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峰(重庆商务职业学院,重庆 401331)
王兆辉(重庆图书馆 专题文献中心,重庆 400037)
抗战时期的一朵通俗文艺之花①
——穆木天《抗战大鼓词》略评
闫 峰(重庆商务职业学院,重庆 401331)
王兆辉(重庆图书馆 专题文献中心,重庆 400037)
如果说,穆木天为“文学史上的失踪者”;那么,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则可谓“抗战民俗唱词的失传本”。从抗战时期文艺创作发展进程而言,《抗战大鼓词》是穆木天通俗文艺创作实践的代表作,是抗战时期的“一朵通俗文艺之花”,也是抗战时期“诗歌大众化”、“文艺通俗化”运动的结晶。
抗日战争;穆木天;《抗战大鼓词》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创造社成员、象征主义诗人穆木天,深受国家民族深重苦难的触动,诗风发生急遽转变,迅速转向现实主义。期间,穆木天不仅南下上海参加“左翼”组织,大力推行“新诗歌运动”“诗歌朗诵运动”,倡导文艺界要运用民歌、秧歌、鼓词等民间文艺形式。穆木天强调诗歌“要尽量地利用着民间的活的诗歌体裁——山歌、鼓词去写作”[1]408,并身体力行,践行“诗歌大众化”“文艺通俗化”道路,创作了《抗战大鼓词》,成为抗战时期文学界最早出版的民俗唱词的代表著作。
穆木天(1900—1971),原名穆敬熙,吉林人,诗人、翻译家、评论家,我国近现代早期象征主义代表诗人之一。1918年,穆木天东渡日本留学。随后,因为“五四”运动的契机,穆木天确立转向文学的人生道路。1921年,穆木天加入“创造社”,是“创造社”早期主要创建者之一。留学期间,穆木天深受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其文学生涯进入到第一次重大变化的阶段,即由浪漫主义转变为印象主义。穆木天在《我的文艺生活》中写道:“到日本后,即被捉入浪漫主义的空气了……我于是盲目地,不顾社会地,步着法国文学的潮流往前走,结果,到了象征圈里了。”[2]1926年,穆木天归国。1927年,穆木天创作了第一部诗集《旅心》包括新诗、散文诗和诗篇,由创造社出版。这是一部具有象征主义特点的诗集。
在归国早期,穆木天撰写了《谭诗——寄沫若的一封信》(以下简称《谭诗》)、《写实文学论》等文章对自己留日以来的诗歌思想进行了提炼总结,并表达了对中国“文学革命”以来诗坛思潮的评辩观点。穆木天在《谭诗》中提出了“纯诗”理论,他强调“纯诗”是“国民的生命”与“个人的生命”的“交响的一种形式”,是“潜在意识的世界”。[3]穆木天的《谭诗》在当时或许只是一篇普通随笔,影响并不见得多么广泛。但在今天被相关研究穆木天的学者评价甚高,是研究穆木天著述文章中最常见的篇目之一。其中,孙玉石的观点成为了现代学界对《谭诗》的认识基调,他认为:“《谭诗》以论题的新颖和见解的精辟成为中国现代诗论史上的重要文献。穆木天也当之无愧地成了中国象征派诗歌理论的奠基者。”[4]
归国之后,穆木天踏足东北故土,重新感受到“东北大野”。面对日本侵华的社会现实,面对中国文坛的派别论争,体验国土沦丧、人民流离的苦难深情,他很快告别了早期文艺创作理念。穆木天在《我的文艺生活》中自责道:“我的以往的文艺生活,完全是一场幻灭”,是“不要脸地在那里高蹈”,“不过把年轻的光阴给浪费些”。随之,穆木天的文艺观、诗歌观发生了重大变化,使其文学生涯进入到第二次重大变化的阶段,即从象征主义转向现实主义,从现代理想走向现实大众,从“纯诗”理论走向“通俗”文艺。穆木天耳闻目染“九·一八”以来日本侵略东北、奴役中国人民的悲痛图景,感到诗人最重要、最大的社会使命就要要用诗歌为武器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5]427在国破家亡、民族危机之际,穆木天开始将文艺照回现实,注重民族意识、文化精神对于诗歌文艺创作的价值意义。穆木天在《目前新诗运动的展开问题》中提出:诗人应肩负起“全民族的代言人”,作“全民族的感情代达者。”[1]356
