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娟王佩琼
工程社会评估的缘起与发展
范晓娟1,2,王佩琼2
(1.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2. 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049)
工程与社会的关系是工程社会学的基本问题之一。许多哲学家都认为,技术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的根源并不是由于技术本身,而是在于人性和社会。20 世纪 60 年代中期,美国国会提出了关于建立技术评估制度的议案,该议案主要致力于对技术可能会给社会、经济以及环境等造成的影响加以预测,使技术政策和决策在对直接的近期利益和间接的远期后果进行充分考虑的同时,也注重经济效益以及不可逆转的社会和环境影响。在技术动力学研究和技术的社会建构思潮影响下诞生了工程社会评估(Social Assessment of Engineering)。工程社会评估理论的发展归结为一对矛盾: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对评估的有效性要求及希望乃基于人类对未来的美好预期,这种预期是工程活动得以开展的前提。赋予评估的使命是给出这样一个美好预期。这种评估很难保证实际工程结果达到预期的有效性,但这并不影响评估的必要性。期待着将来来建立一个评估的可量化、可操作的指标体系。但应当说明这样的一个指标体系不是终极的,是动态演化的。
工程社会评估;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社会影响;社会工程哲学
工程是基础性、永久性设施的建造过程,是人类生产力的形成过程,从而是人类重要的生存活动形式。伴随人类的生存模式由依赖技术的采集阶段、狩猎阶段进入到农耕阶段,住房、城市、水利、交通及军事设防等基础性、永久性设施建造变得越来越重要,人类的造物活动出现了新的形态——工程。较之简单的诸如弓箭、家具、农具、日用品等小型器物制作的技术活动,大型设施的建造需要更多的人力及物力,不仅需要物质制造及操作的技术,更需要更为复杂的社会组织及管理方式。从古代起,工程活动就是社会活动,其所形成的基础性、永久性设施,也强制性地、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衣食住行等生活方式,工程与社会相互作用,相互形塑。工程不但创造新的物质形态,也促成新的社会形态。
工业革命以来,工程活动更有科学知识的助力,其形式、规模、复杂程度已非古代工程所能比肩。机械工程、化学工程、电子信息工程、航空航天工程、现代交通工程等新的工程形态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也因如此,工程对于社会也就有了越来越大、前所未有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在使人类生活更加便利,更加丰富的同时,也以更大的规模消耗着资源,从而使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得日益脆弱,日益恶化。气候变暖、资源减少、环境污染等危及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严重问题,与日益扩大的工程规模及强度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认识到,工程不仅给人类社会带来利益,也会带来危害。人们试图预见这种危害,因而以预见为目的的工程评估就成为工程活动的重要环节。评估(assessment)不仅含有评价的含义,即为相互联系的事物确定等值比率,具有认识事物本身特征、属性、联系、运动的含义,还具有估计事物发展趋向、运动结果的含义。所以评估的结果可以是定量形式的,也可以是定性的形式,可以是等值比率形式,也可以是独立事物本身。评估源于评价,而评价行为常见于日常市场交易活动。评价(evaluation)的目的是确定价值,具体来说就是为相互联系的事物确定等值比率。评价的目的主要是定价、估价,为市场交易做准备[1]。如此,评估与评价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即确定事物及活动的价值。因此,本文用工程社会评估或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的称谓,其他引用文章内的评价都等同于评估。成熟的工程评估方法体现在现代工程的可行性研究规范之中,主要内容是技术评估及经济评估。伴随着人们对工程社会影响的认识加深,工程社会评估的呼声渐高。工程社会评估方兴未艾,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工程社会评估的理论与实践状况如何?其发展趋势是什么?本文的任务是对既往工程社会评估理论进行综合评述,在此基础上展望工程社会评估的未来发展趋势。
