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賀
本文爲雲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重點項目“唐宋類書小説文獻學研究”(編號: 2014Z039)的階段性成果。
我國古代醫藥學文獻衆多,然而在經歴各種書厄及自然消亡之後,流傳至今者可謂十不足一。《隋志》醫方類著録的典籍將近400部(含已注明亡佚的《七録》著録文獻),而現存於世的已不足10部,可見亡佚甚多。其實在編纂《隋志》的時候,隋唐以前的醫藥文獻因諸多原因,已亡佚良多,《典術》就是其中之一。作爲劉宋時代的一部醫書,《典術》流傳時間較短,《隋志》在子部醫方類著録的“《范東陽方》一百五卷”後,附録“梁又有《阮河南藥方》十六卷……《宋建平王典術》一百二十卷……亡”。[注]《隋書》卷三四《志二九》,北京: 中華書局,1973年,第1042頁。聶崇岐《補宋書藝文志》又著録《建平王典術》一百二十卷,此應抄纂自《隋志》,皆未注明撰者姓名。其他史志目録未見著録,今亦未見有輯本流傳。《典術》雖亡佚許久,但古代類書、注書、本草書及農學類書籍時有徵引,應該能確定此書爲劉宋時存在的一部醫學著作。由《隋志》著録可知,《典術》作者應爲“宋建平王”,但實際撰人姓名仍撲朔迷離,未有定論。筆者試圖對其撰者及成書年代作一具體考證,并輯校佚文,繼而探討其文化内涵和綜合價值,希冀豐富和完善六朝亡佚文獻的整理,促進古代醫藥文獻學的研究。
《典術》一書,有賴諸書徵引,筆者方有所關注,且略窺其面貌。此書於南朝梁宗懍的《荆楚歲時記》、隋杜臺卿的《玉燭寶典》和唐歐陽詢等人編纂的《藝文類聚》中已被徵引,但皆未言及作者。而第一次明確記載《典術》作者的是宋代李昉等人編纂的《太平御覽》,其《經史圖書綱目》中有“王建平《典術》”。[注]《太平御覽》“引書目”,北京: 中華書局,1960年,第12頁。宋代唐慎微的《證類本草》和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均稱引“王建平《典術》”。但通過檢索、考證史籍資料,并未發現我國古代有名叫“王建平”之人。現代著名農史學家石聲漢先生根據《太平御覽》大量徵引《典術》推測,王建平“大概是五代至北宋時人”。[注]徐光啓撰,石聲漢校注: 《農政全書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900頁。更有甚者,當代作家蔣藍在《極端植物筆記》中稱《典術》爲“西漢無名氏著”,[注]蔣藍: 《極端植物筆記》,北京: 海豚出版社,2014年,第126頁。不知依據如何。石聲漢等人或許未注意到早在《太平御覽》之前的《荆楚歲時記》《玉燭寶典》和《藝文類聚》等書中已徵引過《典術》,各書徵引的内容除個别字詞外,基本相同。故各書所言《典術》當是指的同一部書,即《隋志》著録的“宋建平王《典術》”,作者應該爲劉宋時代的“建平王”,《太平御覽》及後代書籍所稱“王建平”者,應爲訛誤相傳之故。
劉宋時稱“建平王”者爲劉宏和其子劉景素。劉宏(434—458),字休度,宋文帝劉義隆之子,《宋書·文九王傳》記載:“建平宣簡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喪母。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食邑二千户。少而閑素,篤好文籍。太祖寵愛殊常,爲立第於雞籠山,盡山水之美。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劉宏“爲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曉政事,上甚信仗之”。[注]《宋書》卷七二《文九王傳》,北京: 中華書局,1974年,第1858—1859頁。曾先後任中護軍、征虜將軍、江州刺史、中書令、尚書左僕射、中書監、尚書令等職,孝武帝大明二年因病去世,卒年僅二十五。劉景素(452—476),字號不詳,承嗣父爵亦爲建平王,“少愛文儀,有父風”,“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傾身禮接,以收名譽”,[注]《宋書》卷七二《文九王傳》,第1860—1861頁。曾任寧朔將軍、南濟陰太守、歴陽、南譙二郡太守、步兵校尉、太子左衛率、左將軍、荆州刺史等職,後廢帝元徽四年舉兵失敗被斬,卒年亦二十五。《南史》亦有二人傳記,内容大致同《宋書》,但皆未言及《典術》一書情況。
