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剑

范锡林

“知道咱们这一剑派为何叫霹雳剑泖马？”坐在桌旁安详如山的师父悠悠然地问站在面前的小徒弟。

“当然是因为咱们有秘传的三十六招霹雳剑法嘛。”

眉目清秀、身穿一套雪白长衫的墨池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对，不对。”师父闭着眼，断然地摇摇头。

“我知道了，是因为咱们独一无二的铁心剑施展起来时，会发出轰隆隆的霹雳之声。”墨池想了想，拍拍腰间挂着的那柄并不很长，却异样宽大的铁心剑，说道。

“不对，不对。”师父还是摇摇头。

墨池抬起头来，沉思着，远处一座壁立如剑、云雾缭绕的山峰蓦然映^他的眼帘，他顿有所悟：“师父，是不是因为咱们住的这山，最高的那一峰叫作霹雳峰的缘故？”

这一回，师父没有摇头，但也没有点头，而是说：“有点此意，但不尽然。”

也就是说，有点儿对了，但还不全对。

那么，墨池从十岁上山拜师练功夫，至今已经整三年了，师父头一回提及的这一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所以叫霹雳剑派，是因为我们的剑是必须要经霹雳峰上的霹雳熔炼之后，才能显现威力，克敌制胜！”

“我们的剑必须要经霹雳去熔炼？”墨池听了不禁一愣，“那该如何熔炼？”

“每逢云浓雾遮之时，这霹雳峰上就会有轰隆隆的霹雳之声，一年三百六十天，几乎一百二十天有霹雳之声，故名霹雳峰。而到了每年立夏那—天的正午时刻，这霹雳之威更是不同一般，它足以让山峰震撼！这一天，如果将我们的铁心剑带到那峰顶上，接受霹雳的熔炼，这剑就能成为真正的霹雳剑了。徒儿啊，明天就是立夏了。”

墨池顿时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了：“师父，我马上就动身去霹雳峰，去等待明天正午的霹雳！”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不过，那—刻的霹雳是十分可怕的，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师父，我不怕！”

第二天上午，墨池几经艰辛，终于攀上了霹雳峰顶。此时已近正午，抬眼望去，只见峰顶怪石峥嵘，其中有一块最大的巨石，形状酷肖一头昂首的狮子，雄立在最高处。

离正午还有须臾工夫，便见峰顶上空乌云翻滚。

那乌云—霎那便遮天蔽日，沉甸甸地压下来，巨大而厚重的云团似乎要将这整座山峰毫不留隋地压个粉碎。

从那乌云中还传来了隐隐的吼声，墨池知道，立夏的正午时分就要到了，威力最凌厉的霹雳马上就要降临了。他赶紧将自己携带的那柄剑端放到那狮子石宽大的背上，然后，自己赶紧躲到旁边由几块乱石堆成的一个石穴中。

只见一道金蛇样的闪电唰地从乌云深处窜了出来，峰顶上顿时一片雪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轰隆隆，轰隆隆！”可怕的雷声，让墨池感到整座山峰在剧烈抖动，身边的岩石在“咔咔”作响，似乎随时会崩裂倒塌。

更惊人的是，那闪电仿佛是长了眼睛，发现了狮子石上的那柄剑，便一而再，再而三，准确无误地朝它扑去，就像是一柄千钧大锤，使劲地朝它捶打。

每击中一次，便火光四溅，原本黑黝黝的剑，顿时变成了通体透亮。那色彩瞬息而变，先是红如血，后来是黄如金，最后如月光般银白晶莹。

这可比在熊熊烈火中熔炼，不知要厉害多少倍呢！

终于，正午时分过去了，霹雳停止了，乌云散去了，峰顶恢复了平静。

墨池从石穴中钻了出来，爬上那狮子石的背，拿起了铁心剑，仔细看去，那剑已经不再是原先那黑黝黝的浑铁之色，而是雪白如霜，且有一股由里向外透射的凛凛寒光。

墨池兴奋不已，握在手中，一路下山，一路就舞动起来。

这—舞动，剑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这是本来就有了的，并不奇怪。

让墨池大为惊异的是，当他一剑劈向身边一棵半人高的粗大树桩时，手上的感觉截然不一样了，竟然像是劈在水中一样顺畅轻松，毫无半点阻力，一剑就直劈到树根处了。

他又一剑劈向旁边一座水牛一样的卧石，这一剑如同劈豆腐一样，庞然卧石从中豁然划为两半，切口竟光渭如镜面一样。

这说明，此剑经这一番的霹雳熔炼，已比原先锋利百倍了。

墨池拿着此剑，兴冲冲地回到了师父跟前。他很骄傲地双手捧上剑，说：“师父，我的霹雳剑已经炼成了！”

师父拿过那剑，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说：“不，这不是霹雳剑，你的霹雳剑还没有炼成。”

这话恰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墨池沮丧之余，又很不服气：“师父，我亲眼看见这剑经过了霹雳的反复熔炼，而且现在，它已经是锋利无比，能剖石如镜、削铁如泥了。”

