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日记(2003—2004)

2017-01-11 17:25
天涯 2016年6期
关键词:厂里

2003年11月14日星期五应聘(一)

逍遥了两年,终于又要找一份工作了,以前做服装做得挺烦,得天天加班,根本没有时间学点其他的,所以不想再找这方面的活了。前一段刚刚学了平面设计但是没有经验,一准不行,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暗自气馁。在报纸上看到有一家招这个的,试着打了个电话,心虚地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说我是刚刚学的没有经验,不知道可不可以,电话里姓顾的女子没有像我想的那样一口就推辞了,她问了我的年龄、以前做什么的、家住什么地方,我一一做了答复,她说你过来面谈一下吧。

昨天上午下了课,我径直去了位于解放桥北五十米那家叫作“金诺”的展示品设计的门面,店里放了三台电脑、扫描仪、打印机、复印机等设备,还有一些做好的牌子、名片、宣传单什么的。有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在接待来此做业务的客人,一个给我让了座,我谢着坐了下来。一会前天接电话的顾姓女子走进来,因为有业务她忙着跟客人谈,先让我填了一下个人简历,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再一次做了如实回答。最后她说这个事我也决定不了,这里也很忙,要不你去问问我老公吧。

于是,我拿着我的简历和她给我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地址到了历山路95号大舜商务大厦B座508室找到了名片上显示的“经理/设计总监”赵光建——顾姓女子的老公。赵光建一个人在室内拿着长尺正在做一些活,地上放满了很多企业的展板和一些部门牌,在室内一角放着沙发和茶几,看得出这是一家不大的公司。而经理赵光建的年龄看上去跟我差不多。

我将个人简历递给他,他客气地让我坐下,同顾姓女子一样问了我的住址、年龄、从事过的职业等情况,他看我手提公文包穿着很不俗的样子,有点犹豫,说我们也是刚刚开始,就是想找一个年龄小点能干得住的,我说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也能干得住啊,我家离得不远,而且也没有孩子,有的是时间。他说我们这里最多的还是做一些体力活,比如做一些板子、粘粘胶纸、钉钉子、打墙眼呀之类的,所以想招一个肯下力的能吃苦的往外跑,有时间也会让你设计一下。最后他又说这个恐怕不太适合你。而且工资只有四五百,上班是早八晚六星期天不休而且以后还要加班。他说你不如到大型公司去试试,那里工资呀各方面应该都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想了一下,也是,做我的老本行经常性的加班已经让我烦不胜烦,没想到干这个还要加班。本来我是打算来锻炼熟悉一下我所学的东西的,可是没想到他们招的是打杂的小工。我有些灰心,但表面上还是很客气地说,那行,我考虑考虑,你也考虑考虑,找工作和招聘是两相情愿的事,彼此都有联系方式,如果可以咱再合作。

回来时我是走着来的,路上我想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再做小工从头开始是不是有点晚了,再看看吧,反正报纸上此类招聘很多,总有一个适合我的。

今天,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他们都说要熟练的,全然没有第一次的那个客气,其中有一个还算可以,电话是一部小灵通,他说让我去店里试试,地址是在离家很远的无影山中路25号,我又犹豫了,在路上恐怕就得花去一两个小时。下午再看看吧。

下午去了吴晶时装公司,去应聘裁剪,本来也不打算再干这一行了,所以信步到了那里,有个黄经理问了一下我的情况,她拿了一张纸、尺子和笔让我画一个板,我问她画什么,她说什么都行,就画你身上穿的衣服吧,按你的尺寸。于是我洋洋洒洒画完了。她让我去裁剪找张老师看,张老师是个南方人,从他浓重的口音就能听出来,那张老师看了连连说不错不错,接着他又让画了一套女西装,画后他称赞说不错。黄经理很高兴,让我登记了一下,又拿出一张公司规定表格,写有应聘工种及工资等项目,裁剪是每月八百,试用期是一到三个月,试用期间工资是五到六百,押金五十元,押身份证。可是工作时间太长了,晚上干到十点。等于是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天半的活,早八点到十点,一天在那里的时间是十四小时。我看了看表说我最讨厌加班了,黄经理看我还行,说等吴经理来了你可以跟她提提,看能不能不让你加班,你特殊情况能不能给你个特许。要不你明天再过来。

