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婧
(北京师范大学励耘学院,北京 100875)
浅谈韩愈“说”体文对“修辞立诚”修辞观的继承
易心婧
(北京师范大学励耘学院,北京 100875)
“修辞立其诚”出自《周易》,从先秦开始作为一种修辞观影响后世文学创作和艺术审美倾向。强调道德修养与儒家思想,须言之有物,且看重文辞纯正平之美。韩愈作为古文运动代表人物,提倡“文以载道”的散文理念。在其散文创作中,论说性散文尤其是说体文熔铸儒家思想、政治理想,对现实进行针对性批判,与“修辞立诚”的修辞观具有天然的结合基础。韩愈说体文说理透彻严谨,思想高古,文辞或恳切平白,或委婉掩蔽,是对“修辞立诚”修辞观继承的体现。
修辞立诚;说体文;文以载道;修辞观
“修辞立诚”出自《周易·乾·文言》引孔子语:“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修辞立诚被认为儒家修辞学的原则性思想,重点强调道德修养与立言修辞之间的关系。进德修业总领出内在德性与外在实践的统一性,随后阐释儒家“忠信”为德性修养的主要内容和根本途径,“修辞”是通过语言表达来完成“居业”,即以语言为工具,使个人德性参与到社会文化构建。孔颖达《周易正义》疏:“‘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辞谓文教,诚谓诚实也。外则修理文教,内则立其诚实,内外相成,则有功业可居,古云‘居业’也。”孔颖达将修辞提为文教,是政治教化的范畴,希望通过文辞发扬儒家经典,进行教化。“修辞立诚”的文学原则将文学与儒家政治理想和观念联合在一起,坚持这一原则,则两者几乎不可分割。
“修辞立诚”的具体要求中一般表现为三个层面:一,文辞与道德修养相结合,如孔子提倡“有德者必有言”,荀子“不顺礼仪,谓之奸言”等,但是,可能在具体的文学体裁、题材或者其他条件的审美中,也并不一定指单纯的个人道德伦理;二,言词有信实的内容,如《周易》提出“言有物”,老子主张“言有宗”等;三,在文辞审美的要求上倡导纯正、平易的醇雅之美,需要“文质彬彬”,加工而不过分雕琢华饰,向“温柔敦厚”看齐。
韩愈作为中唐“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古文运动领袖,在古文运动中明确提出“修其辞以明其道”(《争臣论》),来达到“文以载道”的古文功用。他还说:“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答陈生书》),强调“道”是写古文的目的:“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送陈才彤序》),《答李翊书》中:“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即“立诚”与“修辞”是根与实、膏与沃的关系。还指出道需要“正醇”,不得掺入佛家、老庄等思想。韩愈坚持“修辞立诚”的修辞观使得其说理性散文具有强烈的道学气和复古色彩:
“他讲‘修辞’有着浓厚的社会功利色彩,与他恢复古道的愿望结合为一……韩愈主张文以载道,以文化和文章作为明道的途径或是工具。‘立诚’在此表现为:在追求儒家古道的基础上净化自身道德修养,使儒家之道与自身之道合二为一……‘修辞’是立诚的一个重要途径,修辞当然要符合一定的道德准则,更重要的是,修辞本身就是在推行着自身道德实践。只有通过修辞的力量,才能推行自身的道,才能将自己的道德主张、政治主张变成现实。所以,‘修辞’就是韩愈的文教思想。”
在韩愈的散文创作中,主要有两种阐明儒道的方式:一是直接阐述儒学道理,或正面立论,或反驳、批评“邪说”,维护儒道;二是依据儒家原理和儒家的礼法观念和道德意识来干预现实社会,用古义释疑去惑、惩恶扬善。“说”体文就属于第二类。
“说”这种文体属于论说文。
“说”实际上与“论”性质相近,《说文》:“说,释也。从言兑声。一说谈说。”吴讷《文章辩体》认为:“说者,释也,述也,解释义理而以己意述之也。”
“说”体的源起来自《说卦》、后来许慎的《说文》。晋代陆机认为“说,炜哗而谲狂”,目的是为了劝说人、打动人,因此必须注重辞采。由此可见,说体文一方面有说理的要求,需要阐明道理、言之有物来让人信服,一方面有文辞要求,文辞不够有力,一样难以让人信服。由此可见,说体文与“修辞立诚”的修辞观之间,存在着结合共通的基础。
