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胡志强
羊变成狼,荒漠化还与你无关吗?
——“三北防护林”的前世今生
□本刊记者 胡志强
中国长城绿化促进会秘书长孙伟告诉本刊记者,很多国人移、栽树木就是在毁树。
最近,谷歌公布了一幅全球沙漠化的卫星图片,包括中国在内的部分地区土地沙漠化状况让人震惊!
2015年,根据第五次全国荒漠化和沙化监测结果,中国政府发布国土沙漠化官方报告:截至2014年,中国与2009年相比,5年间荒漠化土地面积净减少12120平方公里,年均减少2424平方公里;沙化土地面积净减少9902平方公里。结论——自2004年以来,我国荒漠化和沙化状况连续3个监测期“双缩减”。
有人去甘肃,见到了这样的景象:农民放的羊身上都穿着棉袄。问牧民:“为什么给羊穿棉袄?”牧民回答:“地干了,没有水,羊太渴,它自己又不会打井找水,就选离自己最近的羊趴上身上去咬,咬破了,流血了,这羊就吸流了血的羊身体里的血解渴。”牧民说,“我们这里的羊不穿棉袄的话,都是狼。”访者大惊。
中国有一种名为“三叫”的名吃:把刚出生的小老鼠活着用筷子加起来,囫囵蘸到酱油里,小老鼠第一次发出叫声;第一叫之后的小老鼠被食客放进嘴里用牙一咬,发出第二次叫声;进入食客肚子里,小老鼠第三次发出叫声。还有一道菜,名字是“生离死别”。这道菜的做法是,把活甲鱼塞進蒸笼里,只留一个小孔,孔外放碟香油。甲鱼在蒸笼里受热不过,就伸出头来喝口香油,甲鱼熟了,香油也浸进五脏六腑了。这时候,再把梨切成瓣放在周围,是为“生离死别”(生梨死鳖)。
记者曾经采访一个退休的林场伐木工人,他砍了一辈子树,后来后悔了,又反过来种树。他说,自己要种树一直种到死。记者问他:“大树成材要长多少年?”“一百年。”“伐一棵树呢?”“一分钟。”他开始种树的时候已经63岁,他说自己补不回来伐树时造的孽了。
前面几个故事,大多数人未见得亲眼见过,两道“美食”普通人也未见得吃得起,但绝大多数国人不会感到奇怪——我们习惯了。
这几乎是我们面对另一个环境困境——土地荒漠化的时候的一个常态。
我们在和自然环境角力厮杀!
在张北地区,有一个挂了牌子的林地,是北京新闻媒体认领的。记者曾经去那里义务植树。去的时候,当地老百姓带着记者参观了他们的家——情况好的家庭,朝着北方的窗户还露出了半截,很多家庭房子的后山墙,已经被沙子埋上,沿着沙坡可以直接走到那家的房顶上。顺着风沙的方向远看,应该是我们国家非常有名的三北防护林地区,我们的工作性质之一也是在加强三北防护林建设。那么,我们眼前不应该是一个个将要因为风沙而在地球上消失的村庄。
我们植树的时间在新世纪到来之前。
1978年,中国政府决定建设三北防护林,治理东起黑龙江西至新疆的万里风沙线,造林面积规划409万平方公里,关乎东北、华北、西北,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工生态项目。
35年后的2013年10月上旬,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播发长篇报道《违背自然规律的代价:三北防护林成片死亡》。报道称:“三北防护林林木大批死亡,杨树一推即倒”。实际上在记者去张北地区参加义务植树活动的时候,就问过随车的当地人士,这里不是有三北防护林吗?他回答,效果不好。他指指车外让记者看,说:“您看看大片的沙化土地,如果三北防护林有效果的话,就不会存在,你们在北京也就不会春、秋、冬三季刮沙尘暴了。”
央视的报道说,尽管记者没有全方位调查三北防护林的现状,但仅从赤峰和通辽两个地区看,就已经有近百万亩的防护林树木死亡,私砍滥伐现象严重。在部分地区,大量种植的是杨树,树木生长季的耗水量是380毫米左右,而当地降水量在进入新世纪后只有220毫米,满足不了树木存活的基本条件了。杨树是浅根树种,天然降水不足,人工补水又存在巨大的资金问题,也导致了地下水位急速下降,人工打井浇水的成本再次链式上升,却依然满足不了树木“喝水”的基本要求,它们就只有死了。专家说,当地土壤中的水分含量已经不足2%,树木在这里不能活。
当地农民告诉本刊记者,地下水位下降之后,抽水成本越来越高,动辄几百米近千米的输水管线成本、渗入地下18米以上的潜水泵抽水设备,没有农户承担得起。再加上打井、用电这些硬成本,还有林业收益延迟数年的回报期,他们每天都要生活过日子,等不起,所以,对三北防护林的管护大家已经没有了积极性。一位村干部告诉记者:“老百姓知道风沙已经埋了自己的家,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整个村子都面临着消失的命运。可怎么办呢?这不是一村、一县、一市的事儿,是国家的事儿。风沙还来自外蒙古,所以又是世界的事儿。”记者说:“包括我们新闻界在内的很多人都来这里帮助你们植树造林了,还是有些帮助的吧?”他说:“你们来当然欢迎。你看,不仅有记者林,还有青年林、劳模林什么的,挺多,种的也挺好。可你们走了呢?树不是种下去就完事了,重要的是种完之后的养护。凭你们浇的那点水,树活不了,还要靠我们以后做的工作。村民们能力、热情实在有限。我自己就是个农民,跟其他村民一样,承担不了后期的重任了。”
记者还得到了一个数据,国际通用的杨树种植密度为每亩66株,可以保障树木的存活率。但我们的三北防护林建设中,每亩杨树的种植株数是300株。北京林业大学的专家介绍,杨树是阔叶树种,本身株需求的水量就大,超过科学密度种植之后,树与树就会“抢水喝”,遇到天然降水和后天水补给不足的情况,就只有死亡。这位专家很了解当时三北防护林建设的一些地方政府的管理原则,其中,有一个要求就是加大密度,确保上级检查时的存活率,做到任务达标。这是造成三北防护林植树密度过大的直接原因。
