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经济增长与税收政策

2017-01-13 16:31王宝顺LucyMinford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创业者税收经济

王宝顺 Lucy Minford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财政税务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 2. 斯旺西大学(Swansea)管理学院,威尔士 斯旺西,SA28PP)

创业、经济增长与税收政策

王宝顺1Lucy Minford2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财政税务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 2. 斯旺西大学(Swansea)管理学院,威尔士 斯旺西,SA28PP)

中国新常态下的经济增长亟需创新创业支撑,利用供给侧政策驱动经济增长的关键是识别政策对创新创业的激励机制。在评述国外学者关于创业与经济增长的研究成果基础上,重点讨论供给侧政策中税收政策对创业与经济增长的作用。创业既存在于新办企业也存在于现有企业,创业行为以获取(垄断)利润为导向,创业机会具有内生性,知识的形成和外溢不仅使得新进入者捕获创业机会,也驱使现有企业不断创新。推进知识不断创新以及创业机会和实践持续涌现,要求政府放松规制,提高税收弹性。税收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路径是企业对预期净利润获得规模收益,不同的税制对现有企业和创业企业的影响不同,在累进税制下,税收对创业的影响又取决于创业者自身的风险态度,税收优惠并非促进创业的必然选择。中国在制定相应税收政策时必须综合考虑微观创业者特征,制定差别化税收激励政策。

创业;经济增长;税收激励;供给侧政策;套利者

一、引言

在经济新常态下,通过鼓励创新创业促进经济增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保持了近40年高速增长,成绩举世瞩目。但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也伴随着资源日趋枯竭、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等现实问题,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成为中国新时期社会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

创新驱动式经济增长方式以其自身独特优势成为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根本路径。在市场经济制度下,创新也是商品,它的生产配置依然遵循市场规律,遵循利润或效用最优规律。创新内生于市场经济体系,离不开它的物质载体——企业,企业有新办的、现有的、大型的、中小型的,他们都在或多或少从事着创新活动,创业作为创新的推动器和转化器而受到各国的重点扶持。

供给侧政策是政府旨在提高经济生产率和效率的政策,不同的政策工具对生产率的作用效果存在差别。本文从创业的角度选择了税收政策进行分析,从理论和实证两方面分别考察它们对生产率以及创业行为的影响。

本文的研究结构如下:第一部分是创业界定及其测度。该部分对创业的概念做出界定和解释,梳理不同学者给出的创业与创业者特征,指出现有研究中创业指标的测度方法与数据来源。第二部分是创业与经济增长机制理论。该部分介绍了熊彼特式创新创业与经济增长关系理论、创业知识外溢理论和不完全竞争框架下创新创业与经济增长理论。第三部分是介绍税收对经济增长、税收对创业行为的影响。第四部分给出研究总结和政策启示。

二、创业界定与测度

(一)创业界定

创业,在《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的解释是“创办事业”,古文中多用于描述建功立业、创建功勋等。在现代语义中,创业是创业者对自己拥有的资源或通过努力对能够拥有的资源进行优化整合,从而创造出更大经济或社会价值的过程。其对应的英文单词是“entrepreneurship”。在《维基百科全书》中,创业传统上被定义为“设计,启动并经营管理一家新企业的过程。通常会是一家小企业,出售或出租产品、过程或服务”。进入21世纪后,创业的概念有所扩展,包含了个人或团队如何识别、评估并把握机会,开发新产品或新服务,开办新企业或新行业以实现财富目标。这显然在语义上更符合我们日常对“创业”的理解。

在学术界,许多学者试图给出对“创业”的理解和定义,而他们的定义中都离不开对创业者的定位。创业活动离不开创业者,Cantillon(1755)首次将创业者定义为在不确定性中从事交易的人,是市场过程的驱动者[1](P5-10);后来的学者如Knight(1921)[2](P23)和Drucker(1970)[3]也特别强调创业者是在不确定性下的市场决策行为人,即创业者根据主观预期进行选择,并承担错误预期带来的损失。本文重点介绍两类最有影响力的创业者理论:创造性破坏者理论和套利者理论。