考史籍中稱建平王者還有南朝梁人蕭大球。蕭大球(541—551),梁簡文帝蕭綱之子,侯景之亂時被殺。《梁書》有傳:“建平王蕭大球字仁珽。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邑二千户。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京城,高祖素歸心釋教,每發誓願,恒云:‘若有衆生應受諸苦,悉衍身代當。’時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乃六時禮佛,亦云:‘凡有衆生應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出爲輕車將軍、兼石頭戍軍事。其年秋,遇害,時年十一。”[注]《梁書》卷四四《建平王大球傳》,北京: 中華書局,1973年,第618頁。此亦未言蕭大球撰有《典術》一書,且其卒年尚早,僅十一,無任何著述傳世,不應爲《典術》作者。
《典術》應如《隋志》所載,出自於劉宋建平王,即劉宏或是其子劉景素。劉宏父子皆招才納士,雅好文籍,《隋志》著録有劉宏《建平王休度集》十卷,惜皆亡佚,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輯其佚文五篇。如上文所引,劉宏“爲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曉政事”,又主要活動於劉宋中期左右相對安定之世,故應有編修書目的環境和條件。劉宋王朝只存在了60年,故劉景素主要活動於劉宋中後期混亂動蕩之世,尤其至後廢帝劉昱時,時局動蕩,劉昱又狂悖無道,劉景素纂集兵衆,陰懷兩端,雖也招才納士,卻實爲收買人心和名譽,故其應没有編纂《典術》這樣大部頭醫書的條件和動機。況且劉景素建平王的封號還是承襲其父,後人提及“劉宋建平王”的話,如不注明姓名的話,那麽指向劉宏的可能性最大,故《典術》作者“宋建平王”指的應是劉宏。
《典術》原有一百二十卷之多,《隋志》附於醫方類。以今人眼光觀其現存佚文,很多内容是没有科學依據的,并摻雜了許多神話迷信色彩。但是,考慮到其成書於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劉宋時期,筆者又比較相近時期的醫藥文獻和後世的本草書籍,《典術》應該算是一部具有一定專業性質的醫藥典籍了,其編纂者应当是對醫藥知識相當了解之人。然而劉宏作爲封國郡王,況且卒年僅二十五,應該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編纂這一部醫書。史書典籍雖未記載劉宏交遊及門下學者情況,但他“爲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門下應該聚集着一批學者,故《典術》一書應該是其封國内醫學之士集體編纂而成。
考劉宋官制基本承襲於晉,《宋書·百官志》記載:“大國置左右常侍各三人……典醫丞、典府丞各一人。”[注]《宋書》卷四○《百官志》,第1259—1260頁。劉宏所轄“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注]《宋書》卷七二《文九王傳》,第1858頁。故建平國應屬《百官志》所言的“大國”,國内應該設有“典醫丞”一職。姚振宗推測《典術》“蓋建平王國典醫丞所作,名其書曰《典術》云”。[注]姚振宗: 《隋書經籍志考證》,《二十五史藝文經籍志考補萃編》,北京: 清華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575頁。姚氏所言確有道理,但《典術》這一大部頭醫書不應該只是“典醫丞一人”所作。筆者認爲,在劉宋的官制中,郡國内典醫丞是有品秩的醫官,應統轄了一個非官制的醫群。