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国:重科技急行军

2017-01-21 13:01姚玮洁陈婷婷
中国新闻周刊 2016年48期
关键词:存储芯片紫光芯片

姚玮洁+陈婷婷

影响中国

2016年度

企业家

赵伟国

赵伟国现任紫光集团(TSINGHUA UNIGROUP CO., LTD)董事长,中国新一代科技企业家的杰出代表。

匆匆进门,利落坐下,从容点燃一支烟,三秒之内,紫光集团董事长赵伟国声音一扬,简洁展现了“影响中国2016年度企业家”获奖者的气势。

这是一个第一次见面能让人觉得浓墨重彩的人:方正国字脸,下垂的嘴角、魁梧的身材、白衬衫黑西装,不怒自威,很符合人们对他资本大鳄、中国饿虎、土豪等称号的遐想。他却对此不以为然,“爱说说去呗。”

他有自己的底气。从2009年到2016年,在他的带领下,紫光集团一路高歌,总资产规模从13亿增长到1800亿,营业收入从不足3亿增长到670亿。

然而,谈及江湖往事,“什么都不能说,故事都伤害人,不能讲,显得你优秀必然会衬得别人不好。”他声线不变。

尽管颇为谨慎,但很多故事还是流传了下来。进入大众视野最多的,就是他带领的紫光集团在2013~2016年掀起的并购狂潮。他曾因此在紫光搭建了从“从芯到云”的泛IT产业链条,形成了以集成电路设计(展讯、锐迪科、紫光国芯)、存储(长江存储)、IT信息系统(新华三)为主的高科技企业雏形。

他还放言,计划在未来5年投资3000亿元人民币(约合470亿美元)打造全球第三大芯片制造商。

“我没有去考虑环境好坏。就比如考试,假如题容易,大家都做得好,这显不出你来;但是别人都考了30、40分,你考61分,就显得你很牛。环境对大家都一样,关键是你会不会比别人多做一道题。”

赵伟国如此评价自己的2016。

几次成功的并购

2009年6月,毕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的赵伟国出任清华紫光集团掌门人。

那一年,紫光集团濒临破产。甫一上任,赵伟国面临两大难题:对失控的下属公司的接管、对国有企业管理体制的适应。一些当时紫光失控的下属公司的管理层,对他充满了敌视和反对。

他不得不强行到失控的下属公司收公章、财务章,甚至还要通过诉讼争夺控股权,有时还会遭受到人身安全威胁,收到短信让他“小心点”。

赵伟国并不害怕。“他们这些伪知识分子,碰上我这个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了。”但最关键的,是如何让领导接受:国有企业的发展核心是增值保值,管理体系得围绕这个来改变。

“好多人是本末倒置,把管当作核心,管的结果是雪球化掉了,而管理的核心结果,应该是让雪球不化,变成更大的雪球。”赵伟国说。好在清华领导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思想也比较开明、解放,清华也建立起与时俱进新的国资管理模式。

遗留问题解决了,主抓什么业务成了摆在赵伟国面前的头号问题。此前,紫光的主要业务是兜售一些贴牌电子产品以及中草药饮品。

赵伟国看了包括生物医药项目在内的多个行业,“总是缺乏感觉,心里很没谱”。

毕竟有8年工程师的经验,赵伟国决定“不熟不做”。此外,他认为紫光既然是清华的企业,就得做一些对国家有重大战略价值的产业——比如芯片。

2013年,清华紫光开始进军该领域,并选择了并购这条最快的道路。

在他的带领下,紫光集团先后宣布完成对手机芯片设计公司展讯、锐迪科的私有化。

产业链并购整合的效果立竿见影。两家公司目前一年为全球市场提供近7亿套芯片,在全球的移动终端市场的出货量市占率达到27%,稳居世界第三。

英特尔公司闻风而动。其CEO布莱恩·科再奇专程赶来,向赵伟国表达了合作意向。经过高效率的谈判,2014年9月,英特尔宣布出资15亿美元获得清华紫光旗下展讯、锐迪科共同的母公司——北京展锐20%股权。未到一年,展讯、锐迪科整体估值达到75亿美元,比紫光集团26.87亿美元的收购总价溢价279%。

2015年5月,紫光集团开始了新的行动,收购了惠普公司旗下华三通信及惠普在中国的服务器、存储器和企业服务业务的51%股权,并在此基础上于2016年正式成立了新华三集团。紫光由此成为中国企业网络市场的一个重要角色。

赵伟国更看重的,则是新华三与芯片产业的协同效应。“未来的‘云,必将会使用到芯片、存储产品。”他说。

几次大型国际并购,让赵伟国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好评与非议越来越多,包括给赵伟国冠以“土豪”等称号。

