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全面深化改革时期的获得感问题*

2017-01-30 08:26王道勇
教学与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存量利益群体

王道勇



论全面深化改革时期的获得感问题*

王道勇

全面深化改革;存量改革;获得感;社会合作

改革获得感在一定意义上决定着进一步的改革能否顺利推进。影响改革获得感高低的因素众多,其中改革性质、改革效应和改革收益评价等三个因素的影响尤其显著。提升人民获得感的途径除了直接增加改革收益之外,还需要消除众多导致获得感偏低的客观因素和社会心理因素。为此,需要倡导在全社会形成一些基本的社会合作共识,具体包括全面认识存量改革的基本性质,不同利益群体需要正确认识利益让渡,对未来的改革效果应有理性认知,继续完善现有的改革收益评价体系,等等。

获得感是一个社会群体在发展过程中对自身的收益所进行的主观评价。改革获得感的强弱,在一定意义上决定着进一步的改革能否顺利推进,因此需要在理论上加以深入研究,在出台改革措施时加以重点考量。

一、全面深化改革时期的获得感

当前,我国已经进入了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新时期。初步统计,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从15个方面安排了60大项约330项具体改革举措,为未来的全面深化改革指明了方向;2014年,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专题讨论全面依法治国,安排了约190项具体改革举措,为全面深化改革提供了法治保障;2015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十三五”规划建议,以及2016年全国人大通过的“十三五”规划纲要又安排了数百项改革举措,对“十三五”规划期间如何通过系统改革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行了详细安排。2016年,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就如何进一步从严治党又出台了大量的改革举措。从2014年1月22日召开第一次会议起至2016年12月初,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已经召开30次会议,通过了190多项改革文件。以上这些改革文件和具体改革措施共同支撑起了全面深化改革的大局,改革领域之全、改革力度之大、改革举措之新都是空前的。

任何改革都会遇到阻力,系统性的全面改革面临的阻力尤其巨大。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未来我国的全面深化改革面临两大阻力——利益固化的藩篱和思想观念的束缚。[1](P7)在当代中国,利益固化对改革的阻碍更为关键。因为经过30多年的解放思想,当前的思想不解放很大程度直接肇因于利益固化,因为利益固化了,所以思想不解放了。世界各国既往的改革经验和教训也表明,在利益固化的背景下,改革很难深入推进,因为改革要推进,势必进行利益调整,从而导致部门利益、行业利益、地方利益、群体利益等相互博弈,并且可能会异化为不同利益群体对既得利益的全力维护,以及对改革新生收益的全力争夺,最终撕裂整个社会。因此,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特别强调,全党同志都要统一思想与行动,“正确处理中央和地方、全局和局部、当前和长远的关系,正确对待利益格局调整”,“坚定不移实现中央改革决策部署”。[1](P57-58)

一般而言,消除利益固化主要有两种基本途径。一种是激进的途径,如过去我国的封建王朝在覆灭之前,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等就会以彻底洗牌的形式进行一次“均贫富,等富贵”行动。在摒弃这种激进做法的前提下,消除利益固化的主要渠道就只能是第二种途径——进行利益让渡,即在政府的主导和法律的规范下,某一或某些利益群体依据一定的规则向其他利益主体让渡出部分利益,优化利益配置结构,增进社会活力,最终实现社会整体利益最大化。可以说,在全面深化改革时期,能否打破利益固化局面,在较长的一段时期内顺利地实现利益让渡,直接决定着全面改革的能否顺利推进,以及改革的最终成效如何。

