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剑
《黔诗纪略》编纂过程考述
张 剑
《黔诗纪略》是晚清著名诗人、学者莫友芝编纂的一部明代贵州地方性诗歌总集,对其成书过程的研究多据莫绳孙在《黔诗纪略》中的《题记》,缺乏对《题记》失误的辨正和《黔诗纪略》成书细节的考索。根据莫友芝传世之各种文献及莫绳孙等人记载,可以最大程度地复原《黔诗纪略》的编纂过程。
莫友芝 《黔诗纪略》 编纂过程
《黔诗纪略》是晚清著名诗人与学者莫友芝编纂的一部明代贵州地方性诗歌总集。问世以来颇受重视,流布较广,但有份量的研究论著并不多见。文献整理仅有关贤柱点校的《黔诗纪略》(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研究论文亦屈指可数,且多流于简介,对其成书过程多据莫绳孙在《黔诗纪略》中的《题记》,缺乏对《题记》失误的辨正和《黔诗纪略》成书细节的考索。今依据莫友芝传世之各种文献及莫绳孙等人记载,对其编纂过程试作系年考证。引《黔诗纪略》者简称“《黔诗》”,引莫绳孙题记者简称“《题记》”,引《莫友芝日记》(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者简称《日记》。
咸丰二年壬子(1852),开始正式编纂《黔诗》。
先是,莫友芝“尝病黔中文献散佚,欲私成一书以纪之,逮于逸编断碣、土酋世谱有足征文考献者,罔不穷力嵬访,几于大备。衣食奔走,不获专力成书”(《题记》)。莫友芝《播雅·序》云:“乡者友芝尝欲略取贵州自明以来名能诗家之制为一帙,于遵义尤措意。”序成于咸丰三年八月,可证莫友芝编纂贵州明以来诗选是其夙愿。
二月,莫友芝往都匀扫墓,道经贵阳,与黎兆勋同访唐树义,共商编纂《黔诗》。
《黔诗》卷二十一《杨文骢》下莫友芝按语云:“友芝岁壬子(1852)之都匀省墓,道贵阳,伯庸挟《山水移集》偕诣子方方伯,饮待归草堂,遂有纪录黔诗之议。”
按唐树义(1792—1854)字子方,遵义人,道光二十五年迁陕西按察使,二十七年调湖北布政使,二十九年权巡抚,因与上司不合,引疾退居贵阳待归草堂。咸丰三年奉命在籍办团练,五月抵武昌剿捻,次年正月战败身亡。唐以忠义自许,好文学,喜收藏,热心乡邦文献,著有《梦砚斋遗稿》《待归草堂诗文集》等。
黎兆勋(1804—1864)字伯庸(又作柏庸、伯容),号檬村,晚号磵石居士,贵州遵义人。黎恂之子,黎庶昌堂兄,郑珍妻兄。咸丰二年补开泰县训导,复以防御苗民起义有功,选湖北鹤峰州判。同治元年调随州州判,同治三年春奔父丧,忧病而卒。著有《侍雪堂诗钞》《葑烟亭词》等。
咸丰二年,唐树义正引疾退居贵阳待归草堂,莫友芝与黎兆勋偕访之,遂有编纂《黔诗》之议。然按语中仅言年而未言更具体的时间。《郘亭遗文》卷六《待归草堂后记》云:“咸丰壬子春,友芝走都匀省墓,得道谒先生于兹堂。”知时在春季。《郘亭书画经眼录·唐杜工部赠太白绝句直幅》又云:“咸丰壬子中春十一日壬辰,黎兆勋柏容、利瓦伊寅桂舲、舍弟庭芝,同观于梦砚斋,莫友芝书。”知时在咸丰二年二月。
辨误:莫绳孙《题记》云“咸丰癸丑(1853),遵义唐威恪公欲采黔人诗歌,荟萃成编,以国朝人属之黎先生伯容,因乱稿尽亡失;先君任辑明代……”系记忆有误,前已足证事在咸丰壬子,非在咸丰癸丑。然议编时有大致分工,莫辑明代而黎辑清代,则当属可信。另参咸丰八年事。