工程的评估最早是由技术评估发展出来的。常规的工程的评估最早包括技术评估和经济评估(净现值,投资回收期),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了社会评估。因此,谈到工程评估的缘起,还需从技术评估开始。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美国政府是不干预科学技术活动(农业研究除外)的。政府大规模资助和直接干预科学技术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著名的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t)——这个巨大的军事工程集中了当时西方国家(除纳粹德国外)顶尖的科学家,斥巨资研发原子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也逐渐将技术研究与发展活动的重点集中在加强军事建设上。国际大国之间的技术竞争,以美苏最为激烈。1958年,美国国家航空与航天局(NASA专管空间计划,Attending NASA Space Program)的成立逐渐成为美国在技术竞争中取胜的标志。在此背景下,做好对技术的客观性、科学化的评估成为当务之急。20世纪60年代,技术评估得以在美国诞生。此时的技术评估是预测一项新的科学技术可能带来的经济、政治方面的负面后果,并试图控制负面影响的评价活动;且技术评估主要是静态分析既定状态下的技术并重视分析结果的评价活动。
在1967年之后的几年中,技术评估的思想逐渐走向完善。达利奥分委员会的技术评估座谈会,是将技术与政治以及其他各方面紧密联系的开端。该委员会系统分析了技术评估的职能、特点、机构各个方面,并就其对技术评估的基本规定作了如下解释:首先,规定技术评估职能应从社会、经济、政治等多层面入手,对技术计划或各种替代方案可能会造成的远期后果加以深入的预测和分析;其次,规定技术评估不应只单方面强调技术专家的技术性预测,还应充分吸引包括政府官员、企业所有者、消费者等在内的社会各方参与其中;再者,规定技术评估要求应以整体利益为出发点,结合科学分析,尽可能实现评估的客观公正性;最后,在技术评估的机构方面,规定应由专门机构负责对技术进行评估。上述四点于1972年正式被纳入《技术评估法》中。
所有技术研究活动,特别是那些以军事建设为重点技术发展活动都导致了严重的社会后果。近年来,工业技术对环境所造成的负面影响越来越严重。环境问题已然成为时下整个社会关注的热点,技术不只是带来了新的生产力,它还与环境、资源、人口、政治、经济等因素相关联,这就需要人类应从新的角度、高度把握技术的发展趋势[2]。
1969年,美国通过了《国家环境政策法》,该法案充分地继承和吸收了技术评估的核心思想,但不同于那些只注重环境指标的环境法案,其在对环境指标予以高度重视的同时,对于环境资料的分析和评估也极为重视。技术评估第一次扩大到了环境评估领域,这标志着技术评估向工程社会评估的转向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19世纪80年代,美国的钢铁和汽车工业萧条和技术发展的停滞直接促进了高新技术微电子和生物技术的兴起,在这个背景下突破经济困境飞速发展起来,并且看作是未来的希望。对政府在新技术的评估、选择以及倡导等方面也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要求联邦政府不但要扮演起新技术开发的协调促进者角色,而且还应在关于最重要的基础技术研究由谁统筹的问题上做出正确的选择和资助。这就说明技术评估已经向建制化发展,为工程的社会评估建制化打好了基础。
美国是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国家虽然不直接干预社会企业运营策略和投资方向,但是联邦政府技术评估的结果却直接影响政府资助科研费用的分配,关系到未来科技进步的基石,影响到立法和政策制定,引导社会投资转向大学、企业和政府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因此,技术影响评估已经超出政府、企业的运营本身,其影响已经达到了整个社会,这是工程社会评估发展的一块里程碑。
1)技术评估与工程社会评估的划界
由于工程与技术的划界在学者中尚未达成共识,很多学者仍习惯于用技术涵盖工程。实际上,许多初期的技术评估就是我们所讲的工程评估。
技术是人主导的运动系统。没有人主导的运动不能被称之为技术[1]。事实上,所谓技术,只不过是造物的具体操作过程,其中,性能、材料、结构以及工艺是技术最基本的四大构成要素,并且这四大构成要素成为技术史研究的主要内容[3]。
相对而言,工程是基础性、永久性设施的建造过程,是人类生产力的形成过程,也是人类重要生存活动形式。同时,工程也是由多种造物活动集成的操作、组织与实施的过程。需求、技术、管理与社会是工程最为基本的要素,与技术的四大构成要素所发挥的作用相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工程实际上是一种立足于技术和管理的经济或投资性活动。而从经济和投资的视角来讲,工程则是一种以相对成熟和完备的技术基础为出发点,以固定资产或生产能力等的形成以及生产、开发能源和自然资源等能够满足社会对基础设施的需求的实现为着眼点的活动[4]。基于现阶段逐渐将技术创新定义为从最初对产品进行规划和设计,到产品的生产,再到商业化实现的完整化过程,因而工程也日益被视为技术创新中的一个重要考量[5]。总而言之,工程与技术构成要素不同,前者的结构要比后者的结构复杂得多,因而,工程社会评估要比技术评估要复杂得多。
2)技术评估与工程社会评估的联系与区别