从逻辑推演看,持续的利益让渡有可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社会心理后果。仅两个利益群体之间所进行的利益“让渡—受让”就会形成四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一是“丧失感弱—获得感强”,即利益出让群体在让渡利益时感觉不是很痛苦,但利益受让群体的获得感却明显增强;二是“丧失感弱—获得感弱”,即利益出让群体虽然没有太多的丧失感,但利益受让群体也没有什么获得感;三是“丧失感强—获得感强”,即利益出让群体在让渡利益时感觉很痛苦,但利益受让群体的获得感也很强;四是“丧失感强—获得感弱”,即利益出让群体在让渡利益时丧失感很强烈,但利益受让群体的获得感却不明显。从改革者的角度来看,当然最希望出现的是第一种情况,即“丧失感弱—获得感强”,因为这时的改革是最容易推进的;改革者最不希望出现的是第四种情况,即“丧失感强—收益感弱”,因为这说明改革措施基本上是不成功的。一般而言,利益让渡后如果利益受让群体感受到的获得感强烈,这类改革措施就是较好的甚至是最好的选择。

从理论角度看,获得感是否强烈对于改革的进一步推进意义尤其重大。如果获得感不强,利益让渡式的深层改革就会缺乏支持者但却有强大的反对者,难以为继。具体而言,经过一段时期的利益让渡后,如果很多社会群体都普遍具有相对剥夺感、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感觉改革过程中自身获利较少而其他群体获利太多,那么“仇富”心理就会在社会底层中间流行,“屌丝”心理就会在社会中层中间流行,“不安全的精英”心理也会在社会上层中间流行,进一步的利益让渡也就不可能成为现实。反之,持续增强的获得感则会让民众对利益调整持宽容态度,改革的痛苦程度不高,不仅可以为各领域的改革发展提供稳定的社会政治氛围,而且可以形成进一步改革的共识和合力,使改革有较大的回旋余地,深层次的改革措施也能不断出台。

从现实来看,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新时期,不断提升改革获得感意义重大。中国社会科学院全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表明,改革实际收益与主观评价之间经常不一致。2011年,中国有44%的人口认为是社会中层,而发展水平明显低于我国的印度却有57.4%的人自认为是社会中层。[2]2013年,上海大学对全国6个省市城市居民的抽样调查也表明,有36.8%的被调查对象认为近年来自身的生活改善程度比别人低、没有改善甚至比以前更差。[3]这种主观评价明显低于客观地位的心理倾向,将使各社会群体无法对改革、对自我、对其他社会群体进行客观评价,不利于整个改革的持续推进。

正是基于理论和现实的考虑,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人民获得感问题。2015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次会议上明确提出,要“推出一批能叫得响、立得住、群众认可的硬招实招”,“把改革方案的含金量充分展示出来,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4](P77)此后,在众多国内外重大场合中,习近平总书记频繁地提起“获得感”这个关键词。在2016年的新年贺词中,习近平总书记着重强调“获得感”这个词;[5]在2016年2月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一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正式将“是否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是否给人民群众带来实实在在的获得感”这“两个是否”上升为改革成效的评价标准。[6]同年3月,全国“两会”召开期间,习近平总书记谈及企业发展时,提出要“让民营企业真正从政策中增强获得感”;[7]同年4月,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让亿万人民在共享互联网发展成果上有更多获得感”;[8]同年9月,在二十国集团杭州工商峰会开幕式发表主旨演讲时,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国将“更加注重公平公正,在做大发展蛋糕的同时分好蛋糕,从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出发,让老百姓有更多成就感和获得感。”[9]2017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新疆代表团参加审议时说,新疆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让人民有更多的获得感。可以说,如何进一步提升改革获得感,已经成为党中央最为关心的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之一。

二、影响改革获得感的主要因素

作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获得感的高低,既受外部的改革客观形势变化的影响,也受社会心理等主观因素的影响。其中,改革性质、改革效应和改革收益评价这三个因素的影响尤其明显。