十月二日,莫友芝致信六弟莫庭芝等人,托其寻访贵籍和流寓诗人诗作。
信云:“给事闻有诗牌在鼓楼山(恐此山上存前辈诗不少),得寄信(府考常来匀)远遒辈抄出早寄,贵定邱公禾实《循陔园集》、清平李开府佑、王佥事木、蒋见岳世魁诸集并不妨一访。又各府志书尚缺兴义、铜仁、镇远、石阡、都匀及平越州(柏容曾假得平越旧《府志》,太略,亦有所资),有可借处,并当留意。龙友《山水移》一集,乃其三十二、三岁时诗,其《洵美堂集》乃此后之作,犹有影响乎?君采《雪鸿堂集》,记昔年过省,会傅雨亭家仲君,曾言过有暇当细问之,雨亭稿亦当存一二也。君采诗,陈伯玑选七十余首,当在其所撰《国雅》《诗慰》二书中,二书可访代借否?滋大《敝帚集》,柏容竟将旧本失去,从何下手?且有文集亦当访求。田端云所刻郑天瑜诗稿并其《碧山堂稿》皆当得之,乃有下手处。尔在安平,于陈氏、黄氏诸家亦有所得否乎?十月初二日,郘亭字付芷升弟。柏容、子何同致。”*信据贵州省博物馆现藏莫友芝家书底稿,承吴鹏兄赐示,据信内容,当为咸丰二年初编《黔诗纪略》时所作。咸丰三年八月致唐树义信已云“冬末春初,可以开雕”,当不致本年十月还在大量访求诗歌。
信中涉及人名甚夥,“给事”指陆粲,字子余,长洲人,曾任工科给事中,劲挺敢言,谪粲贵州都镇驿丞,诸生有请业者,亲为讲授,士始知文学,《黔诗》中收其事迹。邱禾实、李佑、王木、杨文骢、谢三秀、吴中蕃(滋大)、郑逢元(天瑜)皆有诗收入《黔诗》,蒋世魁(见岳)则有事迹附入《黔诗》。远猷为莫友芝之侄,子何为莫友芝弟子胡长新(1819—1885)字。此信系编纂《黔诗》时托求亲友寻访材料,莫友芝虽素有积累,但正式编纂《黔诗》时,所需资料仍然十分庞大,故向亲友求助。
咸丰三年癸丑(1853),《黔诗》已收诗人逾二百家。
八月,致信唐子方,言今岁可成《黔诗》明代部分初稿。
信云:“承命编订黔中耆旧诗,拟尽今岁毕有明一代,旧录新采,通计已逾二百家,须幸按堵,冬末春初,可以开雕,其本朝诸老诗,当竭来一、二岁力成之。”*信据《郘亭遗文》卷五。事实上明代初稿来年春夏始成,参咸丰四年事。
另咸丰八年四月十五日莫友芝致黄彭年信云:“拙编《黔诗纪略·明集》,甲寅岁已粗脱稿……惜柏容所任今集,仅散采盈两笥,历仓皇戎马间,昨又以湖北判官去,汗青殆不可骤期。尊著体段重大,庶几及此爱日,早晚成书,以惠后学。幸毋作辍,为柏容之续,千万千万。”*信从国家图书馆藏莫友芝手稿《郘亭诗文稿》五册中录出。
此可与莫绳孙题记“以国朝人属之黎先生伯容,因乱稿尽亡失;先君任辑明代”之说互证。盖咸丰二年二月唐树义、黎兆勋、莫友芝三人粗有约定,莫辑明代而黎辑清代。莫氏用功勤勉,很快即粗具规模,而黎氏至咸丰八年仍“仅散采盈两笥”并最终“作辍”。大约莫氏当时即有所预感,或与黎氏交好愿为分担,因此咸丰三年八月致唐树义信云再费一两年功夫可编“本朝诸老诗”,只是由于资金与精力等原因,最终决定只编刻明代部分。
辨误:现存《黔诗》署名方式均为:“遵义唐树义子方审例,遵义黎兆勋伯庸采诗,独山莫友芝子偲传证。”实际上莫友芝一身兼任审例、采诗、传证三事,唐、黎二人并未参与今本《黔诗》的核心工作。也许为了纪念两位老友和编辑初衷,莫友芝才采取了这种方式。另参同治九年事。