1.创造性破坏者

熊彼特(Schumpeter)首次将创业作为经济变革与增长的重要机制,并指出创业者唯一的功能就是创新。他认为,创业者既可以是新办企业,也可以是现有企业。发明者构思想法,创业者实践想法,创业者的重要功能是将知识(想法)转换成具有商业价值的事业,从这个角度看,创业者也可以是发明者、新知识创造者[4](P191)。由此,熊彼特定义了五种创业:新产品、新生产方法、新市场、新中间品供给源和新组织方法。随后他还提出了 “创造性破坏”理论。他认为创造性破坏是一个经济结构不断变革、不断推陈出新的过程,创造性破坏者(主要是资本主义企业)就是创业者,这些企业持续创新,迫使落后企业退出市场竞争。这些创造性破坏的创业者不断推动着生产可能性曲线外移,不断打破现有市场均衡,从而实现经济的持续增长。

2.套利者

柯兹纳(Kirzner ,1973)对创业给出了另一个不同的界定,他认为从广义上讲,创业者是套利者,是在均衡市场上观察搜寻获利机会的人[5]。从根本上讲,创业者的行为是竞争性的,通过竞争,创业者打破现有非均衡状态,使市场实现对资源和福利的最优配置。不同于熊彼特的生产可能性边界外移论,柯兹纳认为创业使总产出不断逼近现有生产可能性边界。他们均认为是创业推动了经济增长,换句话说,没有创造性反应(或破坏)就没有经济增长。

实际上,在考察创业与经济增长关系时,创造性破坏者和套利者均不能被忽视,因为他们都是在识别和挖掘新的获利机会,从而改变市场环境,带来更多市场交易和更高的效用福利(主要通过消费和闲暇)。Wennekers和Thurik(1999)认为,创业是现有组织内外的个人或团队展现出的以下能力与意愿:一是感知和创造新的经济机会(新产品、新生产方法、新组织计划、新产品市场组合);二是将他们的想法引入市场,并在具有不确定性和其他障碍的环境中,选择组织机构的地点、形式和资源使用[6]。他们还指出,一方面,创业需要技术和素质,另一方面,创业要参与到竞争性过程中。其中,创业技术是指人力资本,可通过教育来积累。将新想法付诸实践的行动在现有的大企业中可能会更难、更迟缓,所以,新的经济机会经常通过新办企业或具有较少科层结构、更灵活的小企业得以实现(Crafts, 2012)[7]。由此,新办企业、小企业或自雇企业比率就可以作为创业量的测度指标。

(二)创业的测度

如何测度创业以及获得相关数据是开展创业与经济增长实证研究的难点。从现有的研究看,全球创业监测数据库(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 GEM)提供了国家层面的创业指标:包括“初生”创业者(新创业者拥有并管理企业3到42个月)、老创业者(拥有并管理超过42个月)的人数与成年人口之比(Reynolds 等,2005)[8]。另外,欧洲统计创业指数(OECD,2009)、世界银行创业调研数据(World Bank,2011), 以及OECD 高增长企业指数也被学者关注和使用。也有一些指标是测度创业态度的,包括创业者自身以及社会对创业行为的态度,如欧洲民意调查(Gallup, 2009)[9]、国际社会调查项目和全球创业监测数据。

还有一些测度制度框架的指标,主要用于测度一国创业的制度环境,例如世界银行的营商容易度调查(ease of doing business survey)(D.Jankov等, 2002)[10],这些指标测度了一国的制度环境利于创业活动的程度。当然,创业活动也取决于其他一些因素,比如Acs 等(2014)开发的全球创业与发展指数(global entrepreneurship and development index, GEDI),将个人创业态度、动机与国家制度指标相结合,引入他们关于创业行为的分析框架[11]。

我们认为创业活动无疑会受到环境政策的影响制约,税收政策(尤其是所得税政策)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供给侧政策。下文中,我们首先厘清创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然后再讨论税收政策如何影响创业,进而影响经济增长。

