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虹玫
冷 焰
马虹玫
从侧影看过去,她的腰腹跟以前一样。该曲的曲,该弯的弯,既不僵硬,也不厚腻,随着肩膀的抽动,腰腹一收一吸。从小到大,冷焰没有大声哭喊过,今天也一样,要不是看到她的正面,没人看出她在哭。
那个男人挥手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搞明白,以为他只是情绪激动地要跟自己打招呼。
“啪、啪、啪”接连三下,就这么抽打在她的脸上,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她呆了,没感觉到脸上的疼痛,睁着大眼睛,呆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护士小美,五大三粗的小美丢下手里端着的药瓶就冲了上去。
小美揪住高肥的男人,却被一把甩开。
场面开始混乱,这个时候,冷焰还是呆立着,仿佛灵魂已经抽离,神游别处去了。
护士开始大呼小叫,几个白大褂从走廊那头往这边跑。
手上端着饭盆,端着尿盆的病人家属也停下脚步围过来,一会儿,各种规模的大肚子准妈妈也围了过来。
男人气咻咻,甩开护士小美之后,又把手指头戳在冷焰脸上。
“傻逼婆娘,你是医生还是医死?”
冷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地疼。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被人打过,刚才却在眨眼间被打了三个耳光。
冷焰反应过来被打了,手并没有去抚脸颊,而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两只手交抱在小腹上,弯下腰,一种典型的防御姿势。
从外形看不出她已经怀孕40天,这是她第三次怀孕。前两次,胚胎长到40多天有米粒大小的时候,停止发育了。
这是福田妇幼医院,是她十年来呆的比家更久的地方。
走廊角落里躲着的小壁虎,今天没有出来,冷焰使劲往角落里看,眼睛看得酸涩,还是没看到小壁虎。医院五楼产科住院部靠近护士站的地方,只有冷焰一个人知道,墙壁角落躲着一只小壁虎。每次到产科来,冷焰都会下意识地找找它,她和它就像一对从不说话的好朋友,它知道她来,就会出来打个招呼,然后快速爬开。今天,现在,冷焰被打了,小壁虎却没有出现,也许,难道它被清洁工清走了吗?冷焰捂着肚子禁不住地想,冷焰保护不了小壁虎,似乎也没有人能保护冷焰。丈夫在美国读完医学博士准备留在那里,冷焰是要去跟他团聚的。辞职手续拖拖拉拉,一直没办好,去还是不去?习惯性的思维肯定是要去夫妻团聚,冷焰却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让她不能不管不顾撒手而去。
保安带着医务科领导过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些晃来晃去的影子,医生们激愤的质问声,高肥的打人的男人大声的呵斥声。看热闹的家属们或幸灾乐祸的,或麻木不仁的表情,或自以为了解内情的唏嘘声。
对于自己为什么被打,冷焰一直没想太明白。作为妇幼医院新生儿科住院总医生,她的眼里,一直都只有脆弱的小生命,需要治疗的,需要额外照顾的,早产的,先天不足的,各种意外的新生患儿。
她是从六楼新生儿科下到五楼产妇住院部,看望产妇黄婵的时候,在走廊上被高肥的男人突然袭击的,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黄婵的老公杜大谷。
被打之后的事情,自然有医务科在跟进,或者没有跟进,因为三天过去了,她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杜大谷也没有再找过她。黄婵还在产后恢复期,泪水涟涟地给她道过歉,还让她找医院领导说好话,不要追究杜大谷。