技术评估(technique assessment)是人对技术对象所进行的评价活动。在技术评价活动中,评估的主体认识评估客体——技术,掌握技术组成的结构、属性、联系和运动过程等各方面的特征,以评估主体确定的标准、规范为目标或者尺度,衡量价值、效益,明确技术发展的可能远景,确定行动可能性或顺序。从其产生的历史背景来看,技术评估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与技术在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副作用问题有关[1]。从市场和财务等角度来讲,技术评估是一种立足于经济效益的活动。在近代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对于技术评估所持有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容置疑或者无需做过多评价,并且这种态度始终被隐含于“市场评价“或者”经济主义评价”中。当前,许多工程技术哲学家都一致认为,技术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人性和社会。那么,工程社会评估是在工程实践中,以受变迁影响的个人、群体、社区和社会部门为关注对象,运用社会学分析、监测及由公共参与方法记录和管理社会效应(包括前期和非预期的后果)的一种批判性的评估方法。工程不仅取决于技术本身,往往还涉及政治过程[6]。和社会评估过程一样,不同利益集团的不同价值观对于工程的各个阶段都产生着影响。工程问题的解决往往需要社会参与,并且还要从制度上保证不同利益集团的有效参与[7]。工程社会评估以工程学、社会学等多学科为基础,以问题为导向,通过政府、工程执行单位、专家、当地群众的广泛参与和有效协商、纪录和分析、建立各种有效的意见反馈机制、梳理各种利益相关者及其相互关系等手段能够避免或缓和各种社会矛盾的冲突,实现项目区社会和谐、稳定和可持续发展[8]。
项目是工程的单元,项目又是由技术与非技术要素集成和建构出来的,对工程项目进行评估是一项不断发展的过程。从国外工程项目的发展状况来看,资本主义社会早期的大部分工程项目的投资是属于私人投资的范畴的,以如何最大限度的获取高额利润为出发点。而从我国项目工程的发展现状来看,在计划经济时代,人们所关注项目的重点还仅仅局限于工程的技术方面,直至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改革和完善,才使得人们逐渐由以往单一的关注项目的工程技术向关注项目的投资回报方面转变。到了现代,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又促使大多数经济学家开始主动参与到对项目的投资和决策活动中去,社会学家也逐渐开始涉足工程项目决策和投资等方面[9]。实际上,由于工程选择技术,技术在工程中发挥作用,引发社会后果,早期的技术评估的内容切合于今天的工程评估。
1)预警技术评估(Early Warning TA,简称EWTA)
工程社会评估的萌芽期是早期的预警技术评估(Early Warning TA,简称EWTA)。早期预警的技术评估(Early Warning TA,简称EWTA)是在发展一项新的科学技术时,应尽可能对人类、自然界和社会经济体系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进行预测性评价,建立早期的预警系统,使不良影响最小化,并全面把握利害关系,使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应用真正符合人类与社会的利益。
经过近几十年的发展,早期的预警技术评估发展为今天的工程社会评估的模式,大体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种:
2)建构性工程社会评估(Constructive Engineering Assessment,简称CEA)
建构性工程社会评估是在技术动力学研究和技术的社会建构思潮的影响下形成的[10],这种工程社会评估模式不仅能够使技术在决策过程中的价值取向更加趋向民主化,而且对于有效协调各方利益,维护公众利益与社会利益等也大有裨益。无论是政府官员、技术工程师或者股东权益人等,还是工程项目的利益团体、社会科学家、自然科学家都可以参与到这种工程社会的评估中来,共同对工程的立项、建设过程中所造成的社会影响进行评估[11],这有效地提高了工程项目对社会环境的嵌入程度,标志着技术评估已经逐步具备了工程社会评估的实质性意义[12]。
3)整合性工程社会评估(Integrated Engineering Assessment,简称IEA)
整合性的工程社会评估是由Rathenau研究所[13](Josee C M, Van eijndhoven,1997)在20世纪90年代首次提出的,与CEA不同的是,这种工程社会评估模式对技术研究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要求技术研究者应做好技术的研发工作,还要求应从经济、环境、人文、生态等多个方面对工程中存在社会后果的可能性做好预测,并应将所预测到的结果及时有效地向正在进行技术研发的项目组或者整个项目组反馈,以便于项目组能够依据反馈信息对技术加以系统的修正,从而降低技术的社会性风险,有效地削弱了社会环境对工程项目的排斥性,更好地为工程项目的社会影响提供“健康性”保障[14]。这标志着较之技术评估工程社会评估有了更加广泛的意义。
尽管上述几种工程社会评估模式共同存在于当今社会中,但这几种模式之间仍旧存在着内在的演化趋势,具体表现如下:
1)在非盈利性组织(科研院校、政府等)中由原来的EWTA模式向CEA演进
(1)EWTA的两个积极性假设的弊端