11月15日星期六路边奇观

我上平面设计课的地点在东门那边,中间要经过一段明湖路。路北有一些店面,这些店很奇怪,门面上写着美容美发,门面很小也都不装修,门还关得很严实,不像其他理发店一样都大门敞开欢迎光临的样子,他们玻璃门上下都贴一些花纸看不清里面在做什么、有几个顾客,门中间部分只留一小溜能够看见,但是那一小溜的后面每天都有两个穿得坦(袒)胸露乳的妖冶女子瞪着俩眼往外看,看得人极不舒服。从南北历山街到东门桥这一段大概有六七家这样的店,以前我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是有俩女人瞪着眼往外看呢?

那天我一个人在那里过,到了一家门口,平时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立刻使劲敲打那两扇铝合金玻璃门,引起我的注意。我扭头一看,那两个女子立刻打手势让我进去,我前两天刚刚理了头发并且也不想做美容,我料想肯定不是良家理发店,不然不会这么热情地叫你去,这里边肯定有猫腻,肯定是以前报纸上报道的那种什么按摩啦卖淫啦之流,可能就是那种变相做皮肉生意的。我没敢进去,匆忙向前走,哪知家家都是如此,都是一看见单身男子在此经过就忙不迭地敲打门框,啪啪作响,很是滑稽。

不是所有的单身男子她们都欢迎,一些穿着不好的她们不叫。有一次,我看到前面有三个不修边幅的男子想进去,可是她们就是不开门,大概看他们不像有钱人吧。还有一次,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骑车在那里经过,有一扇敲打得啪啪啪的门应声而开,里面的妖冶女子照例让四五十岁的男子进去,男子在她们门前停住车,一脚沾地扭头大声地问她们,干什么,什么事?女子立刻悻悻地把门给关上了,大概嫌老头不解风情吧。

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我一样这么胆小。有一次,一个也就十八九岁,斯斯文文的戴个近视眼镜,手里还拿一本书看上去像是学生的小伙,轻易地就被女子叫了进去。

在这里给人开车的老乡永春今天坐出租车把他的被褥运到了这里,他说要回家,说不想跟他的老板干了,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楼下的出租车还在等他。不知怎么回事。

11月17日星期一应聘(二)

看来还得干老本行,今天又打了几个电话,设计的都不愿意要,到了无影山路那家,一看门面很小里面还有好几个女孩子拥挤不堪,就没进去。还有两个裁剪,一个在黄岗(冈)那边,一个在三孔桥北边,黄岗(冈)的就不考虑了,太远了,单趟就得三十里地。三孔桥的说后天下午再给她打电话。看来吴晶那边等不急(及)了,明天去跟吴晶谈谈,要不就在她那里干算了,离家近点,就是加班太多挺烦人。

11月18日星期二应聘(三)

去了吴晶那里,见到了吴晶其人,很蒲的一个人,四十多岁,留短发,一人来高,屁股较一般女人大。我去的时候她正打电话,一会她出来和我谈了谈关于工作的事,还是如她上次所说可以跟其他人倒换一下,不是说每晚必须加到十点也可能裁剪完毕没有其他的事七八点也可以回去。唉,干服装没有不加班的,试试再说吧,我说后天给她答复。明天下午再给三孔桥的佳美佳联系一下,择优选择吧。

11月19日星期三应聘(四)

为求一职,今天又去了三孔桥北边的佳美佳标志服公司,二楼是业务洽谈处,各式各样的标致服很多,看来应该不错,姓韩的女子接待了我。她说,工资第一个月最低是六百,如果以后表现好的话还可以往上浮动,至于浮动多少她没有说。她说有可能得能跟着出去量体,去外地,河南啦、河北啦、辽宁啦。倒是不大加班,如果实在需要加班也就是加到七八点钟,一个月休两天,这个还行。只是工资实在不高,忙忙碌碌好几年,反反复复六百元,一点没有涨,还是老样子。唉,没办法。还要押一个月的工资和身份证复印件。她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通个电话。