如《後漢書·百官志》記載:“太醫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 掌諸醫。藥丞、方丞各一人。本注曰: 藥丞主藥。方丞主藥方。”李賢注云:“《漢官》曰:‘員醫二百九十三人,員吏十九人。’”[注]《後漢書》卷一一六《百官志》,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3592頁。劉宋官制基本承襲於魏晉之舊,而魏晉官制又大體沿用兩漢。故在建平國的典醫丞之下,肯定也有一定數量的“員吏”和“員醫”。且在醫官制度方面,“魏晉南北朝時期,政府設置了較爲完善的醫官管理機構,且分工比較細致”。[注]劉春香: 《魏晉南北朝社會生活研究》,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30頁。由此可以推斷,《典術》應該是建平國的官頒醫書,在劉宏的主持下,由封國内以典醫丞爲首的醫官團隊集體編纂而成。
《典術》一書,《隋書經籍志》著録120卷,且注明亡佚。是書阮孝緒《七録》曾著録,故梁代尚存,當亡佚於南朝後期至唐初的動亂年間。然《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等書又徵引數條,蓋當時所見殘文甚多,而後逐漸消散,并未見有輯本。據筆者考證,《典術》原120卷之内容,而今只有19條散見於他處,兹廣據諸書徵引之内容,輯録整理之,并以按語的形式考辨佚文。所輯内容并未完全按引文出處早晚排列,而是將内容相近或相類者按順序排列,具體内容如下:
1.桃者,西方之木,五木之精,味辛氣惡,故能壓伏邪氣,制百鬼也。今作桃符著門,以壓邪。服其華,令人好色,此仙木也。《荆楚歲時記》、[注]宗懍撰,姜彦稚輯校: 《荆楚歲時記》,長沙: 嶽麓書社,1986年,第2頁。《玉燭寶典》卷一、[注]杜臺卿: 《玉燭寶典》,北京: 中華書局,1985年,第51頁。《藝文類聚》卷八十六《果部上·桃》、[注]《藝文類聚》卷八六《果部上》引《典術》,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467頁。《初學記》卷二十八《果木部·桃》、[注]《初學記》卷二八《果木部》引《典術》,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574頁。《全芳備祖》前集卷八《花部》、[注]陳景沂編: 《全芳備祖》前集卷八《花部》,北京: 北京農業出版社,1982年,第346頁。《太平御覽》卷第九百六十七《果部四》、[注]《太平御覽》卷九六七《果部四》引《典術》,第346頁。《證類本草》卷二十三《核桃仁》、[注]唐慎微編,尚志鈞等校點: 《證類本草》卷二三《核桃仁》引《典術》,北京: 華夏出版社,1993年,第568頁。《種藝必用》、[注]吴懌撰,張福補遺,胡道静校録: 《種藝必用》,北京: 農業出版社,1963年,第34頁。《事類賦注》卷二十六《果部一·桃》。[注]吴淑撰注,冀勤等校點: 《事類賦注》卷二六《果部一》引《典術》,北京: 中華書局,1989年,第511頁。
按: 各書徵引之内容不盡相同,尤以類書爲甚,損益竄改較多。如“桃符”有作“桃板”“桃梗”者,“門”有作“户”者,“此仙木也”有作“謂之仙木”者,等等此類。增損字則更多,而有重要不同者專門列之於下。《荆楚歲時記》《玉燭寶典》和《種藝必用》的引文中“五木”作“五行”。我國古代“五木”多指桑、榆、桃、槐、柳五種木材,而“五行”多指金、木、水、火、土,五行間相生相克,且没有何者爲“精”之説;而在後文,《典術》又稱“五味者”爲“五行之精”,故此處應該是“五木之精”。《全芳備祖》和《太平御覽》引文“壓伏邪氣”後有“桃之精生在鬼門”一句,而《事類賦注》爲“其精生鬼門”。《太平御覽》引文中有“故今作桃人梗著門”一句,讀之不順,蓋爲傳抄之誤,比照他書徵引之内容,或應爲“故今作桃梗人著門”,抑或爲“故今人作桃梗著門”。
2.東向桃枝於五月五日正午時,面東斫成二寸木人,着衣帶中,能補心虚健忘,耳目聰明。戊子日取東引者三六,枕之并用尤妙。《三農紀》卷十《果屬·桃》。[注]張宗法著,鄒介正等校釋: 《三農紀校釋》卷一○《果屬》引《典書》,北京: 中國農業出版社,1989年,第329—330頁。