咸丰四年甲寅(1854),《黔诗》稿初成,刊首两卷而止。
二月二十日,致信莫庭芝,告知上月唐树义兵败自尽事,并言《黔诗》仅刻明代部分。
信云:“闻唐方翁已殉节武昌,此老能如此结果,大是善终……此时《黔诗》决定止刻明代,尚不知资能足否。袁华宇一家,尔亦曾访出本子否?及早寄来。”*信据贵州省博物馆现藏莫友芝家书底稿,承吴鹏兄赐示。
袁华宇即袁应福,字华宇,其诗收入《黔诗》卷十,知此时《黔诗》尚未完工。因唐树义殉难,莫友芝缺少有力支持,遂决定不再编辑清代部分,而仅谋明代部分之梓行。
三、四月之交,在遵义城南湘川讲舍编完《黔诗》明代稿。
《黔诗》卷二十一《杨文骢》下按语云:“甲寅(1854)春夏,于遵义湘川讲舍编完明代。当龙友两卷间,而方伯湖北殉难报至。”知二月闻唐树义殉难时《黔诗》编至杨龙友卷,已近尾声(杨龙友诗在刻本《黔诗》卷二十、二十一),至三四月间的春夏之交,《黔诗》稿初成。
辨误:莫绳孙《题记》云:“旧所征录既多,而黔西潘君文炳及先君门人胡君长新益相助采拾。讫甲寅(1854)夏,得二百十有六人,方外及杂歌谣又卅六首,都为一集,成卷三十。”亦证《黔诗》稿成于春夏之交。然《题记》云“成卷三十”不确,此时尚未有三十卷之规模。咸丰八年四月十五日莫友芝致黄彭年信云:“拙编《黔诗纪略·明集》……近复少附益,编成三十卷,通计二百二十余人。”*信从国家图书馆藏莫友芝手稿《郘亭诗文稿》五册中录出。足见咸丰八年时始编为三十卷。
七月,刊《黔诗》首两卷。八月,杨龙喜于桐梓九坝起事,友芝匆匆由遵义城南的湘川讲舍入遵义城谋守御,刊刻被迫停止。
《黔诗》卷二十一《杨文骢》下按语云:“甲寅(1854)春夏,于遵义湘川讲舍编完明代……入秋以两卷付雕,而杨漋喜之乱作,阁置者十五年。”咸丰八年四月十五日莫友芝致黄彭年信云:“拙编《黔诗纪略·明集》,甲寅岁已粗脱稿,刊成首二卷。”知《黔诗》曾刊首两卷,此可以解释莫绳孙题记为何仅云“辛未九月,始整定第三至二十一诸卷”而不云首两卷之疑,盖首两卷早于咸丰四年厘定并曾刻印也。
九月二十五日,杨龙喜军放火焚烧遵义东门外双荐山下的府学和县学房舍,湘川书院被火未燃,莫友芝亟募人抢回一批文籍,其中《黔诗》损毁三册。
《黔诗》卷二十二邬昌期《读郭青螺〈黔书·烈女传〉》六首后莫友芝按语:“节愍《读〈黔书〉诗》凡二十首。其五古十首,咏孝义独行。其七绝十首,皆咏烈女。咸丰甲寅(1854)秋,缮录于遵义城南之湘川讲舍。八月中旬,桐梓贼起,来逼城,匆匆入保讲守御,未及取携,遂与《黔诗稿》三册、友芝诗文稿五册,皆为燹毁。而节愍诗并副本亦烬,可惜也。乙卯(1855)夏重整旧稿,仅门人辈私录六首存,虽不敌所亡之半,亦罕而愈珍矣。”
《郘亭遗诗》卷二《遵乱纪事》“长发独处守书卷,死生存毁无由探”后注:“九月廿五日焚府县学署,经籍皆烬,文昌宫、魁星楼亦毁,府文庙墙门皆撤去。时闭城月余,讲舍存否,尚不得消息。”“天荒掇拾良独难,定有呵护劳真宰”后注:“连日丰乐桥北民居焚毁殆尽,闻湘川讲舍纵火未然,及县文庙尚在,此道以渐通,亟募归讲舍中文籍。虽颇亡失,幸《黔诗纪略》诗稿本十九犹存,尚易补缀。”知莫绳孙所谓“原稿亡其三册”,事在咸丰四年九月间。
十二月二十三日,致信莫庭芝,言欲觅机续刻《黔诗》。
信云:“尔谓我开春入省将图何处,尚不可知。若能仍旧,我亦可了方翁《黔诗》前半之役。尔亦曾见炳公否?我骤未至省时,能托人先言此否?”*信据贵州省博物馆现藏莫友芝家书底稿,承吴鹏兄赐示。