12月25日星期四圣诞节的感伤

西方的圣诞节,因为上班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过这个洋节的,大多是商家与时尚人士在模仿吧。

对面是毛巾总厂,工厂原是以前的市服装一厂,因为不景气或者领导无能或者国营单位工人们懒懒散散不求上进早倒闭了,现在出租给了好几家公司,有做广告的、有做服装的、有做蛋糕的、有汽车出租的。厂西边是铁路,在那里跑来跑去的火车很多,每天都能看见南来北往、北来南往的火车跑过。正值隆冬时节,临近年关,回家团圆的人们最多,他们背井离乡跑去很远的地方做工,有很多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看看,像我一样。

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了,很快。年龄愈大愈会让人伤感。不知不觉间,成熟了,长胖了。我的同事三十九岁和我一块干裁剪,那天老板的小姨子居然问我们俩谁大,我现在的实际年龄才只二十八,我说是我长得有问题还是你的眼睛有问题?她说她近视眼。我说你就是再近视眼也不能把十八的看成四十八的吧?我问她你有多大?我才十八,她说你十八呀?那我比你大。我问她你看我有多大,她说是不是三十五?我说是,今年三十五了。

既然你说我三十五岁,那我就充当三十五岁的人吧,叫你小韩不错吧。

过了两天,我给二楼办公室对讲时说你好请叫一下小韩。小韩?接电话的老吴一愣,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呀这是?但还是乖乖地叫了。

小韩是老板娘老韩的四妹妹,年龄也该有三十五岁左右,孩子都上学了,比我大好几岁,但她不跟老板娘一样整天拉着脸,她整天笑嘻嘻的,办公室的人都说她很精,只是长了一嘴四环素牙,十分不雅。

今天小韩拿了一些卡子找我,她笑着说老吴让我交给裁剪上那个矮矮的胖胖的人,你该叫他哥哥。老吴这货肯定是想起那天我让他喊小韩的事才这样说的。没想到我一下子从别人嘴里成了胖人了。虽然老婆总是说我胖了胖了,但我总是不相信我是胖的,别人这样说我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应。最后小韩说我比你大。

时间很快,过不了多长的时间,三十五这个年纪就来了,那时侯(候)也不会再为别人猜自己三十五而不快了。忽然就有种老了的感觉,反反复复照着镜子,胡子老也刮不干净,皮肤也不如以前洁净,青春不再,青春已不在。

2004年1月2日星期五坏掉的自行车

一大早的,车子就不行了,轱辘差点没掉,几次三番地想要回来换了车子,可是拐来又回去,怕耽误了上班时间。在这个厂里若是上班晚到一分钟,韩就不给好脸子,给个长脸让你知道你来晚了。于是只好就那样糊弄到了厂里,半路还掉了回链子。中午让厂门口的修车老头给修,可是他说得明天才能修好,没办法只好坐车回来,为省一块钱,我坐三十路到了老东门下了车,这四里多路走回来的。明湖路上那些卖肉的南方女子有的关了门,想必赚得不少已经回家了吧;而有的还在开着,小姐们还是在喊。

离大年还有不到二十天了,真快。

1月15日星期四过年

机器上的员工都放假了,每人发了两百元钱。我们裁剪还得忙两天,明天不用去了,因为还没有打出板来,后天再去。下午临来发给我们每人一箱带鱼,这是让人高兴的事,也是个体老板们的一点心意。

晚上往家打了个电话,正巧父亲在继月家帮忙杀猪。继月一听是我,急忙叫我的父亲接电话,我告诉父亲过年不回去了。父亲很理解我,说行,我知道他一定也很盼我回家,但是现在我们的处境他还能要求我们什么呢?他说还给我们准备了一些钱,我忙说不用不用,我还能再要父母的钱吗?他们一辈子辛苦劳作,不舍得吃好穿好,没有工作完全靠卖力气挣来一点微薄的收入,就在今年秋天他还被压伤了脚,现在才刚刚好吧,要不是压了脚他还要卷起铺盖跟年轻人一样出去打工,父亲就是活在中国最底层社会亿万农民的缩影。想起我还是一事无成,想起我不能让他们过上好的日子,我有深深的愧疚。