尽管EWTA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经过不断的发展和普及,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但由于它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科学和技术发展的各种社会影响能够被预测和政策制定者及决策者在实际的决策过程中能够对预测到的结果加以充分利用这两个积极性假设基础之上的[12],因而仍旧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从某种程度来讲,这种局限性不仅使得技术评估在工程项目中的地位大大降低,还促使技术面临着严重的社会负面影响[5]。
吴强等[15]人认为,评估参与者的立场对于技术评估的结果起着决定性作用。然而从Schot的研究结论来看,技术评估很难从根本上就技术发展给社会所造成的影响这一问题作出客观公正的信息输出,究其根源,主要是因为EWTA的决策参与者的立场过于偏向政治因素,这一点不仅与其第二条假设相背离,还极易促使EWTA的信息输出有失公允。
(2)20世纪80年代新熊彼特主义关于技术的演进理论和“社会建构论”思潮的兴起
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技术决定论一直居于统治地位,人们普遍将决定技术性质和变迁方向的因素归结为某种内在性的技术或者是经济逻辑,并认为,技术决定着人类的生活以及社会的产生。到了20世纪80年代,新熊彼特主义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认为,无论哪一种技术创新活动,在其动态反馈过程中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诸多内外部因素的牵制,只有摒弃新古典主义中关于环境的既定理性行为与完全信息的假设,并采用社会建构论中关于技术的发展过程属于社会建构的观点,不断促进参与决策者在技术评估中价值取向的日益民主化,才能从根本上实现由EWTA模式CTA模式的演变。
表1 技术评估三种战略模式的区别
资料来源:文献[15]。
2)在盈利性组织(工商企业、金融机构、电信公司等)中,CEA将被IEA所取代
一个工程项目建设的成功与否不仅仅与其经济效益有关,更与其社会效应有着直接性的关联。在盈利性组织中,只有对工程的社会效应与经济效益同时予以高度重视,才更有可能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取胜,才能有效的嵌入到社会当中,不被社会所排斥。从某种意义来讲,IEA之所以能取代CEA,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两者在社会影响评估的参与者方面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前者注重吸引正在从事R&D活动的专家主动参与到工程社会评估当中,这样既有助于增强他们的社会责任心,还有助于将技术在研发过程中发生会给人类社会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从而提高技术研发过程中的成本和效益比,进而不断优化工程的经济效益与社会影响。而IEA社会评估的参与者仅限于和技术研发具有直接性关联的、已经完成了R&D活动的专家,极易导致技术在研发过程中的安全性得不到有效的保障,进而对社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15][16]。以工程社会评估组织机构形式的发展实践为出发点,以工程技术评估依托,对评估实践进行观察,可以发现,技术评估主要包括学术型技术评估、国会型技术评估、工业型技术评估、实验室型技术评估以及执行权力型技术评估五种组织机构形式。其中,尤其以国会型技术评估和工业型技术评估最具代表性。国会型技术评估机构在国会与技术评估研究人员之间主要发挥着桥梁作用,基于其主要对国会负责,因而这种技术评估机构若想获得长久性的生存与发展,势必要向CEA模式转变。如今为了更好地研发“健康经济性”技术,根据Furstenwerth.H的研究,很多大企业所采用的工程社会评估模式更加趋向于IEA模式。这是因为IEA 比 CEA更可靠地研发出这种“健康经济性”技术,从而提升其对社会和经济发展的正面促进作用。
工程社会评估之所以处于不断的演化过程,主要是由两种矛盾推动的:内部矛盾,即工程社会评估者不同专业、不同视角导致的冲突,从而影响评估准确性;工程活动自身的复杂性及前景的不确定性导致的评估与结果之间的差异。外部矛盾,即工程社会评估的内部需求与外部条件的不一致性。
1)内部矛盾的主要表现
(1)难以保证工程评估委员会工程社会评估工作的有效性和准确性
Schot和Rip[10]根据参与者在工程社会评估中承担的不同责任将其分为技术方面、社会方面和调节方面三种角色,三种角色承担不同的责任。事实上,工程技术的后果有不可预见性,每一个技术细节都可能使整个评估系统产生难以估测的变化,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评估的有效性和标准性[10][17]。
(2)难以保证工程社会评估参与者在技术评估和决策过程中的公正性和客观性
无论是哪一种评估模式,相关技术领域的专家都是评估结果的决定者,虽然评估过程强调专家对技术的评估必须保证客观公正,但在实践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一定的偏差,难以将工程与社会的复杂关系充分表现出来,这主要是因为工程活动极其复杂,充满了不确定性,评估专家往往乐观估计自身的专业知识,同时又低估技术的应用难度所造成的[18]。此外,工程社会评估参与者在决策过程中会从社会、经济、政治等角度会作出不同的考量,在对工程社会评估过程中也难以做到绝对的公正与客观。