在发现树木密度问题导致树木死亡之后,政府又出台了相关政策,允许村民适当采伐树木进行买卖,但要求必须同时补种新的树苗。实际情况是,村民们伐了旧树,却没有补种新树。至于原因,村民是这样对记者说的:“爷爷栽树孙子花,我们等得起吗?”一位因为没有及时补种新树而被罚的村民告诉记者:“被罚我也没办法。伐了树我种玉米,当年就有饭吃。总不能我天天去养护三北防护林,不吃饭吧?我这辈饿死了,还能有孙子辈嘛?”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亩玉米,一年能收入1000多元,吃得好坏不说,饿不死人了。种树呢?一个轮伐期是15年。15年后即便让你全都伐了去卖钱,核算下来一亩地最多100元多一点。这账谁都会算,是一笔死人账。
当地村干部介绍,很多三北防护林的林地占用了老百姓的农田。你种上树之后一离开,农民就把小树苗撅折扔了,再在那里种上庄稼。他说,村民知道种树是防风固沙的,但他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都是活一天是一天的意思。这里隐藏了一个植树收益归谁的问题。当地林业部门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们说,确实,林业的间伐收益也没有到村民的手里,被村干部和政府拿走了。这才导致村民更没有积极性参与防护林建设。
在三北防护林建设的问题上,不仅有政策供给不足的问题,更有本来就有缺陷的政策在下达、落实的过程中进一步变形的问题。在很多大型的国有林场建设中,因为前述原因等导致林木成活率过低,林场部门就将其变为部门私利的收纳手段了。他们将林场以各种方式承包给了个人,任由那些人改变土地用途却视而不见。在承包合同洽谈过程中,承包人会被告知,林地可以种庄稼,而且现场的林木不分死活全部归承包人所有,可以随意处理。结果,包括社会志愿活动中种植的很多未长成已死的树木,时间不长就变成了林场承包人卖的柴火(碳薪木),稍微成材的被卖到了木材市场。而林场在树木被伐后,承包人将其外包给别人改作农田了。那种承包行为对林场职工是优惠的,每亩每年只要交15元人民币的承包费。而他们再次外包给外地人种粮食的土地出租价是300元/亩。有的承包人一次签约土地面积能够达近千亩,承包期一般为30年。
三北防护林的破坏大部分是从2000年之后开始的。2005年起,防护林区域自然灾害又开始严重,很多地方的灾害程度超过了1978年造林之前的年代。而原因,竟大多源于当时木材价格的上升。
不久前,一位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说,当汽车开在大草原上的时候,他不停地望着窗外。他看到草原已不是草原,而沙漠则更是沙漠。他想起来文革前草原一次大旱之后,牧草全死光了,动物大饥。政府从千里之外委托部队用军车来运草料。当时这位还未当上将军的军人看见,草装在车上,盖着帆布,严严实实。可是真奇怪,当车队从草原上驰过时,那些饥饿的马、羊、牛,真是有灵性,它们竟知道这车里装的是草料。天生的求生本能和直觉使它们拼命地跟在汽车后面追呀追呀,成了一道奇景。每一辆汽车后面都有一大群动物,它们掀起的烟尘一时遮天蔽日。它们太饥饿了!但没有动物跑得过汽车。这位军人在车里看到一头又一头动物哀号着倒毙,横尸千里。这件事在他的心里成了一个抹不去的记忆。但更让他难受的是,有人说,内蒙古国境线有一条国防公路,在宝格达山的森林中穿行。每当开车走在这条公路上,打开车灯,夜色中就不停地看见野猪、鹿、狐狸穿过公路,而且所有的动物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外蒙古方向跑。
他说,连动物都明白,只要一受到惊扰,宁可冒着危险穿过公路,暴露在你的灯光下,也要拼命跑到对面国家去。外蒙古人口三百万,而身后这个国家有十三亿人,天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把动物吃掉,并且是残酷地吃!后来,他试验曾让司机打开车灯,在草原上奔驰几十公里,竟连一个野生动物也没见到。突然,明亮的车灯下有个东西在蠕动。开过去一看,是一只刺猬。这只刺猬拙笨地慢腾腾地走着,但居然也是朝着那个方向——外蒙古。
这或许夸张了,这位将军说,现在中国之大,容不下一只刺猬。
他说的是人祸,资源危机。他说,中国资源出现了空前的危机,是中国文化造成的。这种文化有两点特别具有劣根性的东西,其一不尊重人的生命,其二不尊重自然的生命。动物、江河湖海都有生命,树更是有生命的,“中国人仿佛对树有仇,见树必砍”。
联合国有一个《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中国有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沙治沙法》。根据这两个权威文件要求,2015年将近年底的时候,中国政府将把自2013年7月至2015年10月底,由国家林业局组织相关部门的有关单位开展的第五次全国荒漠化和沙化监测结果公诸于世。直接参与此次监测的技术人员5000多人,共区划和调查图斑634.46万个,建立现地调查图片库24.46万个,获取各类信息记录3.43亿条,获得了截至2014年年底全国荒漠化和沙化土地现状及动态变化信息。
监测结果:截至2014年,中国荒漠化土地面积261.16万平方公里,沙化土地面积172.12万平方公里,与2009年相比,5年间荒漠化土地面积净减少12120平方公里,年均减少2424平方公里;沙化土地面积净减少9902平方公里,年均减少1980平方公里。
