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社会表演
——以真人秀《学徒》为例

2017-02-12 07:33沈嘉熠
关键词:前台后台学徒

■沈嘉熠

特朗普的社会表演
——以真人秀《学徒》为例

■沈嘉熠

当下社会各种事件的发生可以被看作是一场精彩的戏剧表演,出现在事件中的热门人物似乎都在努力扮演各自的角色。戏剧与社会的界线越来越糅杂模糊。本文以近期的热门人物唐纳德·特朗普和他制作的《学徒》真人秀节目为研究对象,观察研究他在节目中体现的话语规范的传播、社会角色的建构,运用社会表演学及社会学等理论分析研究角色和自我、前台与后台之间的复杂关系。

社会表演 自我与角色 前台与后台 理想典范

伴随着一如既往的鼓噪和热情,美国东部时间2016年11月8日凌晨,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在一片质疑和抗议声中当选为美国第45届总统。很多人说这是美国版“商而优则仕”的现实真人秀。美国人选总统,全世界在看戏,剧情跌宕诡谲,参与者都是演技出众的演员。早在2011年,特朗普在现任总统奥巴马竞选连任时就公开表示要参选总统,当时媒体和所有民众都认为这是个滑稽喜剧。①谁料想这个滑稽喜剧竟演成了特朗普的真人秀。从当代表演理论角度,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看作是特朗普的一场社会表演。有道是“戏如人生”,人们在不同场合、机遇和环境中达到社会认可就是一种演出,这类演出可以用社会表演学的理论来研究阐释。社会表演是指但凡意识到有观众在看,人一般总会自觉不自觉地设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和表情,目的是给予观众某种预期的印象[1](P.5)。

美国总统大选便是一场全世界瞩目的社会表演。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曾经的参选表演就获得许多赞许:到现在,我们观察到的奥巴马,一次也没有看到过他在公众场合失去自我控制。充满了变故、斗争、疲惫和危机的两年里,他没有一分一秒表现出愤怒、怨怼、恐惧、焦虑、阴郁、眼泪、狂喜、自我怜悯或者冲动。有些候选人来竞选是因为他们缺乏某些东西,他们要填补自己心理上的空白,还有些候选人竞选的动机是心理学家所谓的自我实现——他们可以解决遇到的任何问题②。最理想的社会表演是彻底忘掉外在和内在之间的差别,但现实中这种差别可能永远存在。目前来讲,奥巴马的社会表演也许是成功的,特朗普是否成功,还未到检验的时候,本文暂且不作研究。但我们可以回溯多年前特朗普一手打造的职场真人秀节目《学徒》(The Apprentice),它开启了职场真人秀的节目类型。本文既不批判其阴暗面,也不颂扬其光明面,只是想探讨谁在制定规范,谁在左右表演,试图找到特朗普社会表演的统一性。

一、《学徒》呈现的社会表演

《学徒》是2004年美国NBC推出的真人秀节目,也是第一个围绕商业职场展开竞争的电视真人秀节目,节目一经播出即获得很高的收视率和关注度,曾连续数月高居收视榜首。特朗普集团每一季从全国几十万报名者中选出16位候选人,分成两队,以一周为一个回合完成集团总裁特朗普提出的一个商业任务,涉及销售、市场、促销、房地产、广告、金融等各个方面。根据游戏规则,游戏参与者轮流担任团队负责人,以两队的营业额多少来决出胜负。胜者会赢得奖励,失败者会整理行囊回到会议室进行最后辩论,由特朗普和他的顾问组成的3人评判小组,综合失败者的表现和辩论,选择一人出局。经过十四个回合较量,留下两位学徒进行最后的竞争,一决胜负。胜者成为特朗普的项目经理人,享有高额年薪。对于“美国梦”的追求者来说,职场真人秀《学徒》为其提供了绝好的圆梦机会。

电视媒介在21世纪初期依旧是现实生活和虚拟世界之间最好的过渡平台,尤其当时的真人秀更以普通人的真实生活为主,《学徒》作为职场真人秀又是当时各类真人秀中最贴近现实生活的③,真实和虚拟在节目中并没有完全对立。

特朗普在电视平台上采取有秩序和公平的竞争机制,着力表现学徒们通过节目设计的越来越窄的竞争管道获得最终胜利。特朗普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文化母题唤起观众心中本能,而他自己则扮演一名至高无上的公平行驶者和判决者,掌握着学徒们的生杀大权。

理论上,特朗普在节目中呈现的应是他日常商业生活的情形,他表现的一言一行成为了所有学徒甚至是屏幕前观众的规范标杆,人们认为成功的企业家就应该那样。《学徒》利用影像表演了社会主流商业话语规范,塑造和传播了社会商业体系中的理想形象。那么,谁在看它,谁在接受这些话语?

