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伽可汗时期的后突厥汗国

□ 王帅帅

毗伽可汗时期的后突厥汗国

□ 王帅帅

永淳二年（682年），阿史那骨咄禄率领部众成功脱离了唐朝的控制，重新建立了突厥汗国，自称颉跌利施可汗，史称后突厥汗国。骨咄禄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复国任务，但突厥仍面临许多挑战，政权也不稳固。为此，骨咄禄率领部众进行了一系列征伐活动，以图恢复帝国霸业。武则天天授二年（691年），阿史那骨咄禄去世，其子阙特勤、默棘连年仅七八岁，按照汗国法制，其弟默啜继任可汗。默啜带领帝国走向稳定，并一度实现了汗国的中兴，东西万余里，控弦四十万。到默啜可汗后期，他的统治出现危机。默啜在征讨拔野古时被杀，帝国也面临着四分五裂、内外交困的局面。在此危急存亡时刻，毗伽可汗带领突厥稳定了局面，走向复兴。

一、毗伽可汗继位与稳定帝国局势

默啜去世后，突厥不仅要面对各属部的叛乱，而且在汗位继承权上出现严重矛盾。从史籍记载看，默啜本意让其子继承，史载：“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二万余人。又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仍主处木昆等十姓兵马四万余人，又号为拓西可汗。”（《旧唐书·突厥上》）默啜有意让其子地位在默棘连之上，并且拥有更多的兵马，其目的不言而喻。默啜死后，其子小可汗匍俱继位。但阙特勤联合自己的旧部，击杀了默啜的儿子及其亲信，立其兄默棘连为可汗，是为毗伽可汗。

毗伽可汗继位后，立即着手处理各属部的叛乱，以稳固政权。默啜是在征讨拔野古途中被杀，可见默啜后期帝国各属部已经展开了反叛突厥的活动。突厥此时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位于帝国核心区域九姓乌古斯（即九姓铁勒）的叛乱。《阙特勤碑》中，详细记载了突厥对乌古斯的征讨情况。阙特勤三十一岁，即公元716年，也就是碑文中提到的“当我叔可汗的国家动乱时”（《阙特勤碑》北面第三行），毗伽可汗对九姓乌古斯展开了猛烈的进攻。首先，突厥击溃了铁勒思结部。之后，在一年内，突厥与乌古思交战五次。第一次交战，没有言明具体部落，应该是乌古斯的联军。突厥与乌古斯联军交战三次，与阿跌部交战一次，与同罗部交战一次。虽然突厥取得胜利，但也遭到顽强的抵抗。第二年春天（717年），突厥继续出征乌古斯。突厥分为两军，毗伽可汗率一军出征乌古斯，阙特勤率一军守汗庭。守汗庭的阙特勤遭到乌古斯的袭击，但他艰难地守住了汗庭。此外《毗伽可汗碑》还提到可汗三十三岁（716年）时击败了回纥，破其汗庭。至此，漠北九姓铁勒的反叛基本被平定，从而稳定了帝国的局势。

二、毗伽可汗的治国之术

（一）重用阙特勤与暾欲谷

阙特勤是毗伽可汗的弟弟，比毗伽可汗小一岁，他们出生后不久，他们的父亲骨咄禄就开始了复国运动。他们的父亲去世时，二人才七八岁，母亲去世更早，可以说两人的童年非常艰苦，这就使兄弟二人更加团结，相亲。两人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杀敌。常年的征战，使二人的军事才能得到展现。后来，在默啜可汗手下，毗伽可汗做到了右厢察（即右杀）的位置，主兵马两万余人。阙特勤也立过许多战功，杀伐果断。更难得的是阙特勤与默棘连在汗位继承上相互谦让，默棘连认为是阙特勤的功劳，固让之，但阙特勤坚决不受，默棘连遂立为毗伽可汗。二人相互扶持，关系非常好，而且兄弟二人都有相当优秀的军事才能。继位后的毗伽可汗，自然不能不重用其弟阙特勤，让其担任左贤王，专掌兵马事。

