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雷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陕西省境内长城资源丰富,现保存有战国、秦汉及明代各时代修建使用的长城遗迹,另外还有大量其他建筑遗迹存在。在学者进行调查与研究时,往往有张冠李戴的情况,尤其是集中在长城定性、国别属性与时代判断上,争论颇多。其中涉及富县长城遗迹、黄陵—宜君长城遗迹、黄龙山南麓—韩城长城遗迹、合阳—澄城长城遗迹、华阴长城遗迹与大荔墙体遗迹等的论述及所谓的“滨洛”的相关论述,这种情况尤其严重。究其原因,这几段遗迹均是修建于战国时代,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雨,遗迹所剩不多,故老相传、史籍转载,鲁鱼亥豕的情况也更加严重。在系统地进行长城资源调查之后,有必要对上述几段长城遗迹及其与战国魏西长城的关系进行精确地界定。
富县长城呈东西走向分布在富县县城北侧,夯土筑成,一直为人所知,最早见于唐代史籍记载,后代陆续记载,但均为只言片语,并不详其原委,《元和郡县图志》《太平寰宇记》记为秦长城,《读史方舆纪要》、道光《鄜州志》认为是战国魏长城。
近代开始对于我国古长城进行研究,富县长城最初是被当作战国秦“上郡塞”看待的[1],对该长城最早进行实地调查研究的学者史念海,在实地调查后认为该长城就是《史记》所记载的上郡塞[2]。后来者或踪其迹,或另作他论。依据古代史籍记载[3],近代人杨守敬、张维华等将该长城视为魏长城[4]。张耀明也认为该段长城属于魏长城[5]。欧燕、叶万松则否定该长城为上郡塞,而是认为是魏长城[6]。
通过调查得知,该长城全长约18千米,夯土筑成,沿线有附属建筑(烽火台)1座,残存墙体基本呈鱼脊状或一侧依靠台地,底部宽度在1.2~3米之间,顶部宽度可达0.4~1.8米,高度最高达3米;夯土土质为黄土,包含有料礓石,在夯层中夹杂有少量的外绳纹、内麻点纹瓦片;夯层厚度在0.04~0.16米之间,但大部分集中在0.06~0.1米之间。
现场调查该段长城,并没有发现该长城继续向两端延伸,更没有与其他长城相接,据此认为史念海关于该长城封堵地形缺口的论述是正确的[7],杨守敬、张维华、张耀明关于该长城走向分布的论述是不正确的。调查中发现该段长城墙体上附属单体建筑数量较少,全线只有烽火台1座,与秦昭王长城沿线密集的单体建筑对比区别明显,而与黄龙山南麓魏长城沿线只有极少数的附属单体建筑的结构相比较为类似。沿线也没有发现大量连续存在于秦昭王长城沿线的麻点纹瓦片,但有少量的战国时代三晋特征的外绳纹、内布纹的瓦片[8],据此认为,定性该长城属性为战国魏长城是恰当的,而不应该是战国秦长城。
在该长城夯土层中,发现包含有少量的麻点纹瓦片,这类瓦片被认为是秦文化的物质体现之一,说明在该长城修筑之前,此地曾经有过秦人的建筑,即秦国势力已经到达该地,这正是富县长城修筑的原因之一。
另外,秦魏之间著名的战役“雕阴之战”决定了上郡的最后归属,雕阴所在就在长城遗址北侧的甘泉县道镇寺沟河村[9],相距约13千米。根据史籍记载,秦魏之间在雕阴共发生过两次战争,一次在魏襄王二年(前333年),“秦败我雕阴”[10];另一次是在魏襄王五年(前330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11]。在魏襄王二年以前,并未发现有秦国进攻上郡的记载,那么认为这次雕阴之战是秦国突破上郡南侧防线的开始应该是比较合理的,也是魏国修筑上郡第二防线,即富县长城的开始,最晚应该于魏襄王七年(前328年)“魏尽入上郡于秦”之前就修筑完毕。