有效性要求是由于人类的行为(包括工程行为)基于对未来的美好预期,赋予评估的使命是事前确定这样一个美好预期是否可能。人类不会做预期后果不好的事情,因此,有效性评估是使得工程得以实施的前提条件。界定指标及评估在事前,效果在后,评估与结果是否一致的有效性验证当在结果产生之后,因此事前评估的美好预期有效性结论是可以存疑的。尽管如此,并不影响评估的必要性,因为人类的活动基于这种评估。
2)外部矛盾的主要表现
工程社会评估需要外部条件的支撑,经常的情况是外部条件与内在需求处于不一致的状态中。其中,政府立法是帮助工程社会评估研究结论在实践当中发挥指导作用的最为有效的手段,而立法缺失使得工程社会评估难以发挥效力。如果长期缺失政府立法系统的支持,工程社会评估的些许作用将难以得到有效发挥,直至走向衰亡。所以,政府应当加强对工程社会评估的研究活动的政策扶持力度,民间工程社会评估组织则应当多关注政策导向。
从前文对工程技术评估与工程社会评估的区别的分析以及工程社会评估的模式与演化的分析可知,工程社会评估的优势就在于既能够有效平衡工程关联方的利益,也能够缓解工程技术评估难以应对的社会矛盾以及由社会矛盾引发的问题。这主要是因为工程社会评估考虑了尽可能多的影响因素,较之简单的技术评估具有更高的可靠性。这也正是由于工程技术评估向工程社会评估的演化,导致了工程社会评估模式向CEA及IEA的演化。
任何评估都要建立指标体系作为标准。目前,尚未有基于共识的统一标准,不同学者基于不同的工程领域的评估实践,从不同的要求出发提出了不同的指标体系。
周忠科等[19]认为,针对大型煤化工项目的社会评估应当基于以下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改善居民生活,并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居民收入、就业机会、劳动力知识技能等方面来制定详细指标;第二个维度是促进地方发展,并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搬迁居民金融资本、媒体产业结构、地区城市化进程、基础设施条件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三个维度是促进社会进步,并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资源开发利用率、能源安全、经济发展、煤化工产业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
韦蕙兰等[20]认为,针对工程技术项目的社会评估应当基于以下四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工程,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工程的性质、规模、周期、管理者资本、实施者构成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二个维度是社区,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与社区融合度、道路交通协调度、人口适应度、资源权属变更、公众意愿吻合度、民俗习惯融合度、弱势群体利益牵扯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第三个维度是发展,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生产生活方式、生活质量、就业机会及结构、收入结构、发展规划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第四个维度是环境,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用地性质与类型、对区域人口的影响、对区域外人口的影响、对生态的影响、对环境保护措施的投资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
林勇刚[21]认为对城市规划项目的社会评估应当基于以下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社会公平原则,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合法建筑项目的比例、拆迁补偿安置率、民众对工程规划的参与率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二个维度是社会可持续原则,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城市文化定位、部门间协调度、环境综合质量、农用地转用比例、应变机制与弹性系数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三个维度是互适性原则,在这一维度下分别从规划措施可操作系数、规划与政策协调度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
宋永才等[22]认为,对城市建设项目的社会评估指标应当基于社会环境、社会经济、自然与生态环境、自然资源的利用等四个维度来构建:在社会环境方面,应分别从公众态度、公众参与率、当地管理机构、教育、生活社会、城市建设及发展、卫生保健以及对社区组织结构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在社会经济方面,应分别从经济发展、工程国际影响力、工程社会效益、收入结构及分配、技术进步效益、就业效益等方面制定具体的指标;在自然与生态环境方面,应分别从环境污染、水土流失、疾病传播、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在自然资源的利用方面,应分别各种资源的利用效率和效益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
