝世后七十多年的时间里,关于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而将托洛茨基思想理论奉为行动指南的国际托派运动,历经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战后的发展,不仅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反而四分五裂,分化为几十个国际组织,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思考:托洛茨基的理论在今天是否还具有现实意义?
国内学术界和理论界对于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研究和评价有着一个巨大的转变过程。20世纪80年代以前,对托洛茨基的研究一直是从批判和否定的角度出发的。直到近些年来,随着对托洛茨基研究的深入,对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评价也更加趋于客观。在新的时期,尤其是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和社会主义国家改革发展的背景下,托洛茨基思想理论的现实意义和批判意义显得尤为突出。
随着资本主义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的爆发和不断深入,以及资本主义世界在发展过程中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复苏回暖的趋势;与此同时,在复杂的国际局势面前,各国无产阶级政党关于国际主义和联合行动的呼声也日渐高涨。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理论,尤其是关于“世界革命”的思想,恰恰体现了无产阶级的革命自主性和国际主义精神。尽管当前的国际政治环境并不具备“全面爆发革命”的条件,“不断革命”理论对于新时期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合作和共同行动还是具有着积极的指导作用。
邓小平同志曾指出:“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12]113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改革也逐渐进入攻坚期和深水期,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要求愈发迫切的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随着改革进程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新的问题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就要求我们改革的步伐不能停滞不前,真正将改革视为一场连续不断的“革命”;同时,我们要警惕“左”的和右的错误思想对改革进程的干扰,将全面深化改革不断稳步和持续的推进下去。[13]
今天我们研究托洛茨基,不光是局限于他的思想理论,更应该将他的思想理论同更加广阔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托洛茨基作为苏联社会主义革命中的主要领导人,他在革命经历中的理论与实践、经验与教训都值得我们去认真研究。托洛茨基的理论具有一定的超前性和预见性,他的支持者在论述中常常称其为“先知”;但是,也由于这些理论的超前性,有些在运用于实践中就显得过于理想主义。这也要求我们在未来的研究和实践中进行选择和区别。
但是无论如何,托洛茨基为我们留下的理论财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具有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我们需要做的是根据它去探索符合现实情况的发展道路。“谨慎地说,如果在未来,革命乐观主义的存在有一个合理的基础,那么托洛茨基主义就是这种革命乐观主义最为合理和坚强的支柱。”[14]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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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Vanaik,Achin."Contemporary Relevance of Trotsky."?Economic & Political Weekly?25.37(1990).
作者简介:贺翀,作者单位为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桂立,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責任编辑:杨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