“冷医生,你不要跟他计较,我替他给你赔罪了……”说着,黄婵就要从床上起来,蜡黄的脸,好几天没洗的脸,头发腻成一块块的,身上都有了馊味。
每天都说伤口疼,又忍着不肯用止痛棒,止痛棒不能走社保,要自己掏钱。
“我疼,好疼。”黄婵小心翼翼地似乎在自言自语,不敢抬头对着杜大谷大声说,杜大谷瞟过去冷眼,满是嫌弃鄙夷的光。
“忍着,哪个女人不生仔,哪个女人不疼,就你那么矫情。”
黄婵就缩回被窝里忍着。
原生动物31种,隶属20属。春季检出原生动物16种,夏季检出18种,秋季检出20种,冬季检出16种。年度出现频次超过20%的常见种有小筒壳虫(Tintinnidium pusillum)、旋回侠盗虫(Strobilidium gyrans)、半圆表壳虫(Arcella hemisphaerica)、针棘匣壳虫(Centropyxis aculeate)和无棘匣壳虫(Centropyxis ecornis),并且这5个种类在4次采样中均被检出,在两个季节均被检出的有20种。
瘦小的身形在被窝里依然是瘦小的,不像刚生完孩子的丰腴的新妈妈。
“小宝,今天怎么样?能让我去看看吗?”黄婵声音还是小小的,叫儿子小宝。
“要不是她,我的仔能出事?”杜大谷抢在冷焰开口前,恶狠狠地岔了一句。
没人说得清杜大谷是干什么为生的。华强北炒货,开货车帮人从海关拉走私货,收社保卡套现,出体力替人收账,全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营生。
可他娶了一个小巧的妻子,在湘菜馆端盘子的黄婵。一个江西一个湖南,都能吃辣,黄婵却没有一丝丝湖南妹子的泼辣劲,杜大谷说东她不敢往西。
怀孕到28周,她不得不辞了职,少了每个月2500元的收入,杜大谷就在租住的家里摔盆子打碗。过几天又神神秘秘地拉着黄婵去小诊所,三百块做一次B超,是找城中村站街女三次的价钱。
深一脚浅一脚越过地上丢的纸,黄婵歪在窄床上。医生一口湖南普通话,“妹子,你这个肚子不像七个月,太小了,要多吃点……”杜大谷打断她,“赶紧看看是仔还是女?”
和昏暗的诊所一样神情昏暗的医生,很懂事地闭上嘴,往黄婵肚皮上使劲涂抹B超润滑液,一再地用力,按得黄婵肚子有些疼。
“是个仔,等我再看看。”医生又说。
“你别骗我哦,要不是我会回来找你的哦!”
杜大谷兴奋地俯下身,眼睛朝着屏幕贪婪瞟去,黑白的阴影画面,他看不懂,要医生指出来哪里是小鸡鸡。
这天过后,他对黄婵显得大方起来。回家早,也会带只楼下的卤猪脚给黄婵,再逼着她啃下去。32周,黄婵肚子变化还是不大,杜大谷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黄婵不敢多问,杜大谷前一秒还笑容可掬,后一秒就完全没原因翻脸打她。
孕期中做那个事不方便,杜大谷嫌黄婵肚子大顶住他尽情发挥,瘾上来了,不管不顾,逼着她用嘴,弄得黄婵恶心呕吐,几天都不想吃东西,要是不满足他,轻的摔碗,重的就压住她再来,总之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拦着他。
黄婵怎能不瘦,她本来就瘦,现在更瘦。她哭过,背着杜大谷。
32周+两天,黄婵肚子突然疼,杜大谷不在家,黄婵没有手机,杜大谷说她成天在家里,用不着手机,新洲村的出租屋当然更不会装电话。
黄婵把自己挪动到床上,想歇一歇会好。
然而没有,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疼到腰,放射疼到尾巴骨,痛感往下坠,黄婵觉得不对劲,强忍着疼痛,一户户去敲邻居的门,大白天,谋生的人都出去了。好不容易,敲开了走廊那头水姐的房。
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好一会,才传来水姐警惕的声音,“谁呀?”