监测结论:自2004年以来,中国荒漠化和沙化状况连续3个监测期“双缩减”,呈现整体遏制、持续缩减、功能增强、成效明显的良好态势,“但防治形势依然严峻”。
监测确认:中国荒漠化土地占国土总面积27.20%,分布于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山东、河南、海南、四川、云南、西藏、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528个县(旗、市、区)。其中,新疆、内蒙古、西藏、甘肃、青海5省(自治区)荒漠化土地面积占全国荒漠化土地总面积的95.64%;其它13省(自治区、直辖市)占4.36%。它们的表现是,风蚀荒漠化、水蚀荒漠化、盐渍化土、冻融荒漠化等。在所有荒漠化土地中,轻度荒漠化为荒漠化土地总面积的28.69%,中度荒漠化土占35.44%,重度荒漠化占15.40%,极重度荒漠化占20.47%(53.47万平方公里)。
这似乎与我们看到的卫星照片中的中国不符,在卫星照片上,中国国土的三分之二面积是黄白色,只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面积被绿色覆盖。我们当然不能以“眼见为实”就认定卫星照片反映的就是中国荒漠化的真实情况。照片中大片的黄白色中,很多地区是无人区或者居住人口很少。而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中的不少白色,则完全不是荒漠化的结果,而是没有绿植的城市建设用地和城市建筑物在图片中的反映。由于这些建筑物占了城市土地过大的面积,土地绿化没办法覆盖,它们在卫星照片中也呈现了黄白色。这和全球卫星图片中,亚非其他地区显示出的大面积黄白色不是一回事。人们都知道,非洲的沙漠举世无双,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沙化土地。
但图片中中国国土的荒漠化也被真实地拍摄下来了,中国的科学家已经确认了这个现实。他们的结论是,进入21世纪以来,2014年与2009年相比,尽管我国荒漠化和沙化土地面积持续减少,但荒漠化和沙化状况依然严重,防治形势依然严峻。具体结论是,荒漠化和沙化面积持续减少,沙化逆转速度加快,即所谓的“双缩减”;荒漠化和沙化程度进一步减轻,极重度减少明显;沙区植被覆盖度增加,固碳能力增强;防风固沙能力提高,沙尘天气减少;38%的可治理沙化土地得到有效治理,重点地区生态状况明显改善;沙区特色产业逐步形成,群众收入明显增加。统计结果显示,新疆特色林果年产值450多亿元,全区农民人均林果收入1400元;内蒙古林业总产值达到245亿元,人均增收460元。
监测显示,近10年来,荒漠化主要分布区降水也呈现出波动增加的趋势。本监测期降水量较上一个监测期增加了14.8%,有利于林草植被的建设和生态的自然修复。
让人担忧的是,最新统计监测的结果是,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中,全国荒漠化土地261.16万平方公里,沙化土地172.12万平方公里。2000年至今的16年里,荒漠化土地缩减量仅为2.34%,沙化土地仅缩减了1.43%,恢复速度缓慢!“十三五”期间10万平方公里的沙化土地治理工作立地条件(立地条件是指影响森林形成与生长发育的各种自然环境因子的综合因素,包括地形、土壤种类和性状、水文、生物、人为活动作用等)更差,治理难度越来越大。这和媒体对相关问题的调查结论相吻合。比如,三北防护林的现状中,人类经济活动导致的造林失败就是很重要的因素。
权威机构的调查结论说,导致中国荒漠化的人为因素中,沙区开垦问题突出。5年来,沙区耕地面积增加114.42万公顷,增加了3.60%;沙化耕地面积增加39.05万公顷,增加了8.76%。
本刊记者到内蒙古等地采访调查发现,当地超载放牧现象很突出。在自东到西的长距离采访过程中,也许是路线的选择有问题,“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记者一次都没有看到。相反,在进入草原后,满眼望去,到处是低矮枯黄牧草下的沙化草原。运送牧草的大货车一路尘烟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为不再游牧的牧民畜牧场送来牧草,而牧草的价格不菲。国家检测的结果显示,2014年,国内牧区县平均牲畜超载率达到了20.6%,同时,迁至草原腹地的一些企业还发生了向沙漠排污的极其严重的事件。
卢梭有句话尽人皆知:“人是生而自由的。”其实那句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但无往不在枷锁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的一切人更是奴隶。”我们客观地理解这句话之后,会同意人是自然的子孙,而绝非自然的主宰,认识并臣服自然,是一种必然,而绝不是人类在自然面前的失败。我们无奈于地球客观环境的自然变化。地球存在以来,其环境的变化难以胜数,文化人类只有万年左右的历史。不要说没文化时属于地球,即便人类有了文化,有了现在人们自己认为的高科技文明,也不能否认,在人类身上发生的一切,无不来自地球的给予,而地球是属于宇宙世界的。人类,在终极的时间和空间意义上,连宇宙的附庸都很难说得上,更不要说想主宰包括地球在内的万千宇宙世界。说得明白一些,人类在地球上出现以后,在自己有限的生存时间内,只能尽量和自然世界和谐相处,活得好一点,而不是自大地去思考什么改变自然规律。对于人类来说,在地球上、在宇宙中,去路就是来路,违背自然规律的人类社会发展思路,其实是人类的自戕。地球荒漠化的原因绝不仅仅因为人类的发展,有其固有生命周期的原因,但人类的活动确实加剧了地球生命周期的缩减,比如矿石资源的大肆利用开发,比如天然植被的大面积破坏等等。