2月22日星期日丢车成癖

连日来丢车成癖。春节前,先是老婆丢了粗轱辘的绿车。节后,临老婆开学之计,购一旧车,甚是好骑。不几日,我那个脏兮兮的黑色车子一夜之间也被盗走,祸不单行,那好骑的车子也不翼而飞,我们除了干骂两声之外毫无他法,偷者也是听不到的。值此已丢了五辆车。

唉,还得再次去买车。下午,我专门请了假,伙同老婆去天桥下买车。可是,看来看去,除了贵的我们不愿意要,剩下的就是孬的。又辗转着到了东外环旧货市场,好不容易样(相)中了一辆较新的车子,将它买了回来。吃“五”堑长一智,我决定以后每天都要把它搬到我们六楼的家里,看还能不能再让贼人偷去,他妈的。

2月29日星期日搬车上楼运动

今天星期天加班,大明湖路两边的柳树又发新枝,新长的嫩绿的芽十分可爱,人们也脱去厚厚的冬衣,换上了春装,和煦的南风轻拂着我的脸。我已不再留一头潇洒的秀发,找不到长发飘飘的感觉,只有一身帅极的学生服和一头精悍的毛碎。骑单车在春风里在大明湖畔走来走去,整个冬季我就是这样不知疲倦不辞劳苦每天上下班,我想我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

我新买的破车越骑越沉,全然不如丢了的那一辆轻,由于常丢车,不知不觉间我又有了一项很费体力的运动,那就是每天下班把车搬到六楼,第二天上班时再搬下来,刚开始时累得胳膊生疼,时间长了也就过来了。其实这样也好,第一,不用再担心车子被不相识的人搬走;第二,还锻炼了身体;第三,不用花钱存车;第四,到家里我还可以随时对它擦拭。

3月10日星期三学会了请假

三八节那天和同事张文晋一同到了王舍人镇那个盗用“王牌”服饰的小工厂,老板是个比我大一岁的湖北佬,叫王林,个头和我差不多,很精明,但他并不懂这个。王林在镇上租了一个民宅,房租很便宜,他打算和张合作,但他那地方离市区太远,张极力劝他搬到市里来,他很犹豫。最后,在饭桌上敲定暂时先让张替他来管理一下,然后再提合作的事。刚刚在那里坐了一会,老板娘就给张打来电话说,他不用再去上班了,到十八号去领工资就行。没想到就这样把张给炒了。我想主要原因是张不太听话,从不给她加班。原以为不太懂行的老季会被赶走,可是老季出身研究所,且毛发稀疏很像有学问的样子,还很听话,干活也很卖力,可能老板娘以为他比较行。

由于我没有加班和请假,也使得老板娘很不高兴,说了我两次。但我还是不加班,但这次我学会了请假,她就不会说什么了吧。

一天的沙尘,黄黄的天,风很大。是春天了,路旁的柳树一天一个样。

我的朋友六为了生活,前去偷艺,打电话来嘱我没事就别打电话了,因为他不在家。他本来和媳妇一起在聊城开了家馍馍房,生意很是兴隆,可近来因为他媳妇又生一子,而他的馍馍生意还要媳妇挑大梁,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因此他们的生意就因为多生一个儿子而停止了。他还要寻求新的生路。

3月25日 星期四 老家安了电话

下午我正干着活,父亲打来电话说家里安了电话,刚安好的。这下可方便了,不用每次都打到别人家去了,叫来叫去的挺麻烦。值此,电灯、电话、电视机都有了,小学课本里学的。老家人常说的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的时代到了。

昨晚,六和仓聚在一起吃酒,都十点多了给我打电话来,拉了一阵子话。人们在吃酒水的时候往往会给朋友打个电话,有的大声呵斥、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忘乎所以,逮啥说啥,全然不顾邻居的感受。他们说近期要到我这里来。

3月29日 星期一 被称杨老师

在济南老服装一厂干了五个月了,在这里我被尊称为老师,他们大都叫我杨老师,除了几个老的之外,譬如阴阳的老韩、秃顶的老季、老实的三韩、矮个子的老李及秃顶又瘦小的老吴之类。或许我真的老了。