综上,富县长城是战国时代魏国修筑的长城,该长城自成一体,并不与其他魏长城相连接。其主要用于防御秦国,具体作用就是封堵洛河东西两山之间的南北通道以护卫北侧的雕阴城,从地形上看,该长城所处是一处南北与东西的交通十字路口,可以封住沿洛河河道通道(相当于现在210国道、包茂高速公路及西延铁路),也同时封住沿葫芦河向东前进的通道(相当于今309国道),可以护卫魏国上郡之地。修建时间在魏襄王二年(前333年)至魏襄王七年(前328年)之间。
黄陵—宜君长城呈东北—西南走向,夯土筑成,目前没有发现明确的较早记载,但也曾有学者注意到该长城的存在,并怀疑该长城有可能是属于秦简公“堑洛”部分[12]。关于“堑洛”的长城属性,已被否定[13]。而《洛川县志》所记载的洛河岸边的堑绝之处,乃是流水侵蚀自然形成,断非人工所遗留,详见下文。
通过调查得知,黄陵—宜君魏长城位于黄土沟壑区,墙体以夯土墙体为主,坍塌严重,现代道路修建和农田耕作对墙体的破坏也非常严重。现存全长11.5千米,沿线共有附属建筑烽燧4座。残存墙体基本呈鱼脊状或一侧依靠台地,底部宽度在1~3.4米之间,顶部宽度可达0.4米~1.8米,高度最高达3米;夯土土质为黄土,包含有料礓石;夯层厚度在0.04~0.16米之间,但大部分集中在0.06~0.1米之间。
长城沿线遗物以瓦片为主,只有在附属建筑附近才有绳纹瓦片分布,其他墙体附近没有瓦片分布。另有一处瓦片堆积区,应该也是一处烽燧遗迹。遗留的瓦片有筒瓦和板瓦两种,外侧纹饰以不规整绳纹为主,为战国时代特征;内侧纹饰有素面、麻点纹、布纹和菱格纹等;在黄陵县南城村城址还有动物(凤鸟)纹圆瓦当,另外,还有绳纹砖和五铢钱币。
从瓦片及附属单体建筑的分布情况来看,该长城有别于战国秦长城,因此定性为战国魏长城。修建此长城的目的就是阻断子午岭与桥山之间的南北通道,在此地,洛河河谷已险峻不堪通行,南北通道主要沿在子午岭与桥山之间的青河和沮河分布,该长城就是要阻断这条通道,防御南侧的秦国。
从地形上观察,该长城位于金锁关北侧,越洛河与黄龙山南麓的长城同样处于关中的北缘。该长城应该与黄龙山南麓长城性质相同,即同为战国魏长城,共同防御处于关中的秦人。
在该长城北侧的南城村城址是一处战国至秦汉时代的城址,在该城址发现有外绳纹,内布纹的筒瓦,外侧的绳纹凌乱不整齐,可断代为战国时代,地域文化特征则指向魏国。发现的动物(凤鸟)纹圆瓦当与五铢钱,说明该城址在秦汉时代仍在使用。该城址位于长城遗迹的北侧,这种结构关系类似于少梁城与韩城长城的关系,也类似于雕阴城与富县长城的关系及阴晋城与华阴长城的关系。据此推断,该城址最初是魏国的建筑,而被后来的秦国沿用。
综上分析,该长城就是战国时代魏国修建,目的就是确保“以北有上郡”,属于 “魏筑长城”的北端一部分,修建时间应该就是秦孝公元年(前361年)左右。
黄龙山南麓—韩城长城呈东西走向,分布于黄龙山南麓和韩城南部的高门原,夯土筑成。位于黄龙山南麓的魏长城属性基本得到学界一致的认识,只是对该长城西段的延伸、走向及分布有不同看法。一种看法认为西端在大峪河岸边[14],另一种看法则认为向西越过大峪河,并越过孔走河[15]。
对于该长城东端(马陵庄以东)位于高门原的双线长城尚有不同的认识,张筱衡认为该处长城南北两段应该有秦魏之分[16],史念海则认为该处长城都属于魏长城,并以明代延绥镇长城有头道边与二道边两道长城为例说明[17]。该文同时并提及位于东少梁原南端(涺水与黄河之间)上的一段夯土墙,亦视为魏长城。事实上东少梁原上的墙体与南侧台塬的东、南、西三面绝壁正组成一个闭合空间,即少梁城,却不能与其他的城墙或天险组成一道线性的边界防线,所以该墙体不属于长城遗迹。