幸好,中国政府越来越重视自然资源的保护与利用。马上就要过去的2016年12月,作为中国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的最新成果,国务院引发了《湿地保护修复制度方案》。就这个方案,国家林业局局长张建龙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方案的直接目的之一就是遏制湿地衰减趋势,到2020年中国湿地保有量不低于8亿亩。这个数字刚好与国家基本农田保护红线一样。
湿地,俗称地球之肺,与荒漠化土地正相反,是人类一直要竭力保护的地标性状。但在中国,自2003年至2013年,全国湿地面积减少将近340万公顷,占现有湿地面积近9%。在国内的很多湿地地区,大规模无序开发建设使许多湿地成为了生态孤岛,劣V类水质断面比例增高,湿地功能退化,一些湿地动物种群明显减少,有的湿地物种濒临灭绝。
一方面土地荒漠化向好趋势减缓,一方面湿地管理出现问题,湿地面积加速减少,这是非常糟糕的中国环境质量信息。而在这两个不好信息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大量的人为因素。
来自中央环保巡视组的督查消息说,在经过2016年为期一个月的中央环保督察之后发现,大庆市杜尔伯特县将湿地谎称为既有耕地,向上级申报在扎龙自然保护区内实施开发项目,他们居然获得了批准。2012年以来,省农垦总局牡丹江管理局856农场在兴凯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违规开垦耕地,造成了2500多亩草地被毁;大庆市的一些地区,湿地内违规采砂现象到了猖獗的地步,致使当地湿地保护区自然环境被严重破坏……督查发现的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行为,无一不是和相关政府部门或者一些企业的经营活动有关。钱,让不同层次的国人利令智昏。
和湿地违规开发建设非常相似。举个例子,早些年,国家审计署审计时发现,国家在支持新疆发展的资金中,34个项目的1.06亿元资金管理使用不规范。其中,仅新疆自治区林业厅挪用森林植被恢复费就达4243.60万元,用于该厅及下属单位做津补补助、工作经费等。这正是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工程的一部分。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森林植被恢复工作在一些地区和政府部门被放到了怎样的位置。
新疆是三北防护林建设的西部起点。那里个别政府部门的作为,危害极大,不仅扰乱了正常资金的使用秩序,也打破了国家的森林植被计划,造成部分计划内森林植被恢复的延迟,带来局部日益严重的风沙侵害和水土流失危害,使国家和人民的长远利益受到严重损失。
本刊记者有一次到京外某地区采访时,随车的当地人指着不远处的几个绿色山丘说,那绿色是假的,是涂料染的。记者大惊。不巧,前几天在微信上记者又看到了一个视频,不知是国内哪个二、三级城市的公路树墙在维护,只见一个工人模样的人,随着一台柴油喷雾器沿着树墙慢慢前行,他手里的喷头喷出了绿色的烟雾,烟雾到了枯黄的树墙上,树立刻变绿了,那绿色毫无质感,看得出这里用来染绿树木的颜料也很廉价。
河北承德市的兴隆县深山区,百年来那里都是果蔬飘香的一个美丽所在。山民们当年碍于道路不畅,虽山果收益不好,日常农作物也就是勉为其难地维持生活,但山泉清冽甘甜,“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成为当地人非常自得的一句家乡赞美。进入21世纪后,当地丰富的矿藏再也没有躲过当地政府和企业的垂涎,直接由县政府署名的矿业公司直接建到了村民住宅的后山上。从此,泉水断流,青山不再。本刊记者在那里看到,不用极目远眺,近在咫尺蜿蜒前行的山路,已经被几十倍地扩大为矿山企业的专用公路,它们包围了原本就不大的小山村。公路尽处,大山被拦腰劈开,山石裸露,烟尘四散。与之相对应的是,原本和城市几乎隔绝的山民们,开始部分地毁坏自己的果林,辟简陋的山居为农家院,规模一家比一家大,有的还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上了数百平方米的两层楼房,接待京津等地的访客。
在上述例子中,我们看到了国人面对自然环境时的“尽可能充分的自由”。但那种自由的结果呢?以兴隆县为例。当初山里刚刚被矿业公司打搅时,他们义愤填膺地告诉记者,无良企业胡作非为,断了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水脉,他们要上告维权!可就在企业修建专用公路,因占地给村民一些补偿后,他们大多数又不说话了,立刻拿了钱开始策划盖农家院,要“利用这里的青山绿水”脱贫致富。那里的山,被稀有金属矿业企业开发了,河水已经断流;那里的果树,没有被企业占地毁坏的部分,山民自己也开始部分地砍树,改为宅基地盖房子挣钱。政府、企业、村民,三方都把眼睛直直地放到了一个“钱”上。他们真的必须这样才能活命或者富裕起来?在三北防护林的一些地区,农民们放弃种树,是因为“等不起今天投入孙子花”的收益周期,政策资金的支持也似乎从未真的照顾到每个农户家庭的实际困难。那在兴隆县呢?那个山峦叠嶂的美丽山区,一直是国家天文台青睐的地方。中国不多的几个国家级天文台,在这里就有一个。这说明,兴隆的资源开发利用是有可能用别的方法的。比如,政府加大对山民山地经济作物种植的扶持力度,再依照绿色旅游的原则开发山区公路,让山民和他们的收获能够顺畅地走出大山,富裕起来,而不是直接毁坏青山绿水进行矿业开发,还误导了山民的致富观念。现在,那里的青山绿水正在高速减少,水土流失现象已经发生。