自从张走了之后,韩氏姐妹对我很尊重,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在她们眼里我做事比较仔细认真,基本上不出什么错,而且速度极快,这在厂里和一个叫老季的人比起来是众所周知的,老韩当然也心知肚明,所以有什么样品和精确的活都让我裁,再一次受到了这种被人器重和看好的待遇。韩大说下月给我长(涨)工资,但依她抠门的个性看也长(涨)不了多少,再一次安慰自己吧,总比不长(涨)好,一次一次地跟老婆学着这样安慰自己。

5月5日 星期三 回老家赶会

五一别人都旅游去了,而我辗转回到了家。这是一个偏远的小镇,位于豫鲁交界处,这里民风大都纯朴,但西村有个别货色干一些人所不齿之事有伤风化,但也了了。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之时,老家绿树成荫,空气清新。

三号正赶上小镇上每年三个大会中的中间一个阴历三月十五集会日,于是在东西村北段交界处就是现在公社东面搭起了架子唱起了大戏。来三里五乡的老头老妈妈搬起马扎前去休闲。早在1985年之前,集上还有专门的戏院,后来不知怎的都没有了,也就不再唱戏了,再后来就是前两年镇子翻盖一新,大变了模样就没有了戏院。虽说是盛会,但赶会的人们不比以前多了,年轻人大多数都出门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小镇还没有完全修好,正在修下水道,估计下水道修好就把路修好了,所以还有待时日。

在一个角落处,围了一圈人,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有好奇之人观看,看了半天才看清是一个很瘦的外地妇女操一口本地人很难听懂的话讲解喷雾器的用法。集上的货品基本上跟以前没什么大的变动,所卖之物大都是菜品、农具、布匹、副食。碰到的所识之人俱是日见苍老,白发见多。

大堤两边绿化得很好,满眼的绿色,郁郁葱葱,但是前几年还清清的河水此次都被污染得成了黑色,我在济南经常念叨着什么时候回老家大河里游泳,没想到河水这么脏了。岸边有不少男男女女拿着舀网左捞右捞在捞蜗牛,听村人说每斤两毛,有好捞的一天能卖二三十元钱呢。

8月26日 星期四 拖欠工资

我们的工资还没有发,而今都八月底了五月份的工资才给了三百块,有等钱用的都急不可待地找老韩要去了,老韩说再过两天便发。后悔选择了这个职业,等到发工资时天下老板一般精,都拖,还没有碰到一个能按时发的,真奇了怪了,毫无办法。

听说老家的南洼地里有一部分棒子被雨水淹了去,估计要受点影响。母亲说我妹妹冬霞到阴历二十左右就该生了。想到要添一个外甥女,我心里也比较激动。父亲又闲不住,让人喊去到王沙窝砖机上劳作去了,这个将要做姥爷的人,五十多岁了还要下笨力气来生活,父亲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劳苦农民的缩影,勤俭持家,老实巴交,不占便宜,不欺负人,不巴结人,活得不算好但心满意足。恨我不能让他老人家早日享上清福。

这两天要降温了,现在秋雨已经在淅沥个不停了。

听说老婆的学校在浆水泉边盖的房子又能要了,又惊又喜,只是发愁房钱难凑,四十多万呀。对于只靠工资维持生活的我们来说,的确让人作难。

9月25日 星期六 进办公室了

“十一”国庆节前这一段时间,厂里很忙,几乎天天加班,换工装的单位都在这个时候要活。九月上旬还只是加一小时,到了中旬就开始加两个半小时了,甚至有时候加到九点多。加班这种事在以前是很稀松平常的,当年在郑州时总是加到十一点多,刚到济南在舜耕山庄干时也是加到九点多的,可是自从来到“佳美佳”还真没大加过班,就有了点懒惰,不太习惯加班了。所幸我有好几天逃过了加班,让我有一点短暂的轻松,刚来的那个裁剪冯老太直喊累。

办公室的老李走了,这样就缺少了一个下单子的,而老板早有让我去办公室之意,早在去年就拿让我去办公室之事诱惑我,让我能够长久地为他做事,现在我顺理成章地就进了办公室,看来老板还是挺看重我的。这样,我就轻松多了,晚上不用再加班,星期天还能够休息一天,今天老板还跟我说他还给我买养老保险,他说全公司只有三个人有养老保险。这是件好事。他们还将给我印一些名片。

