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

□陈力娇

人妖

□陈力娇

我和大哥去看栋栋，栋栋是我儿子，是我和妻子未婚先育的。

儿子出生后我觉得他不像我，但是妻子说，她和别人都不见动静，唯独和我见了动静，不是我是谁的。我就信了。

栋栋由姥姥带着，在公园，我们看到了他。他见我一点也不亲，只对大哥给他买的冲锋枪亲。大哥盯着他直摇头，栋栋跑走后大哥对我说：“做一下DNA吧。”我回答：“一点用没有。”大哥说：“怎么没有？至少知道他是不是我们家的人啊。”

妻子早已移情别恋，我也没想要这个儿子，我知道他不是我的，比DNA还准，但是话说回来，妻子若不要，我还要，怎么着他也是个生命。

出了公园我想领大哥去看“天涯海角”，大哥来一趟三亚不容易。大哥一听是看海，说什么也不去，他说他就想吃吃三亚的小吃。我知道大哥一生酷爱小吃，只有遵命。

我为大哥点的是被誉为“美丽多”的老炸鸡，外加两碗炒湿粉。大哥吃得汗都下来了，但我看出他心里一直在想着我的事。果然吃完饭，大哥说：“我能见见你老婆吗？”我说：“不能，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动物，成了别人的人了，见她就得买门票。”大哥不明白我们怎么就生分成这样，说：“那她那位我见见成吧？”我说：“也不行，人家在歌厅里唱歌，和早年的游击队差不多，没处寻。”

大哥盯住我的问题不放，我只有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刚巧前边有一家酒店开业，正有人妖演出，我带头挤了上去。

大哥没见过人妖，很兴奋，踮着脚，仰着脖子，就差没两手扒住人的肩膀攀上去。大哥指着台上非同一般的女子嚷：“呀，天神啊，比女人还漂亮呀，看来世界上最漂亮的不是女人，而是像女人一样漂亮的男人呀。”

我也有同感，人妖作为一种特殊的人类，漂亮得让人胆寒，就好像做饭是女人的特长，而最好的厨师一定是男人一样。

台上的人妖正唱《失恋的人不能听》，这旋律太刺耳，我一听就心痛，但我还是决定陪大哥把人妖表演看完。

两首歌结束，人妖款款下场，我庆幸马上可以脱身。可是就在我扯着大哥钻出人群，来到后场时，发现人妖也向这个方向走来。

我们的身边停着一辆捷达，司机早等在里面，人妖要坐这辆车离去。好在台上还有演出，观众没有追逐她，我和大哥才得以近距离观看人妖的模样。

人妖向我们走来，我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待她来到我眼前站定，我惊得差点栽跟头，天哪，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我老婆的那位吗？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假扮人妖，都说他在歌厅唱歌，我也见过他在歌厅唱歌，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人妖？

我老婆的那位见我认出了他，一个兰花指挡住嘴巴，探身俯在我耳边，小声说：“求你了，别让谷悦知道，这样干两年，我就能把你房子钱还上。”谷悦就是我前妻，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有一半是我的，是我和谷悦贷款买的。

人妖不等我应允，手提长裙急急地钻入车内，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进车门时很费劲，是随从在后面帮他提起了拖地的长裙。

我顿觉天旋地转。

大哥见我痴痴呆呆，怕我为婚事弄出毛病，让我速速处理好三亚的事，后天就领我回东北老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老家好，我也不想在三亚继续待下去了；处理这边的事也好处理，人一走，茶就凉，来过和没来过没什么两样。只是栋栋很棘手，要想带走他，如同在沙漠上遇到一把伞，很难。他和姥姥在一起待了三年，三年足以让他们如胶似漆。还是谷悦的妈妈聪明，她让我买晚上的火车票，说这个时候是栋栋睡觉的时间。

晚上十一点，我和大哥还有栋栋及栋栋的姥姥，一起来到候车室。但是还是出了差错。栋栋见这么多人一直不肯入睡，眼睛瞪得又圆又亮，都要检票了，还没一点困意。谷悦的母亲没办法，就强行，说去给他买大飞机，把栋栋往我怀里一塞，走了。

栋栋哪容这些，在我怀里鲤鱼一样打挺，他的力气很大，我和大哥两个人都弄不住他。他的哭声引来所有旅客的目光，他也把自己哭得满头大汗。

我和大哥正不知怎么办，长长的队伍后面奔过来一个人，就好像电影里喊刀下留人的那个。这个人从密密麻麻的人群后，挥动手臂，狗刨一样游了过来。车站里灯暗，我又近视，看不出是谁，是大哥首先认出来的。大哥的声音带些惊喜，他拉着我的胳膊，说：“人妖，你看人妖！”我一看，可不，他连妆都没卸，就那么稀里哗啦地跑了过来。

人妖到了我近前，二话没说，从我手里接过栋栋，奇怪的是栋栋竟不哭了，老老实实让他抱。人妖拉着我的衣袖，把我拉到人少一点的空地，小声说：“我想你也都明白了，栋栋就还给我吧，房钱两年内我连本带息打到你卡上，这是我的借据。”

没容我反应过来，他就抱着栋栋挤出了人群。我看到他在栋栋的脸上亲了一口，栋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原载《百花园·中外读点》边际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