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王婷
〔摘 要〕广西花山岩画是壮民族的宝贵遗产,其画像与原始时期舞蹈的发生有着一定的内在联系。本文以广西宁明县花山岩画为主要研究对象,解读广西花山岩画的舞蹈文化,分析广西花山岩画与壮族蚂节之关联。
〔关键词〕宁明花山岩画 舞蹈文化 蚂节
一、广西宁明县花山岩画的实地考察
花山岩画主要分布于广西壮族自治区西南部的左江一带,主要包括宁明、龙州、扶绥、崇左等地的左江及其支流明江两岸的崖壁上。花山岩画多绘制于左江沿岸的转弯处,以规模宏大、壮观瑰丽而著称。
笔者曾于2015年10月前往广西宁明县城中镇耀达村附近的花山岩画进行实地考察。宁明花山岩画主要分布在临江的崖壁之上,多以图组的形式出现,形成一幅倾斜着的平行岩画。岩画画面距离江面高约90余米,最低处距山脚地面约10米。岩画画面宽约172米,高约40米,现遗存各种图像1900多个,包括正身人像、侧身人像、动物、剑器、铜鼓等。岩画上的人物大小不一,人像一般高在0.6米至1.5米之间,最高可达3米左右。为方便考察与保护修复,在距离岩画大约5米的地方搭建了木扶梯。尽管如此,花山岩画在经过多年来的风雨侵蚀与乳石吞没等自然因素的损坏后,许多画像已逐渐淡化,甚至变得模糊不清了。宁明县的花山岩画是左江流域画幅最大、图像最多、分布最密集的一处,它以场面壮观、规模宏大而成为左江崖岩画的经典之作。
二、广西花山岩画的舞蹈文化解读
“舞蹈作为一种社会审美形态,起源于远古人类劳动生产、战争操练、性爱活动的模仿再现,以及图腾崇拜、巫术、宗教祭礼活动和表现情感、思想、意识等内在精神世界的需要。它和诗歌、音乐结合在一起,是人类历史上最早产生的艺术形式之一。”①广西花山岩画作为我国古代崖画舞蹈图的代表之一,亦是有着极为重要的研究意义。本段将从“原始思维”驱使下的乐舞活动以及“武舞”的推测与分析两个向度出发,探析广西花山岩画中的舞蹈内容、动作与风格等,进而由内在精神至外在表现对广西花山岩画的舞蹈文化做初步的分析。
(一)“原始思维”驱使下的乐舞活动。原始人的思维方式与现代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其中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万物有灵”。原始社会时期,生产力低下,人们无法科学地解释自然界中的种种现象。于是,人们便从自身的生活经验出发,对周围的“神秘事物”加以解释。在对世间万物赋予人格化的同时,还为其增添了种种神秘的属性。这样,“万物有灵”的意识就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了。当“万物有灵”的意识观念形成后,便是通过种种方式抒发内心的崇敬之情。人们希望通过祈求,来达到满足自身的需要,并得到祖先或神灵的庇佑,在此之中也带有某些功利目的。
广西花山岩画中的画面或许就与原始宗教驱使下的乐舞活动有关。“《魏书·僚传》提到:骆越民族后裔的僚人,‘俗畏鬼神,尤尚淫祀……鼓舞祀之,以求福利。” ②可见,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僚人之间流行着一种以鼓舞祭祀的方式,并以此祈求福利。这种“鼓舞祀之”的祭祀方式或许是骆越民族祭祖先、祭神灵时所留下的遗俗。另外,在广西宁明县花山岩画第六区第一五组中也出现了相似的画面。从整体构图上看,画面中央有一体形高大的人像,腰间配有环形刀,左手持短剑,身前有一动物,而众多体形较小的人像则围绕在四周。再反观画面右侧腹部浑圆的侧身人像,其体形与高大的正身人像更是相差甚远,成年人之间存在着如此之大的差距是不大可能的。人像之所以绘制得如此高大威武,或许正因为他是众人祭拜的对象,为了区分祖先、神灵与众人的不同,突出祖先与神灵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故将其绘制得高大、庄严一些。再者是与人们生活、歌舞密切相关的铜鼓。在祭祀仪式中,人们借助铜鼓所发出的声响,在礼神的同时进行乐舞活动。