三、创业与经济增长机制理论

根据上文关于创业的界定,我们知道创业关键词包括“创新”“套利”“商业知识”等,这些关键词实际上在不同的经济增长理论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下面我们回顾评述三类创业与经济增长理论,从不同侧面讨论创业是如何影响经济增长的。

(一)熊彼特式创业创新与增长理论

熊彼特的“创业”概念非常注重利润导向的“创新”,创业会带动研发。但要清晰准确地将创业和创新区分开来并不容易。Aghion和Howitt(1992)的研究成果是典型的熊彼特式增长的代表作,他们的“创造性破坏”增长模型使用的是“创业者”而非“创新者”[12]。该模型认为,所谓创新是指行为人在利润最大化激励下进行技术变革以实现质量改进。

熊彼特区分了新办企业和现有大型企业在创新过程中扮演的不同角色。在完全竞争条件下,均衡价格等于边际成本,新办企业的创业者将无利可图,而大企业可以成立专业化研发部门,利用规模经济优势进行创新,市场力量帮助它获得超过创新成本的经济租金。Aghion和Howitt(1992)认为创新就是质量改进,就是新旧交替,创新激励来自于垄断利润。竞争性研发创新者会取代既有垄断者,受产权保护的创新成果会为它带来持续的垄断利润(租金),直至下一个创新来临。如果该创新成果可以自由交易,那么未来的研发者还可以在未来创新中使用它,这就形成跨期“外溢效应”,从而提高整个社会的技术进步率,外溢效应的存在使得均衡增长率低于社会规划者的最优增长率。该模型实际上还印证了Arrow(1962)提出的观点:现有垄断者无意创新,创新成本和创新成果造成现有的垄断收益受损,使得一项创新成果的现值会显著低于现有垄断收益,因而垄断者是不会进行“自杀式”创新的,而新办企业的创新动力显然是高于现有垄断企业的[13]。Aghion和Howitt(1992)也提出了“商业窃取效应”,通俗地说,该效应是指“你不创新,别人可能会创新,从而窃取你的获利机会”。该效应的存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外溢效应带来的负向激励。该模型的政策建议取决于各种效应间大小对比,如果外溢效应大于商业窃取效应而导致创新水平低于最优,则应保护创新者的垄断权益,鼓励开展研究,并且在最终产品市场上,政府运用一次总付税购买中间品时必须给予补贴以抵消垄断者的负效应,且政府设置准入障碍将有益于创新。该模型也建议要对研发进行补贴,使得那些垄断只是暂时的,确保创造性破坏持续发生。需要注意的是,不管实施何种政策,显然都要保护垄断。按照Aghion和Howitt(1998)提出的基准模型,“产品市场完全竞争毫无疑问有害于经济增长”,因为竞争减少经济租金,也必然无益于创新激励[14]。该模型在区分现有企业和潜在进入者(创新创业者)的激励时还提到了一个政治经济学问题,即现有企业会游说政府对研发课税,因为对潜在进入者课税会减少对他们利润的威胁(Acemoglu,2008)[15]。但对研究活动课税会扭曲市场行为,降低经济创新率,因为创新者是唯一投资研究的主体,实际上税负仅由它们承担。

Aghion和Howitt(1992)的理论观点在实证研究中没有得到稳健一致的结果,如Nickell(1996)发现创新竞争与产出增长间存在正相关关系, Crafts(2012)也给出更多类似的证据和结论[16]。实际上,在垄断竞争分析框架下,竞争和自由进入也是可以驱使现有企业创新的。因此,Aghion和Howitt(1998)对之前的模型作出修改和扩展,允许中间品市场竞争以提高生产力,进而,Aghion和Howitt(2006)提出一个新模型,其特征是“摆脱进入威胁”驱使现有企业创新[17]。模型认为进入或进入威胁“将促进创新并提高生产力,这不只是因为新进入者创新的直接结果,也是因为现有企业担心被淘汰而被迫创新的结果”。他们采用了多部门模型,模型中各部门现有企业获取垄断租金,该租金始终以一定的概率被新进入者威胁。现有垄断者是否进行创新取决于它距离技术边界的远近,如果它已接近技术边界,那么它会选择创新,占据先发优势,摆脱新进入者威胁。如果它已远离技术边界,它会选择退出创新竞争。该模型的重要启示是进入或进入威胁会提高生产力,进入概率越高则生产力越提高。