在调查中发现,该长城向西确实越过大峪河,沿黄龙县与澄城县接界处延伸,但并没有越过孔走河进入白水县。此前所认为位于白水县的夯土墙体均非长城遗存,详见下文。在该长城沿线共发现三处附属单体建筑,合阳县苗家坡村水窖就是于2007年破坏了一处烽燧遗迹之后修建的,调查时现场仍可见到大量的外饰绳纹、内饰布纹、菱格纹的瓦片。根据相关遗物判断,将该长城定性为战国魏长城是恰当的。
在韩城高门原上两道平行并排东西向分布的长城墙体,相距90~150米。南线长城与黄龙山南麓的长城相接,北线长城西端到达芝川东岸边,两线东端均到达黄河西岸边。该长城沿线未见可资断代定性的遗物。
如果将高门原上的两道长城分别看作是秦国和魏国的工事,以保存状况看二者是同时期修建的,就需要考虑当时长城能否庇护己方的战士抵挡来自对方武器的打击。当时的远距离攻击武器当属弓与弩,关于战国时代弓弩的射程尚没有学者作专门研究,但秦代弓弩的射程有研究认为有效距离为60米,射程不过是70米[18]。但也有研究推测战国时代弓箭射程应该是略大于100米[19]。照此射程,该处的长城就不能庇护己方的战士免于对方弓箭的打击,说明认为该处长城分属于秦魏的论点是不成立的,而应该为同属某国长城。
该处长城均为魏长城虽已经得到部分学者认同,但仍然有不同的解释,史念海认为是魏国修建的两道长城,并未详论其间关系,王重九则详细说明该处长城“北条在前,为防秦自西南方袭夺少梁;南条在后,为防秦自少梁南夺合阳”[20],《史记·秦本纪》载秦惠王八年(前330年)魏纳河西地,合阳就已经入秦,而《史记·张仪列传》又载秦惠王十年(前328)“魏因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少梁晚于合阳入秦,以此可知王重九“防秦自少梁南夺合阳”的观点也是不能成立的。
通过调查并考究前贤研究成果后,我们认为,高门原长城性质是魏长城,形式是重城,重城,即两重城墙。
这样的两道长城组成的防御体系在古代是有的,称为“重城”,最早见于记载是在南北朝时代,《宋书·沈庆之列传》载“(庆之)缘险筑重城,施门橹,甚峻。”《北齐书·文宣皇帝纪》也载“于长城内筑重城,……凡四百余里”。韩城长城就是战国时代“重城”的实例。
韩城长城东端抵黄河岸边,向西达芝水河岸边,其中一道继续沿芝水河、黄龙山南麓向西蜿蜒延伸。重城所在的高门原正是西依群山,东临大河,为少梁向南进入关中平原的咽喉紧要之处,在原北端的司马迁祠旁还有宋代的铺石古道遗迹,今天仍然是108国道和西禹高速(G40)所经由之地。战国时代,秦国屡次攻打少梁,也必然是通过该处前进至少梁城下。在此修建长城,正将这条通道截断。少梁北依上郡,南临河西,东控龙门达于河东,其重要性自不需多言,在其南侧修建重城也正符合少梁的军事政治地位,目的是防御秦国通过河西地区北进入侵少梁。
黄龙山南麓长城的修建时间应该就是秦东地渡洛(前350年)至东地至河(前340年)之间,而重城的修筑年代则可能早至秦灵公城堑河濒(前417年)之前,也可能晚至魏入少梁(前328年)之前夕。
合阳—澄城长城呈东西走向,分布于合阳县和澄城县的中南部,夯土筑成。该段长城早有发现,或被当作秦长城对待[21],或被当作魏长城对待[22],还有认为是东汉时代坞壁残留[23]。调查得知该长城夯土筑成,长达31千米,该段长城夯层厚0.07~0.12米,包含物较少,完整底宽6米;附近没有发现可资断代定性的遗物。
目前见到关于该长城最早的记载就是明代嘉靖年间修成的《澄城县志》(三志合刻本)“地理志”古迹条云“万里长城,在县南三里许,遗址尚存。……今吾邑所云万里长城,恐非蒙恬所筑者。”[24]嘉庆《澄城县志》(三志合刻本)认为是魏长城。乾隆版《合阳县全志》《合阳县全志》编撰者均认为不是魏长城。