从动作上看,正面人像双臂张开于肩的两侧,曲轴上举,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似双手向上托起状;下身作骑马蹲裆式,双腿平蹲,屈膝向下。双手的高度有的与头部平行,有的略高或略低于头部,形似祈祷。侧身人像身体投射向画面中心高大的祭拜对象,面朝祭拜对象仰望。双手向上托起,有的手肘弯曲明显,有的双手微弯,有的几乎为双手伸直向上。双膝微弯,下蹲幅度不及正面人像。由此可以推测,此类舞蹈是集体而舞,画面中的人像应有踏足、上下蹲起、蛙式跳跃、双手托起、头部仰望等舞蹈动作,表现出一种敬畏与庄重之感。舞蹈通过对蚂的模仿,对祭拜对象的崇敬,以此祈求功利。
原始时期,在人类物质需求还未得到满足的情况下,舞蹈绝不是出于审美的需要而出现,它一定带有某种功利目的。祭祀仪式中的乐舞活动渗透着原始人对万物有灵的精神信仰,并以此祈求得到神灵或祖先的庇佑,从而达到消灾降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季平安之愿望。因此,花山岩画中的画面应为祭祀仪式中的乐舞活动,且带有一定的功利目的。
(二)“武舞”的推测与分析。在秦攻百越之战时,两广一带尚处于原始社会末期。《淮南子·人间训》在谈到清军进军岭南的时候说:“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所谓“相置桀骏以为将”,就是共同推举出抗击秦军的军事将领③。 而“译吁宋”则可能是西瓯人抗击秦军的部落领袖。仅从秦始皇三征岭南便可得知,当时的两广一带乃战争频繁之地区。而武舞这一与战争生活密切相关的活动,就极有可能随之出现了。
“武舞原本产生于原始社会人与兽斗,人与人斗的过程中,最初为了再现狩猎和战争的场面,人们模仿这种场面而表演的,随着原始社会的发展,武舞就逐渐成了部落军事训练的内容。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训练中为了提高效率,古人把战场上常用的,有效刺杀的技击动作有序地排列起来,于是就有了原始的武舞。”④在广西花山岩画中,不乏与“武舞”相似且带有一定舞蹈感的画面。此处是广西宁明县花山岩画的图组,图中的人物形态大致相同。头戴饰物,双臂曲轴上举,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似双手向上托起状。画面中一人像绘制有手指,似五指张开向上欢呼;腰间配长剑,下身双腿平蹲,双脚张至超过膝盖。人像身前伴有兽类,周围有铜鼓相伴。由此可以推测,五指张开向上跳跃、双腿分开半蹲状态下的向前行走等是武舞的基本动作。铜鼓作为一种乐器在舞蹈时进行伴奏,同时发出有节律的声响。舞蹈风格应是淳厚古朴、刚健有力、粗犷豪放的。舞蹈内容与狩猎和征战生活有关,征战生活的武舞主要是再现狩猎过程和狩猎归来后的欢庆,人像身前的兽类与人们的狩猎生活有着一定的关系。而征战生活的武舞则多用于庆贺胜利或是宣扬威武,从而达到震慑敌方的目的。这与当时花山一带的社会情况也是相符的。
随着原始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为了适应自身狩猎与征战生活的需要,武舞便随之应运而生了。与其它舞蹈相比,武舞这类舞蹈带有一定的攻防意识,这在其它舞蹈中是比较少见的。武舞与祭祀仪式中的歌舞活动有所不同,其目的不再是为了功利而祈求敬拜,而是为了自身狩猎与征战生活的需要。因此,花山岩画中的武舞伴随着铜鼓的声响,呈现出一种刚健有力、粗犷豪放的风格,并以军事演练、庆贺胜利或宣扬威武等为主要内容。
三、广西花山岩画与壮族“蚂节”之关联
从一定意义上讲,壮族“蚂猇节”与广西花山岩画并无直接的联系,但二者之间却有着许多共同的特征。除了在“蛙式”舞姿上有着惊人的一致外,在舞蹈的内容上也有着某些相似之处,这不免让人对二者之间的关系探究一二。
