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区经济卫士阮啸仙

2017-01-11 02:28庄春贤
世纪风采 2017年2期
关键词:苏区农民

庄春贤

阮啸仙

他是大革命时期与彭湃齐名的农民运动领袖,深受广大农民拥护和爱戴;他为建立红色审计制度呕心沥血,对苏区内出现的贪污腐化行为,一查到底,毫不含糊和迁就;他率部浴血奋战,陷入困境,信念却坚如磐石——他就是中国共产党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华苏维埃审计制度的创始人、“苏区经济卫士”阮啸仙。

阮啸仙1898年出生在广东省河源县(今已改称东源县)义合镇下屯村,这个小山村坐落在东江中上游的西岸,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至今保留着他的故居。走进他的故居,映入眼帘的是阮啸仙遗像两侧悬挂着他生前写的一副对联:“坚忍卓绝为吾人本色,艰苦奋斗是我辈精神”。这是阮啸仙从事革命的励志誓言,高度展示了他的高尚情操和英雄本色。

1921年春,阮啸仙参加广东的共产党早期组织。1922年秋,受党组织委托,他负责筹备成立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委员会,被选为团区委书记。1923年8月,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他当选团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

第一次国共合作实现后,阮啸仙担任中共广东区委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并任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组织干事,积极从事农民运动。为了培养农民运动骨干,他和彭湃在广州筹办农民运动讲习所,并担任农民运动讲习所历届讲习班教员和第三届讲习班班主任。1925年1月,阮啸仙在广州中山三路东皋大道1号举办第三届农讲所学习班,他十分重视军事训练,反复强调:“为养成有组织有纪律之农民运动干员,同时为武装农民之准备,必使学生习惯军事生活及团体行动。”他特地按照军事编制将学生组成连队,称为“农民自卫军模范连”。每连分3个排,每排分3个班,每班13到15人不等。训练内容有军事技术、军事知识。他非常重视学生的政治理论教育,按农讲所规定教授的科目《关于中国国民革命之基础知识》,开设了“一、帝国主义;二、帝国主义侵略史;三、中国民族革命史;四、各国革命史;五、政治经济浅说;六、社会学浅说;七、各国政党状况;八、每周政治报告”等课程。除了自己亲自教学,他热情邀请彭湃、陈延年等著名共产党员前来讲课,并邀请鲍罗廷、加伦等授课。为了使学生体验和尽快适应农民运动,他在农讲所内模拟农民协会设立模范县农民协会,“以学生地理上关系及言语不同,而分为若干区,若干乡,组织各级农民协会,使学生实习团体生活,并讨论各地方农民问题。”同时,他在农讲所内组织各种讨论会、音乐会、技击团、园艺部、新闻社,并设置学生俱乐部,开展各项活动;还举办革命烈士事迹陈列室,宣传农民运动及其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事迹。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和组织训练后,学生先后被派往各地,建立农民协会,成立农民自卫军,不少人成了农民运动骨干和领导人。

在广东省第一次、第二次农民代表会上,阮啸仙都当选为广东省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1926年11月,中共中央设立农民运动委员会,毛泽东任书记,阮啸仙、彭湃等为委员,领导全国农民运动的开展。据原第三届农讲所学员阮致中1957年11月6日回忆:“毛泽东同志当时经常到省农协,与阮啸仙同志等在党的指导下意志融洽,交流农运经验。”

1927年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阮啸仙当选为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候补委员。这年10月,中共广东省委改选,他担任中共广东省委委员和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由于在广东全省各地坚决支持广大农民的革命行动,豪绅地主对阮啸仙恨之入骨。阮啸仙儿子阮乃纲回忆:“父亲是农民运动的‘专家’,几乎跑遍了岭南岭北的农村,与农民兄弟拉家常,发动他们成立农会。农会的成立让地主豪绅非常不安,当时花县大土豪江侠庵曾咬牙切齿地狂叫:‘最厉害的是阮啸仙!不除去阮啸仙我们不得安宁。’……后来父亲到了江西工作,毛主席向乡亲们介绍父亲时,也念了一首童谣,说父亲是为穷人办事的。”

1933年10月的一天,阮啸仙从福建长汀到瑞金沙洲坝。他在元太屋杨氏宗祠一间10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住下后,刚走出屋门,就在门前一棵古樟树下遇到了自己十分敬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老战友久别重逢,心情非常激动,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群众见毛泽东与一位白面书生亲热地拉家常,感到非常好奇,纷纷围了过来。

“同志们,你们来得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我的老朋友。他是广东河源人,是广东著名的农民运动领袖。”毛泽东“呵呵”一笑,“你们别看他是个白面书生,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可是专门为我们穷苦百姓说话办事的,我在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时,就听到这样一首歌,‘阮啸仙,阮啸仙,农民见到哈哈笑,地主见到哇哇叫!’你们欢迎他吗?”