毫无疑问,《学徒》是拍给都市精英们看的。现代工业文明带来了西方社会阶级结构的深刻变化,新兴中产阶级迅速崛起并逐渐成为主要阶级群体活跃在社会舞台上。这个阶级主要是以知识获得权力的阶层,主要由那些以脑力劳动为主,没有独立资产的技术人员、专业人员、管理人员,以及办公职员、销售人员为代表的薪金雇员(Salaried Employee)构成1(P.73)。这部分人群主动或被动地追寻着特朗普式的生活。

《学徒》选择具有目标观众群特质的选手作为培养对象,使观众在观看时就会感觉到成功真的离自己更近一步。在接受《学徒》这套影像时,都市丛林中竞争的白领们能与特朗普选出的16个人共赴训练,与他们一起经历情感与思想的折磨,在观看中得到一种更进一步的满足。他们丝毫不怀疑特朗普的理念:特朗普是他们的榜样,特朗普的说话方式也就是他们要学习的说话方式。从这一点上说,特朗普在《学徒》中的社会表演是成功的。

《学徒》通过节目虔诚地塑造商业之神。在《学徒》中,不是编剧也不是导演,而是特朗普和他的学徒们导入影像叙事中的那些话语编码,它们既被编织在文本运作之中,同时也存在于叙事空间之外。《学徒》所建立类娱乐性的、影像的商业话语规范辐射到全球很多地方。规范与社会实践是互相推动、互相促进的。《学徒》等通过影像媒介所传达的表演方式或多或少影响了城市商场中的大鳄、小鳄们。

外在表演规范是容易被模仿的。商业精英们可以身着笔挺的西装,手持智能手机,坐在挂有抽象绘画的办公室里,脸上浮现神圣的自信,但他们还是有像和不像、是和不是的区分。这里的关键是要学习运用一套符码并在这套新的社会表演体系中重塑自己。经过不懈努力,有天份的精英们开始掌握了这套话语——他的自我与理想形象的无限接近,合而为一时,就是他无时无刻、有意识无意识准备下一个表演/难题时,这时他也就成为这套话语体系的一部分,演成这个结构体系中的成功者。这类人语言、行动、穿着出奇的一致,仿佛有着一种规范。这种规范体现在某种权力的效应,某种知识的指涉和某种机制的建立。

围绕着这种“现实——规范”,学者们建构了很多人文学科的概念。例如美国社会学者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提出“表演剧班”(Team)阐释表演同一常规程序是相互协同配合的任何一组人[2](P.70)。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商业精英层形成了一个剧班,在《学徒》中,评委和选手们也形成了一个剧班,甚至是节目中的人和观看他们的并渴望成为他们的人形成一种互动关系,又成为另一类剧班。在每一个剧班中都有所属的理想范本,特朗普毫无疑问担任了《学徒》中的理想范本,而他和他的学徒们又复而成为目标观众心目中的理想典范。

这种社会表演在制造一种幻觉中的自我。特朗普向人们描述的成功商人应该是什么样的,让普通的人们去模仿和实施,其本身已经体现了远比他本人所感觉到的更深入的征服效应。有一种“竞争的自我”占据了他,使他得以存在——它本身就是权力驾驭社会表演的一个因素。这个自我是镜头前的形象和生活中的形象相互“谈判”的结果,这个自我是在大众传播媒介上进行社会表演的权力形象,是社会需要的理想规范的榜样。

戏剧理论家孙惠柱指出,在艺术表演中,编导设计好的理想范本和演员有血有肉的自我之间总是有距离的,要缩短这个距离有两条路,一条是先模仿起角色的外部形象,逐渐找到角色的感觉,让自己适应角色,这叫由外到内;……要演好一个社会角色,毕竟比演特定情境中的虚构人物要真实许多,如果理想范本离自我太远,仅仅从模仿入手是不容易成功的,即便一时得手也很难持久[1](P.28,29)。

