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中的悲喜人生

马特

牟其中创立经典的“99+1度”理论：有一壶水烧到99度，还没有沸腾，没有产生价值，聪明的做法是，在这壶已烧到99度的水下再加一把柴，水就会开了，价值就会产生了

冯小刚电影《不见不散》有个段子：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宽50公里的口子，让印度洋上的暖湿气流经尼泊尔吹进青藏高原，彻底改变那里恶劣的生态环境，让青藏高原变成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这个段子不是虚构的，它的版权属于牟其中。今年，这个75岁的老人从湖北省洪山监狱走出来了，恢复自由身。

牟其中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商人，比现在的马云、马化腾、王健林更富有传奇色彩，今日的很多企业家大咖冯仑、王功权等当年都是他的“跟班”。牟其中的南德集团还真能说得上是企业界的黄埔军校呢！至今冯仑还说，“最早的一代民营企业家当中，牟其中是最有创造力、想象力的”。

牟其中的南德模式成于想象力，也败于想象力。他一生最得意的手笔就是中俄贸易罐头换飞机。在1992年，牟其中用中国过剩的500车罐头等轻工产品，从俄罗斯换回4架图-154飞机，这些飞机成为当时四川航空发展的重要基础。牟其中由此受到启发，创立经典的“99+1度”理论：有一壶水烧到99度，还没有沸腾，没有产生价值，聪明的做法是，在这壶已烧到99度的水下再加一把柴，水就会开了，价值就会产生了。成功与否往往就在于这关键的一步。那么，这宝贵的1度是什么呢？就是他的公司南德要做的。说白了，就是做市场掮客，玩空手道，投机取巧，以小博大。做成了，就是罐头换飞机的奇迹；做不成，就是忽悠吹牛讲故事。

牟其中最终毁于内部人之手。南德公司内讧表明管理并不健全，90年代后期一本《大陆首骗牟其中》横空出世，揭开了南德模式的面纱，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南德员工。成也舆论，败也舆论，负面新闻使牟其中信誉摇摇欲坠，成为政府重点关照的对象。以牟其中的经营手法和风格，挑出毛病绝非难事，内讧、举报、调查，最终一代巨贾栽在信用证诈骗上。

牟其中一生近三分之一的时光在牢狱中度过。第一次入狱是因为与他人合写文章反对文革入狱；第二次是1983年因为“投机倒把罪”入狱；第三次因南德集团信用证诈骗案入狱。严格说，第一次入狱是政治犯，已经被平反；第二次入狱是经济犯，也应无罪，所谓投机倒把是正当的市场行为，是当时的法律滞后了，投机倒把罪早已被废除；第三次入狱的罪名信用证诈骗其实是融资，名为开具贸易信用证，实为融资借贷，形式上依照当时法律确实构成犯罪，但如果现在进行融资，技术上不难实现合规化的金融操作。融资难是当时民营企业的通病，因为解决融资问题而触犯法律，不仅是牟其中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牟其中能否东山再起？经营国有公司的企业家褚时健出狱了，成功地转型为褚橙的缔造者。牟其中能复制褚时健的神话吗？难度并不小，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是马云、雷军、贾跃亭们的时代，讲的是完全不同的新故事，互联网、场景化、O2O、P2P、平台、生态……这些新故事的概念老牟的知识结构很难跟上，即便与时俱进，从一个75岁的老人口中吐出，也是那么违和，能说服资本愿意冒险吗？

牟其中的时代过去了，市场经济体系已经成熟，套利的空子越来越少，99度都已经有主了，而他不再是那个临界点的奇妙1度。但无论牟其中成败如何，作为改革开放的企业家标本，都是值得关注和纪念的。不知是不是一个巧合，在牟其中出狱之际，国家公布了中央深改组第27次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意见》，首次明确提出：以发展眼光客观看待和依法妥善处理改革开放以来各类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经营过程中存在的不规范问题。这未尝不是民营企业家的幸事。牟其中的悲喜人生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缩影，改革的道路就是不断地犯错、纠错、试错。善待企业家，更要善待那些犯过错误的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