湿地保护情况不容乐观,土地荒漠化向好趋势减缓,原有绿色生态被加速破坏,在枯树枝上染绿色……这绝不是自由!
我们必须客观地评价三北防护林工程。在这个工程中,人类对自己的认识与对自己与自然之间关系的认识都有一个变化修正的过程。
1978年中国政府决定建设三北防护林的时候,震惊世界,因为其规模巨大,人与自然灾害抗争的决心巨大。三北防护林体系工程,其规模和速度超过了美国的“罗斯福大草原林业工程”、原苏联“斯大林改造大自然计划”和北非五国的“绿色坝工程”,在国际上被誉为“中国的绿色长城”、“生态工程世界之最”,1987年还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评为“全球环境保护先进单位”。这个工程的第三期,于1996年启动,总投资78.57亿元,是前15年总投资的2倍多,目标是再造林4万平方公里,到20世纪末的时候,已经从东北西部和内蒙东部,京、津与河北东北部,黄土高原,新疆绿洲等地区,建成了一批不同等级的区域性防护体系,使三北地区环境质量有了很大改善。
但后期很多问题出现了。
在央视报道的视频中,本刊记者曾经参与义务植树的张北段林木已经大批死亡。
在距北京仅200多公里的张北县坝上地区,是近年来北京人消暑旅游的热点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那里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大力植树造林,为首都北京的防风固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是守护首都北京的最后一道绿色防线。50岁以上的北京人都记得当年的北京,一到春秋两季,风沙袭来,家里的日光灯管就会发出接近绿色的光,来到室外必须戴口罩,后来情况好多了,大家被告知是三北防护林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近几年,北京又发生了几次沙尘来袭的问题,记者在张北县发现,那里的防风林已经大面积死亡。
张北县张北镇林场的护林员安重福,负责看护2000亩林地,已经工作5年时间。他告诉记者,自己从小就生活在林场旁的村子里,以前这里的杨树林郁郁葱葱,但现如今却成片成片的死亡。记者问:“您看这两年这里树木死亡的状况严重吗?”“这几年每年至少有20%的死亡。”“那这些死了的树,您会做一些补救吗?”“什么也做不了,救了也活不了。”
初秋,在现场记者采访的四周,树木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身边的树干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干裂,树皮完全脱落,有的树木树根已经完全糟烂。这种现象在这片林区随处可见,而出现老化死亡的大多是杨树。在整个张北县160多万亩的防风林中,杨树面积达到了30%。
张北县林业局副局长王进焕说:“可惜就是树死了,木材腐朽了,没效益了。整个树死了,防护效益也没了,经济效益也没了。”说着话,王进焕来到了一棵杨树旁,停下用力地推了几下树干,那棵小叶杨树就折断倒地了。可怕的是,王进焕告诉记者,这棵杨树的“树龄”已经超过了40年,树的根部完全没有水分,它几乎等于没有活过。“如果再不维护,这60万亩树林都要面临这个情况。”对记者讲述这些情况,这位林业局的副局长,并没有过多的忧虑。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几十年之前他还是个孩子,今天即使坐到了这个位子上,他想负责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而据了解,由于种植成本低、生长速度快,在我国东北、华北、西北的三北防护林中,杨树成为了主要的种植品种,像张北地区这样杨树大面积老化死亡的情况,在整个三北防护林地区普遍存在。
将近40年过去,三北防护林树木的大面积死亡,没有躲开世人的关注。原因之一,是造林规划存在违背科学常识的问题。有环保NGO机构的专家说,张北段50万亩杨树防护林濒临死亡,主因是违背自然规律,追求短期效应,大面积营造速生杨林自然大量消耗地下水,反过来致杨树缺水死亡,而速生杨本身寿命短。看似天灾,实为人祸。”
生态学家蒋高明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针对三北防护林(杨树林)成片死亡问题,他呼吁了十几年,干旱半干旱地区的植被格局不是以乔木为主的,而是以草为主的,还有一些灌木。在上述地区大面积种植人工林,被大自然淘汰是迟早的事。当年他做讲座,用的图片就是在三北地区拍的,当时是小老头树,后来15年了也没有成材,现在是成片死亡了。
清华大学生态保护研究中心前主任于长青说,在北方的干旱、半干旱地区,就不应该植树造林。实际上,干旱区草原大部分植被是“木质化”的,长不高,就只有二三十公分。当地很缺水,但种树就必须浇水,而且在干旱地区种树需要浇大量的水,即使是胡杨也必须生长在有水的地方特别是河流两岸,这就使地下水位大面积下降,对地表原生植被破坏非常严重,造成更大范围的荒漠化。靠造林保水不但是不可能的,还会造成地下水位下降。