“阿水,我是阿婵,救救我……”
阿水的门这才痛快打了开来,一间屋,坐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警觉仇恨地望着两个女人。
“深哥,帮帮忙吧,阿婵可能要生了……”光上身的男人不太愿意,屁股都没抬起来,阿水又说“大不了再陪你三次,不用给钱。”那个叫深哥的才不情愿地动起来。
把黄婵弄上送快递的小面包车的时候,黄婵已经破水了,羊水一股一股涌出来,小面包座椅很快就湿了,羊水是热的,黄婵身上是冷的。
阿水生过两个,对照着自己的经验,一个劲儿念叨怎么那么快,又催开车的快点儿。
几个人把身上的钱全凑了,还是不够交住院的押金,阿水又跟送快递的小哥商量,把代收的货款垫了出来。
她们在凑钱,医生也没闲着。
钱交进窗口的同时,黄婵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孩子横位,脐带绕颈,早产迹象,宫口开五指,最糟糕的是,B超提示,羊水指数AFI小于5厘米。
妇产科主任、副主任都参加了手术,麻醉科主任也亲自上。黄婵这种情况,医院不敢大意,也不会大意。
考虑到这种情况下,新生儿往往状况不妙,刚下了晚班的冷焰,也被医院紧急召回参加“产儿联合抢救”。
黄婵生不如死,死过去又活过来,她都能忍,平时杜大谷那么对她,她都能忍,何况现在那么多医生围着她,都是为她好,医生在她肚子上做着各种努力,助产士摸着她的额头,擦掉她涌出来的汗,黄婵孕期营养差,疼再加上惊吓,几乎耗尽她所有的体力。
“不行,头转不过来。”产科主任说。
“要不就动刀吧,羊水撑不住了……”
一会儿,B超推了过来,黄婵肚皮上冰凉凉的感觉,B超的探头在肚皮上游移,轻柔的,不像在小诊所那次那么痛。
“胎心还在。”医生们小声说着。
一阵阵的剧痛席过来卷过去,彻底的疼痛过后,黄婵反而清醒不已,身边围着的医生都在为她而忙碌。从小到大,黄婵从来没有被这么细致柔软地对待过。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拾柴回来晚了,看见母亲在厨房里被父亲压在身下,狠狠地撞击,撞到狠处,父亲抓住母亲的头发往泥地上砸,母亲似乎在拼命忍住哭,呜呜咽咽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让父亲快点儿,“仔女快回来了,你快点儿!”父亲在狠砸了一阵母亲的头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婊子,赶紧做饭,老子饿了。”父亲一边提裤子一边说。
黄婵一阵颤抖,突然很担心生出来的又是跟自己一样,是女孩。
麻醉科主任摸着她的头,轻声问她的体重,她隐约记得两个月前,在阿水房里称过,“45公斤。”阿水说她不像孕妇。
“是45吗?”麻醉科主任在问护士,然后黄婵就睡着了。
冷焰是这个时候进到手术室的。从她家到医院花了她一个小时。等电梯的时候,腰突然一下很酸,短暂痉挛,她赶紧用手撑住墙。周围挤满了人,手上都没闲着,拎着补品的、塑料洗脸盆的;抱着纸尿裤、奶粉的;握着病历本检查单据的,准妈妈、大肚子们都下意识地护着肚子。人声鼎沸,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忧心忡忡,更多人是麻木。在这个迎接生命的第一站,每个人的肉体都像一堵墙,膀大腰圆,腹背粗壮,哈出来腌臜的气和各异的人味儿混杂在电梯里,冷焰恶心反胃。
换上进手术室的拖鞋的时候,冷焰腰还有些酸痛,昨晚加班到一点钟,回家睡了不到四小时,作为孕妇,冷焰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对待腹中的宝宝。
“还是胚胎呢。”冷焰又提醒自己,三十多天的胚胎,豆芽菜的形状,还不会跟冷焰交流,但TA是老公的血脉,是丈夫家三代单传的血脉,是冷焰夫妻俩婚后十年的第三次孕育。
前两次,都失败了。
“稽留流产”,对于病患来说,是陌生的医用术语,对于冷焰是痛彻心扉的失落,是对丈夫的歉疚,对于同为医生的夫家公婆,是冷冰冰的情感阻滞。
门口的护士给冷焰递上手套,“冷医生,怎么又是你?你们儿科没人了?”