按: 鄒介正等人校釋的簡體字本《三農紀》稱此二句出自《典書》一書,筆者又考證清刻本《三農紀》,此二句確實出自《典術》。考我國古代暫未見名爲《典書》的文獻,上文亦是醫學用語,且《三農紀》又多次徵引《典術》,故校釋本的“典書”應爲“典術”之誤。
3.餌桃膠十五日後,夜半時,視北斗魁内嘗有神人見,可飲玉漿。《北堂書鈔》卷第一百四十四《酒食部三·漿篇》、[注]《北堂書鈔》卷一四四《酒食部三》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737頁。《太平御覽》卷第八百六十一《飲食部十九》、[注]《太平御覽》卷八六一《飲食部一九》引《典術》,第3828頁。《御定駢字類編》卷六十七《珍寶門二·玉·玉漿》、[注]吴士玉等編: 《御定駢字類編》卷六七《珍寶門二》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8頁。《淵鑒類函》卷三百九十一《食物部四·漿》。[注]張英等編: 《淵鑒類函》卷三九一《食物部四》引《典術》,北京: 中國書店,1985年,第173頁。
按: 《太平御覽》引文爲“餌桃膠五十日後飲玉漿”,“五十”蓋爲“十五”之訛。此條佚文與上兩條應來源於《典術》的同一篇章,皆言“桃”之功用。
4.杏者,東方歲星之精也,乃靈木也,可致鬼神。《藝文類聚》卷八十七《果部下·杏》、[注]《藝文類聚》卷八七《果部下》引《典術》,第1487頁。《太平御覽》卷第九百六十八《果部五》、[注]《太平御覽》卷九六八《果部五》引《典術》,第4292頁。《三農紀》卷十《果屬·杏》。[注]《三農紀校釋》卷一○《果屬》引《典術》,第334頁。
按: 除了《三農紀》引文中有“乃靈木也,可致鬼神”一句外,其他書中皆無,是否爲編者張宗法所擅加,暫不可知。
5.桑木者,箕星之精,神木也,蟲食葉爲文章,人食之老翁爲小童。《藝文類聚》卷八十八《木部上·桑》、[注]《藝文類聚》卷八八《木部上》引《典術》,第1520頁。《事類賦注》卷二十五《草木部二·桑》、[注]《事類賦注》卷二五《草木部二》引《典術》,第503頁。《天中記》卷五十一《桑》、[注]陳耀文編: 《天中記》卷五一《桑》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47頁。《廣博物志》卷四十二《草木一》、[注]董斯張: 《廣博物志》卷四二《草木一》引《典術》,長沙: 嶽麓書社,1991年,第922頁。《詩經胡傳》卷二《國風注》。[注]胡紹曾: 《詩經胡傳》卷二《國風注》引《典術》,《四庫未收輯刊》,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384頁。
按: 《詩經胡傳》引文的前半句爲“桑虚星之精,一云箕星木”,最後的“小童”爲“少童”,蓋抄纂自他處,非爲原文。
6.北方種榆九根,宜蠶桑,田穀好。《畿輔通志》(雍正年間所修版本)卷五十六《物産·木屬·榆》、[注]唐執玉、李卫監修,田易等編纂: 《畿輔通志》卷五六《物産》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05頁。《廣群芳譜》卷七十四《木譜·榆》。[注]汪灝編: 《廣群芳譜》卷七四《木譜》引《典術》,上海書店出版社,1985年,第1766頁。
7.西方種楸九根,延年百病除。《廣群芳譜》卷七十五《木譜·楸》。[注]《廣群芳譜》卷七五《木譜》引《典術》,第1785頁。
8.女貞木者,少陰之精,冬葉不落。《藝文類聚》卷八十九《木部下·女貞》、[注]《藝文類聚》卷八九《木部下》引《典術》,第1542頁。《天中記》卷五十一《楤木》、[注]《天中記》卷五一《楤木》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2頁。《古詩紀》卷四《琴操·貞女引》、[注]馮惟訥編: 《古詩紀》卷四《琴操》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3頁。《廣群芳譜》卷七十九《木譜·女貞》。[注]《廣群芳譜》卷七九《木譜》引《典術》,第1877頁。