说到家,造成今天三北防护林出现问题的多重因素中,树种选择是最大的失误之一。
在张北县的防风林中杨树达到30%,以至于当地人用“杨老大”来形容这一树种单一的现状。当年,那一带曾经挺拔的杨树行列整齐、绿树成荫,风景无限。但这只是暂时的。
张北县林业局负责人介绍,张北坝上地区的杨树防护林主要都是在1970年前后栽植的,到现在已经40多年了。而《全国生态公益林建设标准》规定,我国北部杨树树龄30年以上即进入过熟期。副局长王进焕介绍,这里杨树死亡的原因是它的岁数大了,肯定是死,迟死早死而已。“从2007年,就出现了整株枯死的现象,后来逐年增多。”
据统计,整个坝上地区现有杨树防护林152.9万亩,其中141.8万亩已达到过熟期,衰死和濒临衰死的有50.7万亩。除了树龄老化,张家口市水务局的监测数据显示,坝上地区从2000年到2010年地下水位逐年下降,平均每年下降1至3米,这也大大加快了防护林的衰死速度。
张北县林业局副局长王进焕介绍,今年是降雨最好的一年,前几年都是不足三百毫米的降雨量,这也加大了树木大面积死亡的速度。
树木加速死亡,维护成本迅速增加,钱的问题立刻严峻起来。
在老化加剧和缺水问题日益严重后,资金缺乏、人力成本激增,又带来了维护不利和不及时,在客观上加剧了防护林的衰弱。两届全国人大代表、张北县张北镇农业综合服务站站长袁妙枝,曾连续7年呼吁增加这方面的财政投入。袁妙枝介绍,现在国家加上地方,每年连种子、苗木费、整地费,一亩地给360块钱。实际上,加上雇佣农民工的支出,一亩地最少4000块钱,差的太多了,是真正的杯水车薪。
结果呢?50万亩防护林老化,风沙立刻就直接威胁到了京津地区,所以,近几年北京人又开始感受沙尘暴的威力了。
张家口坝上地区地处内蒙古高原南缘,是塞北风沙南下的重要通道。而离北京最近的是张北县,坝上地区又是北京的“上风上水”之地,是为北京抵挡风沙的要地。中国的风沙侵袭有北、西、西北三个路径,而在北部路径中,风从蒙古南下经过浑善达克沙地形成风沙,然后通过张家口的张北地区直入北京。因此,张北防护林大面积的老化死亡,直接后果就是让京津地区再度面临春季沙尘的侵袭。
目前,坝上地区林地面积为463.1万亩,森林覆盖率达22.4%。张北县的数据显示,在2012年底的时候,大风日数由10年前的90多天减少为30天,沙暴日数由26天减少到4到6天。面对防护林的大面积死亡,目前当地政府正在采用萌生树苗的方法进行改造,要更新60万亩杨树,总投入在3亿元人民币左右。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领导告诉记者,如果不及时改造,等到树木全部枯死后再重建的话,费用至少要翻一番达到6亿元。
张北防护林老化问题已经引起中央政府的注意,国家发改委专门派人到该地区调研,考虑给这里专门立项,再搞国家项目,解决投资问题。而京津环境恶化,防护林更新改造问题严重,其中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资金。张北县林业局历年都向上级有关部门汇报相关的态势,作为地方政府,他们无力承担巨大的更新改造费用。后来,河北省和张家口市共同编制了《张家口市坝上地区杨树成过熟林更新改造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向国家有关部门申请了专门立项。该项目计划对坝上50.7万亩杨树成过熟林进行更新改造,总投资为近5.6亿元,其中申请国家投资4.46亿元,地方配套1亿余元。
在日益增长的中国经济体量中,这点钱似乎不算什么,但考虑到项目启动之后会否发生其他开支,资金走向是否正常等等因素,很多人心存疑虑。但衰败的杨树林等不了,京津地区正在恶化的环境也等不了,这个项目哪怕存在再多不确定的因素,也必须尽快启动了。
中国地广人多,有些国家项目采取偏于运动化的手段,是国情使然。我们说说“植树造林运动”。
2009年中国发布了一个绿化状况公报。公报显示,那年全年共有5.9亿人次参加义务植树活动,植树24.8亿株;此前数年到截至2009年底,累计有121.1亿人次参加了义务植树,植树563.3亿株,这些数字里并不包括非义务由国家投资的“领工资”的植树造林工程项目。这是中国国家在面对国土荒漠化问题时采取的必要行动。这样的行动有历史渊源。
1958年,伴随着“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国掀起了第一波绿化祖国运动。
1955年10月11日,在中共七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主席说:“我看特别是北方的荒山应当绿化,也完全可以绿化。北方的同志有这个勇气没有?南方的许多地方还要绿化。”随后又提出“在12年内,基本上消灭荒地荒山”。
1958年8月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主席提出:“要使我们祖国的河山全都绿起来,要达到园林化”。同年11月,中共八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实现大地园林化”。1959年3月,《人民日报》发表“实行大地园林化”社论,提出“大地园林化是一个长远的奋斗目标”。可以说,这场持续至今的“植树造林运动”,一开始就深刻地打上了“大跃进”的烙印。