第一,改革性质。客观上,是增量改革还是存量改革,对改革获得感的影响巨大。增量改革是以“做大增量”为特征的改革,这种改革以不损害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为前提来提升其他利益群体的地位,从而使社会整体利益增加,这是一种“皆大欢喜”式的改革,自然而然地,整个社会的改革获得感也就很强。而存量改革是以“优化存量”为特征的改革,这种改革要对既有利益格局进行深度调整,在改革中至少有一个既得利益群体需要出让现有的利益,甚至不同社会利益群体都要参与到利益让渡过程中,虽然最终会全面增进社会的整体福利,但短期来看必然会出现“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现象,在这种欢喜与忧愁并存期间,改革所带来的整体获得感暂时就不会太强。

当前,我国已经进入了以存量改革来推进增量改革的新时期。也就是说,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我国的纯增量改革能做的基本都做尽了,未来的增量改革能否像过去那样延续下去,关键就要看存量改革成功与否。如早期的教育制度改革重点是“普九”、高校扩招等,是没有利益受损者的纯增量改革;而现在的改革重点却是建设“无择校城市”、“异地高考”改革、高校招生名额大地区间的调剂等,是对优质教育资源的再次分配,是一种典型的存量改革;其他诸如去产能、简政放权、公务员养老金制度改革、反腐倡廉、依法治国、绿色化等等,也都是典型的存量改革。近几年推进的存量改革已经触及一些社会群体的核心利益,急需“改革促进派”的强力推进。否则,时间一长,人民的获得感没有明显提升,存量改革推进的难度会进一步增加,改革获得感与存量改革之间就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之势。

第二,改革效应。改革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实,它的长期存在本身就会在社会心理上形成一种改革效应,并且直接影响人民的获得感的高低。

一方面,持续的改革会让一些社会群体形成一种“不安全”心理。实践中,最近30多年来中国一直处于改革状态,变革带来全新的局面,但有些社会成员也会形成一种错觉,认为没有任何事物是长期稳定的,是可以确定的,也没有任何收益是永恒不变的,表现在社会心理层面上就是不安全感较为突出。如果不能有效地消除这些群体在潜意识中存在的不安因素,就会削弱整个社会的凝聚力与向心力,使获得感在低位徘徊。而且社会整体心理所具有的这种强大的暗示作用,对现实中的社会运行也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

另一方面,改革成果过于巨大也会形成一种“高位预期”心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所取得的改革成果在世界历史上是空前的。30多年来持续快速的发展,会让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形成“只涨不跌”的心理预期,而且对“涨”自身也有一个“一定会保持在较高水平”的心理预期。譬如,在经济增速方面,最近20年以来,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经济平均增速最高的也不过3%,最低的甚至会出现负增长,但是,这些国家的人民对这种经济现实习以为常,经济风险不会大规模地蔓延到社会领域并在社会领域内总爆发。但是,我国连续30多年每年经济平均增速在9%以上,这会使很多社会成员认为这种高速增长是理所应当的,面对近年来6%左右的中高增速现实,会感觉很难适应,进而也就很难客观地评价当前经济改革的实际成效。再如,在改善民生方面,自2003年以来,我国已经连续十多年在快速地改善民生。未来,为了防止“高福利需求—低供给能力”窘境的出现,进一步提升民生制度建设的质量,政府必然要将改善民生的步伐放慢一些,使改善民生与经济发展之间实现良性循环。但是,由于改善民生的福利政策具有“只能增不能减”的制度刚性,任何导致收益增速下降的深层改革措施都难以出台。美国社会学家金斯利·戴维斯曾经提出一个J型曲线,[10](P263-264)他认为,社会混乱不会出现在一个国家的贫困时期(即J的底部),也不会出现在一个国家经济社会面貌快速改善时期(即J的中部),而是发生在一个国家经济社会持续快速改善一段时间后却突然停顿的时期(即J的顶部),因为在这一时期,客观的经济社会状况不再像过去那样直线上升,但是,人民的预期值却仍然在直线上升,这时,人民的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当前,世界上一些国家之所以出现“中等收入陷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受到老百姓对经济发展和改善民生的“高位运行”预期心理的裹胁,政府必须做出超出承受能力的改革收益承诺,最终陷于承诺越来越高—发展速度越来越慢—人民也越来越不满意的怪圈之中。