在此期间,穆木天由东北南下上海。1931年,穆木天加入“左联”。1932年,穆木天参与创立“中国诗歌会”。他在会刊《〈新诗歌〉发刊诗》中提出:“我们要捉住现实,/歌唱新世纪的意识”,/“我们要用俗谚俚语,/把这种矛盾写成民谣小调鼓词儿歌,/我们要使我们的诗歌成为大众歌调,/我们自己也成为大众中的一个。”[6]从此之后,穆木天开始倡导“新诗歌”与“诗歌大众化”,将诗歌与民众结合起来,他的诗歌创作可以说正式走向现实主义道路,走向通俗文艺的大众化道路。穆木天还进一步在《关于歌谣之创作》中认为:新的诗歌应该是民众所喜闻乐见的歌唱式的娱乐文艺。[5]1471937年,穆木天创作的第二部诗集《流亡者之歌》出版,这是一部基于现实主义论调的新诗歌,标志着穆木天诗歌创作理念的第二次转型完成。
在全民抗战时期,穆木天主要创作著述有:诗论《怎样学习诗歌》(1938年),民俗曲艺集《闹东京》、《抗战大鼓词》(1938年),诗集《新的旅途》(1942年)等。同时,他还在流转的昆明、桂林等地,长期致力于外国文学翻译与教学工作。穆木天一生中翻译了大量的法国、苏联等外国文学,不仅是“中国巴尔扎克小说翻译的开拓者”,还是“外国文学研究家、教育家与儿童文学的开拓者。”[7]
全面抗战爆发后,穆木天转至当时的抗战大本营——武汉,参与“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筹建。同时,穆木天参与创办及主编《时调》《五月》等诗歌刊物。在此前后,随着创作理念的转向,穆木天开始大力倡导“诗歌大众化”,推动“诗歌朗诵运动”,致力于“通俗文艺”运动,陆续创作了一些民俗唱词,并出版了两部民俗曲艺唱本,《闹东京》[8]和《抗战大鼓词》[9]。
其中,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包括《卢沟桥》《伪国兵王顺反正》《八百个壮士》《江北铜匠王阿毛》和《游击队雪地退兵》等五篇鼓词作品。
其一,《卢沟桥》是依据“卢沟桥事变”的史实,诉说了1937年7月7日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挑起中日军事冲突,后于9月8日掀起中日大规模战事,引发中日全面战争的历史过程。
《卢沟桥》开篇提出:卢沟桥是中原屏障、华北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的南宋灭亡就是因为天险丢失。指出军人守土卫国是天职,士兵们愿将骸骨洒卢沟,表明中国军人的抗敌决心,批判了抗战早期的“不抵抗”绥靖政策。强调由于妥协退让,使得国土沦丧、人民流离失所,更刺激了日本的侵华野心,继而抨击了日军在战争中犯下的滔天罪行。
不抵抗,失了辽吉黑热东四省,/不抵抗,冀东就归了倭奴。/你看那,多少同胞作了奴隶,/多少同胞作了马牛。/多少同胞被送进牢狱,/多少同胞,挨杀挨砍挨打挨抽。/眼看着华北五省都不保,/大好河山付东流。/日本人得寸进尺贪而无厌,/要把我们亡国灭种才心满意酬。/你看他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看他杀人放火鸡犬不留。/在我们土地上他可以任意演习打靶,/还要把我们军队刈草除沟。/你看他今天走私明天运白面,/你看他奸淫掠略连抢带偷。
紧接着,《卢沟桥》叙述了日本的近代崛起及欺凌中国的简要历史过程。
再听我把日本帝国主义叙说一遭:/那日本人旧称倭奴原本是海盗,/在国内群雄割据,是乱七八糟。/只因为明治维新,削藩立宪,/尊王攘夷,才让它步步登高。/它模仿西欧效法先进,/于是乎工业文化蒸蒸日上大可自豪。”
“想当初满清皇帝昏庸无道,/才惯得它日甚一日逞凶习:/甲午年一战被它打败了,/台湾朝鲜都相继被它席卷而逃。/日俄战让它得到便宜不少,/旅顺,大连,南满铁路,都入了腰包。/欧战中,藉端又来攻青岛,/欧战后,它就凌驾了欧美,作怪兴妖。/袁世凯称帝万恶滔滔,/同日本鬼子定了二十一条。
值得注意的是,《卢沟桥》从国家经济与社会制度的深层指出:日本侵华战争的渊源是资本主义危机以及资本主义制度与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矛盾。穆木天能够提出这种阐释,并将这种观点应用在民俗唱词之中更是难能可贵。