“欢迎!欢迎!”围观的群众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地发出热情的欢呼。

“过奖,过奖,其实我只是做了党分配给我的一份应做的工作。”阮啸仙向毛泽东和周围的群众鞠了一躬,深情地说,“谢谢毛主席的关心!谢谢苏区人民的信任!”杨氏宗祠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声笑语。

到达瑞金后,阮啸仙立即投入紧张的调查研究中。经过调查,他发现,《财政部暂行组织纲要》规定设立的财政审计机构形同虚设,财政审计工作没有真正全面展开,苏区财经审核制度流于形式,有的地方财务管理十分混乱,致使苏区经济遭受严重损失。他及时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提出了一整套治理财经混乱状况的方案,包括建立健全审计监督机构,制定和实行审计制度,更好地保障苏维埃财政政策的充分执行。阮啸仙的这些想法,得到了毛泽东的充分肯定和大力支持,他指出:这种人民审计制度,要尽快以苏维埃法律形式确定下来。望着日渐消瘦的战友,毛泽东关切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1934年1月22日,阳光格外明媚。这天,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瑞金沙洲坝开幕,阮啸仙作为正式代表出席大会。会议期间,他提出了建立和完善人民审计制度的建议,不仅得到与会代表的一致拥护和坚决支持,而且引起了党中央和毛泽东的高度重视。大会接受了阮啸仙的建议,大会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苏维埃组织法》指出:在中央执行委员会之下,设立审计委员会,其职权一是审核国家的岁入与岁出,二是监督国家预算之执行;人员由5至9人组成;设主任、副主任各1人,其他职员数按需要设置。这就第一次将中央审计委员会的隶属关系、机构设置、人员编制等以法律形式确认下来。阮啸仙曾在1931年11月被选为苏维埃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这次会上他再次当选苏维埃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2月3日,苏维埃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选举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张闻天、项英等17人组成主席团,毛泽东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张闻天为人民委员会主席,朱德为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选举阮啸仙为中央审计委员会主任。由此,阮啸仙成为人民审计制度的重要奠基者。

上任伊始,阮啸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审计职责。他组织人员认真起草《审计条例》,该条例共19条30款。经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执行委员会审查通过,1934年2月20日由毛泽东亲自签发颁布实施,成为中华苏维埃政府第一部审计法规。

接着,阮啸仙依法建立健全各级审计组织机构。根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苏维埃组织法》《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地方苏维埃暂行组织法》以及《审计条例》规定:中央审计委员会由5至9人组成;在省及中央直属县(市)设审计分会,由7至9人组成,工农检察委员会主席、国民经济部部长、裁判部部长及省一级苏维埃行政机关的首长是当然委员,设主任1人,秘书、文书各1人,审核员2至5人。很快,在阮啸仙的精心组织下,中央苏区的江西省、福建省、粤赣省及瑞金直属县都成立了审计分会,为开展审计工作打开了良好局面、奠定了坚实基础。

为建立一支高素质的审计干部队伍,阮啸仙付出了大量心血。一方面,他对选拔审计人员人选提出了严格要求,要求审计人员要出身贫苦,有一定的文化和财会知识,能坚持原则、敢于斗争、刻苦耐劳;另一方面,对审计人员严格进行学习培训,制定了“六不准”工作纪律,即“不准偏听偏信;不准弄虚作假;不准漏查或使用概数;不准徇私用情;不准吃馆子或吃公饭,外出审核一律自带干粮;不准收受被审人员任何物品”,要求所有审计人员都要熟记于心和坚决执行。他常说:“自古正人先正己,凡事必须以身作则,以身示范,这样才能树立起一种正气、硬劲,没有正气难以审查出问题,没有硬劲难以除弊。”