按: 《古詩紀》引文中“冬葉不落”爲“冬不落葉”,蓋抄纂之誤。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天中記》引文中“葉”爲“華”,當亦爲訛誤。
9.茯苓者,松脂入地千歲爲茯苓,望松樹赤者下有之。《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詩史補遺》卷四《嚴氏溪放歌(一有“行”字)》、[注]杜甫著,黄鶴集注,蔡夢弼校正: 《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詩史補遺》卷四《嚴氏溪放歌》引《典術》,《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13頁。《太平御覽》卷第九百八十九《藥部六》、[注]《太平御覽》卷九八九《藥部六》引《典術》,第4376頁。《通志》卷七十六《昆蟲草木略第二·木類》、[注]鄭樵: 《通志》卷七六《昆蟲草木略第二》引《典術》,北京: 中華書局,1987年,第875頁。《本草綱目》卷三十七《木部四·茯苓》。[注]李經緯、李振吉主編,張志斌等校注: 《本草綱目校注》卷三七《木部四》引《典術》,沈陽: 遼海出版社,2001年,第1306頁。
按: 《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詩史補遺》引文中“松樹”爲“松木”,《通志》引文中“千歲”爲“千年”,蓋抄纂時皆未嚴格比照原文。
10.服食天門冬,治癭除百病。《太平御覽》卷第七百四十《疾病部三》。[注]《太平御覽》卷七四○《疾病部三》引《典術》,第3286頁。
11.食澤瀉身輕,日行五百里,走水上,可遊無窮致玉女神仙。《太平御覽》卷第九百九十《藥部七》、[注]《太平御覽》卷九九○《藥部七》引《典術》,第4382頁。《痰火點雪》卷三《六味丸方論》、[注]龔居中撰,傅國治、王慶文點校: 《痰火點雪》卷三《六味丸方論》引《典術》,北京: 人民衛生出版社,1996年,第64頁。《本草綱目》卷十九《草部八·澤瀉》。[注]《本草綱目校注》卷一九《草部八》引《典術》,第827頁。
按: 《痰火點雪》徵引内容與上文略不同,爲“澤瀉久服,能令人輕身,日行五百里,走水上。”《本草綱目》無“能”字,“輕身”爲“身輕”,其餘内容與《痰火點雪》同。
12.壽榮草出少室金山丘下,服之令人不老,取葉服之,可通百神。《太平御覽》卷第九百九十四《百卉部一》、[注]《太平御覽》卷九九四《百卉部一》引《典術》,第4400頁。《廣群芳譜》卷九十二《卉譜·壽榮草》、[注]《廣群芳譜》卷九二《卉譜》引《典術》,第2223頁。《淵鑒類函》卷四百十一《草部·壽榮草》。[注]《淵鑒類函》卷四一一《草部》引《典術》,第99頁。
13.餌玉長生草,一名通天,價值千萬,陰乾方寸,七日再服之,令人得仙。《太平御覽》卷第九百九十四《百卉部一》、[注]《太平御覽》卷九九四《百卉部一》引《典術》,第4399頁。《淵鑒類函》卷四十二《木部一》。[注]《淵鑒類函》卷四一二《木部一》引《典術》,第101頁。
按: 《太平御覽》引文中“值”爲“直”;《淵鑒類函》引文“價值千萬”後爲“陰乾日服方寸,匕令人得仙。”“匕”蓋通假“必”。
14.聖王仁功濟天下者,堯也。堯時,天降精於庭爲薤,感百陰爲菖蒲。《全芳備祖》後集卷十一《卉部·菖蒲》、[注]《全芳備祖》後集卷一一《卉部》引《典術》,第1056頁。《太平御覽》卷第九九十《卉部六》、[注]《太平御覽》卷九九○《卉部六》引《典術》,第4421頁。《路史》卷二十後紀十一《疏仡紀·陶唐氏》、[注]羅泌: 《路史》卷二十《後紀十一》引《典術》,《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87頁。《廣群芳譜》卷八八《卉譜·菖蒲》。[注]《廣群芳譜》卷八八《卉譜》引《典術》,第2114頁。
按: 《太平御覽》中“天降精”爲“夫降精”,應爲抄纂之誤。
15.咒棗能治瘧,須執棗一枚,向日咒云:吾有棗一枚,一心歸大道,伏他或伏降,或劈火燒之。念七遍,與患者食之。《三農紀》卷十《果屬·棗》。[注]《三農紀校釋》卷一○《果屬》引《典術》,第337頁。