老板在这个晴朗的上午跟我对面坐了片刻,他胸有大志并慷慨激昂地幻想再增加一些设备再招兵买马扩大生产,以达到9001认证。

经过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打工生涯,我也成了一个办公人员,虽然也是在打工,性质不同,意义不一样了。我在经历从农民向城市人一点一点靠近。

给母亲说了此事,母亲也高兴不已。父亲明天将提着肉类和水果随我们杨家大家族的众多堂兄堂弟去子路堤上贡。是我父亲的表大娘故去了,虽然听着像是很近的人去了,但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谈不上有伤悲,只是会在心里想又有人走了,很淡的,尤其身居繁华都市的人们,根本没有闲暇去想遥远的事。

11月7日 星期日 招来了大学生

在佳美佳这个厂里干了快一年了,能够得到重视是十分欣慰的事,大多数人都以老师称呼,且我的人缘也很好,只是除了OLD韩阴阳怪气的脸和她拖延工资的手段多少令人不舒服外,其他还是顺心的,总之在这里日子过得不好不坏。

上星期六OLD韩伙同内勤李去人才市场收集了一些据说有学问的大学生的资料,无比炫耀地说咱招些高层次的人才来指导咱们的工作。上个星期天,那天是9001认证的事,到了星期一果然来了不少的人来厂里了解情况,我们的老板笑容满面,不停地做着接待工作,希望有更多的人才来到本公司门下,以此来壮大自己的队伍,让公司更上一层楼。结果到了星期二只来了两个大专生,一个是山东科技大学毕业的学市场营销的女毕业生,她应聘的是业务;一个是山东服装学院学服装工程的还没毕业的男学生小蒲。小蒲要到明年七月份去他学校领取毕业证,他现在是实习期,被安排到了我们所谓的生产科和技术科,听从老吴和我的安排。前两天身上有某种异味的蒲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忙于车间的裁剪拉布和打杂,并且寸步不离我左右,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这让我更加有机会闻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某种异味。应该说蒲是很尊敬我的,而且还很勤快,但我总是不能忍受他与我接近。他的尊敬和勤快总是带有学生式的初入社会的那种幼稚。

车间的情况很糟糕,老板在努力做着壮大生产的计划,新增加了十四台机器,将裁剪搬到了二楼原来的仓库。正在各方面招募人才,可是人才非但没招来,车间里本来无多的机工又要纷纷辞职,让偌大的车间显得更加空空荡荡,置身其中只听到三三两两的机器声和说笑声。今年是个民工荒年,各地各行各业都在招工又都招不来工,这是自1980年代民工大批涌向城市以来城市里第一个缺少民工的年头,因此民工第一次成了稀有动物,第一次有了点身价和尊严。可是我们阴阳怪气善于拖延工资的老板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是全然不顾国家七令八申地不准拖延民工工资的命令,照旧拖延和克扣工资,OLD韩错误地认为民工多的是,一抓一大把,随便登个报纸就有不少人来应聘。在她这种认识下很多的工人晾了OLD韩的黄瓜菜另谋高就了。因此,粉饰一新的车间成了一架漂亮的空壳。

11月8日 星期一 同事老季

我以为叫小蒲的大学生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干两天,一看厂里不如老板说的那样好时随时会走掉,可是蒲干得还挺带劲,依然勤快。难道真是应OLD韩的那句“大学生还不好找活呢”的话?

