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2017-01-27 08:58
中国-东盟博览(政经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同仁堂理事长北平

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乐达义把兄长的遗体从天津迎回北平,为他举行了极具哀荣的葬礼。为此,他请来了“永盛”杠房出殡。这家杠房号称北京十大杠房之一,专为名人出殡。国务总理潘复、军阀吴佩孚、张宗昌等人,都是由永盛杠房出殡的。出殡之前,曾在贤良寺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白天鼓乐诵经声不断、晚上还放焰口,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出殡的当日,送葬的队伍长达数里,用了旧时丧葬礼仪中最高的规格,杠夫一律着从未沾过地的鞋靴和崭新的服装,一切用具都重新刷了漆。出殡队伍中摔盆的、执幡的、吹的、打的、哭的、唱的一应俱全。最后,乐达仁的灵枢被葬于海淀区董四墓地,即现在的福田墓地。

但是,葬礼办得再奢也无法挽回兄长的生命,乐达义和乐家亲人心头的哀伤还未抚平,一场中华民族的灾难又降临了。

第四章、沦陷时期

第一节、乱世纷纭,最恨敌伪占古城强迫合作,无奈破财求免灾

那是中华民族永远不能忘记的一个夜晚。1937年7月7日深夜,一阵阵隆隆的炮声震动了北平西南一带。从睡梦中惊起的人们互相询问:“哪儿打炮呢?”

“这炮声是从丰台那边儿传来的,准又是小日本在捣乱呢。”

就像一个市井无赖总爱寻衅滋事一样,近来北平附近的日军屡屡挑起事端。因此,炮声一响,人们就知道是日本军队又在挑事了。但这次不是一般的寻衅闹事,而是日本军队发动的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

8日一早,北平市民看到的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在警戒,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二十九军官兵在紧急调动,报童的声音在北平的大街小巷中回响:“哎,看报、看报!日本军队进攻宛平县城!”

“快看,快看,日军炮轰卢沟桥,二十九军奋起还击!”

北平的市民沸腾了,各行各业奋起支援抗战。前门地区的商铺多,商家爱国热情高涨,踊跃捐款捐物,场面十分感人。

二十九军虽然在北平和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英勇抗战,但终因装备落后等多种原因,不得不撤出了北平。8月8日侵略军举行了入城仪式,气焰嚣张的日军从广安门、永定门、朝阳门耀武扬威地进入北平。日军骑兵的铁蹄声,坦克履带的碾压声,连同仁堂所在的大栅栏地区都感受到了震动,古都人民的心都要碎了。同仁堂的员工恨得牙根痒痒,如果手中的戥子就是枪,他们真想去和鬼子拼一场。

日本军队占领北平之后,古城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民不聊生,市场凋敝,北平敌伪当局的“地方维持会”成立时发了一篇《成立宣言》。本来,同仁堂的员工们对满版都是吹嘘“大东亚圣战”的敌伪报纸连看都不愿看。他们说:“看那玩艺儿还不如看屎壳螂推粪球呢!屎壳螂的粪球是推大的,鬼子的‘战绩’是吹大的。”

可是那天有人扫了一眼敌伪报纸说:“唷,今儿新鲜了,太阳从东边落下去了,这报纸上还真有几句实话!”

原来,就连日伪“地方维持会”的《成立宣言》都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承认北平的不景气,说当时的北平是“百业停顿,金融呆滞,交通断阻,食粮腾贵,伤亡满野,流离载道”。

北京《晨报》在1939年春节之后作过一次商情调查,发现北平各行各业大都不如以前,就连一般不易受收入变化影响的中西药行也不景气,有的不得不裁人,有的不得不减薪,更多的是不得不又裁人又减薪。有的药铺甚至被逼得搞起了“多种经营”,卖起了烟卷和雪花膏,一些中小药铺实在经营不下去,只好关门了事。北平的街头上可以明显看到穷人越来越多。1939年底,正是寒风凛冽,飞雪漫天的季节,许多穷人都陷入饥寒交迫之中。北平市商会及各行业公会开设粥厂、暖厂,广施救济,可是北平的百姓早上开门,或是晚上在昏黄的路灯下,还是常能看到冻饿而死的“路倒”。同仁堂虽然也参加了北平商会的善举,并且出资不菲,但要应对这么多无粮无衣的穷人,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有的穷人就对乐达义说:“唉,您卖的是丸散膏丹,可我们缺的是柴米油盐,人都没有活头了,谁还去买药啊。”

这天,乐达义让账房去美国花旗银行看看,同仁堂存在那儿的几箱细料是否安全。

“我看小日本不敢惹美国人。”账房先生说,“协和医院他们都不敢进,还敢砸美国人开的银行?您就把心揣回去吧。没事儿!”

“难说。”乐达义摇摇头,“这小日本压根儿就不讲信用。说起来,他们的文化还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中药,他们那儿叫‘汉方’,不知救了多少日本人的性命。他们自个儿不也老说‘同文同种’吗?这种六亲不认的东西,有什么事儿不敢干的!”