日本人得寸进尺越吃越不饱,/于是乎越来越狠,定了好多计笼牢。/哪曾想资本主义一天一天崩溃了,/生产过剩,工人失业,越弄越糟。/另方面,苏联国家一天又比一天好,/社会主义的成功,是指日升高。/这一下子,可把帝国主义吓坏了,/于是乎就拿着中国来开刀。/九一八在沈阳它开了头一炮,/要想吞并中国好同苏联把兵交。
然而,日本侵华战争从一开始就遭到中国人民的不断反抗。东北抗日义勇军“蜂起弄得他手忙脚乱没了着”,“冀察中央化的声浪,是越来越高”。“西安事变”后,国共达成合作,“中国的政治上了轨道”,国共“一致抗日”的主张获得全中国人民的拥护。而中国的团结独立直接阻碍着日本“大陆政策”的扩张路线,使得日本故意寻衅,故伎重演,借口士兵“失踪”,炮轰宛平卢沟桥,并反诬中国士兵先开枪。
借口说又有斤堠骑兵一名失了踪。/在南京不曾经说失了领事名藏本,/在上海不是也说是失了宫崎一等兵。/谁想到那些人失踪之后重出现,/只落得日本人不要面孔,作傻装疯。/借口挑衅,显系是捏造,/硬说是中国兵开枪自宛平。
这期间,一面是日本军人在不断挑衅中国军队,调集援军,滋扰中国百姓。“一周来卢沟桥畔日本军队演野战,示威打靶”,“从丰台开来了嘉田,市木骑兵两大队,/每天里东西奔驰抖威风。”“借故构衅,无端骚扰,/只吓得我们老百姓东逃西串鸡犬不宁。”另一面是中国军队退守城中,以求息事宁人,“我们的驻军心中隐恨不计较,/卢沟桥附近的军队都退进了宛平城。/自以为息事宁人可以苟延残喘,/哪曾想日本兵越越逼紧越来越凶。”面对日军的步步紧逼、不断挑衅,国民革命军著名抗战将领冯治安师长下令宛平驻军:“为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寸土都不许退,可采取武力自卫及断然处置。国家存亡在此一举,设若冲突,卢沟桥即是你们的坟墓!”[10]
这时候冯治安下了一条命令,吩咐了团长吉星文来营长金振中:“卢沟桥就是你们的坟墓地,你们要同宛平共存共亡不怕牺牲。守土有责,是军人天职,一步不退,要破釜沉舟誓死守住宛平城。”
在“卢沟桥事变”过程中,《卢沟桥》既描写了国民革命军二十九军将士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抗战精神面貌,也塑造了他们与日军奋勇厮杀、气贯长虹的英勇形象。
众士兵怒发冲冠,实枪待命,/准备着洒血卢沟桥为国牺牲。/人人精神,各个奋勇,/只等着攻击令下好向前冲锋。
卢沟桥上的怒吼,真是惊天又动地,/那些口大刀光芒四射真是不容情,/那好比黑水洋中起了怒浪,/那好比黄海里边刮起了飓风。/风起云涌,如钢似铁,往前突进,/又如同黄河决口,真是越来越加凶。”“众弟兄奋不顾身往前闯,/先仆后继一腔热血为国尽了忠。
卢沟桥前起了鏖战,/只杀得日本人鲜血遍地尸骸纵横。/众健儿各各英雄人人奋勇,/卢沟桥上大刀飞舞八面威风。
最后,《卢沟桥》指出“卢沟桥事变”打响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第一枪”,同时强调“全面抗战”“持久抗战”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赢得最后胜利的根本战略。这显示出穆木天在全面抗战初期就已经对抗日战争进程有了足够深刻认识,也表明“全面持久抗战”已经渐渐深入民心。
卢沟桥开了民族怒吼的头一声炮,/最后胜利,是要靠全面抗战长久的斗争。
其二,《伪国兵王顺反正》主要记述了破产农民王顺误打误撞当了“伪满洲兵”,后在淞沪会战中迷途知返、参加抗战的故事。
言的是明乎顺逆是英雄,/大丈夫要同民族共辱荣。/一失足便成了千古恨,/转回头,也得青史永留名。/放下屠刀,立地也可成正果,/男儿返国,这才真是大英雄。
