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水清 图/韩志明
装疯,避祸的极端做法
文/刘水清 图/韩志明
宋江酒醉,在浔阳楼上题写了一首西江月词和四句诗,被读了些经书的通判黄文炳看破,认定为反诗。江州知府蔡九要拿他问罪。两院押牢节级戴院长戴宗执行任务之前通报宋江,并献计宋江装疯以度过劫难。
有了劫难灾祸,人出于本能也会竭力避免。避免的方法多种多样,但用装疯的方法避免却不多见。因为这是一种比较极端的心灵上的自我作践、肉体上的自我摧残、形神上的泰然自若,非一般人愿为、敢为、能为。宋江明知装疯也不是随便好装的,之所以采纳戴宗的计谋,是因为倘若不装,必死无疑,装了有可能保得性命。且看他装疯的表现:
“只见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甚么鸟人?’戴宗假意大喝一声:‘捉拿这厮!’宋江白着眼,却乱打将来;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第三十九回)
宋江的这般胡话,骗过了大多数人,但没能骗过黄文炳。黄文炳一番是“来时有疯”还是“近日却疯”的解析和调查取证,拆穿了宋江的西洋镜。宋江自然不会轻易就范,继续装他的疯。蔡九知府可不是吃素的,他“唤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宋江熬不住,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
宋江装疯失败了,他没有孙膑幸运。想必孙膑在睡猪圈、吃猪食、任人殴打而不逃避等方面,表演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如他用兵如神一样,不然一心一意要害他的老同学庞涓怎么会相信,给他留下脱逃从而离开魏国的机会!
史籍对孙膑装疯的过程没有详细的记载,一些事实是后人的想象。有一个人的装疯倒是被史籍记得有鼻子有眼,这个人就是明初御史袁凯。《明史·文苑》记载比较简单,朱元璋问御史袁凯:“朕与太子孰是?”凯顿首言:“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朱元璋以“凯老猾,持两端,恶之。凯惧,佯狂告免归。久之以寿终”。佯狂即装疯,袁凯怎样装疯,正史也没有记载。倒是当朝学者陆深在所著《金台纪问》中比较翔实地做了记述。朱元璋认为袁凯用邓析的“两可论”来戏耍他,便将其关进了监狱,三天后放其出来官复原职,但仍用“持两端者”指斥袁凯。袁凯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杀,于是来了个装疯,在过金水桥时“仆地不起”。疑心特重的朱元璋岂是好骗之人,立即令人拿来木匠钻钻他的身体。“凯忍死不为动”。朱元璋暂时放过他,让他回了老家华亭。袁凯回老家后“铁索锁项,自毁形骸”,但仍没能打消朱元璋的怀疑。朱元璋先是派人到华亭宣旨让他当“儒学教授”,得到的回报是袁凯“瞠目视使者,唱《月儿高》曲”;后是派特务跟踪监视,得到的情报是袁凯在“篱根水涯”边,“匍匐往取食”狗屎。至此朱元璋才完全相信袁凯真疯了,不再管他,他才得以寿终正寝。其实,袁凯瞠目唱曲是装的,吃的狗屎是家人用“炒面搅砂糖”做成的。
袁凯的装疯过程告诉我们,装疯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有足够的智慧作基础,否则必然破败,该避的祸不但避不了,而且会祸上加祸。朱棣似乎是从袁凯的装疯中受到启发,在对付朱元璋的孙子自己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时,手段同样用的是装疯,而且“吃狗屎”的招数也完全一样。当然他还有新的发明,即盛夏穿皮袄坐在火炉边还浑身打着哆嗦叫冷(他是在皮囊衣里放满了冰块)。明朝人似乎装疯有瘾,风流才子唐伯虎也跑来凑热闹。他装疯好像是在表演形体艺术,常人具有的羞耻心他表演时一点也没有,自我作践表现得自然而然。冯梦龙在《智囊》中说,宁王朱宸濠爱唐寅之才,花百金请其到舍下作画,款待殷勤。半年后,唐伯虎看出了朱宸濠的谋反行为,想离去怕被朱宸濠猜疑而遭杀身之祸,便装疯避灾,朱宸濠怀疑有假,便派人送食物验之。侍者到了唐寅住处,只见唐寅赤裸着身子,两足张开,两手摆弄着阳物,并冲着侍者骂道,“你想要吗,想要就拿回家去”,随之把侍者手中的食物夺过来甩在地上,然后尿上尿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朱宸濠信了,放唐寅回到苏州老家。后朱宸濠事败被杀,其党徒人人遭诛,只有唐寅装疯躲过了一劫。
我所收集的资料中,装疯者都装疯成功,没有失败,包括佯狂为奴的殷朝大臣箕子、劝韩信自立不成而装疯做了巫师的蒯通。施耐庵写宋江装疯失败,也许是人物故事演进的需要。反倒好,说明装疯并非只有成功而无失败。公安机关讯问犯罪嫌疑人过程中,不少人想用装疯卖傻逃避罪责,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装疯,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