按莫庭芝曾来信力促莫友芝入省会谋出路,然未有定处,莫友芝本意仍在湘川学舍“旧馆”,但湘川学舍乱中被毁,恢复不知何日。莫友芝因催莫庭芝托人向当时的贵州布政使觉罗炳纲(即“炳公”)说项,欲谋此旧职以继刻《黔诗》。
咸丰五年乙卯(1855),补葺《黔诗》,并谋付梓。
正月十八日致莫庭芝信,谋复遵义湘川书院旧馆,以毕编刻《黔诗》之事。
信云:“现在方办善后,馆事犹未筹及,我已以旧馆托佛芝翁、承久翁言之。杨星翁已有允语,唯当此倥偬未便催之,且此时度支缺乏,即定亦恐难应缓急,真愁人也。尔两次字俱催我走省,不知有一定可图机会,抑是要见方伯,始为不可必之谋也。(尔已见过方伯否?如见过,亦可将此旧馆事乞其致声星翁乎?或有他托,此事不言亦可)如必欲即来,尔即亟写一字借贵筑马封发来……《黔诗》一节,于有明一代我已费心力不少,因乱中止,甚可惜。我所以必图旧馆者,欲藉将此事了却,乃出门,若使他人补为之,(不)如我意也。鄂生归来否?渠即不应刻费,我自成我稿耳。”*信据贵州省博物馆现藏莫友芝家书底稿,承吴鹏兄赐示。
按莫友芝为图旧馆(湘川讲舍),托遵义知府佛尔国春(即“佛芝翁”)与贵州按察使于胡鲁承龄(即“承久翁”)向奉檄办理遵义团务的杨志奎(号星垣,即“星翁”)说项,欲得其帮助,犹恐未妥,又欲托贵州布政使觉罗炳纲向杨志奎致意,因讲舍被毁,欲恢复必得当地团练之力。然战后“方办善后,馆事犹未筹及”,莫友芝暂未如愿。
本年夏,重新缮理《黔诗》。
《黔诗》卷二十二邬昌期《读郭青螺〈黔书·烈女传〉》六首后莫友芝按语:“乙卯(1855)夏重整旧稿。”
本年秋冬,莫友芝在贵阳,与莫庭芝、郑珍、黄彭年、唐炯等时常相聚。莫友芝欲筹资刻《黔诗》,唐炯愿独力任之。
咸丰八年四月十五日莫友芝致黄彭年信云:“拙编《黔诗纪略·明集》……乙卯秋冬聚手,即拟整理醵资续雕,以鄂生必欲独任中止。”另参《莫友芝年谱长编》(中华书局2008年版)咸丰五年谱。
唐炯(1829—1908)字鄂生,唐树义第四子,咸丰四年在遵义办团练,咸丰六年以知县分发四川,九年署南溪知县,十一年署绵州知县。屡立战功,同治六年以道员简放。光绪八年授云南布政使,旋授云南巡抚,光绪三十三年以老病告归。著有《成山庐诗稿》《成山老人自撰年谱》等。按唐炯次年分发四川,故继刻《黔诗》之事中止。
咸丰八年戊午(1858),增益《黔诗》为三十卷。
四月十五日莫友芝致信黄彭年,叙《黔诗》之事甚详。
信云:“拙编《黔诗纪略·明集》,甲寅岁已粗脱稿,刊成首二卷,经燹小有损失。乙卯秋冬聚手,即拟整理醵资续雕,以鄂生必欲独任中止,近复少附益,编成三十卷,通计二百二十余人,增于竹庄旧录者五之四,诗称之,或可不负地下方老耶?承示李承露一篇,恰集中所遗,此老行迹亦失传,即述来径羼入,敬谢敬谢。”
黄彭年提供资料事在咸丰六年丙辰。按李承露收入《黔诗纪略》卷十一,其传证云:“咸丰丙辰(1856)黄编修彭年过蜀,出落凤坡,于靖侯祠石刻中得其一诗相寄。”
咸丰九年己未(1859)至咸丰十年庚申(1860),在京师,增入《黔诗》 十余人。
《题记》云:“戊午(1858)冬入都。携置行箧,随所见增录。居京师两载,益十余人。”按莫友芝咸丰八年十二月一日携绳孙赴京,咸丰九年二月半始至,至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南下,所谓“居京师两载”,即指此期。