明确审计职责和健全机构人员后,阮啸仙随即从中央机关入手开展审计监督工作。

一天,阮啸仙收到一封举报信,反映中央印刷厂会计科长杨其兹与军委印刷厂会计科长路克勤两人经常利用公款在大田屋“赖氏餐馆”大吃大喝。他立即指示审计人员进行“重点审查”。可是,杨其兹和路克勤都是做账多年的会计老手,审计人员仔细核查了好几天,没有发现什么疑点。“贪污腐败分子是狡猾的。只有严格审核,掌握确凿证据,才能逼使其缴械投降。”阮啸仙一边耐心地告诫审计人员,一边亲自到实地察看“赖氏餐馆”。“赖氏餐馆”正厅摆着几张方桌、椅凳,桌上摆着茶壶、茶杯、碗筷之类,并无特别之处。可是,穿过正厅,经过侧门,里面竟然另有一间小饭厅。小饭厅四壁洁亮,绸布盖桌,餐具崭新透亮,还连通着一间布置别致的小卧室。经阮啸仙再三追问,店主才支支唔唔:“这间小饭厅和小卧室,是按杨其兹要求开设的,专供杨其兹和路克勤吃喝玩乐用;他们几乎天天来,有时只隔一两天,每次至少花上二三十元……”阮啸仙十分严肃地说:“苏维埃政府决不允许这种腐败分子存在!”经过深挖细查,终于查清:杨其兹和路克勤是以虚开工人的工资、虚报生产成本和收入不入账等手段,多报补贴与伙食,最后将其私吞和用于吃喝玩乐。据1934年2月22日的《红色中华》报记载:杨其兹“付账与清算的数目不对,主要是多开工人的工资,还有工人借了公家的钱,扣还后不上账”,仅此两项,杨其兹就贪污170.332元。“军委印刷所的路克勤之贪污,主要是多开工人工资,多报工人米贴与伙食,吞没公款40余元”,另外还有3个月的糊涂账。最终,这两名贪污腐败的会计科长受到苏维埃法庭的公审判决,得到了应有惩罚。此事震动了红都瑞金,整个苏区迅速掀起了反贪污、反浪费和反官僚主义的斗争热潮。在群众监督下,阮啸仙领导的中央审计委员会先后查处了瑞金县财政部会计科长、区军事部长、区苏维埃主席等人的贪污腐败案,追缴回被贪公款6000多元。

当时苏区经济困难,条件艰苦。阮啸仙和其他干部一样,下基层检查工作,自带干粮去办公。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他画了一个草图,请邻居杨大嫂按图缝制了一只特制布袋,袋子宽50公分,长60公分,大袋子中套着小袋,层层叠叠缝有七八层。有的同志感到十分好奇,阮啸仙解释说,大袋子可用来放干粮和日用品,长条袋子可以放手电筒,小袋子分别放记事薄和账本,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家里有困难,阮啸仙也无法从经济上给予接济。有一次,他儿子阮乃纲写信要钱缴学费,阮啸仙回信说:“我现在没有钱,连寄信邮票都是借钱买来的。你在家里要节俭,一支火柴也来之不易,要经过工人的加工制成。要自己想办法,不要依赖别人。”

审计制度的建立与审计工作的展开,使中央政府和各级政府在财经制度和机关作风方面有了长足进步,不但中央政府能够最大限度地“节省每一个铜片支援革命战争与革命事业”巩固红色政权,而且在工农群众中树立了苏区党和政府的良好形象,苏区军民交口称赞“只有苏维埃是空前廉洁的政府”。阮啸仙得到上下一致赞扬,被群众尊称为“苏区经济卫士”。

1934年10月,由于“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领导,导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率领导中央红军主力被迫撤离苏区,实行战略转移。阮啸仙奉命留在中央苏区,与中共中央分局书记项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陈毅、中央军区政治部主任贺昌等一起,领导留下来的红军继续坚持游击战争。

1934年12月,阮啸仙奉命调任赣南省委书记兼省军区政治委员,与赣南军区司令员蔡会文和政治部主任刘伯坚等将留下来的地方干部和群众组织起来,扩大革命武装,组建新的独立营、游击大队和游击小组,部署游击战争任务;领导赣南苏区军民积极筹粮筹款,广泛实行“坚壁清野”;将一些非战斗人员化整为零,分散到各战斗部队里,并认真细致地做好突围的政治动员,使大家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男女老少,都拿起武器,与进入苏区的敌人周旋。