上个星期来业务上毫无进展,五六个业务员竟没有一份合同签下来,老板有些怀疑业务员是把活揽下放到外面做了,前几天在晨会上提了出来,并且做了警告,一旦查出决不轻饶!因为没有合同,我这个下单子的也无事可做,还得到裁剪帮忙,领着我的兵。下午快下班的时候OLD韩怕我走掉,还特意到裁剪跟老季说了句明天就得发走,这批活你跟杨子看六点半能不能裁出来,意思是想叫我加会班。我想到她开工资的时候请假一天都得扣掉,加班毫无加班费,我凭什么再加班,所以十分气恼找了个理由回了家。只有老季还乐此不疲地加班。

说起这个季老师也真不容易,一开始来的时候OLD韩对他期望很高,对车间人说是从服装研究所出来的。OLD韩的意思是让季来管理车间,但却并不说明只是含糊其词,OLD韩最会这一手了,想让你干这个却不封你,让你云里雾里不知就里地干,不知道她的这一招是高明还是愚蠢。而傻乎乎的季就真的咋咋呼呼地以为他是主任了什么的。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工人们发现季其实懂的并不多,有许多的直线问题他都答不上来,于是工人们开始向韩处反映情况或直接与季顶撞,反映和顶撞多了,OLD韩也渐渐看出季其实并不是她所想象的有很高的技术。有一段时间韩很是厌烦他,一心想让他走,说出的话很伤季的心,甚至季都哭过几回。每次季有了差错,OLD韩就恶狠狠地说,你下次再这样就别干了,你不会就问问人家杨子,年龄大不一定就懂得多云云,还有好几次我们看到季被叫到仓库与韩单独对话去了,出来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我们看到每次的批评之后季都又昂起他那毛发不多的头颅和结实的胸膛,重新操起他的剪刀和那把几乎只剩下把的扫帚,卖力地干活,早来晚走,除技术上不如人外,其他OLD韩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我们常常惊讶于季在经受这么多的打击后怎么不另觅出路,但我们以二三十岁的年龄始终不便问起四十岁不惑之年的季,我们也无法想象季心中是何种感受。于是季在那一段日子里不再是咋咋呼呼很懂的样子,他谦卑得像一个学生不停地在杨子面前问来问去。那一段日子,季是在阴霾中度过的,这使得季郁郁寡欢,不得其志。

所幸那个杨子被调到了另一个岗位,由于招工尤其招裁剪不好招,季又被韩委以重任,我们常常看到韩在季周围对季不停地指手画脚,韩试图再重新塑造一个季。

随着时间的流逝,裁剪搬到了二楼,季伤心忧郁的那三四个月也过去了,季迎来了曙光,我们看到他又得意忘形起来,只是不再像开始来的时候那样咋咋呼呼,有了谦卑和谨慎。我们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OLD韩对季的看法有了九十度的转变,我们替季感到由衷的高兴。

季从来没有怨恨过韩,起码我们没有听到过他对韩有任何怨言和不恭。季的这种不计前嫌的举动着实令人钦佩。

私人的企业大都是以老板的喜怒哀乐来决定企业的兴盛衰败的,老板的肚量的大小也决定着企业的大小。

12月19日 星期日 捡了第一单业务

厂里来了山东现代学院的一行四个,三男一女,其四人高矮胖瘦占了个全。女的只有1.55的个头,矮;张老师黑瘦而无高;刘科长胖而笨拙;只有一个姓孔的小伙子还算好看,高个白净,五官搭配得很合理,很耐看。前两者操一口纯正的山东普通话,跟在银座地下商城听到的男播音员尖着嗓子醋酸的腔调一样,很是耐人寻味;后两者是土话,不结巴不打哏倒还顺畅。此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学校的职员,倒像是一群临时凑起来的民工。

当时,厂里的办公室人员全都不在,只有我一个在打发时间。四人的出现并未引起我太大的在意,因为他们其貌不扬、毫无气质。我随随便便询问了他们的来意,简简单单地介绍了厂里的情况,当得知他们是某个学校派来定做衣服的时侯(候),我眼睛前面突然亮了一下。他们说先做些工作服和保安服,如果做得好的话老师的职业装和校服不是小的数目。他们想看看图书资料,当时厂里的资料全都锁了起来,管理人员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等之不及,说,下午你到学校去吧,拿些样子和料样,这个业务就是你的了。我一听,可不是吗?没事的时候OLD韩老是让我去裁剪帮忙,毫不提加薪的事,还老想着让我加班,我若是有个业务还有提成什么的,而且也在我工作的时间内去干,眼下正缺少业务员OLD韩也会另眼相看,再说还能锻炼一下自己的口才,扩大一些交际面,岂不是四雕只一箭?

