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琰[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24]
情爱山歌的隐喻研究
⊙ 刘琰[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24]
言之不足则歌之,以歌求爱、以歌盟誓已经成为人们成就姻缘的重要方式。这些情爱山歌中存在大量的隐喻,这些隐喻为情爱山歌发挥作用做出了巨大贡献。
情爱山歌 隐喻 源域 目标域
(一)故事一:湘西“走马路”“翠翠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的歌声浮起来,仿佛轻轻地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蹿过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这是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中的片段,女主人公翠翠在睡梦中听到美妙的情歌,如痴如醉,而心也被唱歌的人所俘获。
小说《边城》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纯爱故事,展现了人性的善良澄净。故事中,天保和傩送两兄弟都爱上了翠翠,但他们没有按照当地风俗靠决斗来一决胜负,而是选择了浪漫而公平的唱山歌的方式表达感情,即“走马路”。“走马路”,指青年男女用互唱情歌的方式自定终身,父母不会干涉,大多由男方主动开唱,等女方动了心也纵情回唱,则大地又添了一对有情人。傩送是唱歌好手,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便心灰意冷,断然驾船远行做生意。虽然《边城》是一部悲剧,翠翠既没有和天保在一起,也没能和傩送成就姻缘,但我们仍不可否认“歌”的重要性。情窦初开的翠翠对兄弟俩都有好感,但她喜欢的是为她唱了三年零九个月歌的傩送。“以歌传情”,比那种大声说“我爱你”少了许多浮躁和俗态,又比默默付出多了一些主动和勇敢。“以歌为媒”,湘西的父辈唱出了后代,唱出了翠翠、天保、傩送的朦胧爱情,也唱出了《边城》。
(二)故事二:客家“情誓”和“情咒”因爱而盟誓,进而发咒,是民间歌谣中传情达意的最原始且最有力的形式之一。“情誓”在客家山歌里俯拾皆是。例如:“阿哥有心妹有心,铁尺磨成绣花针;莫学灯笼千百眼,要学蜡烛一条心。”又比如:“八月十五月团圆,粉丝炒面缠对缠;妹子有情郎有意,交条人情万万年。”这些唱出的盟誓,表现出的是恋人之间缠绵旖旎而又浓烈炽热的感情,喷发而出,不可遏制。
与“情誓”相对应的还有“情咒”,“情咒”分为两种,一种是由于爱情受到环境或人为的阻碍而生出的咒怨,另一种则是为了表达情之深爱之专,这里主要讨论第二种。例如:“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阿妹同哥来交情,交到海底行得人;湖鳅生鳞马生角,铁树开花才断情”;“心愿交情永毋丢,除非柑树结石榴,除非日头西边出,除非河水向上流”,等等。
言之不足则歌之,以歌求爱、以歌盟誓已经成为客家人成就姻缘的重要方式。
以上选择了湘西和客家两个例子,但事实上其他民族乃至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情爱山歌,“唱首山歌牵手回”的情况司空见惯。从相见时的爱慕、互相试探到互相表白心意、展开追求,再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通过山歌来进行的。那么,语言究竟有何种魅力?为什么能带来姻缘呢?情爱山歌的语言有什么特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作用?
隐喻由概念域组成,而概念域又有源域(sourcedomain)和目标域(targetdomain)两种。两域相比,前者具体易懂,而后者往往更加抽象晦涩。本文主要讨论的是情爱山歌,目标域主要表现为爱、情恋、思慕、恋人等,因此将按照源域的分类、根据隐喻理论的最新发展——合成空间理论来具体分析隐喻在情爱山歌中的应用。
(一)植物1.莲“莲”经常出现在情爱山歌里,因为“莲”和“怜”谐音,既象征“怜爱”,袅娜的风姿又能把人引入一个纯净的审美氛围。
“妹剪一蕊并蒂莲,开花结子两相连;莲花恁靓心头苦,乃日同哥正团圆。”在这个隐喻中,源域是植物,目标域是情恋。根据Fauconnier的合成空间理论,隐喻包括源心理空间和目标心理空间,这两个空间都为另一个心理空间——合成空间提供输入。同时,还存在一个类空间凌驾于源心理空间和目标心理空间之上。也就是说,隐喻的互动包括四个空间。此处,源心理空间和目标心理空间之间的对应成分存在部分映射关系:源域(植物)中的并蒂莲有根脉生长在一起、果实味苦等特点,而目标域(情恋)中的恋人虽心手相连却饱尝辛酸和苦楚(可能是长期分离所致)。类空间对源心理空间和目标心理空间都存在映射,它反映了两个空间共有的结构和组织,起控制作用。最后,源心理空间和目标心理空间部分地投射到第四个空间——合成空间,根据两个空间元素之间的共同点和联系,我们便可得出结论:虽然恋人的心如莲的果实一样苦涩,但有情人仍盼望此生能像并蒂莲一样生死相依,永不分开。这样,通过隐喻的运作机制,情爱山歌的寓意得到了更好的解读。(后文的例子将不再做进一步阐释。)