咸丰十一年辛酉(1861)五月,在武昌胡林翼幕,寄《黔诗》回遵义。
《题记》:“辛酉(1861)春至鄂,直发贼上窜,行省戒严,复寄归黔中,是故年来未得校核。”
按《莫友芝日记》咸丰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蔡念篁十五日自望江来,言望江城中皆移一空……夜,检点书箱,一并前寄存柏容四箱,托其便致遵义。”疑《黔诗》即与此时托蔡携归,然该日日记后附“寄交念篁带回书籍”目录中未见《黔诗》,且与《题记》“行省戒严”之说不合,故《黔诗》当另寄也。《莫友芝日记》咸丰十一年五月六日:“闻有报至,贼之去通城、通山者,又陷咸宁。城中居民移出者纷纷。”时莫友芝正在武昌城中,或寄回《黔诗》在此期邪?
清穆宗同治元年壬戌(1862),得谢君秀《诗慰》,欲补入《黔诗》。
《黔诗》卷十四谢君秀(上)传证云:“同治初元客皖口,乃得陈允衡伯玑《诗慰》所录七十四篇。因以《远条小集》为上卷,以《诗慰》增出合‘碎拾’者为下卷。”
《黔诗》卷十五谢君秀(下)传证云:“陈伯玑《诗慰》载君采先生作七十四篇,友芝岁壬戌(1862)客皖,大儿彝孙检去复重昔刊《远条堂稿》者,录得六十篇为一卷,待携归补黔诗前编之逸。庚午(1870)春,乡里稍靖,同人亟欲传是编,索稿于舍庭芝弟,寄予金陵勘定,而彝孙遽以三月半夭逝矣。萍蓬无聊,略点校,常不能终卷。忽忽匝一岁,始及君采,乃搜彝箧,以所录付编。”
以上两条当合观始得事实。即同治元年莫友芝得《诗慰》,由莫彝孙检核不见于《远条堂稿》者六十篇,单录一卷,欲补入《黔诗》;然《黔诗》已寄黔中,直待同治九年始由莫庭芝寄回;而莫彝孙于该年三月夭逝,莫友芝无心整理;直至同治十年,始“以《远条小集》为上卷,以《诗慰》增出合‘碎拾’者为下卷”,正式补入《黔诗》。
按莫友芝得《诗慰》在同治元年冬,其《雪鸿堂搜逸题识》云:“同治癸亥冬,寓皖,借李芋仙所藏陈伯玑《诗慰》以校此刻,约可增四十余首。亟命彝儿录出,并李本宁一序装入卷中,以待重编。”
同治二年癸亥(1863),言《黔诗》家中别有底稿。
二月三日(3月21日),致信六弟庭芝。云:“《黔诗纪略》不知莼斋何以寄回?尔有妥便,可封寄筱亭,我家中别有底稿也。”
据信可知《黔诗》底稿非一。然信中所云未得其详,疑莫友芝寄回黔中之稿转至黎庶昌手中,黎又寄莫庭芝。而莫庭芝大约并未遵嘱寄给黎庶焘(筱亭),此本为较全之本,而“家中别有底稿”者则是较原始之本。参同治四年事。
同治四年乙丑(1865),唐炯议刊郑尹遗著并附刊《黔诗》。
《日记》同治五年正月二十八日:“唐鄂生去年九月绥定书来……欲刊子尹遗著,且言拙编《黔诗纪略》亦当附刊,曾致书庭弟索本未得,复有言本在吾家中者仅少龙友,当遣索取钞副寄来。盖不知庭弟处是后录全本,而在家者乃初稿也。然果得初稿来,亦易为力也。”
按唐炯同治二年至五年署四川绥定府,有实力支持《黔诗》付梓。然莫庭芝迟迟未将《黔诗》“后录全本”寄来,莫友芝未能着手整理。
同治九年庚午(1870),断续整理《黔诗》。