16.五味者,五行之精,其子有五味,淮南公羨門子服五味十六年,入水不濡,入火不燋,日行萬里。《太平御覽》卷九百九十《藥部七》、[注]《太平御覽》卷九九○《藥部七》引《典術》,第4381頁。《爾雅翼》卷七《釋草七》。[注]羅願撰,洪焱祖釋: 《爾雅翼》卷七《釋草七》引《典術》,北京: 中華書局,1985年,第76頁。
17.陶丹銅以爲金。《太平御覽》卷第八百一十三《珍寶部十二》、[注]《太平御覽》卷八一三《珍寶部十二》引《典術》,第3612頁。《説文解字義證》卷四十五《金》、[注]桂馥: 《説文解字義證》卷四五《金》引《典術》,北京: 中華書局,1987年,第1219頁。《淵鑒類函》卷三百六十二《珍寶部·銅》。[注]《淵鑒類函》卷三六二《珍寶部》引《典術》,第119頁。
18.天地之寶,藏於中極,命曰雌黄,雌黄千年化爲雄黄,雄黄千年化爲黄金。《太平御覽》卷第九百八十八《藥部五》。[注]《太平御覽》卷九八八《藥部五》引《典術》,第4372頁。
19.雲母有五名:其色青黑五色亂文者名曰云母,白而微青名曰雲英,如水露黄白名曰雲沙,青赤雜者名曰雲珠,黄白而赤重厚名陽起石,雲母根也。其中黑文斑如錢名雲膽,傷人不可服。第一隣石,第二雲母,第三雲珠,第四雲英,第五雲光。服隣石壽五千年,服雲母壽三百年,服雲英千年,服雲光與天地同保。《太平御覽》卷第八百八《珍寶部七》、[注]《太平御覽》卷八八○《珍寶部七》引《典術》,第3593頁。《本草綱目》卷十《石部四·陽起石》、[注]《本草綱目校注》卷一○《石部四》引《典術》,第365頁。《駢雅訓纂》卷五下《訓纂十一》、[注]朱謀瑋: 《駢雅訓纂》卷五下《訓纂十一》引《典術》,《續修四庫全書》,第808頁。《淵鑒類函》卷三百六十四《珍寶部一·雲母》。[注]《淵鑒類函》卷三六四《珍寶部一》引《典術》,第170頁。
按:“隣石”即“磷石”;後兩句講“隣石”“雲母”“雲珠”“雲英”“雲光”,前後應爲一一對應之順序,故在“服雲母壽三百年”和“服雲英千年”之間,應該脱了一句“服雲珠……”《本草綱目》只徵引一句,且與上文略不同:“王建平《典術》乃云:‘黄白而赤重厚者佳,雲母之根也。’”蓋《本草綱目》談論的只是陽起石,所以摘録徵引,略有改動。
縱觀上述徵引文獻,《典術》佚文多見於古代的類書、注書、本草書和農學典籍中。據上述佚文可知,《典術》中論及最多的是一些草木果實: 有桃(含桃木、桃枝、桃花、桃膠)、杏、桑、榆、楸、女貞、棗、菖蒲、天門、五味子、茯苓、澤瀉、壽榮草、餌玉長生草等14種;此外,還涉及金、銅、雲母等金石礦物類。《典術》對它們的屬性、醫藥功用和使用方法進行了解説。對於一些本草藥,《典術》還記述了産生之地,如茯苓“望松樹赤者下有之”;壽榮草“出少室金山丘下”。此外,對於一些物種還描述其生成來源,如描述茯苓爲“松脂入地千歲”而成;菖蒲爲“薤感百陰”而成;黄金爲雄黄千年化成,等等此類。中藥文獻學家馬繼興先生根據《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等書中的零星佚文,認爲《典術》“是一部包括醫藥内容的大型類書”。[注]馬繼興: 《中醫文獻學基礎》,北京: 中醫研究院,1981年,第24頁。從佚文來看,此論有一定的道理,《典術》有資料匯編的特徵,與同期醫書相比,專業性稍弱;但是殘存佚文實在太少,證據又略顯不足。《典術》僅存的數條佚文就涉及了多種植物、果實和礦物,況且原書有120卷之多,應該還會有蟲獸等其他種類。故筆者推斷,《典術》應該是一部大型的綜合性本草書,由劉宏封國内官方机構“典醫丞”主編而成。
此書既名曰《典術》,足見其“術”書之特徵。從現存佚文看,神秘文化充斥其中,類似博物類志怪。古代醫書多有“術”書之特徵,神秘莫測,其文化淵源由來已久,從巫醫文化以來,凡“生生之術”者往往與陰陽、五行、仙道等文化雜糅,往往令後人心向神往而難以窺其端倪。古代醫方者實爲“術”之一種,“所以除疾疢,保性命之術者也”。[注]《隋書》卷三四《志二九》,第1050頁。故《典術》雖爲一部醫書,其充斥着一些“迷信誇張”色彩,也就無可厚非了。且不説六朝時的科學技術是無法和今日相比擬的,其實周代以前的“醫生”就是“巫醫”。《大荒西經》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豐沮玉門,日月所出。有靈山,巫鹹、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注]袁珂校注: 《山海經校注》(增補修訂本),成都: 巴蜀書社,1993年,第263頁。古代的“巫”是掌管醫藥的。據《周禮》記載,周代時才有“掌醫之政令”,出現了最初的醫政制度和專職醫生,巫與醫開始分離。
