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辉
像白云一样飞翔
□韦如辉
耐耐放学了,走在傍晚的山岗上。
山岗静静的。密实的树林静静的,碧绿的草丛静静的。不远处,潺潺的小河静静的。
眼前的景色迷住了耐耐。
他放下肩膀上的书包,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静,出奇的静。怎么会这么静呢?耐耐想。往常可不是这样,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至少,几只蛐蛐儿,附和着风声哼唱。
耐耐头枕着双手躺下来。天空很蓝,几丝白云在蓝蓝的大海里划着船儿。
没有风浪,船儿在耐耐的眼里飘啊飘。
耐耐想,船上都坐着谁呢?要是妈妈坐在船上就好了。
妈妈怎么可能坐在船上呢?耐耐记得,妈妈是坐着一辆大巴车走的。大巴车冒着黑烟,颠簸着,一路远去。耐耐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哭喊着,号叫着,哀求着:“妈妈别走!妈妈别走!”可是,妈妈们还是走了,被狠心的大巴车驮走。妈妈们能够听懂小伙伴们的话,大巴车听不懂,大巴车开足马力,绝尘而去。一开始,耐耐还能看到探出车窗的妈妈,后来只能看到一溜黑烟。
妈妈这一走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耐耐才能见上一面,或许两面,或许三面。多多的妈妈走了十年,没回来过一次,多多也没见上一面。小伙伴们都说多多可怜,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妈妈了,多多每次都哭得一塌糊涂。小伙伴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多多的哭声止住。多多太可怜了,自己比多多强多了。耐耐想,再过268天,妈妈就又回来了。
妈妈说来就来,真的回来了。这次,妈妈坐着船儿回来。船儿慢慢悠悠向耐耐划过来。
妈妈站在船头上,手里挥舞着一条红手巾。妈妈喊:“耐耐,你看到我了吗?我是妈妈。”
耐耐揉了揉眼睛,向喊声望去。可是,眼睛模糊了,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呢?明明听到妈妈的喊声了。难道是昨天晚上看电视熬了夜,眼皮打架了?耐耐又狠狠地揉了揉,恨不得将肿胀的眼皮揉碎了。
终于,耐耐看到了船儿,看到了一条红手巾,在船头上挥舞着,好像一团流动的火焰。耐耐还看到了一个人,穿着白白的衣裳,飘着长长的头发,挥舞着红红的火焰。她是谁?妈妈吗?妈妈怎么可能像仙子一样漂亮呢?
妈妈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尤其一双在车间忙碌干活的大手,厚实、粗糙,常年布满裂纹。
船儿越划越近,喊声越来越响亮。“耐耐,我是妈妈啊,难道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耐耐想:外面的世界真神奇,妈妈变漂亮了,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耐耐在胸腔里憋了一股气,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妈妈”。可是,这一声“妈妈”喊得不够响亮,仿佛一只蚊子的叫嚷。
妈妈却听得很真切,她激动得跳起来,船儿晃荡着。耐耐喊:“妈妈,小心!”
妈妈下了船,上了岸,快速地奔跑着,一把将耐耐抱在怀里。妈妈抱着耐耐的头,亲啊亲;抱着耐耐的脸,亲啊亲;抱着耐耐的嘴,亲啊亲。
妈妈眼泪汪汪地问:“耐耐,想妈妈吗?”
耐耐看着妈妈的眼睛,点点头。
妈妈又问:“耐耐学习好吗?”
耐耐先点点头,接着自豪地回答:“这次考试,语文98分,数学99分。”
妈妈再问:“奶奶的饭做得好吃吗?”
耐耐想说: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妈妈做得好吃。有一回,奶奶做米饭,虫子都没有拣出来,碗里好多虫虫哟。而耐耐没说,耐耐知道奶奶已经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还经常流浊水。耐耐告诉妈妈:“奶奶做的饭好吃。你看你看,我都吃胖了哩。”耐耐掀开衣襟,露出发面馍一样的肚子。
妈妈流泪了,泪水落在耐耐的身上、脸上、肚皮上。泪水湿湿的,温温的,滑滑的。
妈妈又抱着耐耐亲啊亲。耐耐的身上、脸上、肚皮上,湿湿的,温温的,滑滑的。
耐耐睁开眼睛,妈妈突然不见了,连那只小船儿也不见了,蓝蓝的天空开始变黑变暗,几颗星星眨巴着眼睛。
大黄正在用它温热的舌头,非常卖力地在他身上、脸上、肚皮上舔舐着。
耐耐刚才睡着了,做了个梦。
耐耐伸个舒服的懒腰,拎起书包往家走去。
大黄在前面跑,欢快地摇着尾巴。耐耐想,这个狗东西,一定急着给村头焦急的奶奶报信去了。
(原载《小说月刊》2016年第9期 河南李金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