1935年1月召开的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党中央及时研究了留守苏区的形势,并于2月5日和13日先后两次电示中央分局,要“立即改变你们的组织方式与斗争方式”,以适应游击战争的环境等。党中央还向中央分局通报了遵义会议的情况。遵照党中央的指示,中央分局决定从2月中旬开始,将部队分9路突围。

1935年3月,根据中央二月指示精神和中央分局分9路突围的部署,阮啸仙、蔡会文、刘伯坚、梁柏台等率领独立六团及赣南省领导机关、中央工农剧社、《红色中华》报社等工作人员共1800余人,在于都南边禾丰、黎村地区坚持游击战争,并妥善做好了转移禾丰等地2000多名红军伤病员的疏散和安置工作。后来,敌军分南北两路向禾丰、黎村进攻。遵照项英、陈毅指示,阮啸仙等率部队和机关工作人员转向赣粤边境的三南(定南、龙南、全南)与信丰地区活动。突围前,阮啸仙鼓励大家:“哪怕剩下一个人,只要突围出去,就是活路,就是党的一份力量!”3月3日,他们将突围转移的部队和机关工作人员编为3个支队。此时,安远和信丰驻有国民党粤军3个师和1个独立旅,装备精良,且在这一带筑有坚固的碉堡,重兵防守。山高林深,敌人封锁十分严密。4日晨,3个支队成一路纵队,从于都南边的上坪山区出发转移。当天上午10时许,阮啸仙、蔡会文觉得3个支队集中成一路纵队行进有危险,立即命令支队长林匡、政治委员刘英:“你们的部队应以连或两个连为单位,这样来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到三南与河西去活动。详细计划,由你们决定。此时,任何犹豫不决,都是等于帮助敌人、自杀的方法。”然而,为时已晚,部队尚未展开,即在畚岭(在今于都县境)的罗坑、金沙一带与粤军遭遇,激战数小时,部队被打散。随后,阮啸仙、蔡会文收拢部队,分两路突围。第一支队、第三支队为一路,在刘伯坚等指挥下,与堵截红军的粤军拼杀,双方均遭受重大伤亡。7日凌晨,在安远、于都边界的鸭婆坑,刘伯坚不幸左腿受伤被俘,后在大余英勇就义。

阮啸仙、蔡会文和陈丕显率领的另一路人马即第二支队,于3月6日冲向敌人在马岭、牛岭设置的封锁线。子弹像飞蝗一样,落在阮啸仙的前后左右。但他毫不畏惧,一边指挥部队阻击敌人,一边率部向西南转移。3月6日突围中,经过信丰安息上迳上小埂时,阮啸仙不幸被敌人一颗流弹击中胸口,当即壮烈牺牲,年仅37岁。时任少共赣南特委书记的陈丕显后来在回忆录中详细回忆了阮啸仙牺牲的经过:

天亮了,侦察班和跟随阮啸仙同志的警卫员余虎,从山间小径飞奔而上。余虎见到蔡司令员,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报告司令员,我们首长牺牲了。”他的两眼深陷,满脸血污,泪和着血,滚滚而下。

蔡司令员听了一惊,跨前几步,紧握余虎的手,忍着悲痛说:“什么?快说!”

“首长长期生病,身体本来虚弱,连日急行军,十分劳累。当他冲过牛岭的封锁线后,气喘病又发作了,不得不停了下来。战斗开始时,首长带病指挥,鼓励战士们奋勇作战。忽然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喘着气,高呼‘为革命战斗到底!’倒下了。我摸摸他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地上流着一大滩血……”

蔡司令员望着远方,脸色阴沉。他轻声地说:“圣地埋忠骨,浩气贯长虹。阮啸仙同志和光荣牺牲的烈士们,同我们永别了。让他们留在苏区的土地上吧!他们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蔡会文、陈丕显率部队抵达信丰、安远一带,与粤军第二师遭遇。经过激烈战斗,终于摆脱敌人,转向定南,复转信丰,于4月上旬到达赣粤边界油山地区,与先期来到的项英、陈毅胜利会师。

1935年4月,惊闻噩耗,陈毅在信丰油山含泪写下一首感人至深的诗《哭阮啸仙、贺昌同志》:“环顾同志中,阮贺足称贤。阮誉传岭表,贺名播幽燕。审计呕心血,主政见威严。哀哉同突围,独我得生全。”诗中“阮誉传岭表”、“审计呕心血”,是对阮啸仙一生功绩的最好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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