王顺(又称王山东)因为农村破产、生活无着落,于是跑到关东当兵入了伍,“正赶着强盗们招兵且买马,也就当兵入了伍”。后来,作为“满洲国兵”被调到上海参加淞沪会战,“只以为骗骗倭奴混碗饭,/哪曾想开到上海让他来打中国弟兄”。在战斗中,“中国人不要把中国人打”,“自家弟兄是不打自家弟兄!”的口号打动了“认贼了认贼作父的王山东”。最后,王顺“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立功赎罪为国尽忠”,并用实际的“反正”、“冲锋”行动获得了前线抗日将士的一致好评,“前线上各个都夸奖好汉王顺”。
此外,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伪国兵王顺反正》还反映了民国时期中国农村经济凋敝,农民破产、生活困苦、饥寒交迫,只得“闯关东”的流离景象。
这王顺家住山东青州府,家有良田八亩零。只因为年成不好农村破产,老婆孩子饥寒交迫一命终。老母在堂无人养,这王顺于是发狠去作苦工。地文书贴在大树上,一跑就跑到关东城。
其三,《八百个壮士》说的是,1937年10月,中日淞沪会战的最后阶段,国民革命军第88师524团副团长谢晋元率第一营四百余人(报称“八百壮士”,一说397人)固守上海最后一处阵地——四行仓库,掩护中国主力部队撤退的英雄事迹。
“八百个壮士”孤军抵抗日寇在当时即是举世瞩目的重大英雄壮举,不仅得到全国各界的关心与支持,并赢得国际各国的关注与尊敬。《八百个壮士》从多方面的生动细节记述了这一历史事件,揭示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正义性。
如描述了八百壮士在紧张战斗中的“气定神闲”,从侧面表现他们不畏强敌的英雄气魄。
在那长有五十码的楼顶上,按着机关枪一座,/那十几个壮士时而巡视,时而高谈阔论,甚是逍遥。/就是那诸葛孔明也没有他们那么不动声色。
如记述了八百壮士的英雄壮举获得国内外的各方支援,英国士兵的劝解,德国老妇的义举,中国民众不顾日军战火危险,冒着生命危险送粮送面,支援将士;甚至有位小姑娘送来一面国旗,以示鼓舞。
租界里,中外的观者目睹那壮烈情景齐坠泪,/就是那英国兵也不胜感动赞美中国士兵大英豪。”“那一边一个德国老妇又用汽车送来好些大面包。
在这时,后方民众和前方士兵已经打成一片如怒潮。/砂糖水果,面包大饼,络绎不绝送到危楼去,/哪管他飞机大炮烈焰猛火围住在四遭。”“那把国旗,据说是一个十四岁女童军冒险送了进去,宽是八尺,论杆子,也有三两丈高。
其四,《江北铜匠王阿毛》以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为背景,描述了一名叫王阿毛的破产农民到上海做铜匠,眼见上海沦陷后日军滥杀无辜,而转变为国民革命军“情报员”,最后英勇牺牲的故事。
《江北铜匠王阿毛》以王阿毛为例,为人们记叙了在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环境下,20世纪30年代中国农村经济破败、农民破产的一个缩影。
那王阿毛家住在清江浦,/论产业,一家三口,也应是够吃够烧。/可是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一天一天加强了,/只弄得农村破产,就是丰年也不够开销。/眼看着多少的粮米也卖不到几个铜板,/一天比一天困苦,债台也就一天比一天高。/这王阿毛于是乎领着老母妻子逃到了上海。
通过王阿毛的亲身经历,《江北铜匠王阿毛》还记述了日军对中国民众的暴行。
紧接着,机关枪啪啪地连声响,/只见那众工友尸骸遍地鲜血横飘。
他看见了有几个难民被敌人盘问,/一句没说对日本兵就咔吱一刺刀。/他看见了有些女人被东洋鬼子剥得光裸裸,/他看见了好多男人被打得连哭带号。/有多少小工子,被迫着搬运军需和子弹,/少不经心,就是你一拳来我一刀。/只见那四围是鲜血殷红尸骸狼藉,/机关枪对着那各个里口把准瞄。/王阿毛亲眼看见了他的同乡张老五,/衣脖子后头挨了日本强盗一刺刀。
其五,《游击队雪地退兵》描述了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第一师特派队李大队长率领游击队在东北民众帮助下打退日本追兵,取得战斗胜利的故事,摹绘了“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第一师特派队的一段艰苦的斗争史”。