2.藤“藤”与“树”的纠缠是山歌中最典型的几个意象形态之一。这是因为草本、藤本植物生长茂盛,所以藤树缠绕的现象很常见。
“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这里源域是植物,目标域是男女。“藤”和“树”相缠,从生到死,因而恋人也应该生死相依,表达了男女之情的热烈、执着与缠绵。
(二)动物“湖鳅生鳞马生角,铁树开花才断情。”这句词里的源域是动物,即“湖鳅”和“马”,目标域是爱情。“湖鳅”长了鱼鳞,“马”长了犄角,映射了“断情”,而“湖鳅”不可能长鱼鳞,“马”不可能有犄角,因此感情也不会出现问题,说明二人之间的感情很深厚,不会轻易被摧毁。
(三)食物“八月十五月团圆,粉丝炒面缠对缠;妹子有情郎有意,交条人情万万年。”这句词里的源域是食物,目标域是恋人,食物中的“粉丝”和“炒面”映射的是“妹子”和“情郎”,“粉丝”和“炒面”缠在一起之后便难以分开,因此“妹子”和“情郎”缠在一起之后也不会分开,表达了人们想在月圆之日和心爱的人团圆、永生永世不分开的美好祈盼。
(四)生活用品山歌取材于生活,因此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经常会出现在歌词里。
“太阳尚未下山顶,我就来到丢草坡上将你等。等来了满天的星星,等不到我的心上人。是纺纱织布缠住了你的手脚?是兆头不好使你难以迈出门?”这里源域是生活用品,目标域是阻碍爱情的东西。“纺纱织布”映射了一切对爱情的阻碍,也许是客观环境,也许是人为的阻隔,也许是女孩自己内心的纠结。
如下还有一例:“阿哥有心妹有心,铁尺磨成绣花针;莫学灯笼千百眼,要学蜡烛一条心。”这里源域是生活用品,目标域是人。“蜡烛”只有一条灯芯,因此人也只能有一条心,只能有一个归属,表达了人们希望心爱的人只属意自己一人的美好心愿。
(五)自然环境“哥在河边采桑葚,隔河阿妹笑吟吟。丢块石头试深浅,唱首山歌试妹心。”这里源域是自然环境,目标域是感情。“河”是有深浅的,因此“感情”也是有深浅的,既然可以通过丢石头来测试水的深浅,那么也可以通过一些途径来探察妹子对情郎的感情有多深。情郎不知心爱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故而惶恐难安。
(六)运动“要吃辣子不怕辣,要联情姣不怕杀;刀子架在眉毛上,眉毛不动眼不眨。”此处源域是运动,目标域是情意。“眉毛”和“眼睛”均不动,映射了情意不动,颂扬了恋人之间坚定无比的情意。
如上,主要选取了植物、动物、食物、生活用品、自然环境和运动充当源域来研究情爱山歌中的隐喻。通过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情爱山歌中大量存在隐喻。第二,源域都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事物。这是因为,山歌表现的内容就是歌唱者的生活本身,歌唱的素材存在于环绕民众自身的生态环境或文化环境中,因此这些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源域。第三,隐喻对情爱山歌发挥作用做出了巨大贡献,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根据隐喻的认知功能,通过隐喻达成对事物的认知,其效果远比定义认知要好,因此,唱歌的人通过对源域的恰当选取,可以让听歌的人更好地理解目标域,即能切身感受到唱歌人要表达的情感。其次,源域贴近生活,使得表达质朴而自然,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促进感情的培养。再次,那些本身含有美好寓意的事物,如“藤”“莲”等,可以激起人们心中相关的概念和体验,让人感同身受,效果倍增。
综上所述,源域的选择至关重要,那些贴近生活以及本身含有美好寓意的事物可以使得隐喻更加形象生动。情爱山歌发挥作用少不了隐喻的贡献,隐喻为山歌增色,而山歌成就美好爱情,语言带来完美姻缘,这也是语言具有的神奇魔力。
①沈从文:《沈从文精选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84页。
②潘大胜:《以“歌”为媒——〈边城〉中爱情的特殊表达》,《中学语文》2009年第5期,第90页。
③黄鹤:《客家山歌“情誓”与“情咒”考》,《华南农业大学学报》2004年第3期,第98页。
④⑦马云芬:《民歌语体特征探究》,云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5年,第48页,第18页。
⑤Fauconnier,G: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⑥黄鹤:《客家山歌的情恋母题与植物意象探析》,《华南理工大学学报》2004年第3期,第39页。
作者:刘琰,南京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二语习得、应用语言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