学徒们就很容易从外部形象出发,在镜头前的一切活动都会有意识地模仿自己的理想典范(特朗普)。有的学徒在模仿过程中逐步找到适合自己本身个性、阶级等方面的表演方式,比如第一季的队员尼克和比尔等:他们从没有单纯模仿特朗普作为成功人士的言行举止,而是努力学习特朗普的拓展策略和谈判协调能力,最后比尔成了冠军,而尼克成了倒数第三的被淘汰者——也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有的学徒,例如同为第一季选手的山姆,只是机械地模仿,甚至自以为是地吸引特朗普注意,却放弃对自我的塑造,反而与理想典范相距甚远。他向尼克表示自己很受特朗普注意。

山姆自己也是非常自信的,他对镜头阐述自己的观点:“我不相信在这里我会回家,因为我的时间还没到。”然而恰恰此时,特朗普和他的两位助手决定淘汰山姆:“山姆如果留在团队会坏事,以前留着他是想看看他还能有多糟。”④

山姆的教训告诉我们,这样盲目地模仿和机械地表演是获得不了信任的。结局和节目中选手自我的评估呈现一种戏剧性的效果。

那么特朗普在《学徒》中的表演呢?他的理想形象和自我塑造呢?我们应该注意特朗普在每一集结尾为获胜团队提供的一系列奢华享受,这正是学徒所编织的自己生活“理想典范”相当重要的部分。尽管他们认为这种享受“是一个梦,一个幻想,但因为经历了它们,这就变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⑤。这不正是艺术表演中专业演员所拥有的相当高的职业素养吗?特朗普所表演的形象和特朗普自身存在着一种共生的表演现象,这是一种“谈判”的关系。

这里用的“谈判”是指不同语境的“理想典范”互相借鉴、互相比较、互相改造、互相渗透、互相融合,以创造新的语境,既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照抄,关键是看各自为什么样的语境体系服务。

在企业里,特朗普不是公众人物,他的影响力所及只有他的商业伙伴和他的团队。然而,在电视上表演的特朗普就是公众人物,他的影响力可以使这个行业的某些规范得到重新制定——特朗普把自己对商业的理解和自己怎样占领资本领域的实施通过电视来传达给广大的受众,就使某些个人的规则成为这个领域的典范。

那些把规范动作练到炉火纯青以后,从必然王国进入了自由王国的表演者也都是最好的自我实现者,那时候他弥合了刚开始时必然存在的规范与自由之间的距离、角色与自我之间的距离、脚本与体现之间的距离,对特定角色的表演变成了他的第二天性[1](P.353)。

电视媒体介入到某些行业中去,帮助建立此行业的典范形象,能在相互推动、相互制约下产生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移情效果,而这种移情效果恰恰能达到孙惠柱所提到的社会表演中的最高境界。电视媒介是社会典范最直接最有效的缔造者,它改变了我们对社会表演的理解,甚至改变了我们对现实中很多事务的理解。反过来,通过电视把自己打造成“神”的特朗普对他原来现实中的自己也会有改造作用,如今他在现实中的表演会力求和他在电视中的表演相一致。这就是前面所说的他们是互相谈判关系,同为建造一种新的权力关系而服务。

现实中的特朗普会有缺点吗?会有不道德的地方吗?会虚伪吗?这都没关系。只要在电视上他表演得令人信服,观众就不会质疑。

自古以来,具有这种社会表演性质的戏剧形式都是用来鼓动人、影响人、让人模仿的,例如封建社会的皇家祭天仪式等。当前社会中此类的仪式活动大多以影像传播,很多观众是通过电视节目中特朗普和学徒们的社会表演来建构对商业话语实践的认识。观看节目的人会把特朗普当作他们心中的理想范本,他们或者演练,或是下意识模仿,甚至大叫一句“你被开除了”(You are fired.)⑥——行业中的某种表演规范就由此建立起来。