暾欲谷作为突厥的谋臣，已经跟随阿史那骨咄禄和默啜两任可汗，在突厥的立国和复兴过程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他的智谋和才能可见一斑。而且暾欲谷年过七十，在部落中有很大的威望。阙特勤在清算默啜亲信时，暾欲谷因为女儿是毗伽可汗的可敦，得以幸免。毗伽可汗重新启用他，以他为谋主。并且，毗伽可汗听取了他关乎国家命运的两条建议：一、休养生息，不发动对唐战争；二、不可筑城，立观，禁绝释、老之法。

唐中书令张说对二人的评价可谓精准：“阙特勤骁武善战，所向无前；暾欲谷深沉有谋，老而益壮，李靖、徐勣之流也。”（《通典·边防十四》）。这更加肯定了阙特勤与暾欲谷一文一武的能力和毗伽可汗重用二人的正确性。

（二）以“仁”治国，招揽部众

毗伽可汗在史书记载中得到的是“仁而爱人”、“性仁友”等评价。可见，毗伽可汗在史家的印象中是位“仁”君。毗伽可汗是否是位仁君姑且不谈，但他所树立的“仁爱”形象确实是招揽部众的有效方式。

自开元三年（715年）突厥动乱开始，就有大批的九姓铁勒和突厥部众南下降唐。到开元四年（716年），契丹、奚也降附唐朝，突骑施苏祿自立为可汗，突厥的局势更加艰难，突厥能控制的仅仅是突厥本部及部分漠北九姓铁勒而已。为了招揽部众，增强帝国的实力，毗伽可汗一上台就重用“蕃人敬伏”的暾欲谷。此外还着重树立自己“仁爱”之形象，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各属部的地位。毗伽可汗仁政的实施，在降唐的突厥、铁勒等部落中迅速传播，吸引着游离在帝国外围的部落及降唐部落。正如《毗伽可汗碑》中所说的那样：“东面，……我们让人民这样住下了……西面……让突厥人民这样住下……奴隶成了拥有奴隶的人，婢女成了拥有婢女的人，弟弟不认识其哥哥，儿子不认识其父亲”（此处喻国家之大）“使贫穷的人民变富，使较少的人民变多”（《毗伽可汗碑》东面第十八行，北面第七行）。

毗伽可汗的做法，取得了巨大的成效，归附的人民逐渐增多，南下降唐的河曲突厥降户也集体叛归突厥，“突厥降户处河曲者，闻毗伽立，多复叛归之”（《资治通鉴》卷二一一）。颉跌思泰和阿悉烂率领河曲降户的归来，极大的增强了突厥的实力。此后，毗伽可汗为扩大招揽范围，还提高了粟特胡人的地位，此举引发了降唐粟特人的叛乱，史称“六胡州叛乱”。开元九年（721年），康待宾率众反，六胡州纷纷响应，掀起一场规模浩大的反叛运动。虽然唐朝平定这次叛乱，但不久又爆发了康愿子叛乱。两次叛乱前后历时两年，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北逃突厥者，必不在少数，这又极大增强了突厥的实力。

（三）与唐朝保持相对和平的环境

毗伽可汗在位期间，很少与唐朝发生大的战争，而且奉行与唐朝保持相对和平的方针。虽然不乏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和平是主色调。

开元五年（717年），毗伽可汗基本平定了漠北九姓铁勒，转而积极寻求缓和与唐朝的关系。是年，毗伽可汗遣使献马，次年，又遣使请和。毗伽可汗的做法无疑向唐朝传递出一种和平的信号。开元九年（721年），两国的关系终于和解。此年，毗伽可汗遣使请和，请为帝子，玄宗皆许之，唯独未允许求婚。这对于两国关系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突破，在此后的两年里突厥继续请和，基本确立和平的基调。此后毗伽可汗每年遣使来朝、献马、请婚等，两国关系得到缓和，进入和平时期。

开元十五年（727年），吐蕃与唐关系恶化，吐蕃致信毗伽可汗，约其联兵攻唐。毗伽可汗拒绝这一行动，并将此信交给唐朝，得到了唐朝的信任。玄宗准许在“朔方军西受降城”（《旧唐书·突厥上》）互市。互市加强了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也更加巩固了和平局面。阙特勤去世时的葬礼也充分体现了两国的友好；玄宗不仅派遣张去逸将军等重臣至汗庭参加悼念，还派去建造寺庙的工匠，镂刻图纹碑文的石匠。开元二十二年（734年），突厥的请婚终于得到玄宗的同意，但由于毗伽可汗去世，和亲未成。

