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
刘四斤,即刘副处长。四斤也非他小名,是众人给他起的绰号。此名其实也不假,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他一次痛饮四斤白酒的豪举,令人佩服并自叹不如。
我也曾与刘四斤同桌共饮。只见他双手擎起一只高脚玻璃杯,杯中白酒溢满,老到的人一眼能看出这酒杯至少盛酒八两。他将杯子端在唇边,张开大嘴,双手一倾,脑袋一仰,动作协调紧凑,一杯酒径直灌入口中,喉结略显颤动,杯中酒迅疾倾空。他把杯子倒放在脑袋上空,不见一滴酒珠遗落。如此这般,随后他连喝5杯,脸不红不白,说话依然口齿清晰。我怕他喝伤了,让他赶紧喝杯水,他也婉拒了,搛起桌上的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半天也没见他去厕所。这酒究竟是怎么排解出去的呢?
有一个说法,说刘四斤的父亲曾经在酒厂工作,他小时候屁颠屁颠地跟着父亲在厂里玩耍,父亲就时不时地喂他几口酒。久而久之,他的解酒酶就被刺激生发并日益强大。但谁都没听刘四斤亲口说过,虽心中存疑,却没有贸然询问过。
刘四斤在圈里圈外名声都不小。据说,有一个从澳门过来的江湖大哥,专门找人邀请刘四斤摆个龙门阵,被刘四斤坚决拒绝了。他说他不是江湖之人,是政府官员,岂可胡来?要喝,也是为公务而喝。
此话也一点不假。只要领导召唤,他几乎都会立马赶到,让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得别人天旋地转,喝得有人喷门骤开,他还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那次,单位与当地驻军有一个活动。原本轮不上他,但到了宴会厅,单位的一把手想到了他,特地把他叫了过来。酒过三巡,双方比拼气氛开始升温,一把手就把刘四斤推了出来,他一人对两人,对方两人总共喝多少,他就一口喝多少,就十来分钟光景,刚才还嘴硬的两人,不住讨饶,甘拜下风,退下席位了。一把手后来夸奖他,你是喝出了我们拥军的雄风呀,人家驻军本就有雄狮之誉。
再一回,上级部门来考察,他们主动提出中午喝,下午也要喝,这其中有几个人是东北的。单位正好也有几个项目在他们那儿等待审批。单位一把手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安排周到细致了,还让刘四斤全程陪同,来客声势凌人,每次还没动筷,就先要碰个满杯。刘四斤所在处室的另一位李副处长平常就木讷,一杯酒下去,加之是空腹,整个宴请期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脸,傻傻地笑,有关项目审批的事也没法提了。还是刘四斤游刃有余,大将风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敬多少就喝多少,而且是反复敬,敬反复。几轮下来,几个东北汉子都服了。当刘四斤再提着一杯白酒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的脑袋拼命摇晃,再三说不喝了,再喝就回不去了。回不去可不行呀,还等着他们回去批项目呢!上司一努嘴,刘四斤就跟着说了一句:“那等你们批了项目,下次来再喝了!”上级来客齐声说好,也纷纷向刘四斤伸出了大拇指。
刘四斤心头美滋滋的,在单位的实际地位也扶摇直上,年年先进都非他莫属。
这两年,刘四斤明显闲了下来。八项规定是一项铁律,公务宴请归于正道。刘四斤的作用就明显减弱了。
这当口,处长调离了,正好有一个空缺,刘四斤做了五年的副处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该上位了。他的一个竞争对手,就是三脚踢不出响屁的李副处长,他虽然踏实能干,但影响度自然比不过刘四斤的。
官场多变,夜长梦多,刘四斤也怕失去这次机会,他想找一把手倾吐心声,可现在不像以前饭局多,容易碰到,也容易借酒壮胆。办公室里去拜见,太郑重其事,也无法感情交流。在一次入厕时撞见一把手,他谦恭地对领导说:“我想请您,吃饭喝酒?”一把手回过头来看他:“喝酒?什么时候还喝酒?”一把手一脸严峻。
“不,不是公款,是我个人请,请您。”刘四斤舌头打卷了。
“个人也不行,下级请上级,也不靠谱。”领导回答很干脆,看到刘四斤沮丧的模样,又补了一句,“以后吧,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我知道你很能喝。”说完,就走了。
刘四斤愣怔了好久,缓不过神来。这以后有机会,这机会还会有吗?他真的好沮丧。
这一晚,领导邀了几位同事到自己家喝酒,刘四斤也去了,他喝得很猛,很烈。菜上一半,他独自喝了四斤多,说话竟然放肆起来,脸色发红,眼皮也耷拉了下来,把自己的身份也忘了。最后,他喝倒下了,连着一周住院告假。
这一周,领导催等着他们处里的一个项目方案,他无法顾及,是李副处长加班加点搞出来了。
一个月后,处长的人选定了,不是刘四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