姚双年文认为是秦国为防御魏国而修,不符合当时两国势力对比态势。辛德勇文则认为有可能是东汉时代任尚“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的残留。但该观点仍难成立,首先要确认当时冯翊北界所在,任尚筑候坞是东汉元初三年(116年),此前,东汉打击先零羌均是在北地郡,所以候坞要修建在冯翊北界,当时冯翊地界应该比较完整,根据《后汉书·郡国志》记载包括高陵、池阳、云阳、祋翊、频阳、万年、莲勺、重泉、临晋、郃阳、夏阳、衙、粟邑等县,据此可知,冯翊北界应该是在黄龙山一线向西经今铜川市北部至子午岭,不会在该长城所在位置;其次是候坞五百所,沿边界所建的候坞,应该就是有围墙的烽火台,所以即使是保存完整的候坞,也不会有多大规模,在调查该长城时,有的墙体有长达1958米的连续段落,也有长达数百米至近千米不等的若干段落,这显然不应该是候坞的规模。所以该长城必然不是任尚“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的残留。
详细考证文献上记载,秦魏交战的过程中有几处记载应该重视,就是秦孝公十二年(前350年)秦国“东地渡洛”[25]、魏惠王三十一年(前340年)秦国“东地至河”[26]与秦惠文君八年(前330年)魏国“纳河西”[27]等。根据文献分析,秦国军队虽可以战元里、取少梁、伐安邑,但正式的统治疆域在秦孝公十二年(前350年)才开始越过洛河向东发展的;直至公元前340年,能有效控制的疆域才到达黄河,但仍然没有占有整个河西地区;整个河西地区是在惠文君八年(前330年)才正式拥有的。这说明整个河西地区是分为三部分逐渐纳入秦国统治范围的,根据东地至河与魏纳河西二者的关系看,河西地区有一条东西向分布的军事分界线将该区域分为南北两个部分。秦国屡次攻打少梁与韩城的长城遗迹,说明秦国是先占领了河西的北部区域。
综合以上分析,合阳—澄城南部的长城正是将河西区域分为南北两部分的军事分界线,是战国时魏国修建;该长城修建时间应该是秦国“东地渡洛” (前350年)至“东地至河”(前340年)期间;作用就是在秦国占有了河西北部后,守卫河西南部区域。
华阴长城呈北—南走向,分布于华阴市西侧的长涧河西岸,夯土筑成。华阴长城早有发现,并也有记载。调查发现只存在华阴市西长涧河西岸有一道长城遗迹,长城距河达数百米。对该长城最早的明确记载就是《水经注·渭水(下)》,“渭水又东,迳长城北,长涧水注之。水南出太华之山,侧长城东而北流,注于渭水。《史记》,秦孝公元年,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者也。”
该长城被大部分学者认为是魏长城,且认为越过渭河与与渭河北岸的所谓“滨洛”长城连为一体[28]。另有学者认为该长城应该是秦国修建,后被魏国利用[29],张文江则认为该长城是秦长城[30]。该长城也被一些学者认为是秦国的“郑所之塞”[31],史念海则撰文《再论关中东部战国时期秦魏诸长城》认为“郑所之塞”在华县,该长城仍然是魏长城。
《水经注》同卷下文又记沙渠水西北入长城。长城自华山北达于河。沙渠水,就是今天流经华阴市硙峪乡的白龙涧,对于这条记载,史念海引用并初认为属于秦简公“堑洛”一线遗迹[32],后来研究又认为属于魏长城[33]。夏振英、呼林贵通过调查研究,否定了该地(白龙涧流经地)的夯土墙体为长城遗迹,认为是汉代华仓遗址与定城遗址部分[34]。而对于该段文字记载,则认为是王先谦校《水经注》的错误[35]。另外,有学者依据《元和郡县图志》和《读史方舆纪要》的记载,认为在华州(今华县)境内有魏长城遗迹[36],史念海撰文《再论关中东部战国时期秦魏诸长城》反驳了这样的观点,良可作为结论。
根据调查,在渭河以南至华山之间,只有长涧河西岸这一道长城。该长城遗迹位于长涧河西岸,与长涧河相距最近为约50米,大多达300多米左右,甚至更远。
