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雨
避暑西厢
文/谷雨
酷暑难当,周末与三四好友驱车进山。群山环绕之间,又过一个涵洞,路旁有石碑,写有“石门”。窃以为,这个涵洞一样的大门即是“石门”的来历,凿开通往大山里一个门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一个险要的关隘。当有人告诉我“石门”的来历并非如此时,我也懒得去探究了。进入此门,仿佛更进一步深入到了大山的腹地。在这大山套里,我们沿着山路,爬高就低,峰回路转,又跑了近二十公里,到达一个所在——西厢村,这是博山、章丘、莱芜三地交界处。这里又距离齐鲁咽喉要道“青石关”不远,绵延群山数十公里,峰峦如聚,直指苍穹,悬崖峭壁,仰望叹息,满眼都是山,难怪取“博山”这个名字,一定是“山多”的意思了。
山坳之内,人迹稀少,险峰之巅,必有奇境。偶见古村落,真的想住下来,隐老此生。想当年,蒲松龄游走于峰峦之间,绿树红花,景色宜人,这才能笔下生花,写出许多好文章吧!试读他笔下山村,也多与博山景致相合,看他《婴宁》那篇里的山村描写,如今真有身临其境之感。“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坐少憩。”
车向左转,山路更窄,似在谷底,树木丛生,危岩高耸,昂首不见山顶,绿树掩映中,除了声嘶力竭的蝉鸣,又似乎听得溪流潺潺,山风习习。山路过于狭窄,担心对面会有车来,几次停停靠靠,小心翼翼,还是避不开树叶拂扫车身。当从谷底再次爬到半山腰时,有一个古村落呈现在眼前,多石头房屋,多古树,许多老屋已经坍塌或半坍塌,残垣破壁,爬满藤蔓。当走到“静心山居”时,眼前为之一亮,木栅栏门,石头房子,香椿树,老榆树,山楂树挂满青果。一个个大陶瓷缸里栽种着月季、蔷薇等各色花儿,争相怒放,凌霄花也爬满山墙,爬上廊架,庭院随着地势,起平台、建房屋,石桌石凳,栏杆台阶,设计合理,优雅而别致,或拾级而上,或一个小平台,或几株古树,或一条走廊,移步换景,远眺近观,满眼苍翠,美不胜收。鱼塘里养着金鱼,菜园里有向日葵,有豆角架,有茄子,有黄瓜,老远都能闻得见花香、菜香。小朋友凯文从菜地里赶出一只癞蛤蟆,玩得不亦乐乎,小公主沫沫有点害怕,和惠慈姐姐躲上秋千架。蝴蝶飞舞,有一只白蝴蝶身上略刺着金色的花色,停上石桌,稍息,翩翩而去。
门口也有一奇景,两棵挺立粗壮的香椿树,合抱着一株老榆树,似同根而生,树龄均近百年。香椿树呵护之下榆树枝繁叶茂,像一家三口,盈盈如盖,探出墙外,遮住半条街。我摘一片榆叶,嚼在嘴里,黏黏的有香椿味儿,而香椿叶高耸入云,品尝不到,心中甚是遗憾。想初春时节,香甜的榆钱儿,一簇簇一串串,红嫩的香椿芽,娇羞地半展不展,它们清香氤氲,一定沁人心脾,说不定有别样的功效。可惜孙思邈不能到来,若是蒲松龄看到,一定会有一段远胜《香玉》的故事。
主人姓李,我们喊他二哥,祖籍济南。从城里来到这乡下,经营着这世外桃源,还有一位朋友田大哥,说他的家还要往上爬,我想他们家的景色定是不同。他们说这里民风淳朴,景色迷人,春天花开,夏天溪唱,秋天满山红叶,冬天雪景更胜。说过一阵子来,红红的山楂挂满枝头,再坐在树下,伸手摘一颗,酸甜面软,更是畅怀。
李二哥说,头几年,因为山路难行,村里发展缓慢,村里人几乎走没了,破败的模样,触目惊心,街道上都长满野草,树木藤萝无人整理,几乎要将村子淹没,有的屋子倒塌,放床的地方都长出了半搂粗的槐树。八十多岁的老支书,跑到山顶痛哭失声,说再过几年,这个村子都要消失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好地方就是好地方,风水好,人气旺,路一修通,不仅留住了本村人,外地人也纷纷来安家落户。像李二哥这样,他用一块一块捡来的山石,垒出一套别具一格的家园。茂刚先生题斋名“静心山居”,字体朴实敦厚。阿训喜欢这种民居设计,说这是李二哥亲自打造的一件完美作品。而李二哥每天还在他的庭院里拾掇着,像是画家画画,构思经营,让他的“作品”越发精致。当李二哥说到行政区划以后不复有“石门镇”这个建制时,唏嘘不已。突然想起丰子恺故里,桐乡市石门镇,一个江南水乡,相传春秋时期,越国为了抵抗吴国,在石门湾垒石为门,故称“石门”。“石门”因丰子恺名扬天下。而博山的“古老村落”却不能再彰显“石门镇”了。
拿长杆赶一阵子廊灯边上趴满的知了,我又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少坐。其境其情,谁也不忍睡去,两三友人闲谈至深夜,享受着“清风半夜鸣蝉”的境遇,听着远处传来一阵阵“鹧鸪、鹧鸪”的鸟鸣,一时心静如水,一时心潮澎湃。苏东坡的夜游承天寺是明月当空,可惜,几声蛙鸣,引得云雾涌来,我找不到月亮。雾气里透着大山的香气,顿时暑热尽消,恨不得坐到天明,默念茂刚先生书写的“山居坐忘”“溪山云雨”。又浮想联翩起来,酷热的三伏天里,大山赐给我们了这个凉快的夜晚,我记得,想必大家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