赵伟国摆摆手,对此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并购在科技领域经常发生,以前没人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没有这种能力、没有这种资源、或者没想到。在芯片领域,西部数据花190亿美元收购闪迪,高通470亿美元收购恩智浦,安华高370亿美元收购博通,人家的规模大多了。中国企业家在走入国际化过程中,必然面临新的模式,就像麦当劳当时在王府井刚开的时候,队都排好几公里。新鲜——但是正常。”

他笃信,把事情做成就好。今天他所遭受非议和负面情绪远远小于当年的阿里、华为。

“我也不是土豪,谁爱说说去呗。”

举起了旗子

有了展讯和锐迪科,紫光集团终于进入了世界十大芯片设计公司的行列,但芯片行业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除了前端设计,还包括封装测试和批量生产。

除了手机移动芯片,亦有存储芯片、处理器芯片、服务器芯片等众多市场。

麦肯锡的分析表明,无论是存储芯片还是处理器芯片,无论是设计、制造还是分装环节,全球半导体行业每个领域的全部利润几乎都被一两家顶尖企业攫取——其他企业只能忍受亏损。

显然,赵伟国希望用最快的方式布局芯片全产业链,包括各类芯片的设计、装配和封装,同时进军存储芯片——中国目前是全球最大存储芯片采购国。

他曾放言,计划在未来5年投资3000亿元人民币(约合470亿美元)打造全球第三大芯片制造商。

这决定了2015年以后紫光集团的发展方向。

2015年7月,清华紫光并向存储芯片领域强势进军。向美国的美光科技(以下简称“美光”)发出价值230亿美元的收购要约。后者生产的DRAM存储芯片被广泛应用于桌面电脑和服务器。

10月,紫光连续签约拟入股台湾力成、南茂等封测巨头。赵伟国希望借此完成从储存芯片制造到封装测试的产业链构建。

由于遭到美国政府和台湾当局的反对,这两桩交易目前均遭遇了挫折。有人评价说,紫光的并购太粗糙,好像赵伟国总是为买而买,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赵伟国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买的都是刚成年的千里马。对于那些多年服役的老马,虽然出身名门,如果判断马上就要死掉,绝不会触碰。

“旁人往往看不见我为收购所做的准备的大量工作,仅仅看到我行动的一瞬间,就以为我们作风凶悍。但事实上我们非常保守,凡是收购的都是我们预计能够成功的,凡是没做成的一开始都有思想准备,政治因素我一早就考虑到了。”赵伟国向《中国新闻周刊》说。

“会因为这些失败而灰心吗?”

他认真想了下,“这也并不算失败,你举起了旗子有可能带来了别的资源。至少可以起到一个试探性的作用。同时让这个产业的人知道你要做这件事情,这样资源就会向你聚集。最终可能左边路没通,右边路通了,但你仍然是在前进的。”他说。

比如在2015年第一次到台湾的时候,赵伟国就举起旗子,放出豪言:“如果台湾当局开放陆资投资IC设计业,紫光愿意让旗下两家IC设计公司展讯、锐迪科与联发科合并,携手超越高通。”

联发科是世界著名的IC设计商,在岛内IT界的地位仅次于“大哥”台积电,在全球手机芯片领域,联发科也仅次于行业霸主高通。

出乎外界意料的是,赵伟国的言论居然很快得到了联发科董事长蔡明介积极的回应,后者称:“紫光倡导两岸半导体产业合作,与联发科的立场不谋而合,只要政策许可,联发科愿采取开放态度,共同提升华人企业在半导体产业的地位和竞争力。”

背后的逻辑

2016年的世界互联网大会照例在浙江乌镇召开。

很多人聚集在BAT的展台前。一家放着模拟游戏机的美国公司,吸引了人们排着长队体验。而紫光的展台,显得简洁明快又不失高科技感。

当时,一位中央首长走到紫光台前问赵伟国:“你们这家企业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站在互联网背后的公司,为 IT和互联网产业提供关键技术和基础性产品,从芯片到服务器到网络路由设备。”赵伟国回答。

此后,赵伟国在多个场合以开饭馆比喻紫光。“小米、阿里、腾讯、乐视他们相当于开饭馆的,我是给他们供菜、供肉的,我是种菜、养猪的,粤菜流行我就卖给粤菜馆,川菜流行我卖给川菜馆。”

“换句话说,紫光是一家重科技企业,重科技企业提供关键技术和基础性产品——比如芯片,区别于以商业模式驱动的互联网公司的轻科技企业。我们是站在他们背后的人,我们非常重要。”赵伟国说。

中国的芯片产业现状是:中国的内资和外资厂商共计使用2300多亿美元的各类芯片。但中国本土芯片行业的产出仅为这一需求的十分之一。某些高价值芯片领域,中国几乎完全依赖进口。