其實在整個封建王朝,醫學并没有完全脱離“巫術”。甚至在今天的一些落後地區,一些所謂的“巫師”仍承擔着“治病救人”的職責。比如,筆者曾經到過云南山區的一些苗寨調研,當地人生病仍會去尋求“白馬師傅”(即當地人對巫師的稱謂)的幫助。這些“白馬師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樸素的醫藥學知識,有些甚至還會自己種植草藥,他們或許能被稱作當代的“巫醫”了。劉向《説苑·辨物》記載:“上古之爲醫者爲苗父。苗父之爲醫也,從菅爲席,以芻爲狗,北面而祝,發十言耳。諸扶而來者、舉而來者,皆平復如故。”[注]劉向撰,向宗魯校證: 《説苑校證》卷一八《辨物》,北京: 中華書局,1987年,第471頁。這裏的“苗父”就是巫醫,其他典籍或作“弟父”,雖异名而實同。古代的巫祝和後來的巫師,都是在鬼神、巫術的影響下,進行着原始的醫療活動。這種特點在《典術》中也有體現,如寫棗治療瘧疾一條:“須執棗一枚,向日咒云: 吾有棗一枚,一心歸大道,伏他或伏降,或劈火燒之。念七遍,與患者食之。”由此可見,醫學發展到劉宋時,仍和傳統巫術思想聯繫緊密。
《典術》中還摻雜着一些陰陽、五行和精氣之説,這些學説看似和醫藥學無關,其實卻是我國古代中醫學理論的基礎。《黄帝内經》中就有許多以陰陽五行説爲基礎的醫藥學理論,後代醫書多有繼承和發展。《典術》中言桃是“五木之精”,杏是“歲星之精”,桑是“箕星之精”,女貞木是“少陰之精”,五味子是“五行之精”,都是因爲它們特殊的屬性,把它們當成“神物”看待。《典術》又稱食澤瀉“可遊無窮致玉女神仙”,食壽榮草之葉“可通百神”,食餌玉長生草可“令人得仙”。如此等等,把人與天地、萬物、神仙統一聯繫了起來,反映了那個時代人們對醫學,乃至世界萬物的認知與理解。
秦漢以後,原始的巫術又和神仙方術相結合,醫學又不可避免的烙上神仙方術的色彩。《典術》在描述某些藥物的藥效時,還以方術傳説故事爲例,如爲了表述五味子功效,寫“淮南公羨門子服五味十六年,入水不濡,入火不燋,日行萬里”。從《典術》現存佚文可以看出,劉宋時期這種色彩依舊濃厚。此外,《典術》中還摻雜了一些民俗知識,如言桃符著門可以壓邪氣、制百鬼,桃木人可以治病等。我國古代春聯的由來、桃木辟邪納福的傳統,都可以由此略窺一二。故《典術》佚文,又可以爲我國古代風土民俗、思想文化研究,提供重要的歴史證據和綫索。
《典術》成書於劉宋中期相對安定的局勢中,但魏晉南北朝整體上處於戰亂狀態,這段時期卻是我國古代醫藥學發展的重要階段。對我國古代乃至當今醫學産生重大影響的醫書,如葛洪的《肘後備急方》、陶弘景的《本草經集注》、雷斅的《炮炙論》等,都與《典術》寫作年代相距不遠。至魏晉南北朝,兩漢時期構築的儒學大一統局面已然坍塌,諸子百家思想活躍,自然科學亦有較快的發展。因戰亂頻繁,加之伴隨的遷徙、饑荒、疾病等威脅着人們的生命;士大夫階層開始注重醫療保健,并有渴求長生的思想。在此背景下,醫藥學迅速發展,醫學典籍大量出現。《隋志》醫方類著録典籍將近400部,其中絶大多數都是魏晉南北朝年間的著作。南北朝時期,醫官制度已漸爲完善,出現了一些官頒醫書,如北魏有李修的《藥方》110卷,王顯的《藥方》35卷,詳見《魏書·術藝》二人本傳中。“官頒醫書多由當時帝王御醫主持,組織衆多醫家集體編撰,卷帙甚巨,且備頒行之便,有利於醫術的總結提高和推廣。”[注]劉春香: 《魏晉南北朝社會生活研究》,第131頁。《典術》就産生於這樣的大背景之下,其署名雖爲建平王,當爲劉宏主持編纂的官頒醫書。《典術》雖存吉光片羽,但其成書於我國古代醫官制度漸爲完善、醫藥學發展的重要階段,對當時乃至整個六朝時期的醫藥文化乃至醫官制度的研究,都能够提供重要的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