(一)“蛙式”舞姿的显现。在广西花山岩画中,其正面舞人的基本舞蹈舞姿为双肘弯曲,五指张开朝前,双脚打开,双脚弯曲,膝盖下蹲至基本同胯部平行。这样的姿态体现为原始社会时期对祖先的虔诚。再反观广西东兰县巴英村“蚂猇节”,其中的基本动作大致为双肘向上,五指张开且微向内弯曲,双脚呈向前行走的状态,身体随音乐鼓点而上下律动。而另一种姿态则是双肘向上,双膝弯曲蹲下,模仿田间的蚂猇进行跳跃。二者的舞姿虽有着某些不同,但“双肘向上,五指张开”的基本形态是相同的,表现了对崇拜对象的虔诚和祈求。
(二)延续壮民族祭拜蚂的遗风。广西花山岩画中的舞蹈内容大多与祭祀仪式、战争乐舞、生殖崇拜有关。首先是祭祀仪式,即是将敬拜对象绘制于岩画之上,以示对祖先与神灵的敬意。舞蹈主要是模仿图腾神的动作,并在这些模仿中渗透着原始人对万物有灵的精神信仰,并以此祈求得到神灵或祖先的庇佑。其次是战争乐舞,主要表现出征之前的鼓舞士气或是战争归来的喜悦之情。再者是生殖崇拜,因“蚂”的腹部浑圆,产子甚多,繁殖能力强,这就赋予了“蚂”独特的象征寓意,它直接显现在岩画中对生殖器官的绘制上,反映了原始先民们对人丁兴旺、传宗接代的迫切期望。
从远古回到现代,反观今日广西东兰县巴畴乡巴英村所举办的“蚂节”,其中不难发现带有壮民族崇拜蚂的遗风,尤其在“蚂舞”中渗透着。村民们头戴面具,以示对神的亲近之意,这与花山岩画中的人像是极为相似的。随之围圈舞之,舞蹈时模仿田间蚂的生活形态与各种动作,这无疑是农耕民族的产物。值得注意的是,蚂舞中出现了不少滑稽、逗乐的即兴场面,这也体现着祭祀舞蹈从娱神逐渐转至娱人的发展过程。反之,民间的自娱自乐更多地融入舞蹈之中,其目的也就不再是单纯的祭祀崇拜了。
从礼神的意义上讲,二者同样是以“蚂”为媒介,向神灵或祖先传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寄托与向往。不同的是,在原始社会时期,先民们认为世间是“万物有灵”的存在,并为此披上了一层神秘且神圣的面纱。步入现代社会后,随着现代科学的不断进步与发展,“万物有灵”的意识不再是唯一,祭祀舞蹈的严肃性逐渐被淡化,民间自娱自乐的舞蹈形式融入其中,有着娱神娱人的双重作用。
结语
广西花山岩画蕴涵着壮民族的文化内涵,它是原始思维驱使下的乐舞活动,渗透着原始人对崇拜对象的敬意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舞蹈充满敬畏与庄重之感;它是狩猎与战争生活中的武舞,具有一定的攻防意识,呈现出一种刚健有力、粗犷豪放的舞蹈风格;它与如今的壮族蚂节有着一定的联系,除了蛙式舞姿的相似外,更表现在延续了壮民族祭拜蚂的遗风。花山岩画属我国古代崖画舞蹈图之范畴,是原始人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集中体现,与原始舞蹈的发生有着一定的联系。
注释:
①隆荫培、徐尔充.舞蹈艺术概论,上海音乐出版社,1997年,第8页
②黄汝训、黄喆.花山崖壁画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第17页
③广西花山崖壁画年代新证,覃圣敏 覃彩銮著,民族研究,1985年05期,第3页
④舞道武艺—武舞基础理论与训练,李北达著,上海音乐出版社,2012,第2页
参考文献:
[1]覃圣敏、覃彩銮.广西花山崖壁画年代新证.民族研究,1985年05期
[2]黄汝训、黄喆.花山崖壁画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
[3]李北达.舞道武艺——武舞基础理论与训练.上海音乐出版社,2012
[4]隆荫培、徐尔充.舞蹈艺术概论(修订版).上海音乐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