正月初一,莫友芝收到莫庭芝所寄《黔诗》;三月一日,唐炯寄刻资五百两(五月二十九日至莫祥芝处,六月二日转至莫友芝处);但三月十五日莫彝孙不幸亡故,莫友芝失去整理《黔诗》的得力助手,心境颓唐,整理极缓。此在他给唐炯、莫庭芝的信及《黔诗》按语、莫绳孙《题记》中皆有记载。
六月九日莫友芝致唐炯信云:“承三月朔重安军次惠书,并《黔诗纪略》刻资五百两(苏州银号协同庆会兑九七平),于五月二十九至江宁舍祥弟许。友芝方在维扬,六月二日奉到,始悉吾鄂老为桑梓军事,戮力驰驱,以成破竹之势……友芝馆吴门书局二年,以主者议论不协,昨冬辞去。今春鄂督、抚及香涛学使,又以新开文昌书院讲席见招,亦力辞之。而庞省三都转又坚订扬州书局,投老奔波,任人拨置,于自己安身立命,都荒废不可收拾,故乡骤不能归,飘泊依于胡底,前途偪仄,念之悚然……三月尾自鄂驰还秣陵,将为大儿彝孙谋应顺天乡试,而乃先以月半夭亡,老客儃伅,怀抱可知。甚怪舍六弟前数年,何不早寄我《黔诗》稿子,尔时精力尚足支吾,又有彝儿助为校理,今则仅次子绳孙,学太浅,又绊两淮盐曹卑官,不能少助。润色钩稽,亦非衰病所能更精。然此事更不可已,其芜率处,拟一一听之。惟客中浏览,约增旧编失收者二十家,其已载之君采、龙友两家,增诗二百余首而已,奈何奈何!所来刻赀,若在黔蜀,已宽然有余,而在东南,仅能就功之半,以数省皆开局刻书,而手民经乱消落,造就不及之故。所不足者,舍祥弟及黎莼斋当任之。但刻成最速亦须两年,是新缮稿,势不能亟促了事也。鄂老跋如命为之,断不致误。前在鄂亟还,香涛方按试荆州,未得溯江一晤,并访子寿先生,是此行缺典,子寿黔诗序,柏容曾抄以来,仅及柏容之编诗,于本书都不契勘,殆不可用。必欲得两君为序,须书成数卷后,印以寄之,更索乃得当也。”*此据贵州省图书馆藏《莫友芝书札》录出,系年据《郘亭日记》和信函内容推断。
按此信中所言子寿,非黄彭年,而是王柏心(字子寿),其曾为黎兆勋未成稿作序,收入其《百柱堂全集》卷三十三中(见图1)。大约唐炯欲得张子洞(香涛)、王柏心二人之序,莫友芝告知王序不妥,须另作。*王柏心(字子寿)《百柱堂全集》卷三十三《黔诗纪略序》仍云黎兆勋采诗,是仅据黎之辞或首两卷署名方式而推测,实际上并未见到全书。故莫友芝弃此序未用,并在致唐炯信云:“子寿《黔诗》序,柏容曾抄以来,仅及柏容之编诗,于本书都不契勘,殆不可用。”
同治九年六月十日莫友芝致莫庭芝信云:“茝升六弟如晤:元日得尔字并《黔诗纪略》,具悉一切。我去腊已辞苏州书局馆,开春湖北督抚诸公以文昌书院讲席相招,亦力辞之。而庞省三都转又以扬州书局坚订,以是绳儿上司,不能不应。二月中以李协相将往贵州,往鄂一送其行,且陈乡里事宜,而协相遽改援陕,岂黔乱尚未即艾耶?四月朔,还抵金陵,而彝儿先以三月半夭逝,又先失一锺孙。(以正月十六续取冯莲溪女于池州,二月中将还。)投老飘泊,而所遭如此,吾弟谓我情何如也!《黔诗》已来,不能不谋付梓。鄂生又寄赀来相促。甚怪尔不早寄。我于数年前,精力尚能支应,得更整理一番,今
图1 王柏心《黔诗纪略序》
家事乃尔,视听食息都不如往年,惟有听其芜率卤莽上板而已,奈何奈何。”*此据周秋芳整理上海图书馆藏《郘亭书札》,系年据信函内容与《郘亭日记》推断,原整理者未系年。信署六月十日,然据《日记》,当于六月九日已动笔。
