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若琪
首先,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2016年8月21日的上午,你在哪里?(观众:看女排)很开心有这样的答案,就是大家基本上都在看我们的比赛,也很感动。说起来有点夸张,但是远在里约赛场上的我们真的也感受到了大家对于我们的支持与鼓励。
可能比较关心排球、比较关心女排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在2015年下半年临出征世界杯之前,心脏出了一些问题。整个2015年我们都是从一点点往上爬坡,队伍到达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平,包括自己也在2015年的收获非常非常大,正准备在世界杯大放拳脚的时候,健康的小船说翻就翻。那个时候医生跟我说,如果不进行手术治疗,我将无法继续我的运动生涯,所以只能暂时放弃,进行了我第一次手术治疗。本来应该全程清醒的手术,我在中间昏了过去,是依靠电击把我救回来的。经历了鬼门关的一遭,回到了病房后,在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机收看了队友的比赛。虽然前面起起伏伏,也有很多困难,但是我的队友们非常坚强、非常英勇,最后克服了所有的困难取得了世界杯的冠军,重回了世界之巅。当时真的很为队友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我们每天的训练量是怎样的,取得这个冠军有多么不容易。但是这背后,我又有一点五味杂陈的心情,就觉得自己并没有跟队伍一起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我离这个队伍有点远,会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就像一只离开雁群的大雁,飞得特别地忐忑、不确定。这个时候,我经常会将我的家人朋友赶到病房外面,希望给自己留一个独处的空间慢慢去消化这些不确定与忐忑。有的时候望望天花板,有的时候望望窗外。记得有一次,看到窗外有一只小鸟停在空调机上,蹦蹦跳跳的,叽叽喳喳的,充满了活力。而反观现在的我,起床刷个牙心跳都到一百二,我就慢慢地无限放大,就否定了自己。我还能行吗?我还能回到球场上吗?
不过很快,江苏队的队友和教练们都来病房探望我,很开心他们给予了我很多的鼓励。当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跟她们说:“你们加油打,等到前四我就回来了。”也是为了这句话,我努力地恢复着。如果说是在咬牙恢复,那我可能当时的后槽牙都要咬掉了。终于我如期在前四名的比赛中跟队友们一起在场上拼搏,最后取得了江苏在联赛上面的最好成绩。
紧接着,国家队的召唤开始了。我又一次满怀着信心加入到了国家队的阵营中。但是没过多久,第一次手术遗留下来的一些问题,让我不得不再去做一次检查。再一次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而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整个人是要崩溃了。因为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甚至那么大的风浪,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队伍里,为什么老天又给我开一次这样的玩笑?我很不能理解。非要把我打击到万劫不复,它才开心吗?
所以当时我在第一时间去了郎导的房间。我说,郎导,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可能……我追求……(哽咽)我说,郎导,可能我追求梦想的道路只能到此为止了。我能看到郎导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思考了一会儿跟我说,“我们还有五个多月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你再去争取一次吧!0.01的希望,我们也去做最大的争取,万一奇迹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呢?我们的队伍需要你。”
可能也是郎导的一句“我们的队伍需要你”,让我决定回到江苏从长计议,再投入到治疗。大夫在反复开会与斟酌之后,通知我和我的家人,我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在我的心里边,我甚至觉得那是生与死的一个界限,我愿不愿意再去尝试跨越它?
我跟我妈妈说,先让我过完这个生日吧。所以在生日之后的两天,也就是3月6日,我再一次同意进行第二次手术。当时在手术室的门外,有一个老奶奶。当时我看到老奶奶一直在揪着自己的手,表情也特别得凝重。老奶奶就问我,“姑娘,你害怕吗?”我害怕,但是我压抑住了这种紧张,跟老奶奶说,“没事,老奶奶,这是我第二次做了,你看不挺好的嘛。”其实我知道这句话不仅是说给老奶奶听的,更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想给自己建立一点信心,就是我可以走上手术台,我可以活着走下来。
第二次手术非常成功。我就用最短的时间在医生监督下开始恢复训练再次回到国家队。其实自己心里会有一点小小的自卑,我怕拖队伍的后腿,但是郎导非常信任我,再次把队长袖标交予了我,我就重振了旗鼓。终于在半决赛和决赛中为队伍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我想那时候,当最后一个球应声落地了,自己的眼泪就是这所有的点点滴滴所沉淀下来的一种宣泄。
我们队伍当中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故事,大家有不同程度的伤病、不同程度的困难,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做到最好。我们都知道郎导在奥运村里吃泡面的故事,但是大家有几个人知道或者去在意她为什么吃这个泡面。很多时候我们打完前一天的比赛,郎导要看录像研究对手到凌晨一两点钟,为的只是给我们第二天能够有更好的讲解。这种专注力一天两天,我相信大家都可以做到。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呢?我们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呢?
我觉得女排精神,不仅仅体现在场地上,更多的是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我觉得这种专注度适合于每行每业,我想这可能是我们现在真正缺乏的工匠精神,我们也可以把它叫作国家品格,甚至我们现在在这里更愿意把它叫作女排精神。
(摘自《开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