“紫光不是做风险投资的,收购的目的为了扩大这个产业,不是为了博投资收益。先并购,再国际合作,最终实现自主创新,这需要一个过程。”赵伟国说。

所以,经历过并购狂潮的2013、2014和2015年,在对行业内规模企业试探完毕后,赵伟国自然会减少并购,全心全意将精力投入自主创新和国内合作。

2016年,清华紫光最大的动作是收购了武汉新芯51%的股权,并将其更名为长江存储技术有限公司。由其主导的12英寸晶圆厂正式动工,建成后将成为中国最大、最先进的存储芯片基地,而且直接切入3D NAND闪存领域。

在此之前,芯片制造企业国内只有一家——中芯国际。“紫光集团通过这一系列举措,意味即将建立起前端设计、封装测试、批量生产三位一体的产业链。”赵伟国说。

紫光集团同时也刚刚与成都市政府签署了IC国际城项目,双方除了在集成电路领域开展深入合作,其旗下新华三集团也将在云计算、大数据、大互联、大安全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产业研发、融合应用方面与成都市政府开展合作。至此,从芯到云产业链布局基本完成。

两个项目的投资额足以令人瞠目,正如赵伟国自己所言,“武汉工厂240亿美金,成都工厂200亿美金,超过三峡的投资,一个单体项目超过200亿美金,这在中国是没有的。”

更形象一点的说法是,如果把武汉厂区分成一个个1平方米的格子,一个平方米得铺3万美金,拿100美元一张的纸币来铺,1平方米是铺不下的。

会聚钱的人

都知道芯片是一种资本密集的科技。若非手握充足资金,谁也不敢进入。赵伟国哪来这么多钱?

按照他的说法,一方面来自于自身利润积累,更重要的是来自于资本市场、发起PE基金和金融机构融资,包括保险公司、银行等。

他曾经对媒体表示,2015年集团接近40亿的利润,而在2016年计划的投资总额有1200亿。很显然,在这样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仅靠利润无法支撑紫光的野心。

多个报道中已经展示了赵伟国的融资手段。2015年,清华紫光旗下同方国芯800亿元的定增方案一经推出,其股价狂飙直上,浮盈高达1000亿,紫光和赵伟国成为最大受益者。

“融资主要靠保险公司及私募股权公司,我并不仅仅借助银行贷款。中国不缺资本,但是缺好的项目。资本的嗅觉最灵敏,紫光的项目外界觉得好,自然愿意参与。战略上如果规划好了,钱不是问题。”他同时强调,所有的资本运作都是按照国家证券部门的规定做出的。

这背后,是赵伟国的赚钱能力。

赵伟国曾经在中关村做IT公司,短短几年,就达到2亿收入2000万利润。

后来,他又办起了聚焦于电力、能源、房地产领域的建坤集团。“接了一个烂尾的地产项目。投了6000万,狂赚12个亿。”

他投身这一房地产项目,只因为2001年赵伟国在北京买房时,发现托人帮忙才能买到,算完后利润也很明显,他马上判断这个行业会大火,迅速进入。

之后的2009 年,赵伟国的北京健坤集团以约6.5 亿人民币,换取紫光集团 49% 持股,其余51%归清华。

5 年过后,2014 年 9 月,英特尔出资 15 亿美元换取紫光集团旗下紫光展锐20%股权。粗略换算,赵伟国当初投资的投资已经涨了很多倍。

如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么狂妄、土豪、赌徒,赵伟国不可能步步都踩在点子上——至少他有足够的风险意识。“紫光账户上现在就趴着200亿~300亿的机动现金(业务以外的现金),这足以让我应付任何情况。外面的人其实都不太明白。”

与紫光互为成就

2008年7月,赵伟国向清华大学捐赠了从辗转境外拍卖所得的2388枚战国竹简。(简称“清华简”)

曾任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专家组组长李学勤评价,“这将极大改变中国古史研究的面貌,价值难以估计”。

这一举措足见赵伟国对清华感情之深。之前,他还花费2500万人民币捐赠了清华大学校史馆、捐资1亿人民币设立健坤基金,成为对清华捐赠次数最多的人。

而此前清华正是通过捐赠,看到了赵伟国的商业能力,力邀其入主紫光。

赵伟国从不吝啬捐款。“投资要谨慎,捐赠可大方。捐500万、1000万不算什么。现在随便一个项目几个亿没了。中国老话叫‘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你没听过哪个企业因为捐赠而破产吧,都是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他说。

2015年,赵伟国决定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个人财富的70%逐渐、逐步地捐赠给清华大学,其余捐赠给给其他大学。“生不留名、死不留财。”

“我要钱有什么用,吃饭有人请。穿也穿不了那么多。”赵伟国扯扯西服的领子。

赵伟国今年49岁,“我再造了紫光,而紫光成就了我。”他说。

他曾经设想过没有紫光自己的生活图景:“如果我不在紫光的话,估计现在应该是创业板公司的老板,市值100亿,收入10个亿,利润1个亿。人生也就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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