韩愈说体文有《杂说》四首、《师说》,其中《师说》最具代表性。《师说》的目的是为了建立新的师道传统,批驳当时士大夫耻于相师的社会风气。《师说》首先开门见山指出主旨:“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然后接着化用孔子语句提出惑当从师而解:“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既然有惑当解,从师是为了修道解惑,于是接着提出无贵无贱、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观点。说理清晰,井然完备。 其后针对现实进行批判,说“今之众人耻于学师”,通过反面例证,请童子之师“小学而大遗”,只学了句读知识,而不能明道。再举“巫医乐师”不耻相师的例子,与士大夫“位卑而足羞,官盛则近谀”论调进行对比,增强说服力。说理同时还间杂强烈表达对师道不存的痛惜:“嗟乎!师道之不传者久矣,欲人知无惑也难矣”,还有“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将充沛情感蕴含在理性论证中,使得文章跌宕起伏,错落有致。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强化“师道”与“解惑”的关系。随即又举出孔子“圣人无常师”“问道有先后”,加强论证。在最后以“六艺经传皆通习之”的李蟠对比今之学者耻于相师。层层对比,不断递进。
整个《师说》在结构上周密严整,层次关系严谨流畅,说理条分缕析,尤其是多处化用孔子语句,反复在文中阐述孔子观点,尤为醇厚正统。在语句上,平和晓畅,仁义蔼然。开头层层说理清晰而诚恳,设问句化用孔子语句平易近人:“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随即谆谆解答,流畅自然。例证陈述情感收敛平和而见美恶褒贬,个人感叹深沉痛惜,委婉潜致。文章立论高远,思想纯正深刻,说理深入人心。一方面化用孔子语录,以儒家观点直接融入文章,体现道德情操和正统思想,一方面情感恳切和缓,用词造语平和雅正,是韩愈对“修辞立诚 ”修辞观继承的体现。
《杂说》四首中更有特色的两篇《马说》《龙说》,尽管是讲述阐明道理的“说”体,但看似好像寓言故事,并且全篇并不能直接看出有什么道理。实际上《马说》《龙说》条理也十分清晰,逻辑严整,而且做到了用形象化的写法来阐述道理,不给读者强加信息观点。《龙说》先说龙神通广大,上天入地,随后转到云和龙互相依存,龙也离不开云,最后用《周易》的话简短收束以结尾,表达希望实现君臣际会,贤臣明君、人才得用的政治理想。《马说》开篇一二句一正一反提出论点:“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接着写出三层:“虽有名马”,写识别人才;“马之千里者”,如何培养人才,给人才机会;“策之不以其道”,写理解、善用、礼遇人才。最后做“不知马”的感慨,回应开头。文章处处说马,但实质谈论人才,讽刺现实中人才不得任用的事实。两篇结构缜密,说理辟透,层层下来,具有孟子“浩然之气”般充沛的气势。虽然意在抨击社会现实,但是两篇都短小含蓄,清张裕钊评论说:“道古而波折自由,简峻而规模自宏,最有法度,而转换变化处更多。”《马说》《龙说》作为《杂说》四首的代表,表现了韩愈的儒家君臣际会的政治理想。在文辞上,这种委婉曲折、掩蔽寄意的论辩文气韵情深而未有过分直接感伤。清代林纾在《古文辞类纂》中评价其“语愈冷而意愈深,声愈悲。通篇都无火色,而言下却无尽悲凉,真绝调也”。同样体现了对“修辞立诚”修辞观的坚守。
古人言:“有德必有言”,“修辞立其诚”的思想类似于道德和文章的合一。韩愈的说体文作为坚持儒家思想而对现实进行抨击的文体与“修辞立诚”的修辞观不谋而合,继承了儒家“修辞立其诚”的修辞观,并顺理成章地成为文以载道的古文理论在修辞观上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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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心婧(1996-),女,湖北仙桃,北京师范大学励耘学院文学2014级,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