申君等[23]认为,可持续项目的社会评估指标体系应当基于社会应用要素、互适性要素、公平要素、风险要素等四个维度来构建。在社会应用要素方面,应分别从社会环境效应、人民生产效应、区域发展效应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在社会风险要素方面,应分别从人文与制度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在社会互适性要素方面,应分别从国家和地区适应性、居民需求适应性、公民态度等方面制定具体指标;在社会公平要素方面,应分别从资源分配的公平性、利益获得的公平性。
美国的拉贝尔J.伯基德[24]认为,工程项目的社会评估指标体系的构建应当基于以下几个维度:第一是人群影响,在这一维度下应分别从人口变化、临时工流动、居民季节迁移及重新安置、年龄(性别、种族)构成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二维度是社区与制度格局,在这一维度下应分别从公众项目的态度、利益关联方的活动、行业多样性、经济结构与平衡、就业机会、政府结构变化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三维度是社区机构变迁,在这一维度下应分别从外来机构的出现与适应、社会阶层的变更、居民结构与规模的变化、商业或工业结构与规模的变化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四维度是个人与家庭,在这一维度下应分别从工程对居民生活的影响、家庭结构的差异、休闲保健活动的变化、对社会网络的影响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第五维度是基础设施,在这一维度下应分别土地拆迁与配置、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来制定具体指标。
“2007年联合国、世界银行等100多家国际性或地区性组织协同共同成立了“影响评估联盟网络组织”,该组织起草的代表团宣言中特别强调评估方法的多样性,反对将某一种方法作为所谓“黄金标准”来衡量社会影响评估。该组织认为,人类生存的生物一物理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是多种多样的,每一个政策(工程)也有自身的特点,我们不可能希望用某种统一的方法和标准来对巨大差异下的社会效应进行“标准化”评估,而是应该允许评估实践的多样性,积极探索最佳的评估实践方法”。
从以上国内外专家、学者及专业机构对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研究观点可以看出,工程社会影响评估主要集中在项目与社会的相互适应性、项目对社会的影响、项目对当地人群素质的影响、项目对自然资源的影响、项目对生态环境的影响等方面。本文也从这几个方面入手,并结合我国工程项目建设的实际发展状况尝试构建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的指标体系,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工程社会影响评估指标体系
资料来源:文献[19-24]
当然,此工程社会影响评估指标体系也一定存在缺陷,期待着将来建立一个可量化、可操作的评估指标体系。应当说明这样的一个指标体系不是终极的,是动态演化的。
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的内容一直在随着工程的发展而发生改变,其评估体系也处于动态发展之中。目前我国学术界对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的研究多集中在大型基础民生工程当中,如三峡工程、高速公路等,对地方小型工程项目的社会影响评估研究与实践相对较少,同时,在工程项目影响评估的研究与实践当中,多是对不同的维度的因素分开进行评估,然后将评估结果简单的总结在一起,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综合评估论证,这样得出的工程社会影响评估结论是不科学的。事实上,工程社会影响评估在我国的应用并不是十分广泛,也存在许多问题,这主要涉及立法问题、机构建设问题、人才培养问题以及利益群体关系处理问题等。从这些问题可以看出,工程社会影响评估实质上自身也会受到社会多方因素的影响,因而如何保证其准确性与时效性、公正性与客观性是当前亟需解决的问题,也是未来研究与发展的方向之一[25]。需要明白的是工程社会影响评估并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一点从2007年联合国、世界银行等100多家国际性或地区性组织协同共同成立的“影响评估联盟网络组织”的宣言中“反对将某一种方法作为所谓‘黄金标准’来衡量社会影响评估”的表述就可以看出来[8]。因此,对于工程社会影响评估在我国未来的研究与应用当中,应当注重和允许评估实践的多样性,积极探索更为优秀更为实用的评估实践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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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ineering Social Assessment: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Fan Xiaojuan1, 2, Wang Peiqiong2