调查过程中在该长城上及周围并没有发现可资定性的遗物,学者持魏长城属性观点与秦修魏用观点的论述与相互驳难也均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我们更倾向于认为该长城为魏国修建并使用的长城这样的观点,除去上述学者的论据之外,还因为该长城与同时期周围遗址的方位关系,战国时期的城址,只有阴晋故城位于长城东侧四千米处,而在长城以西的附近并没有发现战国时期的城址或类似的遗址,而秦国后来的宁秦故城则更在阴晋故城以东五千米处[37],据此可以认为该长城当时就是作为阴晋故城西侧的一道防线,自然就是魏长城。
从长城分布位置分析,以往学者判断为秦长城属性的最重要的依据就是该长城修健在长涧河的西岸,而不是在通常认为便于防守的东岸。其实这种判断所依据的只是我们的一种成见,并不见得就是当时的实际情况。对于该长城修筑在河流西岸的原因,应该解释为是为了控制水源。这样的情况也并非该长城一个孤例,吴起县三道川南岸战国秦长城段、神木县勃牛川西岸战国秦长城段等均是如此。另外,还可以援引一个三国时的例子来说明这种地形上不符合军事要求,但可以控制水源的重要性,就是马谡失街亭。
华阴长城北达渭河,南至华山,而且正处于华山距渭河最近的地方,可以切断渭华之间东西向的通道,正是今天的陇海铁路、310国道及连霍高速所经过的地方。其作用就是切断秦国东进的通道,拱卫阴晋城,控制长涧河水源。该长城就是 “魏筑长城”,修建时间应该就是秦孝公元年(前361)左右。
大荔县西北15千米处洛河东岸东高垣村有一段南北走向分布的夯土墙体,断续保存。该段夯土墙体一直被认为是长城,可见到的清光绪《大荔续县志》、光绪《蒲城县志》等,近现代学者研究长城时都将该段夯土墙体以长城视之,或认为是魏长城,属于“滨洛”长城的一部分;或认为是秦长城,属于“堑洛”长城的一部分,后被魏国加以利用。
持魏长城观点的以张维华、李遇春、陈梦东为代表[38];持秦长城魏沿用观点者均持史念海《黄河中游战国及秦时诸长城遗迹的探索》一文论点。
调查过程中,在洛河关中段两岸并没有发现同时期其他类似长城的夯土墙体及相关遗迹,只有这一段墙体,附近散落有战国时代特征的遗物(外绳纹、内布纹的瓦片)。以这些遗物看,该处应该是一处战国时期魏国文化属性的遗址。
就该墙体所处环境地势看,该墙体位于许原西端最高处,该处也称铁镰山,洛河南下至该山北侧转西,并向左转半圆形绕过铁镰山向东南蜿蜒流去。墙体所在山体南北两侧均为洛河,宽达5.5千米,向西至许原最西端洛河岸边长约5千米。在该墙体南北两端之间的洛河自古并没有可以过河的渡口,就是现在也仍然如此,但在许原南侧,距原南侧边缘约2千米处就是一处渡口,附近有村名“船舍”位于洛河东岸,而洛河西岸偏南就是重泉故城所在,并且该处也是“洛渭漕渠”的北端起点[39]。如果以秦“堑洛”长城视之,则全部利用洛河天险而独此处弃洛河天险不用且越洛河筑墙,是不能自圆其说的。如果以魏“滨洛”长城视之,其弃洛河天险不用,后退五千米筑此墙体,且其南北均利用洛河天险而没有墙体,也是不能自圆其说的。是以得知该墙体并非长城遗迹。
结合“东高垣”村名与该村西北1.5千米处的“北郭”村判断,该段夯土墙体应该是战国时代魏国修建的雒阴城遗迹残存部分(他文另论)。
《史记·秦本纪》中记载的秦孝公元年“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张守节《史记正义》更将其细说至“魏西界与秦相接,南自华州郑县,西北过渭水,滨洛水东岸,向北有上郡鄜州之地,皆筑长城以界秦境。”张氏在正义《史记·魏世家》记载的“筑长城,塞固阳”时,按语“魏筑长城,自郑滨洛,北达银州,至胜州固阳县为塞也。”这就造成后人认为魏长城大体沿洛河分布。清代嘉庆《洛川县志》甚至记载县东北有崭绝的遗迹,疑是长城经过的地方。而所有研究者都将魏长城放置在洛河沿岸,只是少有区别而已,或是洛河关中段,或是洛河富县以下段,等等[40]。互联网上更是直接称呼为“滨洛长城”,认为由于是利用洛河的高岸堤防结合夯土墙板筑而成[41]。