Aghion和Howitt(2006)还提出一个相关的效应——“摆脱竞争威胁”。在寡头垄断行业中,现有企业间技术能力相仿,在此情形下,谁先创新,谁就可先摆脱激烈竞争的束缚,因为较之创新,不创新会降低可获取的经济租金。该模型提出一些待实证检验的假说:一是竞争可促进增长接近产出边界。二是竞争对整体创新的效应不确定,因为要看该寡头垄断的行业在整体经济中的份额。三是在产出边界附近,专利保护和鼓励竞争是一对互补政策工具,都能够通过利润导向效应促进创新。对那些处于产出边界附近却不创新的企业而言,竞争可以削减利润驱使其创新,而专利保护则可以通过提高利润促进其创新。

Acemoglu和 Cao(2010)将熊彼特式增长描述为质量改进和创造性破坏模型,在该模型中现有企业和进入者都在创新,前者创新的线性非凹性技术特征使模型给出明确预期:设置进入障碍(或者说对进入者征税)会促进增长,而对现有企业减税会促进增长。对进入者征税可以解释为一种严格的专利保护政策,进入者在研发中必须向现有企业付费以获得后者的创新成果使用权,因此其核心观点是专利保护和竞争在寡头垄断行业中有助于增长[18]。

(二)知识外溢理论

1.罗默(Romer)式知识外溢理论

沿袭Arrow(1962)和Shell(1967)[19]的思路,Romer(1986)[20]也认为知识积累是所有企业资本积累过程中边际成本为零的副产品,因为知识具有非竞争性和部分排他性的特征,知识是无法完全专利化或完全保密的,所以对知识的投资具有天然外部性,一家企业的新知识对其他企业的生产可能具有积极的外部效应。

知识以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为载体,Romer(1990)强调外溢来自于人力资本。某些技术可以通过过去的消费行为转化为新知识,汇聚到社会总知识存量中[21]。因为企业及其员工在投资过程中会获得经验,从而提高生产效率,所以该过程被称之为“干中学(learning by doing)”(Arrow,1962)。知识外溢解决了资本的私人边际报酬递减的窘况,甚至可以保持并提高边际报酬。但是企业若不考虑对社会总知识水平的影响,它们也不会内部化这种外溢,因此竞争性均衡会低于社会规划者最优。为使企业以社会最优率积累知识,政府的干预是必要的。Romer(1986)明确指出“任何能够将现期消费用以研发的干预政策都是有助于福利增进的”。干预形式主要为政府补贴,补贴资金应来自于一次性总付税,用以调整税后知识的私人边际产出等于它的社会边际产出。

在Romer(1986)的知识外溢模型中,增长是投资的副产品,企业不会主动投资知识,而之后的外溢模型则分析了经济增长是如何内生于企业的研发决策的。Romer(1987,1990)的多样化投入品模型中引入了垄断竞争,更多的劳动分工和专业化,使得更多的投入品带来最终品生产的边际报酬递增[22]。该模型中,研究者专注于发明新投入品,生产中多样化的投入品间可以互补,每一个投入品的生产者是垄断商,它的利润由专利权庇护,这带来经济外部性(pecuniary externality)。该外部性在分散均衡和帕累托最优之间插入一个“楔子”,这个楔子包含各种技术外溢、研发的跨期外溢等,从时间上看,这些外溢提高了劳动力技能水平,现有知识又可成为新知识生产过程的投入品。因为企业忽略了它的研发支出对总生产力的影响,分散创新会低于社会规划者的均衡,所以政策建议还是对生产最终品的投入品实施利润矫正性补贴,对研发进行补贴,以矫正技术外溢的激励抑制效应,而补贴资金依然要来自于非扭曲性税收。