这个冬天不太冷,形同初春。下午我拿了一些资料,在冬日一览无余的阳光下骑车不慌不忙地找到了他们提供给我的地址——山东现代职业学院。学校不大,但有三个校区,我找到了他们的主校也就是东校,问到了他们的综合楼校产科,见到了上午去的黑瘦矮的张老师。张客气地跟我见了面,看了看我带来的资料说:“我们主任不在,你先把资料放在这里吧,确定下来就给你打电话。”我说:“行,尽快点吧,厂里眼下很忙,你定早了就快点加工,晚了可能就要等到过了元旦了。”张答应了,接过了我带的资料和样品及我趁机递上的名片,当时我的小灵通刚刚停了,就让他打我们厂里的电话。

走出学校大门,心里有了小小的成就感,车子也感觉轻了很多。

过了几天,张打电话到厂里,说定好了让我过去谈一下款式价格方面的事。于是我带了厂里的试穿衣要了一份合同又拿了一份别人签过的合同,虽然我每天要跟合同和尺寸单打交道,但我还没真正看过他们签的合同内容,怕写错了就拿了一份参考的。

张带我坐他们学校的车到了南校和西校让各校区需要做衣服的后勤人员试穿各种型号的衣服,张帮忙给我做记录。衣服有六个号十二件,挑号的时候有些慌乱,但我依然保持镇静,让张记录着我口述他们的要求,或加一寸或肥五分。忙而快乐着。

谈价钱的时候一如我买菜买其他东西时一样讨价还价,只不过这次我成了卖方,我坚持把价格提高,而他则想着降下来,业务员的提成是跟总货款直接挂钩的,所以卖方也不依不让。我也学着其他生意人贯用的商业性愤怒的样子,但还不能让对方生了气而是适可而止。最后以每套六十八元成交,而我还不能先问他什么时候要,因为我们厂里交货从来不守约,有时候一拖就是好几天,弄得业务员没法向客户交代。我不言语,一边漫不经心地填着合同,一边等他先开口问我交货期,我好尽量将交货期延长,果然他问我什么时候能送过来,我说月底吧,元旦前争取送过来。我尽量把交货日期提前写,能提前就提前送过来,你看如何。张说行。因为我知道OLD 韩看交货期就看合同,所以我在合同上写上了二十八号,万一那天交不了货,晚一天两天我还能说得过去。那天会计不在,张掏了自己的腰包拿了一百块的定金。

写完合同我递给他一份,我自留两份。就这样十七套每套六十八元的业务就算拿下了。比起那些东窜西突几天没有业务的业务员来说,这个业务显然是守株待兔,虽然有点投机倒把半道劫来的味道,但这个业务还是我的第一单,毕竟我是经历了的,它会为我以后的业务铺了一条小道。

12月31日 星期五 愁钱

老婆学校的鸟屋子终于分了下来,可是一下子就叫拿十五万的首付,而且要在一个礼拜内交上,否则就是自动放弃,对于鸟人们抢着要的东西我们也不能轻易放手。我们东问西借南嘴北口也不能拿下这么多来,连日来一直愁眉不能展,我的家族虽大但趁钱者寥寥,大都是土里刨食的主。看来还得贷些。

昨日与仓共饮酒一瓶,大醉,吐了,难受。意为借他二姐的钱,因为他二姐和姐夫开着洗车店,还趁两个。还好,仓在我热情的盅(蛊)惑下替我说了很多好话,他二姐答应借我们点,至于多少要等她老公来了再说,到时候打到账号上。上次买小房子时就借了他们的钱,看来人还真不错。

前一段曾经向OLD韩张嘴借过,她说没有问题只要能帮的一定帮,可是今天却哭开了大穷,果不出老婆所料,一向以抠著名的韩果然是一文不借。

资料写作者:杨继常,企业员工,现居济南。

资料提供者:贺彩虹,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讲师,现居济南。

猜你喜欢
厂里
基因工程菌有什么本领?
字 谜
倪进明
长大很忙
因工伤退出工作岗位后,公司还需要缴纳基本医疗保险费吗
厂长
生意太差
喜讯
不教技术只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