（四）先内后外的进军路线与灵活的外交

毗伽可汗继位后最先进行的就是讨平漠北铁勒的叛乱，对于突厥来说于都斤山是其大本营，漠北之地则为其后院，都是帝国的核心统治地区。毗伽可汗通过控制漠北铁勒稳定住了帝国的局势，并且积极创造突厥与唐朝相对和平的局面。毗伽可汗做完这两件事后，才腾出手向帝国外围进行征服。

开元四年（716年），唐朝北伐默啜之时，奚与契丹都归附了唐朝。摆在毗伽可汗面前的就是如何将二部重新纳入帝国的统治。由于契丹实力强大，又依托唐朝，毗伽可汗也不敢贸然下手。那么，毗伽可汗首先将目标锁定在了奚部上。开元五年（717年）夏，毗伽可汗率部袭击了奚部，将其打败，并取其财物。不久，毗伽可汗还派人袭击了降唐的一支葛逻禄部。毗伽可汗的试探性进攻，得到了唐朝强烈的回应。唐朝派遣军队到来，毗伽可汗将其击败。《毗伽可汗碑》记载：“（第一天）消灭唐朝骑兵一万七千人，第二天全部消灭其步兵。”（《毗伽可汗碑》南面第一行）毗伽可汗击败了唐军，从而更加坚定了攻取奚和契丹的信心。

开元六年（718年），唐朝在王晙的主持下，计划大举进攻突厥。唐朝联合了一切力量，打算于明年秋一起出击消灭突厥。这次的参与者包括：唐朝、拔悉密、处木昆、坚昆（即黠戛斯）、奚、契丹等部落，共蕃汉三十万。但是这场北伐计划不仅为突厥所获知，而且还在唐朝内部倾轧中无形的流产了。到北伐相约时间，仅有拔悉密一路军至。仓惶撤退的拔悉密被突厥追击，全部被突厥所擒。

毗伽可汗在开元九年（721年）冬，进攻契丹。明年春天，又出征奚。此后，毗伽可汗也一直未放弃将二部纳入帝国版图。开元十八年（730年），契丹可突干率其国人与奚一起叛降突厥。开元二十年（732年），二部被唐朝击破，契丹败走，奚率众降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唐朝薛楚玉、奚与契丹、突厥战，唐朝战败。明年，契丹李过折杀可突干及其党羽，率众来降。唐朝与突厥对奚、契丹的争夺一直持续了许多年，至此二部重新归降唐朝。

毗伽可汗一方面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势力，拉拢诸部；另一方面也放弃了对突骑施的征讨，采取联合的措施。《毗伽可汗碑》提到了双方的联姻：“把我女儿嫁给突骑施可汗，……把突骑施女儿娶给我的儿子”（《毗伽可汗碑》北面第九行，第十行）。此外，突厥还与吐蕃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样，帝国的西部也基本实现了稳定，营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

三、结语

毗伽可汗在突厥汗国将要分崩离析的危急时刻上台，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渐稳定住了局势，并力图恢复帝国往昔的荣耀。毗伽可汗通过重用其弟阙特勤与谋臣暾欲谷；实行仁政，招揽部众；维持与唐朝相对和平的环境；实行先内后外的进军路线与灵活的外交手段等，基本实现其目标。史籍也称毗伽“尽有默啜之众”（《资治通鉴》卷二一二）。但从总体局势上看，毗伽可汗统治时期未能达到默啜可汗时期的强盛局面。首先，毗伽可汗放弃进攻西部突骑施，就是自身实力下降的表现。毗伽可汗不再谋求东、西突厥的统一，转而寻求联合的方式。再者，毗伽可汗未能实现对奚与契丹的控制，一直与唐朝进行激烈的争夺。其三，突厥已经无力征讨处于西北的强敌——黠戛斯。其四，铁勒的势力愈发强大，突厥已经很难制驭。非但如此，帝国内部也存在激烈的斗争。开元二十二年（734年），突厥毗伽可汗被其大臣梅錄啜毒死。毗伽可汗在位期间的努力，虽然取得很大的成效，却也不过是帝国余辉罢了，仅仅在毗伽可汗去世十年之后，后突厥汗国就灭亡了。

（作者：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邮编71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