第三,改革收益评价。“获得”是一种客观状态,但“感”却是一种主观心理。除了实际获得与主观心理感受完全一致之外,现实中有可能出现实际获利较多但主观评价却较低的状态,也有可能出现实际获利较少但主观评价却较高的状态。因此,对改革收益的主观评价也会直接影响着改革获得感的高低。具体来看,以下两种因素直接影响着改革收益评价的高低。

一方面,参照群体的选择。美国社会学家凯利认为,参照群体主要发挥两种功能,即规范功能和比较评价功能。[11]其中,比较评价功能是指一个社会成员或社会群体借助它作为比较标准和出发点,用以评价自己或他人。这种比较评价功能在很大程度上会导致该群体确立某种行为标准(或称群体规范)并且加以遵循,即发挥规范的功能。一旦参照群体选择过高,必然会导致相对剥夺感很强,进而使参照群体的规范作用无法发挥,就可能出现获得感低的现象;反之亦然。

另一方面,改革收益的边际效益递减。微观经济学中的边际效用递减规律认为,超过某一水平之后边际投入的边际产出下降。其实,在改革收益的评价方面,也会出现类似情况。美国社会学家格尔在其著作《人为什么会造反》中提出了“欲望型相对剥夺感”的概念,即社会的满足能力没有变,但人们的价值期望增强也会导致相对剥夺感的出现。[12]具体来看,这种收益的边际效用递减具体表现是获得感“钝化”,即同样一份收益带来的获得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断下降。当新增一份收益后的新增获得感为零时,此后客观上新增的改革收益就不会带来任何获得感,最终会出现有收益增长而无获得感增长的“内卷化”现象。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持续数十年的改革收益会让人民的获得感“钝化”,这种现象也可以称为“改革收益疲劳症”,实际收益增加而带来的心理愉悦与满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获得感也就很难持续增强。

三、以社会合作共识提升改革获得感

提升改革获得感可以通过实际利益的生产和再分配来进行,正如《论语·季氏》所云:“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可以说,这是传统统治者的共同理想和行动指南。但是,也应当指出,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新时期,在深层次的存量改革日益增多的背景下,一方面,要不断显现改革措施的含金量,让广大人民群众获得更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另一方面,更要倡导社会合作意识,促使不同利益群体主动进行社会心理调适;唯有两者有机结合,才能使人民的获得感不断提升,从而推进改革的持续深入推进。如何给人民以更多的实利,中央的政策安排已经非常系统,有关的学术研究已经持续数十年,不再赘述。这里着重从第二个方面即社会心理调适角度来谈一些对策。

具体而言,未来需要在以下一些方面形成一些社会合作式的基本共识。

第一,正确认识存量改革的基本性质。对于未来的改革性质,需要达成以下两个基本共识。一方面,思维的调整。要意识到未来的存量改革是为了增进整体利益而进行的一个艰难调整,改革可能会让一些利益群体“掉一块肉”,但它只是在各利益群体的根本利益完全一致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具体利益调整,虽然短期内会有阵痛甚至是剧痛,但在社会整体福利提升后,所有利益群体都会从中受益。为此,整个社会需要摆脱“你死我活”式的思维定式,彻底从“在阶级对抗中找同盟”的思维转变为“在阶层和谐中求共赢”的思维。另一方面,对改革进程的再认识。要意识到与既往的重点突破式改革不同,未来的存量改革是整体推进式的,所有的利益群体在社会心理上都应当对改革的复杂性和反复性有更深层面的体认。为此,整个社会需要摆脱“一蹴而就”式的思维定式,不仅对改革成效的显现要有耐心,更要全面参与,积极支持改革举措的设计、出台、磨合、修正和实施。[13]