《黔诗》卷二十一杨文骢(下)按语:“庚午(1870)开岁,舍弟庭芝寄此稿来江南,携之扬州整理,乃取壬戌(1862)客皖所收石首夏云鼎四云选《崇祯八大家诗》,校龙友旧编,以遣伏暑。而方伯子炯鄂生寄资促刻之书至。此《略》废兴适于龙友,可异也。今仍旧编二卷,而以四云(1862)所录二百十有四篇除复重三十六为第三卷。三卷诸篇,皆不在昔见《山水移》中……秋七月丙寅记。”知杨文骢两卷(《黔诗》卷二十、二十一)之整理乃在本年夏天。
《题记》:“同治庚午(1870)春,六叔父庭芝乃取其稿自安顺寄至江宁旅舍,始合京都及近年所益共廿有六人补入。”
同治十年辛未(1871),整理《黔诗》,未毕而逝。
同治十年二月二十五日致黄彭年信云:“《黔诗》昔据诸志集零散两巨箱,惜经燹毁客中,计无从更增改,惟校妥一卷,刻一卷,聊存此毛稿,以待后人补苴,入夏上版,期匝一岁成功,倘能如愿耶?”*此据台湾“国家图书馆”藏《郘亭书函稿》录出,系年据信函内容。
《黔诗》卷十五谢君采(下)传证云:“陈伯玑《诗慰》载君采先生作七十四篇,友芝岁壬戌(1862)客皖,大儿彝孙检去复重昔刊《远条堂稿》者,录得六十篇为一卷,待携归补黔诗前编之逸。庚午(1870)春,乡里稍靖,同人亟欲传是编,索稿于舍庭芝弟,寄予金陵勘定,而彝孙遽以三月半夭逝矣。萍蓬无聊,略点校,常不能终卷。忽忽匝一岁,始及君采,乃搜彝箧,以所录付编,感苗秀之不实,念编摩之无助,辄忆竹垞老人‘梦中犹定省’‘遗书尚满床’之句,泫然久之。竹坨《诗综》录君采十三首,并在《诗慰》所收,知其即据伯玑本入选,盖亦未见全集也。十年前闻西江藏家有《雪鸿堂集》明刻本,今消散不可问矣。”
《题记》:“辛未(1871)九月,始略整定第三至二十一诸卷,他卷尚待审定,而先君遽逝。”
此可知莫友芝晚年校订《黔诗纪略》之最后情形。
同治十一年壬申(1872),莫绳孙将《黔诗》陆续刻出。
二月,莫绳孙与九叔莫祥芝护丧回黔安葬,道经铜仁,请胡长新过录明杨师孔《墓志》拓文,以补《黔诗》之略。六月十九日(7月24日),葬父于青田山。
张裕钊《莫子偲墓志铭》:“子偲既卒,其季弟祥芝官江宁知县者,请假于大府,以十一年二月与绳孙走万里,载其枢归于贵州。卜六月壬申,葬于遵义县东八十里青田山先茔之次。”
《黔诗》卷十一《杨参政师孔》下有绳孙题记:“先君子辑是编时,于杨参政事实莫由采访,故传语从略。同治壬申春,绳孙随九叔父奉先君丧,自江宁归葬遵义,道经铜仁,先君门人胡教授长新言,昔见持售董文敏撰书《参政墓志》墨迹册子。郡太守袁公开第曾录副本,因丐教授假录一通,邮寄江宁旅寓。比至而是卷已刊成,乃易末三板并梁《跋》补附于右。莫绳孙谨记。”
辨误:“比至”之时当是莫绳孙秋天回金陵后至次年十月《黔诗》刻成之间,具体时间不得而知,《莫友芝年谱长编》误。
同治十二年癸酉(1873)秋,《黔诗》刻成。
《题记》:“读礼中检理遗著,开卷泫然。其未经核定之卷,书眉笔识及粘帖片稿,欲增置未定者,不敢妄自阑入;删改未定者,亦不敢辄去。仅就原稿共三十三卷亟付剞劂,唯第二十二卷《何忠诚公传》以甲寅(1854)之乱阙佚不完,今检先君行箧,所录忠诚遗事,请之江宁汪梅岑先生为补撰焉……同治十二年(1873)十月丙子,第二男绳孙谨记于江宁旅舍。”
此言《黔诗》刻成甚明。
同治十三年(1874)十月,刷印《黔诗》。
台湾“国家图书馆”藏莫绳孙十月十一日致王个峰信云:“蒙代办文书,《黔诗纪略》去冬始草草毕工,未及刷印,侄即北上,日间乃理料刷印,适有寇氏之便,寄上数部,惜不及装订。”
