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哪吒
初次见沙溢,他正窝在沙发的一角摆弄手机。“我和你们杂志的某某记者很熟……”采访以一段小八卦开始,你来我往的对话进行几个回合,才开始慢慢进入正题。
这很符合沙溢一贯的性格,所有的事情以一个温和的方式开头,然后缓缓向前推进,有一种“拉家常”式的亲切。这种亲切感被归结为东北人自带的属性。早年东北不仅环境恶劣,冬季漫长,而且地广人稀让人倍感孤独。所以很多人喜欢聚在热炕头上,聊一些家长里短,来打发无尽的时间。时间久了,这种基因就深深烙印在东北人的性格里。作为吉林人的沙溢,这种特点在他身上表现无遗。
因为《武林外传》白展堂一角红起来的沙溢,再次回归大众视线,是在一档网络亲子节目上。他和大儿子安吉大相径庭的性格,让这对父子的相处,有了很多真实的冲突和效果,成为网友津津乐道的话题。
沙溢对棋类一窍不通,他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不为自己的人生设计太多,“我脑子比较简单,考虑不到那么多。”对于儿子突然备受喜爱,沙溢到现在都是懵的,“安吉以后怎么发展我都没想。命运就是,来的时候你就面对,大家要是喜欢,你就受到了眷顾。”
十年前,《武林外传》让沙溢觉得自己“红了”。“当时有栏目组要我们几个演员做节目,一去,外面都是人,演播厅里都炸锅了。”但是这种追捧让沙溢倍感负担,“我就是一个年轻的演员,没有资格享受那种待遇。”以至于后来沙溢贴吧里有几千个粉丝组织去探班,也被沙溢硬生生给拦下来了。沙溢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沙溢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演员,他只要生活中有戏演就很满足,不在乎在娱乐圈的位置和关注度。在娱乐圈十几年,这种不争不抢的心态,让他觉得“走到今天是一种奇迹。”
十年来,他演过大大小小影视作品里的无数角色,但是如今提起沙溢,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白展堂,和这个名字牵扯不清的宿命,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满意的结果,“如果我一直演情景剧的话,观众可能早就看烂了,可能在观众心中连白展堂都没有了。”
整个采访的过程中,沙溢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缓慢,和多年前他塑造的机智幽默的“白展堂”有很大不同。生活中的沙溢更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没有滚烫的热,也没有扎人的凉,但是让人倍感舒服。
有好多网友给我留言说,现在还在大学宿舍里看《武林外传》。过去别管《武林外传》多红,大家总觉得情景剧格调不高,我们还不如小品演员,大家对艺术是有标准的。投资方电视台不知道你的价值,我们是不受主流媒体认识的,给我们定了“谐星”,那是正剧的天下。
当时就两条路,一是转型从正剧开始,从小角色开始,另一种就是一直演情景剧,那就意味着我永远在棚里,一群假的景片中演20分钟小品。
现在情景剧也很匮乏,有才华的编剧都去写电视剧电影了,有才华的编剧本身就凤毛麟角,全国都找不到几个,另外情景剧量很大,《武林外传》是很多编剧一起写的。还有的是写得太差,都没法看,所以情景剧已经没落了。我如果不转型,我的演艺生涯也随着情景剧的没落而没落了。
那时候年轻,什么苦都能吃。现在正好十年,再让我做选择,我就不干了,年纪大了,不敢冒险了。
很多人都说我这十年都干什么去了,其实我演了很多角色,但是大家的记忆一直停留在白展堂身上,我觉得我正剧的表演不输喜剧,只能说每个角色都有它的受众和命运。这是所有演员的困惑,不仅仅是我。黄渤之前拍的《亲爱的》,演得很好,但是大家看到黄渤时还是更希望他去演孙悟空。
我从小到大都不是第一哲学,我觉得中间的风景最好。拼死拼活挤进全国(娱乐圈)一线,就算冲出亚洲了,那上面还有好莱坞呢,参加国际影展不也站边上吗,争这些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干嘛。
因为人一旦太红,就会失去自我的空间,我不想失去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保持适当的曝光率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点安吉和我就不同,虽然他是遇事不往前冲,但是他做的时候又竭尽全力一定做到最好。
有一次他们幼儿园有一个慈善跑,每跑一圈家长给一个慈善机构捐20块钱。一般来讲,三四岁的孩子,一般跑个两三圈,家长都捐个100块钱,安吉那天跑了12圈,他那个年龄的小朋友都退场了。我不会因为这样把孩子拔高说他有爱心玩命跑,这太虚伪了。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用跑来取换取捐款,他考虑的是想尽自己全力跑到最好,哪怕是跑圈。那天我觉得他跟我不一样。我可能跑累了就放弃了。
我和安吉很少有沟通,因为平时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他和弟弟。但是和他这几次长时间的相处,我就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了。以前我看到有问题,我是严厉地站在制高点,以父亲的身份训斥他,不去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是比较外向的人,都在嘴上,相对直接,什么事情不愿意藏着掖着,也有点急躁。安吉可能更走心一点。以前我对安吉不了解,我和安吉讲什么,他要么低着头,要么看别的地方,要么手里玩着什么,我总是和他说,爸爸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全神贯注地听呢?我总在说这个问题。后来我发现他在听,只是和我听的方法不一样。
其实在教育孩子上,我特别不接受老一代的教育方式,但是我内心又有那种影子,所以我是个矛盾体。我不喜欢那种军阀式的管理,但是这种影响是存在的,我就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总觉得孩子不管就无法无天了。我不会和父母交流,他们那个年代对教育孩子的方法非常单一,我至少还是个综合体。你要和他讲,棍棒式的教育方法不对,他会说,你很优秀,你就是这么教育出来的。
小的时候我爸妈什么都让我学过,那个时候他们不是以兴趣出发,他们总想着那种老话,你赶紧得学个一技之长。将来好能够生存。其实我小的时候学过好多,我学过舞蹈,学过音乐,吹过萨克斯管,后来十几岁的时候还学过作曲,其实我学表演才是自己选择的。我18岁才开始学演戏,上大学才开始。我小的时候我跟我妈说,我弹钢琴肯定弹不了,她说为什么,我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弹钢琴,我现在就想拿一把斧子把琴劈了。那时候钢琴很贵,又是工薪家庭,没有特别富裕的钱。
我不会强迫安吉学什么,一切都以他的兴趣出发。另外我和老一辈明显的不同是,我很愿意在语言上表达对孩子的爱。我觉得父爱深沉是中国人的传统。安吉这种孩子很国际化的,而且他都够深沉了,只有懂得父爱才知道父爱是深沉的,他都不知道,你再深沉,他会觉得爸爸不爱我。
他们俩最喜欢和我做游戏,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觉得和我是平等的,打枪啊,摔跤啊。男孩子五岁了,和父亲在一起时间非常重要。现在我都不想拍戏了,就想和他们在一起,每天看他们睡觉,给他们盖被子,我觉得这个日子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