可师父还是摇摇头：“真正的霹雳剑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墨池不解地问。

“到明年立夏时，你再到峰顶上去，让你的剑被霹雳熔炼之后，你就会知道了。”师父微笑着回答。

没办法，墨池只好耐心地再等一年。

这一年，在每天的练功练剑中，很快也就过去了。

又到了立夏这一天了，墨池带着剑攀上了霹雳峰顶，眼见正午时分将到，天空中又是乌云笼罩，那威力无穷的霹雳即将进炸出来。墨池正准备将自己的剑放到那巨大狮子石的背上时，突然记起了临行时，师父说的话：“徒儿，不管何时，人不离剑，剑不离人。”

也就是说，即使在接受霹雳熔炼之时，自己也不能离开此剑。

这让墨池着实踌躇了一下，因为他亲眼看到过，那霹雳是何等的猛烈，何等的凌厉，何等的可怕啊！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墨池再犹豫了，他站到了狮子石硕大的脑袋下面，然后，一闭眼，用一只手将那剑高高地举了起来。

霹雳降临了，仍如上次一样，好像是一眼就看到了这柄剑，毫发无误地一下子就击在了剑尖上。

随着一团照亮整个天地的火花，在剑尖上爆溅，这霹雳瞬时就传到了墨池的手臂上，并一直传至叶也的心口。

墨池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子已被穿透，正在燃烧，马上要炸裂了，而身体里，血液立刻沸腾起来，势不可当地通过手臂直涌向那柄剑。

但他仍咬紧牙关，任凭身体在剧烈的痛苦中颤抖，那只手臂却始终把剑高高地举在外面。

因为他记着师父的话，剑不离人，人不离剑。

霹雳一次又一次地扑向那柄剑，也一次又一次地撕扯着墨池的半边身子。

墨池以为自己这一回肯定要死了，而且会粉身碎骨。

然而，当霹雳停止了，乌云散去了，正午时分过去了，墨池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手中的那柄剑呢，已经变得晶莹透明，像是用水晶玻璃做成的了。

更奇异的是，在剑身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缕一缕鲜红的脉络在涌动着，像是一条条活的龙、活的蛇，在翻腾扭动。那惊人的形态让墨池想到了峰顶上的霹雳闪电。

墨池惊喜万分，他赶紧带着这剑下了山，来到师父跟前：“师父，这一回我的霹雳剑炼成了吧！”

师父接过剑，上下细细看了—遍，然后，身子未动，举起剑来，对准厅堂外十几丈远的一堵墙壁，腕上略一用劲，朝虚空中一刺，便见剑尖上“滋”的一声冒出一束闪电，直射墙壁。

“轰隆”一声，用水磨砖砌成的二尺多厚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酒盅大透亮的孔，仿佛是被利剑一剑刺穿了的，而师父举着那剑，分明还端坐在十几丈外的厅堂里头呢。

可见，此剑已经蕴含了霹雳闪电的强大威力，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霹雳剑了吧！

“不错，不错。”师父含笑着点头。然而，让墨池料想不到的是，师父随即又摇摇头说：“可是，这还不是真正的霹雳剑。”

“啊，怎么还不是？”

“还差一截呢，明年立夏，你必须带着这剑，再到那峰顶上去，去接受正午时分霹雳的熔炼！”

这一回，师父的口气竟是如此的不容置辩。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又到了立夏的这一天了。

墨池早早就到了霹雳峰顶，当乌云开始在天空中聚合，翻滚着越压越低时，他已经站在那狮子石宽大的背上，用双手高高举着那柄剑。

这一回，墨池可是横下了一条心：“霹雳闪电，你来吧，哪怕是把我劈成碎片，烧成灰烬，我也决不退缩，决不畏惧！”

霹雳来了，对准墨池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地猛烈锤击。墨池感到，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似乎成了一团火球，每一根头发都火花迸溅，全身的血液仿佛要被烧干了。

但他纹丝未动，硬生生地挺立着，高高地举着剑，直到霹雳终于停止了。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将高举着的手放下时，这才惊骇地发现，双手紧握着的剑没有了。

难道剑被霹雳击落在地了？

他在狮子石的背上仔细寻找，甚至将峰顶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剑的踪影。

难道是剑被霹雳击成碎片了？同样，墨池找遍了峰顶，连一星儿的剑的碎片也没有看到。

那么，紧紧抓在手中的剑怎么会无端消失了呢，而且消失得如此彻底干净。

墨池空着两手，垂头丧气地下了山，来到师父跟前：“师父，我的剑没有了，被霹雳击得无影无踪了！”

师父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从来也没有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傻孩子，你的霹雳剑炼成了！”

“炼成了？剑在哪儿呢？”墨池不禁莫名其妙。

“那霹雳已经将剑与你熔炼成了一体，现在你就是剑，剑就是你，人剑合一。”

“人剑合一？”

“是的，当你需要的时候，你的剑就会化作能扫荡一切的霹雳闪电，可以从你的指尖上射出，可以从你的眼睛中射出，也可以从你的口中射出，随心所欲，威力无穷哪！这就是真正的霹雳剑。但，你要牢记，这霹雳剑威力太大，要慎之又慎，万万不要轻易使用！”

“是，徒儿记住了！”

现在，墨池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跟随师父这么多年，却从不见师父带剑，原来他就是一柄霹雳剑！

墨池更明白了，那霹雳峰上的霹雳其实不仅仅熔炼了他手中的剑，更是熔炼了他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