此言《黔诗》刷印时间,与刻成时间相距已一年矣。
民国三十五年(1946),扬州书商陈履恒影印《独山莫氏郘亭丛书》七种,《黔诗》列为第一种,题为《贵州诗纪传证》。
《黔诗》印本系统并不复杂,莫绳孙同治十二年十月刻成于金陵后,虽然随所需陆续印出若干部,但直至清社屋,版片仅此一种。民国三十五年(1946),扬州书商陈履恒(1916—1982)大约得到了莫氏若干种著述的版片,遂汇聚莫与俦与莫友芝著述七种六十六卷为《独山莫氏郘亭丛书》。其中《黔诗》赫然列于卷首,不过目录页将书名改为“《贵州诗纪传证》三十三卷”,下注“简称黔诗纪”,正文书名仍作“黔诗纪略”,1960年扬州人民出版社又重印了这部丛书。1983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由关贤柱整理的横排简体《黔诗》,以多种地方志对校莫氏省略概括之处,并于年号处括注公元纪年,颇便查询。但限于当时条件,手民误殖及误排误断处亦夥。
印本之外,《黔诗》尚有稿本存世。其稿本一存遵义,为初编之本,今佚。一存莫庭芝之处,为增订之本,即后来莫庭芝寄金陵之本,亦即莫友芝厘定未毕之本和莫绳孙整理刻印之本;此稿本今存上海图书馆,已残,今存卷一、卷五至卷二十六。但仍可正印本不少疏失。
较理想的整理本当以足本同治十二年金陵刻本为底本(简称“刻本”),校以上海图书馆藏残稿本(简称“稿本”),并参校以其他历史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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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 1901-1981)是继弗洛伊德之后最伟大的精神分析家,在群星荟萃的当代法国哲学思潮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是法国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运动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一方面,被巴迪乌(Alain Badiou, 1937- )和马礼荣(Jean-luc Marion, 1946- )称之为可以比肩欧洲哲学史上德国古典哲学成就的当代法国哲学思潮孕育了拉康,故研读拉康思想始终离不开这一思潮语境;另一方面,拉康的思想影响远远超出了其精神分析学专业,辐射到哲学、文学、文学理论批评、女性主义等人文社科领域,推动着当代法国哲学思潮向纵深发展。为此,本刊特邀黄作先生等4位学者,以“拉康精神分析思想”为主题,展开研讨,专题刊发,以飨读者。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国文学清代文人官年与实年丛考研究”(10BZW054)
2016-04-22
G256;I207.22
A
1000-5455(2016)06-0046-06
张剑,河南遂平人,文学博士,《文学遗产》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