《学徒》中的特朗普不完全是现实中的他,电视中的特朗普要塑造商战之神。《学徒》是两种文化的实践——大众节目制作和现实中的商业管理——相互共生、融合、谈判的结果,这一结果最终体现在参与者的社会表演问题上。特朗普可以说是主角,学徒们可以说是配角并承担了即兴表演的任务:有的是出于个人目的有意识地配合特朗普当场表演,有的被认定有经营管理潜力,有的是不由自主地表演出优秀竞争者的状态……这些是由电视制造并放大的。如果观众在现实中——甚至在特朗普的企业里——也许未必会接受这些表演性的举止,但作为观众,他们不会在意是在看戏,他们完全接受移情作用——像节目中的学徒一样——进而转化为商业信仰。

二、自我与角色

在观看《学徒》的过程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那就是节目中的特朗普是真实的特朗普吗?或者说真实的特朗普占多少比例?当我们在欣赏特朗普的表演时,我们能够相信这是他真实的自我吗?或者说我们是否会认同他的巧妙假装?

作为角色的自我,存在于它的占有者体内,是占有者的内在品质。表演所呈现的内容是表演者自我的特征在表达中的延伸,这里最核心的问题是对“自我”的理解,也是建立理想型向的关键。

在社会表演学中,第一大基本矛盾就是自我与角色之间的矛盾,社会角色的表演可以分为两种:有宗教般虔诚的和玩世不恭的两个极端。前者看到自我和角色的距离后,会通过努力学习去尽快缩短这一距离,力求按照角色的理想范本来改造自我;如果演的时间长了,表演者往往将角色的特点变成自我的第二天性。而后者则满不在乎地长期和角色保持距离,不少这样的表演者会因为不安心而影响工作[1](P.95)。

我们目前无法机械地界定特朗普的社会表演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能确定的是特朗普在表演时“表现出来的自我”,是为观众需要而刻意表演的形象,甚至有时候他的表演有一种强加的自我。这种强加的自我常常是角色在整个舞台情境中创造出来的形象,是所有参加表演人员共同活动的产物。

这时,对自我的分析就离不开个体及个体在与他人面对面互动时行动的整个场景——由剧班、观众、前台、后台区域构成⑦,因为表演是他们共同产生并呈现出来的形象。角色的表演要能顺利进行,需要剧班和观众之间的合作,表演者的“自我”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不依赖于他人的自我,任何演出都一定要包括整个环境,自我概念只是全部表演情境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这里的观众和表演者是权力互动关系,互动双方对于维持相互之间的身份共同承担着责任,一方的失败意味着另一方的活动也无法顺利进行。为了维持表演者在观众心中形成的理想形象,一定不能让观众看到表演者“摘下”面具的样子。

《学徒》中的特朗普面对两种观众,首先是“大剧班”内部的学员,其次是电视观众。他首先不能被学员们所怀疑,他们对他是无条件地膜拜,事实上他们眼中的特朗普是由特朗普自身和学徒们的期待共同完成的。这个众学徒捧出来的“特朗普”无论真实与否,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就是真实可信的。如果没有山姆的欢呼雀跃、尼克的内敛嫉妒,节目中的特朗普并不显得那么特殊,他的形象也不至于那么神圣。

当人们或为学习或为掩饰或为控制,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这些面具都是通过对别人的眼睛的预测给自己戴上的。人由于动机不同而获得的成功感是不一样的,失败时为了寻求新的发展才摘下面具离开舞台真正地面对一下自我——在戴上下一个面具之前,这时人都会要找一个更可信赖更真实的理想自我,于是才会自问“我到底是谁”?

三、前台与后台

从制作者的角度来看,如果要进行成功的社会表演,那么社会角色在各个表演空间都要有贯穿始终的动作线。在现代媒体社会中,塑造理想社会角色不能仅展现单一的空间,而要全方位、多空间地考虑。美国戏剧家理查·谢克纳(Richard Schechner)和他倡导的环境戏剧,要求演员和观众混在一起,整个观演空间打成一片[1](P.110,111)。他指出表演空间是随着戏剧展开,表演者应有全方位的空间意识2(P.167-191)。