2.创业知识外溢理论

基于罗默的知识外溢理论,Acs 等(2009, 2013)的创业知识外溢理论(knowledge spillover theory of entrepreneurship,KSTE)也探究了创业对经济增长的驱动效应[23][24]。他们认为知识(特指商业性知识)是一种生产要素,企业对该要素的投资会带来跨期(从即期到远期)的外溢,这种对知识的投资和前面提到的现有企业在利润驱动下的研发投资是一样的,因此,创业机会来源于知识投资活动的外溢。

虽然Romer(1986)将商业性知识划分成非竞争性及部分排他性(出版发表的研究成果或者专利文献)知识和竞争性及排他性(个人化或隐性知识)知识,但他并没能解释知识如何以及为什么能从特定企业扩散到整个经济。他们创造性地提出“同期外溢”的概念,同期外溢是指现有企业的研发投入对进入者企业的外溢,后者通过感知未被开发的商业机会,将新创知识转换为商业性知识,这是因为新创知识在变成商业性知识前,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情形尤为凸显,市场主体对期望值的估计差别很大,现有企业可能会低估新创知识的价值,使得那些私人知识被窃取并被新办企业商业化(以往雇员或网络会员),从这个角度看,是现有企业的研发带来了创业机会。

创业是一般性知识转化为商业性知识的重要转换机制,当现有企业的次优激励结构无法将其创造的知识的经济潜能完全内部化时,创业就可能发生。因此,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只会抑制同期知识外溢、阻碍创新和经济增长。知识产权保护固然可以使知识创造的经济租金悉数归知识生产者所有以激励其投资知识,但是如果知识生产者低估它的研发效果,它就不会将之商业化,导致经济增长低于增长潜能。当然,这个观点暗含的假设是现有企业的商业化能力逊色于创业进入者。

在Acs 等(2009)理论模型中,代表性消费者的效用来自消费差别化的产品,这些产品由垄断竞争厂商生产,产品创新形式包括新式样和对原有式样的质量改进,现有企业(或新进入企业)创造性地推动产品创新,两者的创新过程由不同的创新函数反映,两种创新都产生固定成本,都要求从资本市场上获取资金,都要支付贷款的风险溢价,因为所有企业都会面对来自进入者的威胁。该模型具有规模效应,即研究者创新的概率越高,研发越能提高创新和增长,因此,对研发的补贴应能促进增长。经济中较高的平均创业能力能够通过创业提升创新水平,较高的知识存量会提高创业水平,从而通过同期外溢提供更多的创业机会。

该模型带来的启示是,在行政规制和过多政府干预下,创业活动会减少,这种情形被称为“创业障碍”,包括劳动力市场固化、税收和官僚限制。创业障碍在模型中用一个效率参数σ 体现,反映一个新发现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被顺利引入市场,该参数既出现在研发驱动的创新函数中,也出现在创业驱动创新函数中。对新办企业的创业障碍也可能是现有企业知识商业化的障碍,即许多现有企业从事研发和商业化活动会被一些障碍掣肘,即抑制研发激励、妨害商业化。把这些障碍统称为“创业障碍”暗含着两个假设:一是所有新知识的商业化都值得称为“创业”;二是较之现有企业,新进入者企业将新知识商业化的意愿更强烈,因此,相对于已有企业,这些障碍与进入者(新创企业)更相关。

BraunerJhelm(2010)认为,就促进经济增长而言,稀缺资源在研发和创业间分配与主动投资于知识创造同等重要,现有企业(知识生产者)和新进入者都会将新知识商业化,但是他们的效率水平是不同的[25],这点与Acs 等(2009)不同。他们指出这些效率参数值在国与国之间存在差异,该差异可以解释一个拥有少量知识禀赋的国家却能带来比那些拥有更多知识禀赋但商业化过程低效的国家更高的经济增长,他们将该效率参数称为“知识过滤器”。经济主体会比较其作为创业者可能获得的预期净报酬和其作为雇员获得的预期净报酬,两类净报酬的差异将决定劳动力在两类角色之间的分配。商业化效率值提高(即创业知识过滤减少),以及制定提高创业预期报酬的政策(如降低税收)都将提高创业率。该理论还指出,内生增长理论所推崇的提高人力资本和知识投资(如Lucas,1993)的政策就是基于提高人的素质和技术水平[26],因此,促进经济增长的政策无非是如何组合税收与补贴政策来提高教育水平,提高研发投资以及改善培训项目和实习体制。