说的是东北抗日联军杀敌志气高,/南征北讨,去把日本强盗剿。/神出鬼没,利用他们的游击术,/出奇制胜,保卫疆土救同胞。/六年来,弄得强盗眼花头又痛,/六年来,威震中外美名标。/奇功伟绩,真是数都数不尽,/现在且让我把那第五军第一师特派队的艰苦斗争,述说个根苗。
在人物塑造上,《游击队雪地退兵》主要刻画了一位站位高、眼长远、认识深的李大队长形象。
声东击西,出奇制胜,/义勇军年来节节胜利,就是因为我么的游击战术高。”“只有争取民族就是解放的胜利,才是出路一条。”“只有长期抗战,才是正路第一着。
同时,《游击队雪地退兵》还表现出东北抗日联军与东北人民的“军民鱼水”之情。
当地的民众亦看见游击队来到齐欢喜,/就开了军民联欢大会,热热烈烈地欢迎着。/有多少儿童一边唱歌一边在跳舞,/有多少妇女在唱歌游戏给他们慰劳。/锣鼓拔饶乒乒乓乓真是热闹,/秧歌唱的好来,高跷蹂的高,爱国歌惊天动地冲云霄。/千万游戏是表出了民众的爱国热,/直鼓励得那些游击队员的抗战情绪足有万丈高。
当地民众本来是吃干粮团子和干饭,/现在改吃稀粥,尽量把粮食节省着。/他们把干饭干粮省着留给游击队,/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是抗日救国劳苦功高。
最后,《游击队雪地退兵》号召全国要学习东北抗日联军的艰苦斗争精神,指出“那一段艰苦斗争真是值得我们全国士兵民众好好地去学习。”
汕头大学教授陈方竞是穆木天研究家中的深耕者,他评述穆木天为“文学史上的失踪者”。[11]依此而言,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则可谓“抗战民俗唱词的失传本”。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借助于鼓词这一民俗说唱文艺形式,主题鲜明,内容广泛,反映了东北、华北、华东等地区抗战军民的战斗场景。鼓词取材自“卢沟桥事变”“淞沪会战”等抗战重大事件,采撷东北抗日联军、上海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等抗战重要群体,并以小见大、见微知著,通过普通流民王顺、王阿毛的抗战觉悟提高,展现了中国军民抗日战争的民族精神与抗战精神,表明了中国人民全面持久抗战的信心和决心。这些鼓词作品兼具文学性与纪实性的特点,贴近民众生活情感,影响很大。茅盾在《说鼓词》中称赞穆木天是抗战的“白云鹏”。
从抗战时期文艺创作发展进程而言,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作为抗战时期的鼓词唱本辑著,可与赵景深的《战时大鼓词》相媲美。但是,赵景深不仅是作家,更是一位戏曲研究家、民间文艺研究家。民国时期,赵景深陆续创作有:《民间故事研究》《民间故事丛话》《宋元戏文本事》《元人杂剧辑逸》等民间文学专著,直到1937年才创作出版了《大鼓研究》[12],其创作的抗战鼓词专著——《战时大鼓词》于1938年1月出版。[13]
而诗人穆木天在抗战爆发后,即注意鼓词、评书等民间说唱形式,亦陆续发表了抗战大鼓词,如《伪国兵王顺反正》《八百个壮士》等。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比赵景深的《战时大鼓词》结集出版时间略迟二个月。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穆木天《抗战大鼓词》地位之重、价值之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不逊于专业学者。