(1. School of Humanities,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 Beijing 100049, China;2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 Beijing 100049, China)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ngineering and society is one of the basic problems of engineering sociology. Many philosophers would argue that the root cause of the problem is not in technology itself, but in human nature and society. In the middle of 1960s,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 proposed to establish a technical evaluation system, which was primarily focused on the impact of technology, economy, environment and so on. Such a proposal not only made full consideration of the technical policy and the decision on the results in the immediate future and the indirect long-term, but also paid attention to the economic benefits and the irreversible social and environmental impact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echnology dynamics, social assessment of engineering was bor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eory of social assessment of engineering is attributed to a pair of contradictions: internal and external contradictions. Assessment of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requirements or hopes based on the will of good future of the human is expected, which often give a good forecast. This assessment is difficult to ensure that the actual engineering results in the desired effectiveness, but this situation does not affect the necessary for assessment. Therefore, the external contradiction can only be handled but can not be completely avoided. Researchers are looking forward to the future, in which a quantifiable and operable index system for the assessment is established. It should be explained that such an indicator system is not the ultimate, but in a process of dynamic evolution.
social assessment of engineering; social impact assessment of engineering; social impact
10.3724/SP.J.1224.2016.00673
C0;TB1
A
1674-4969(2016)06-0673-11
2016-10-25;
2016-11-12
范晓娟(1990–),蒙古族,女,内蒙古赤峰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工程技术社会学。E-mail: fanxiaojuan14@mails.ucas.ac.cn王佩琼(1958–),汉族,男,山西太原人,理学博士,编审,研究方向:工程技术哲学,工程技术史。E-mail:wangpq@ucas.ac.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