在调查过程中也针对洛河沿岸进行了调查,并没有发现任何长城遗迹或者可以支持说明长城在洛河沿岸分布的遗迹。
重读该段史料,“孝公元年,……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文意是以秦国当时所处的国际形势而言,尤其是说明秦国处于弱势,周围强国环伺,秦国低人一等。“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一句则是说明秦与魏之间接界的情况,并非是说明魏国修建长城及其分布走向。对于该史料正确的理解应该是:一、秦魏在渭南以郑为界,渭北以洛河为界,北部的上郡属于魏国;二、魏国在边界上筑有长城,秦国无法突破东进。所以,“滨洛”是说明秦魏间界线的所在,而不是魏长城的分布所在。那么,基于认为“滨洛”是魏长城分布所在的所有结论观点就都是不能成立的。
另外,在关中北侧、洛河支流孔走河东岸的孔走河村村有一段夯土墙体,也被部分学者视为战国魏长城[42]。其实这是不正确的,笔者调查发现这两段墙体的夯层中包含有青花瓷片,而且该两段墙体所处的地形,都是从黄龙山向南流下来汇入洛河的小河与沟壑,将该地切割成众多南北向排列的土原。因此,这两段墙体应该是清末堡寨遗址,而非长城。
战国魏西长城是战国时代的魏国在边境为防御秦国军事攻击而修建的线性军防工事。战国时,秦魏两国分界一度曾是自郑滨洛以北,但随着两国进退,长城的修建位置不断变动,多呈东西向分布。根据地形,魏河西之地及上郡,多为南北向的河流与梁塬,通道也自然是南北向的,以阻断通道为目的的长城呈东西向分布也就非常合理了。结合秦魏两国的疆界,富县长城、黄陵—宜君长城、黄龙山南麓长城—韩城长城、澄城—合阳长城、华阴长城等五部分就是战国魏西长城的全部遗迹。其中华阴长城、黄陵—宜君长城应该是最早修建的,然后是修建黄龙山南麓—韩城长城与澄城—合阳长城,最后是修建富县长城。
战国魏西长城的各个部分并不是同时修建,也没有连续分布,而是随着秦魏之间的进退,利用自然的河流域山地天险,共同形成边境上防御秦国的军事工事。总结处于长城初级阶段的战国魏西长城的修筑特点:一、非计划性,表现在不连续分布,随着边事变化不断修筑以阻塞通道;二、结构单一,表现在沿线附属单体建筑极少,关堡更是没有;三、附属性,长城仅仅是作为城的补充设施,与城相表里,表现在雕阴城与富县长城、南城村城址与黄陵-宜君长城、少梁城与韩城长城、阴晋城与华阴长城,因此长城沿线很少见瓦片,说明长城上是很少驻军,或者不驻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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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王重九.关中东部秦魏诸长城遗迹的再探索[C]//历史地理(第5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125.该文并认为《竹书纪年》所载龙贾“筑阳池以备秦”之“阳池”即魏长城经行地韩城市的阿池村。
[21]a.姚双年.陕西合阳新发现战国时期秦长城[J].考古与文物,1993(3):52.“合阳县新池乡-和家庄乡一线的秦国长城,其修筑时间应在秦灵公九年到秦简公六年之间,即公元前417年到公元前409年之间。”b.同[15]b:96.“根据这一记载和我们调查所见,可以断定这段长城当是秦长城无疑,把它看作魏长城,并由此而说魏长城是沿大峪河而北上显然有误。”