四、税收对经济增长与创业的影响

上文分析了创业(创新)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研究,我们知道了创业者的激励主要来自于对获得经济租金的预期,同时受到诸如政府规制和税收制度的直接影响,下文重点讨论税收是如何影响创业和经济增长的。

(一)税收与经济增长

自拉姆齐(Ramsey,1927)发表“最优税制理论”后[27],大量文献开始规范研究福利最优化的税率问题。拉姆齐型新古典内生增长理论中心观点是最优资本税率为零,所有收入均来自于劳动,如果收入不能通过非扭曲性总付税提高,则一定是次优福利状态。资本税降低了投资报酬,扭曲了跨期替代,这种扭曲效应会随着时间累积,对资本存量造成不良影响,从而不利于经济增长和社会福利。相对应的,劳动和闲暇之间的选择是同期边际,对劳动边际课税的效应却是静态的,从而不会对长期经济增长带来实质性影响。但Kocherlakota(2010)运用信息不对称理论得到不同的结论[28],Aghion 等(2013a)指出在创造性破坏模型中,零资本税并非最优的[29]。

许多理论模型中长期增长率是税收政策的内生函数(Myles,2009a)[30]。一般而言,在任何外溢模型中,知识资本投资在企业层面的递减报酬可以通过外部性在社会层面内部化,只要该投资能够得到来自非扭曲性税收的补贴,长期经济增长一定会实现。这也包括人力资本外部性模型(Lucas,1988;Romer,1990)[31]。同样,税收(尤其是所得税)通过影响创新的预期报酬挫伤研发积极性,从而降低创新率。但也有理论提出相反的效应,如Acemoglu(2008)提出的,税收可以保护现有企业,通过减少商业窃取效应而提高创新率。

Barro(1990)在考察经济增长时在其模型中引入了一个重要的投入要素——公共支出(资金源于税收),政府的公共支出用来提供公共产品,如基础设施。因为扭曲性税收造成的私人部门资本报酬损失可以通过公共资本投入的收益弥补[32]。Zagler 和 Durnecker(2003)将这种方法整合到一个外溢模型中,包含了一系列税收工具,包括对劳动和中间品、利润、中间品垄断竞争厂商的研发、收入以及对储蓄的。他们认为创新率取决于人力资本,税收为最终生产的公共投入提供资金,长期增长是所有税收的函数,增加公共产品供给能促进经济增长,但对研发和储蓄课税会降低创新和资本积累,而其他方面课税的影响不确定[33]。

就税收与经济增长的实证研究而言,许多研究在估计中没有考虑内生偏误。税收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领域,其税率必然受到政治压力的影响,也受到经济状态的影响。Slemrod(1995)指出政府支出反映国家层面的政治偏好,公共产品的收入弹性大于1(瓦格纳法则),即随着经济增长,公共产品需求也增加,这就意味着税收与增长之间也存在互为因果关系[34]。

(二)税收与创业

针对课税降低创业激励的假说,经验数据实证结果有的支持,有的不支持。理论上,边际税率对创业总水平的效应并不明确,而主要取决于创业者面对风险的态度(Gentry 和 Hubbard, 2000)[35]。当税制累进程度越高,即当边际税率高于平均税率时,税制的分配功能就越凸显,此时,如果创业失败,创业者适用较低税率,如果成功,才适用较高税率,风险规避者就越可能进行创业冒险,因为这样的税制就如同对创业失败上了“保险”。因而,这就意味着边际税率(或税收累进度)与创业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Domar和Musgrave, 1944)[36]。但对于一个风险中立的创业者而言,如果创业失败而税收没有相应的抵减机制,那么这种累进税制会抑制创业行为(Gentry和Hubbard, 2000)。