戈夫曼把剧班的表演空间划分为 “前台区域”与“后台区域”。然而这种划分是相对的,在不同区域,表演者有着不同的行为特征。剧班在“前台区域”的表演是以一般的、固定的方式有规则地发生作用,是为那些观察表演的人限定的情景[2](P.72)。在前台表演中观众很在乎“个人外表”和“举止”,例如特朗普在《学徒》中的前台,观众可以看到他分别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和特朗普大厦会议厅的表演。社会角色的前台“举止”是观众期待人物如何行为的信号,有些特定的前台表演模式早就设计好,人们需要按规定表演。人们也需要利用前台规定辅助自己的表演。

从节目中可以看到特朗普是一个特别享受表演的人,《学徒》的每一集他的出场几乎占到三分之一,时而与学徒们亲切地嬉笑逗趣,时而面对镜头侃侃而谈,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时而又和团队成员讨论研究,他无论是在前台还是后台,都一贯表现得自信笃定,没有犹豫和彷徨,也可以说他在镜头前的前后台表演非常一致。《学徒》第一季第一集中,特朗普的第一次前台表演就是站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开市敲钟处,第一批“学徒”们则是站在楼下仰望着特朗普这一神一样的存在。到纽交所开市敲钟是华尔街商业精英们成功的标志,也是楼下学徒们向往的仪式。特朗普特别善于利用这个学徒心目中神圣的仪式深化他所扮演的导师的光环。

“后台”相对于前台,指不让观众看到,限制局外人进入的区域。社会表演学中提倡表演者无论身处怎样的舞台,都需要有明确和安全的后台区域[1](P.112)。在后台区域,表演者可以不必像在前台那样关注自身形象、布景的限制,表演者的行为相对前台是自然、放松的。后台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后台与前台之间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前提是表演者对自己面对的互动对象的情景界定。

《学徒》中的特朗普展现了很多后台的表演,例如他在曼哈顿的家、他的私人飞机内等。特朗普特别善于利用后台区域,使他和他的团队前后台都有面对媒体和观众的充分准备。这是过往那些商界“大佬”们无法做到的。他们可以在镜头前指点江山,笑谈鸿儒,但是如果要求他们打开自己后台的门,要他们像前台那样表演自如就很难了,有的人甚至完全关闭自己的后台空间,有意或无意地制造神秘感、距离感。

值得一提的是进入后现代社会后,本来已经成为传统的前台后台的区分又变了,来了个否定之否定[1](P.114)。随着新媒体对人们生活的介入,打开后台空间已不再是纪实影像的专利了。很多电视节目都故意展示光鲜舞台的背后,让观众看到后台的凌乱。近日备受关注的真人秀节目《歌手》索性把歌手表演竞技的前台和各位歌手休息、关注其他对手比赛状况的后台作为两个并重的表演区域,获得非常好的节目效果。

娱乐节目中的前台与后台的界定还是沿用戏剧舞台中的原则,对观众来说比较直观。从社会表演学角度讨论,现实生活中的同一表演区域,剧班中人和人之间控制关系的变化,会发生前台后台界限的混淆。戈夫曼指出很多区域在这一时间和含义中是作为前台,而在另一时间和含义中却成了后台[2](P.107)。特朗普节目中前后台一致的社会表演,让我们不禁想到人们对奥巴马理想的社会表演的评价。也许,《学徒》对特朗普来讲是一次总统竞选的练兵,也未可知。奥巴马参选总统时,有一组著名的新闻图片,展现他参选期间休息健身等后台表演情形。其中一张照片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他搁起双腿在办公室小憩,前景是他那双快磨破底的皮鞋的特写。这样平民化的奥巴马和他竞选时树立的形象不谋而合,是一次成功的后台表演。新闻摄影所拍摄的是后台的奥巴马,但由参选团队策划刊登后,就由后台转至前台,前后台界限混淆了。所以,前台和后台界定的根本是角色权力控制的转换,为的就是支持角色社会表演。