正说着,大查柜忽然来了,急匆匆地说:“东家,店里来了几个日本浪人,拿了日本天皇的相片,说这是‘天照大神’的‘御照’。非要咱们买。”

乐达义一脸的不屑说,“什么‘天照大神’,没听说过。再说,咱们要那破玩艺儿干嘛?是能治牛皮癣还是能治拉稀跑肚?”

“可他们说,不买就是反对大东亚共荣,是反对天皇,要把咱们 ‘送日本宪兵队的干活。’那儿可是有名的进去出不来的地方。”

“他们要多少钱?”

“好嘛,就那么一个破玩艺儿,快赶上人参的价了。”

乐达义发狠道:“我要是还当着警察厅督查长就好了,把这帮泼皮无赖四马攒蹄一吊,用沾了凉水的牛皮鞭子狠抽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了!”

“东家,您别光过嘴瘾啊,到底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

乐达义沉思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得,能忍为安,花钱消灾吧。给他们钱,把他们打发走,然后赶紧把那个什么‘御照’拿去烧了,那东西有邪毒!”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人,喝道:“要烧御照,还说那东西有邪毒,不怕进宪兵队啊?”

冷不丁的这么一声,还真让乐达义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老朋友来了。

“我当是日本探子呢,你来干什么?”

“嘿,好事!您吉星高照,要走好运了。”

“这年头能有什么好事。”乐达义根本不信。

“我说是好事,就是好事!您得请客。”

“同仁堂今儿算倒霉,刚走了一拨敲诈勒索的日本浪人,您又来了。得,咱们‘都一处’去说话吧,那儿近。”

“‘都一处’就‘都一处’。”那位朋友给自己找台阶,“您不就是算计着‘都一处’的烧麦比‘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吗?可那也是百年老店。”

在‘都一处’,那位朋友告诉乐达义,日伪当局让北平的药行推举“药行商会理事长”。

“他们怎么想起这出了?”乐达义觉得挺奇怪,日本人占领了北平之后,都是变着法儿地破坏北平经济,现在怎么又想起来管商会的事儿来了?

原来,日军占领北平后,一方面怂恿日本商人涌入北平,开店设厂,以日本军队的刺刀为后盾,争夺市场、原料,强买、强卖,大肆掠夺,进行经济侵略。另一方面,又企图制造“经济发展,市面繁荣”的假像。要达到这两个目的,就需要加强对北平商业的控制。为此,日伪当局就强令北平的商家组织商会和行业公会。不过,为了蒙骗世人,他们一方面要商会自己推选理事长,另一方面又规定,人选必须经过他们审核,实际上是想操纵这些商会,进而控制北平的商业。

“全北平的药行,谁能比得上你们同仁堂啊!”那位朋友说,“因此,大伙儿都说,理事长的位置非您莫属了。”

“大伙儿说的,还是日本人说的?”乐达义大不以为然,“现在除了日本军队,谁说了也不算数。”

“同仁堂这么大名气,日本人自然也有这想法。”那人透了底。

“这还是‘好事’呢?”乐达义听完后,脸上突然变了色,“您这是陷我于不义呀!我没有本事,当不了岳武穆,可也不能让人戳着我的脊梁骂我是汉奸。这是日本人让您给我下的‘圣喻’,还是您自个儿没事瞎琢磨的?您要是没事儿瞎琢磨的,那还罢了。您要是替日本人传‘圣喻’的,那今儿咱们这顿饭就是‘管宁割席’,断了交情了。”

那位朋友一看乐达义急了,赶紧解释说:“我这也是听消息灵通的人说的。我怎么会替日本人传话呢?您不当这个理事长,我佩服,可是您也得有准备,日本人怕是不会放过您。”

商会的领导职务本来是商家竞争的对象,可是在日伪统治北平时期,许多爱国商人都拒绝出任商会首领,连一些在商会作事多年的商人都放弃了自己的职务。著名商人孟觐侯是北平最有资格当商会会长的,但他公开宣布,坚决不当理事长。瑞蚨祥西号的姚毓嵩在1939年总商会改选时见会董的候选名单上有自己的姓名,马上离开了会场,扬长而去。后来,他得知自己被选为了副会长,又立刻请辞,并且闭门谢客。

那时也有人鼓动劝乐达义干这个理事长。他们说:“您要是不干,日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替咱们中国药商说话呢?”

乐达义还是不为所动,他斩钉截铁地说:“谁愿干谁干,我反正不干,我们乐家的人也不干!”

那些人只好作罢:“甭让他为难了,要‘身在曹营心在汉’,给日本人当差,还得给咱中国人办事,那得会和小日本周旋,乐达义那脾气不成,太直!”

果然不出那位朋友所料,日伪当局得知乐达义不肯出任“药行商会理事长”,对乐达义又是压、又是拉。一会儿以日伪当局头面人物的名义送来请柬,说是“略备小酌,恭迎大驾”,一会儿又派几个背着王八盒子的日本宪兵,到店里乱转悠,吓得顾客不敢登门;或者叫几个汉奸或是日本浪人,在同仁堂里和卖药的员工捣乱,闹得同仁堂没法正常营业。

乐达义又气又恨,可是又没有什么好法子对付。这天,他正为当理事长的事心烦呢,那位朋友又来了。

“好事!好事!”那人进门就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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