为了抗战动员的需要,作为文艺工作者,穆木天与赵景深都不约而同地走上了抗战鼓词的创作道路。赵景深曾经谈道:“新文学提倡了十几年,始终只在知识分子的圈子里转,与一般民众不相干涉。在此抗战期间,许多作品仍不能传播到民间去,所以我便试作大鼓,想使得看章回小说或弹词的人也能够知道我军抗敌的英勇,藉以激励民气。”[13]序由此,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与《战时大鼓词》成为抗战时期文艺家创作出版的最早一批的鼓词辑著。同时,在这两部鼓词专著中,穆木天与赵景深再一次“不谋而合”,都根据谢晋元率部在淞沪会战中孤军固守四行仓库的英雄壮举创作了鼓词作品,分别是《八百个壮士》与《八百英雄》。其中,穆木天的《八百个壮士》比赵景深的《八百英雄》表现手法更加灵活,叙事方式更加多样。有评论者指出:“赵景深的《八百英雄》显得笔墨比较质直,这样虽然有结构紧凑线条明晰的好处,但过于单一的视角和写法上的平铺直叙,也同时给作品带来了单调乏味的缺憾,而穆木天的《八百个壮士》则使用了更为多样化的描写笔法。”[14]537
此外,除了穆木天、赵景深之外,广大的诗人、作家、学者等也都有创作鼓词、弹词、金钱板等民俗唱词的艺术形式,使得抗战文艺形成了一个民俗唱词的创作群体,发表了数以百计的抗战民俗唱词,极大推动了民俗唱词的发展繁荣。如老舍的《二期抗战鼓词》、秦光银的《国民抗敌公约弹词》老向的《骂汪》及王冰洋的《杏儿山尽忠》《东条吊倭皇》等。[15-19]
就穆木天本人的文艺创作生涯而言,《抗战大鼓词》是穆木天通俗文艺创作实践的代表作。作为诗人,穆木天在上海时就注意搜集民歌、民谣、鼓词,并尝试借助于民间文艺形式。穆木天撰写了大量文论,探讨了“诗歌大众化”、“文艺通俗化”等问题,如《抗战声中的文艺样式》《关于通俗文艺》《文艺大众化与通俗文艺》等。[20-22]穆木天认为:“诗歌大众化,是我们的革命诗歌运动的唯一的路径,唯一的一条大路”[23]。穆木天认为:通俗文艺运动,要把握民族解放这一神圣要求,摈弃低级趣味,艺术地展现社会现实,塑造典型主题和描写。[24]111正是基于上述认识,穆木天陆续创作了《卢沟桥》《伪国兵王顺反正》《密山县日本强盗屠杀路工》等抗战鼓词,结集出版了《抗战大鼓词》。可以说,《抗战大鼓词》是穆木天抗战时期文艺创作理论指导下的原创作品,也是穆木天投身“革命文艺”的典型作品。
穆木天“由象征派诗歌到大鼓词,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这个变化是够大的。这固然与他自日本返国后对中国社会现实的更进一步认识有关,同时也反映了他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对新文学与人民大众关系的思考和努力。”[14]535不过,对于穆木天借助于民间文艺形式进行创作的深意与做法,有批评者提出:“我不认为这种运用是合适的,因为在纯粹自然条件下形成的这种民间艺术形式是难以与穆木天的诗所表现的内容相融合的。”[11]对于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也有论者评述:“但今天看来,大多余味不足,个别作品甚至相当生硬。”[25]但是,不容否认,《抗战大鼓词》是在抗战特定历史语境下的产物,是“文艺服务于抗战”的成果,体现出穆木天的爱国情怀与责任担当。从这一点上来说,《抗战大鼓词》毫无疑问是成功的,也发挥着积极的历史意义。为了创作抗战民俗唱词,“穆木天经常由武昌坐船过江,到汉口民众乐园去听著名鼓书艺人山药蛋的演唱,细心揣摩,认真钻研。”《抗战大鼓词》这些原本属于民间说唱的“下里巴人”式的作品“出现在一位著名诗人的大手笔之下,大大地提高了通俗文学在文艺中的地位。由于作品注意适应民众的‘口味’,较好地发挥了它在抗战宣传中的战斗作用。”[24]108
简而言之,穆木天的《抗战大鼓词》是“一朵通俗文艺之花”,是抗战时期民俗唱词的代表作,也是抗战时期“诗歌大众化”“文艺通俗化”运动的结晶。遗憾的是,目前学界对穆木天的研究多集中于“诗歌”“翻译文学”等几个焦点上,对于其《抗战大鼓词》《闹东京》为代表的民俗唱本的研究十分鲜见。事实上,在抗战时期,在穆木天出版的六部专著中,诗集一部,散文集二部,民俗唱词二部。可见,《抗战大鼓词》《闹东京》是穆木天的创作生涯中十分重要的原创专著,对于把握穆木天的文艺创作道路具有举足轻重的研究价值。
[1]蔡清富,穆立立.穆木天诗文集[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5.
[2]穆木天.我的文艺生活[J].大众文艺,1930,2(5/6):6-7.