真人秀节目最有意思的特点是让观众感觉到摄影机可以进入表演者的后台。

《学徒》中,前台和后台更呈现相对性,造成两个结构间的信息互补或反差。观众本能会对前后台造成的信息反差感兴趣,对立的两面会让观众思考。在摄影机的窥视下,表演者本来在现实生活中属于后台的表现,在镜头前变成了前台表演——但给观众的感觉却是他们得到了特殊粉丝才有的权利,被特许进入了表演者的后台来窥视。镜头前的表演者有意识或下意识地知道转这种前后台的瞬间变化。《学徒》中当选手们在执行或完成任务后,制作者选择几位选手面对镜头阐述自己在今天任务进程中的体会(前台表演的状况),对合作者的看法等。这时观众可能会发现某位选手所说的与镜头前表演的截然不同。这种做法体现“摄影机前”的前台与后台的根本矛盾——媒体时代之前,为了维持表演者在观众心中已经形成的力量,不能让观众看到表演者“摘下”面具[1](P.88);而真人秀节目中的摄影机却让我们感到,表演者为和剧班中的人不停地交换权力,把一些本该在后台发表的揭露性的言论通过摄影机表现出来,把现实中的后台区域变成了前台。

例如节目中的会议室对于特朗普和学员来讲是典型的前台区域,两组学徒和特朗普的三人审判团同时进行表演。学徒剧班谨慎小心,但也适时争辩;评审剧班掌握绝对权威,坚定自信。当表演转向后台时,观众可以通过双方不同的表现来区分,但特朗普本人的言行表情始终保持一致,似乎达到了社会表演中外在形象与内在实质的一致。学徒们似乎在这一方面就不太有经验。节目中展现学徒剧班的表演分成“执行和反思”两个部分,尤其是后者,是个人或二三学徒私底下面对摄影机的点评,是典型的后台,这时他们会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方式(口头以及身体)来表演——有知识分子的,有商界从业者,也有小商贩等,如同记录片中人物的回忆与评论。这种后台效果,使观众产生对表演者更深层心理的窥探欲,表演者清楚地意识到观众的存在。

结 语

《学徒》中,特朗普通过影像媒介塑造了美国主流商业精英层的理想典范,成为社会表演的成功案例。观众可以系统地观察他及学徒们的前后台表演,看到了学徒们从片段式的掩饰发展成系统地向特朗普学习的过程,以至于每季获得冠军的学徒总能让观众或多或少看到特朗普的影子。在前后台的全局中,只有建立系统化整体的思维,我们的表演行为才会前后台贯穿,才会放下掩饰的面具。自节目播出之后,特朗普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媒体和民众视线内,他也很小心地表演以保护自己塑造的形象。多年后的今天,继奥巴马之后,他把自己打造成又一个实现美国梦的典范。他的社会表演跌跌撞撞,引起很多话题,不知他的系统化思维是否真正建立?他会带领美国上演一幕怎样的奇迹剧呢?我们拭目以待。

[本文为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项目“理查·谢克纳:环境戏剧与消费景观”(项目编号:2015BWY004)、上海市浦江人才项目“消费文化情境下的体验戏剧研究”(项目编号:15PJC033)的阶段性成果]注 释:

① 当时美国民众称之为“Joke Candidate”笑话候选人,ABC NEWS:Republicans attack‘joke candidate'Trump,http://www.abc.net.au/news/2011-04-20/republicans-attack-joke-candidate-trump/2608604,2011.4.20。

② David Brooks,“Think about Obama”,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Oct.18-19,2008.

③当时美国电视媒体火爆的真人秀节目主要以野外生存类和相亲类为主。

④ 《学徒》第一季第三期。

⑤《学徒》第一季第三期学徒杰茜面对镜头采访时所说的。

⑥ 这在《学徒》中成了特朗普的口头禅,随着节目的风行,也成了当年的流行语。http://blog.csdn.net/marksnow/archive/2007/01/29/1497085.aspx

⑦ 前台、后台为“剧班”表演的两个区域。详见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冯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孙惠柱.社会表演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2](美)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 Wright,Mills,C.White collar:The American middle classe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

2 Schechner,Richard;Public Domain.New York:Avon Books.

Title:Donald Trump's Social Performance:A Case Study of The Apprentice

Author:Shen Jiayi

Social events can easily be understood as performances,and celebrities are playing roles.In this picture,the boundary between drama and society is blurred.This paper discusses Donald Trump,a popular figure and celebrity,and The Apprentice,a reality show produced by him.It studies the spread of discourse model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roles in his performance during the show.The paper analyzes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role and the self,and between identities on front stage and back stage with theories of social performance and sociology.

social performance;self and role;front stage and back stage;ideal model

J80

A

0257-943X(2017)04-0124-07

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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