税收促进自雇创业的另一路径是税收规避。如果企业利润的税率低于工资收入,个人会选择自雇创业。有些研究考察了不同税收工具是如何通过风险承担影响创业的(Baliamoune-Lutz和Garello, 2014)[37]。税收工具也可能影响到新办企业融资,许多经验研究结论认为风险资本融资与税率呈负相关关系。

理论上讲,税收对创业的影响机制较为复杂。至于哪一种理论更受欢迎通常由经验分析结果来定。Baliamoune-Lutz和Garello(2014)给出一个关于OECD国家两者研究的总结列表,该表包括研究对象、税收解释变量以及经验研究的结论,整体上看,不同的研究有不同的结论。不论是跨国研究还是国内研究,税收对创业的影响方向和程度差异较大。

五、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研究结论

创新创业在主流经济增长理论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本文通过对创业源泉、创业对经济增长作用机制以及政府供给侧政策(规制与税收)对创业影响的研究梳理,核心的观点包括:

第一,创业者是在不确定性环境中追求利润,推进创新。不管作为创造性破坏者还是套利者,创业者都是在对未来不确定的主观预期驱动下从事经济活动,目标是最大化自身的经济利益,进而成为推动宏观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

第二,给予创新创业产权保护并不适合所有情形。创业与创新密不可分,在鼓励创新的政策中,不可简单地对创新成果进行垄断性产权保护,要区分不同情形。熊彼特式创新-增长理论认为要对创新者的成果进行产权保护以使他们获得足够的垄断租金,从而激励创新。创新知识外溢理论从知识的公共商品特征出发提出创新创业激励的内生性,但也需要政府依法赋予创新创业者必要的产权垄断。但完全竞争框架下的创新理论认为,虽然垄断性产权保护能给创新创业者带来租金,但不利于未来的创新,因而,应该完整界定销售权以使所有销售者能够获得其商品或服务的全部价值,而不是对发明创新赋予垄断权。

第三,减税不一定是促进创新创业的唯一选择。通常认为,对创业行为课税会减少创业者获利预期,挫伤创业积极性,因而减税成为促进创业的重要政策倾向。通过梳理以往理论可以发现,对创业行为课税更有利于在位大企业创新,更重要的是税收对创新创业行为的效应取决于创业者对待风险的态度,譬如,如果创业者是风险爱好者,税收会提高他们的创新概率。

(二)政策启示

创新创业对于中国在新常态背景下经济发展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发展众创空间推进大众创新创业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未来我国促进众创的目标和任务,为促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落实指明了方向。通过国外关于创新创业、经济增长与政府供给侧政策研究的回顾,我国在制定具体的供给侧政策时可重点关注以下两点:

一是放松产品(服务)市场规制,规范劳动力要素市场规制。放松对产品(服务)市场准入是鼓励众创行为的关键一步。对于现有垄断企业而言,降低创新创业门槛必然对其形成竞争约束,迫使其为保持垄断地位与垄断租金而持续改革创新。而对于潜在进入者企业而言,降低进入门槛,保障了其获得下一个市场垄断者的预期,从而更能激发其创新创业热情。

二是改革我国现行税收制度,规范税收优惠政策。我国现行税制中对创业的激励主要体现在企业所得税优惠,而未来企业所得税针对促进创业的改革可以考虑设置累进税率。流转税制并无直接针对创业行为的激励,更重要的是,由于针对创业者的个人所得税优惠缺位,不利于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形成和积累,降低了创业率。另外,已有研究提醒一味依靠税收优惠政策并不是理想选择,必须充分考虑政策作用的行业特征、创业者特征等,统筹考虑财政资金对创新创业的引导,而不是一刀切式的税收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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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肖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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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5230(2017)03-0080-09

2017-03-26

国家留学基金“青年骨干教师出国研修项目(201507082020)”资助

王宝顺(1981— ),男,河南汤阴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财政税务学院副教授; Lucy Minford(1984— ),女,斯旺西(Swansea)大学管理学院讲师,英国卡迪夫(Cardiff)大学商学院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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