[22]a.同[1].a.“澄城县境亦有魏长城遗迹,由县城东南长城头起,经杨家庄北,袁家村南,赵庄村南,再经城墙头而至于大峪河畔的俞家河村。”b.同[20]:125.“为防秦自少梁南夺合阳。”c.张文江.渭南地区秦魏诸长城考辩[J].文博,2004(1):45.“‘筑长城’为单独一句,是记于南线筑澄城合阳境内的西河长城这件事。”
[23]辛德勇,李诚.论魏国西长城的走向——与陈孟东、刘合心同志商榷[J].人文杂志,1985(1):103.
[24]同[3].
[25]同[3]:203.
[26]同[3]:1847.
[27]同[3]:206.
[28]a.同[1]a.b.同[14]b.主该说者另见王国良《中国长城沿革考》与张筱衡《梁惠王西河长城考》等。
[29]夏振英,呼林贵.陕西华阴境内秦魏长城考[J].文博,1995(3).
[30]张文江.渭南地区秦魏诸长城考辨[J].文博,2004(1).
[31]聂新民,聂莉.秦简公堑洛及相关的历史地理问题[C]//秦文化论丛(第11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
[32]同[1].a.
[33]a.史念海.再论关中东部战国时期秦魏诸长城[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5(2).b.杨长玉.汉晋华阴县地望及相关问题考辨[C]//历史地理(第26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34]同[29].
[3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工作队.陕西华阴、大荔魏长城勘查记[J].考古,1980(6).
[36]同[20]b.
[37]a.黄河水库考古队陕西分队.陕西华阴岳镇战国古城勘察记.考古,1959(11);b.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华仓考古队.汉华仓遗址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1982(6).
[38]a.同 [4].b. 同 [35].c. 同 [15]b.
[39]a.同[1]d.b.李令福.论西汉关中平原的水运交通[1].唐都学刊,2012(2).c.彭曦.陕西洛河汉代漕运的发现与考察[J].文博,1994(1).
[40]a.同[4].b.同[1]a.c.国家文物局.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M].西安:西安地图出版社,1998:70~71.d.王国良.中国长城沿革考[M].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七年:16~18.e.同[14]b.f.同[33].
[41]http∶// baike.baidu.com/link?url=NrPmAqdIRIia_RQ8Xn POmIQXlVqqvLREX39LikqRsoGy5a7Zi3QswLriqFe8AERmxxdg nzeMBisjbOeBlLFiqa
[42]同[15]b.“白水县:在孔走河村北二华里,南庄村南五华里处,有两段东西走向的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