20年后的1978年11月,国务院决定在我国的西北、华北北部及东北西部地区建设防护林体系,这就是举世瞩目的“三北防护林工程”。两年后,1980年3月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大力开展植树造林的指示》,进一步掀起了第二波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运动。1981年,国家规定3月12日为我国的植树节。1981年 12月五届人大四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决议》,认为“植树造林,绿化祖国,是建设社会主义,造福子孙后代的伟大事业,是治理山河,维护和改善生态环境的一项重大战略措施”,会议要求“凡是条件具备的地方,年满11岁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除老弱病残外,因地制宜,每人每年义务植树三至五棵”。1982年2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实施办法》。1984年3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又发布了《关于深入扎实地开展绿化祖国运动的指示》,提出了“力争把全国森林覆盖率由现在的百分之十二提高到百分之二十”的奋斗目标。
上世纪90年代末到本世纪初,我国经济状况改善,继三北防护林建设工程、长江流域等防护林建设工程(包括长江、珠江流域和沿海地区防护林体系建设以及太行山绿化和平原绿化工程共计5个工程项目)后,先后又启动了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退耕还林工程、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重点地区速生丰产用材林基地建设工程等“林业重大工程”,共计投入达5000~6000亿元人民币。特别是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简称“天保工程”)的实施,使国人猛然醒悟到天然林的重要性和危机性,广为宣传的“砍树人变身栽树人”,也让国人意识到原来林业战线一直奋战在砍树第一线,现在必须要变成“护树人”和“种树人”了。
这是一场历经半个多世纪的跨世纪运动。在我国,专门负责植树造林或者与植树造林有关的司局级以上国家机构就有:全国绿化委员会(国务院副总理负责,办公室是全国绿化委员会的常设办事机构,设在国家林业局,国家林业局局长担任全国绿化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及国家林业局造林司、资源司、天保办、退耕办、治沙办(防治荒漠化管理中心)、国有林场和林木种苗工作总站、“三北建设局”、长江下游防护林工程管理办公室、速生林基地建设工程办公室等,再加上中国长城绿化促进会等这样的民间社团组织,中国国土绿化工作规模得到了空前的加大而且可以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问题也不少。
有统计显示,中国全国森林面积19545.22万公顷,森林覆盖率20.36%。除港、澳、台地区外,全国林地面积30378.19万公顷,森林面积19333.00万公顷,其中天然林面积11969.25万公顷,人工林保存面积6168.84万公顷。
曾经有一份国内的“统计年鉴”显示,截至2009年我国累计造林面积达268.69万平方公里,占林业用地面积的88.45%,是全国森林面积的1.39倍、天然林面积的2.24倍。这意味着,在121.72万平方公里的耕地和392.83万平方公里的天然草原外,我国61.9%的国土已经全部绿化了,如果再除去根本不可能种树的高楼大厦居民房、公路铁路等建设用地、3000米以上不长树也没法植树造林的高山地区、水域等,那么我国100%以上的国土是绿化过了的。
根据1987年出版的中国林业年鉴,“全国宜于乔木林生长而又可用于发展林业的面积仅为2.8亿公顷,扣除林区内必须修建的房屋、道路,(我国)各种可能形成森林的面积约2.53亿公顷,森林覆盖率26.3%”。也就是说,在我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所有“各种可能形成森林”的面积(包括天然林)只有253万平方公里。这些面积如果全部成为森林,则我国的森林覆盖率可以达到26.3%。那么,前面说的那份统计报告就出现了问题——它显示我国的“人为造林”面积就已经远超过“所有可能形成森林的面积”,而这其中还不包括约120万平方公里的天然林。这就是说,我国除天然林外,在“所有可能形成森林的面积”范围内已经造了两遍林。
根据国家林业局历次全国森林资源清查的结果,我国的森林覆盖率逐年递增,从解放初期的8.6%增加到2008年底的20.36%,增加了2.37倍,超额并提前完成预定目标。在一切数字的背后,上世纪90年代我国森林采伐最为惨烈的年代——天然林几乎遭到毁灭性破坏的事实被忽略了。那个时期,国家天然林面积急剧萎缩。人们提出了疑问,并想到了三北防护林的实际情况。
内蒙古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根据国家政策,一个牧民在呼德呼都格嘎查与当地政府签订承包合同,承包草场24680亩,承包期为1997年11月至2027年11月,共计30年。2005年12月15日,当地旗政府、林业局开会宣布:呼德呼都格嘎查作为公益林项目实施区实行全面禁牧。这意味着那里1729平方公里草场(已承包给牧民并颁发了草原证),一下子全变成了国家重点公益林。