[3]穆木天.谭诗——寄沫若的一封信[J].创造月刊,1927.1(1):80-88.
[4]孙玉石.中国象征派诗歌理论的奠基者——重读穆木天的早期诗论[J].北华大学学报(社科版),1989(3).
[5]陈惇,刘象愚.穆木天文学评论选集[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6]穆木天.《新诗歌》发刊诗[J].新诗歌,1933(创刊号).
[7]蔡清富.穆木天先生学术思想讨论会综述[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2):292-296.
[8]穆木天.闹东京[M].汉口:生活书店,1938.
[9]穆木天.抗战大鼓词[M].汉口:新知书店,1938.3.
[10]严如平,熊尚厚.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民国人物传·第八卷[M].北京:中华书局,1996:260.
[11]陈方竞.“文学史上的失踪者”:穆木天——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左翼文学论,二[J].北华北华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5):88.
[12]赵景深.大鼓研究[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13]赵景深.战时大鼓词[M].广州:战时出版社,1938.
[14]吴野,文天行:大后方文学史[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3.
[15]老舍.二期抗战鼓词[M].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所,1938.
[16]秦光银.国民抗敌公约弹词[M].隆昌:内江日报社血光编辑部,1939.
[17]老向.骂汪[M].重庆:中国戏曲编刊社,1941.
[18]王冰洋.杏儿山尽忠[M].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1942.
[19]王冰洋.东条吊倭皇[M].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1943.
[20]作者未详.抗战声中的文艺样式[J].国民,1937(15).
[21]作者未详.关于通俗文艺[J].战地,1938(3).
[22]作者未详.文艺大众化与通俗文艺[J].文艺阵地,1939年第2卷(8).
[23]穆木天.关于诗歌大众化[J].战歌,1939,1(6).
[24]章绍嗣,章倩砺.血火中的文化脊梁[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14.
[25]段从学.“文协”与抗战时期文艺运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29.
J609.2;J644
A
1008-9667(2017)03-0065-06
2016-06-19
闫 峰(1981— ),山东济南人,硕士,重庆商务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思政教育与历史研究。
王兆辉(1982— ),山东泰安人,硕士,重庆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抗战历史文化研究。
①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抗战民歌民谣与中华民族精神塑造研究”(项目编号:2015GA00429)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王晓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