第二,不同利益让渡群体需要进行自我再定位。改革中的利益出让群体和利益受让群体是否能够正确进行自我定位,对于获得感的增加尤其关键。对于利益出让群体而言,首先要确认存量改革过程中的利益出让群体并非改革的对象,而是改革的参与者,是存量改革的助力者。一方面,利益出让群体要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要意识到存量改革有利于国家和民族,让出利益的利益群体最终也会从国力强盛、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市场健全、生态美好等改革成效中直接受益;另一方面,既得利益群体还要有强烈的社会危机感,应当主动配合政府进行利益格局的调整,甚至主动进行部分利益的让渡。譬如,要承认自身是在改革过程中获利较多的群体、要自愿地反哺社会、要自发地做改革的促进派,等等。唯有如此,社会上层才会既不走极端,又永不松懈。[14]

对于利益受让群体而言,受让群体应当意识到,得到受让的利益也并非理所应当的,国家在保证“弱势群体永不绝望”的前提下,也要促使利益受让群体都逐步形成利益妥协意识。在思想上,利益受让群体应当意识到在一个特定的时期内,任何利益诉求的满足都只是相对的满足,而非绝对的满足;还要意识到利益补偿具有阶段性特征,应当根据社会发展阶段的不同而对自身的利益诉求进行相应的调整。譬如,我国的民生制度建设已经走过从“无”到“有”的阶段,未来不是从“有”做到“多”,而是从“有”做到“好”,是要保证所有社会福利制度具有公平性和可持续性,因此,过去十多年民生福利收益高速增长的趋势不能再维持很长时间。在行动上,利益受让群体也应当依规遵法获取利益,要有通过制度与其他群体进行心平气和的沟通、合作、让步和妥协的心理准备;还要树立起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命运的意识。[15]唯有如此,利益受让群体才会赢得其他群体的尊重,互利共赢与和谐共生才会成为社会主流心态。

第三,对未来的改革效果应有理性认知。以社会合作为基础进行利益让渡,可能会产生三种完全不同的改进效果。一是帕累托改进,即至少有一个利益群体在利益让渡过程中获益,但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受损者,社会整体利益得以增加。如果所有的利益群体都从利益让渡中得到利益盈余,就属于帕累托最优状态。在增量改革过程中,帕累托改进是常态现象,甚至是帕累托最优状态也有可能会出现。但是,在以存量改革为主时期,由于涉及利益增损,这种帕累托改进仅存在于理想状态中,现实中很难寻找到其实践形式。二是负改进。即如前所述,利益让渡后,利益出让方剥夺感严重,利益受让方获得感不强,社会并没有因为利益让渡而实现总利益的最大化。具体表现为在利益让渡过程中和让渡完成后,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利益让渡群体开始采取保守的自我保全策略,而利益受让群体也倾向于采取激进的行动策略,社会没有形成妥协意识,社会公平正义和法治等利益让渡的基本规则也被抛之脑后,这是所有利益主体都不愿意见到的客观状态。三是卡尔多—希克斯改进。[16]1939年,福利经济学家、社会学家约翰·希克斯在评估不同的公共政策效果和经济状态时提出,在一种状态下,如果一种改革使改革受益者的所得足以补偿改革受损者的所失,并且已经找不到进一步改进的余地,那么该状态就是总体利益最大化的,改革就达到了卡尔多-希克斯效率。按照卡尔多—希克斯改进的标准,如果能使社会整体收益增加,变革也是可以推进的,关键是要确定好补偿方案。

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过程中,不同社会群体都需要认识到,随着存量改革的日益增多,利益让渡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之中,但利益让渡所需要的前提条件却有可能一时间无法完全得到满足,在改革共识和改革合力没有完全形成的前提下进行利益让渡,将是一种常态现象。为此,不应当对帕累托改进有过多期望,同时也要力避负改进状态的出现,而卡尔多—希克斯改进应当成为大多数利益让渡型改革所追求的主要目标。唯有所有的利益群体都能够接受卡尔多—希克斯改进,全面深化改革才能够轻装上阵,不受“不安全”心理、“高位预期”心理等社会心理的约束,全力推进,持续释放出各种改革红利。