把大片的荒漠草原划为“公益林”而且还是重点公益林,导致牧民草场承包使用权丧失的情况不止这一个地方。这种坚决执行国家政策,把牧场直接变为林场的现象,在内蒙古、新疆、甘肃等地普遍存在——大片大片的荒漠草原一下子变为国家重点公益林或者三北防护林,森林就被“造”了出来。但这样的大片“天然林”“国家重点公益林”里,只有高度仅有20~30公分的半木质化或木质化的荒漠植被,并没有一棵树。
这是我国“植树造林”运动中发生的一个现象。
在各地更多发生的问题是,种树和管理工作的严重脱节。每年我们都能看到无数的群众被组织到了义务植树的活动当中。大家热烈地到植树现场去,而且因为人们越来越重视绿化工作,植树的质量也越来越高。但种完之后,义务植树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原单位去,那些刚刚种下的树木由谁来养护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养树,实际上一直是我国植树造林工作的瓶颈之一,也是资金投入最大的一部分,其问题的严重性,在三北防护林建设工作的后期已经尽显无疑。
中国之声《新闻纵横》就报道过这样的问题。当地人带领记者去的还是情况比较好的地方,老头树已经遍布林地,而那些不好的地方,则都是40年未长的“小老树”。林地的风沙防护作用消失殆尽。
“三北防护林”工程的建设范围东西长4480公里,南北宽560~1460公里,包括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山西、河北、北京、天津、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13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551个县(旗、市、区),工程建设总面积406.9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陆地总面积的42.4%。规划从1978年开始到2050年结束,历时73年,分三个阶段、八期工程进行建设。
1978~2000年为工程的第一阶段,分三期工程:1978~1985年为一期工程,1986~1995年为二期工程,1996~2000年为三期工程;2001~2020年为第二阶段,分两期工程:2001~2010年为四期工程,2011~2020年为五期工程;2021~2050年为第三阶段,分三期工程。
三北防护林工程规划造林3508.3万公顷(包括林带、林网折算面积),其中人工造林2637.1万公顷,飞播造林111.4万公顷,封山封沙育林759.8万公顷,四旁植树52.4亿株。规划目标为,使“三北”地区的森林覆盖率由5.05%提高到14.95%,活立木蓄积由7.2亿立方米增加到42.7亿立方米,风沙危害和水土流失得到有效控制,沙地得到治理、沙化面积不再扩大,生态环境和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从根本上得到改善。根据国家林业局报告,2001年,“三北”防护林四期工程规划经国家计委批复,四期工程正式启动实施,计划到2010年,在有效保护好工程区内现有2787万公顷森林资源的基础上,完成造林950万公顷,工程建设区内的森林覆盖率净增1.84个百分点,建成一批比较完备的区域性防护林体系,初步遏制“三北”地区生态恶化的趋势;在沙区,力争用十年左右时间,使40%的沙化土地得到初步治理,使风沙危害程度和沙尘暴发生频率有效降低;在水土流失区,使50%以上的水土流失面积得到基本治理,治理区的土壤侵蚀模数下降30%以上,流入黄河的泥沙量明显减少;在平原农区,以现有农田防护林为基本框架,建成多林种、多树种、网带片相结合的高标准农田防护林体系。
据国家林业局统计资料得出的“三北”防护林建设历年造林面积和资金投入统计,从1979年到2006年,“三北”防护林建设工程实际完成投资额共计约132亿元人民币,完成造林面积共计约为29.6万平方公里(2006年国家林业局统计的“三北”13个省市区人工林面积约为14.4平方公里,占完成造林面积的48.6%),这相当于在“三北”防护林工程涉及的13个省市区里,除国家林业局划定的天然林外,林业用地面积的几近50%得到了绿化;或者,相当于在上述13个省市区范围内,除天然林、天然草场和天然湿地外,12.8%的土地得到人工绿化。据媒体报道,每五年一次的第三次全国荒漠化和沙化监测表明,从1999年到2004年的5年间,“三北”地区荒漠化和沙化土地分别减少了4万多平方公里和近8000平方公里。
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经过近几十年的持续建设,“三北”防护林工程建设已使“三北”地区20%以上的沙漠化土地得到基本治理,40%以上的水土流失面积得到有效控制;工程建设还使工程区2/3的平原农区实现了林网化,庇护农田达3亿多亩;工程区还营造水源涵养林100余万公顷,年净增涵养水量3.3亿吨。
但现在仍不能改变日益严峻的现实是,持续的沙尘天气、持续的日益严峻的荒漠化和沙化问题、草原和森林的退化丧失、湿地的退化丧失、水资源的日益干枯及地下水位的持续下降……
根据对西部地区生态环境现状遥感调查显示,从1995年至2000年,5年间西部林地面积减少89.1万公顷,草地面积减少235.3万公顷……这种情况现在向好趋势仍不明显,我国西部地区生态恶化的趋势没有得到根本扭转,各类生态系统均存在不同程度的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