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誉炜
想起那些年乘火车
☉马誉炜
初冬里,接到中组部所属延安干部学院通知,应邀参加该院举办的“第五届党性教育——延安论坛”,于是便乘北京西至西安高铁转道前往。自从有了高铁,出行变得快捷方便,原来一天一夜的路途,缩短为仅四五个小时。想起乘坐火车的历史变迁,恍然间颇有“换了人间”之感。
33年前的1983年9月,我考入西安政治学院政治机关干部专业深造。当时我在38军政治部干部处任正连职干事,驻地保定火车站只有路过车,一般出门都是买个站票就上车,到了车上再补票。有时候军务紧急连车票也来不及买,只买个站台票就上车了。好在当时部队的纪律条令还没有规定军人外出着便装,那时候穿着军装出去,格外受尊重,买票、补票、候车都可以得到优先关照。当然,穿军装的军人被信任,帮着别人看东西,群众遇到难事找解放军更是寻常事。有一次我正在候车室候车,忽然一中年妇女过来,说钱包丢了,没钱买车票,让我借给她钱买票,允诺记下我的地址回家后即寄钱过来,我当即便借给了她。只是后来并未等到寄来的钱。许多年后才知道,那是人生成熟需要支付的费用。
去西安上学,是当时我第一次过黄河出远门,也只是买了一张站票。记得在保定上车时,已是夜里10点钟左右。到车上我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报纸铺在车厢门口一侧,就这样在列车上过了一夜。很多年以后,我还想,当时干部外出是可以乘坐普通卧铺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订张卧铺,舒舒服服地前去学校报到呢?说实在的,真是由于从小艰苦惯了,就没有享受的意识,怎么苦都不觉得苦,好像什么罪都能受得了。大约火车过了郑州,我终于找到座了,便坐在那里,一边落汗,一边新奇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还没有走两站地,上来一个抱小孩儿的妇女,气喘吁吁地提着一个大提包。我见状又赶忙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这位大嫂,又帮助她把提包放在车厢的行李架上。那位妇女感动得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解放军叔叔!谢谢解放军叔叔!”
在西安上了两年军校,无论是放寒暑假,还是毕业归队,都没有坐过火车卧铺,特别是每逢学校放假,我要回在秦皇岛海滨的家,需要在北京的丰台或永定门倒车,更是赶上哪趟车就坐哪趟车,至于有座的票连想都不敢想。一次好像是在半夜时分,我在丰台下车后不出站台要赶另一趟车,需要钻过在两股道上停留着的货车,当我刚钻出一列火车时,那列火车轰隆一声就开动了,车站上几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一起向我涌来,大声喊着“不想活了?干什么的!”当他们走近一看是个穿着军装的军官时,只是厉声警告了几句就让我继续去赶车了。回家后给爱人一说,自然少不了一通善意的责备和唠叨。
最可笑的是军校毕业的那年暑假,妻子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到保定探亲,临走时我给妻子买了过路车的站票。上火车时人特别多,旅客们互不相让,都往车门里挤,年轻人纷纷打开列车的窗子往里爬。我拼命地簇拥着抱着孩子的妻子挤上车,刚帮她们挤过车门,列车员就把车门关死,火车鸣着汽笛哐哐当当地开动了。我刚松了一口气,一摸上衣兜儿,坏了,火车票还在我兜里呢!毕竟是刚从军校毕业,反应能力还不错,我立即奔跑追随着刚刚起步的列车,顺势将车票塞给一个车厢里开着车窗的陌生乘客:“同志,麻烦您,这是我刚送上车的爱人的车票,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前头车厢,站票,没有座儿,请您帮助转给她,谢谢,谢谢!”
把车票交给陌生乘客之后,我回到军部办公室,又给当时在北京卫戍区政治部工作的同学刘建朝打电话,请他在北京站到路过京城去秦皇岛的客车上看一下,妻子和孩子拿到车票了没有?车上有没有座儿?后来老同学打电话来说,找到她们母女了,一直没座儿,妻子只有一只脚沾地站到北京,女儿如果需要解手就像传接力一样,请其他旅客帮助传到卫生间去,车票的事儿她们还不知道呢!只是听到期间列车播音室播送过让人认领车票的事儿,但因没说姓氏名谁也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老同学帮助母女俩找到车票,又以军人的身份协调列车长帮助母女俩找到座位,才回到单位给我回话。我接到他的电话,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想起那些年乘火车的故事多着呢!基层部队的军人,驻地大都偏僻,个人生活负担重,家属随军的条件不好具备,这样两地分居的,每年都把钱扔在铁路上不说,光为坐车买票、接站、送站、倒车、候车、改签、补票,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受多少苦累,流多少汗水乃至泪水?恐怕只有那小车站上屡屡打湿的站台知道,那哐哐当当的火车轮子知道,那喘着粗气冒着浓烟的火车汽笛知道,那一座座偏远简陋的老营房旁的白杨树知道,那一个个等待亲人归来的不眠窗口知道。
时间可以使世界变化无穷。有了时速几百公里的高铁,“火车像一条绿色长龙”的比喻也渐渐成为被人们遗忘的风景。高铁正以300多公里的时速前进着,阔别多年的古城西安就要到了。望着舒适的车厢,实名购票对号入座的人们,悠然自得地享受着现代化交通的舒适便利,同车厢的旅客平躺或半倚在商务舱座位里歇息。隔壁车厢里,年轻人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或手机,有的在看韩剧,有的在玩自拍,孩子们吸着我叫不上名字的饮料,嬉戏玩耍,载歌载舞……那些年我们这一代乘坐火车的经历,离他们似乎已经很久远了。然而,对于我,那样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就在眼前。不,一直在我的心里。
【作者系北京军区善后办副政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