第四,继续完善现有的改革收益评价体系。 如前所述,获得感作为一种心理感受,是一种相对的感觉,可以通过有力的宣传和引导来加以提升,改变改革收益边际效益递减所带来的获得感“钝化”状态,逐步形成一个更加客观、全面和公正的改革收益评价体系。其中的关键是要引导人民在潜移默化中重新定义自己的“参照群体”。一个新参照群体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过程中,我们要向世界各国人民讲好“中国故事”,同时更要向中国人民讲好30多年来的“改革故事”。系统地回顾改革之初的生活艰难及改革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可以增强当下人民的获得感。另一个新参照群体是同处于一个发展阶段的发展中大国。对同为发展中大国的印度、巴西、印尼、南非等的现实国情,如发展成就、面临的挑战及人民生活现状等进行系统性的介绍,全面展现出世界发展中大国的社会现实,可以让人民更加理性地认识当前中国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及改革面临的巨大挑战。让人民在更多的参照群体面前不断进行对比、批判和选择,在参照中进一步提升自身的获得感,在参照中参与到未来全面深化改革的进程中来。

[1] 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 李培林.中产阶层成长和橄榄型社会[J].国际经济评论,2015,(1).

[3] 孙远太.城市居民社会地位对其获得感的影响分析[J].调研世界,2015,(9).

[4] 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2016年版)[M].北京: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6.

[5] 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2016年新年贺词[EB/OL].新华网,2015-12-31.

[6] 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一次会议[EB/OL].新华网,2016-02-23.

[7] 习近平.让民营企业真正从政策中增强获得感[EB/OL].新华网,2016-03-05.

[8] 习近平.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EB/OL].新华网,2016-04-26.

[9] 习近平.中国发展新起点 全球增长新蓝图[N].人民日报,2016-09-04.

[10] 吴忠民.社会学理论前沿[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5.

[11] Kelly, Harold H. Two Functions of Reference Groups. In G.E. Swanson, T.M. Newcomb & E.L. Hartley (Eds.). Readings in Social Psychology(2nd)[M].New York:Holt,Rinehart & Winston,1952.

[12] Gurr, T. R.Why Men Rebel[M].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0.

[13] 王道勇.存量改革时期的利益让渡与社会合作[J].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6,(5).

[14] 郑杭生.五大挑战催生中国式“紧绷”[J].人民论坛,2009,(10).

[15] 王道勇.存量改革时期的社会建设与社会合作[J].学习与探索,2016,(12).

[16] 孙蕾.非对称信息下的卡尔多-希克斯改进[J].南开经济研究,2008,(2).

[责任编辑 李文苓]

On Sense of Gain Brought by Reform in the Period of Comprehensive Deepening of Reform

Wang Daoyong

(Department of Scientific Socialism, Party School of CPC Central Committee, Beijing 100091)

comprehensive deepening of reform; stock reform; sense of gain; social cooperation

The sense of gain from the reform determines whether the further reform can be carried out smoothly.There are many factors that influence the sense of gain from reform, especially the three factors such as the nature of reform, the effect of reform and the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 of reform.The way to enhance the people’s sense of gain from reform, in addition to the direct increase people’s income from the reform, we should eliminate many of the objective factors and social psychological factors led to a lower sense of gain from reform.To this end, we need to advocate in the whole society to form some basic consensus of social cooperation, including a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basic nature of the reform in the traditional areas.At the same time, we should correctly treat the interests of different interests gruops in the process of interests transfer, foster a rational understanding of the results of the future reform, and continue to improve the existing system of evaluation of the efectiveness of the reform.

* 本文系作者主持的2014年度中共中央党校重点科研项目“社会治理体制创新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王道勇,中共中央党校科社部教授,社会学博士(北京 100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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