是啊,儿科确实没人,主任去北京开会,副主任连熬了好几天,剩下的几个年轻医生,科里有三十张床位,几乎都满员。三个一线医生在管床,作为二线医生的冷焰,联合抢救必须她上。
“冷医生,你是不是也要走?”护士又问她。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她丈夫在美国。
“我倒是想走啊,可是走不掉啊……”冷焰话音留在走廊里,人已经飘进了手术室。
手术床上产妇蜡黄的脸,裹在绿色的被子里,肚子以下被手术布单挡住,患者即使醒着,视线也无法到达。
“冷医生来的是时候。”产科主任没有停下来手里的活儿,跟冷焰打招呼。
主任用手反复地寻摸确定胎儿的头部,副主任用手托住这个位置。
“今天这单麻烦了。”副主任说。
早产、横位、绕颈,羊水量少,动作要快啊,同志们。
主任副主任熟练的动作中多了几分慎重,正常情况,几分钟之内,孩子就能剖出来,但是横位让她们很麻烦,一边还在对照B超图像,一边用手在摸索确定胎儿头部的位置。
黄婵蹙着眉毛,无意识地哼了一下,麻醉主任赶紧在她耳边叫她名字,没反应,再看监控器,指征还好。
“阿弥陀佛!”麻醉科主任念叨着。
关键时刻,医生也是会念“阿弥陀佛”的。
“好,摸到了,不动了,就这个地方吧。”主刀的产科主任对器械护士一努嘴,对方心领神会,递上手术刀,止血钳。
手术室里突然静下来,仿佛能听到刀子划过皮肤的刺啦声。“滴、滴、滴”的心脏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声音,这声音无比美妙,既不快,也不慢,正是医生们需要的。
副主任用手托住黄婵子宫底部,轻轻往下用力,两个人默契配合,孩子终于抱了出来,主任小心翼翼,冷焰看见蜷缩成一团的小婴儿,比猫大不了多少,脐带绕在脸上,皮肤青紫,副主任使劲拍孩子足底,孩子不哭不响。
冷焰冷汗刷冒了出来,这个孕周32周+的婴儿,实在太小了。
“给你了,冷医生。”产科主任用手给小小的婴儿快速抹了一把脸,挤出他鼻孔和口腔里的羊水,又接过护士递上的剪刀,剪断脐带,马上把新生儿递给冷焰,“接下来看你们的了,我们还要对付产妇。”产科主任一边忙活一边对冷焰说。
婴儿还是没哭,小嘴唇发紫。
冷焰初步评估了孩子的状况,“重度呼吸窘迫。”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产科手术室新添置的“辐射抢救台”这下派上了用场,辐射加热,给新生儿提供热量和温度,抢救台旁边有抢救设备,为此类型新生儿“黄金一分钟”的抢救,提供了巨大的物料支援。
“幸亏在深圳这种大城市,如果在小城市,或者乡下,这样的孩子就别想活了。”心直口快的产科副主任由衷感叹。
“产妇这里麻烦了……”副主任说这话时伴随的冷气,居然隔着医用口罩透了出来。
冷焰把婴儿匆匆裹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过磅称重,就抱着往外小跑。
“胎盘二度粘连。”
“麻烦了,麻烦了。”
“她家属呢?赶紧去签字……”
伴随着这些简短的句子,手术室又忙乱起来。
冷焰把孩子放在辐射抢救台上,那里的温度被精准控制在36.5——37.5度之间。
冷焰用吸引器清理孩子呼吸道,又继续刺激他的足底,孩子轻微哼了一下,冷焰拿过氧气加压面罩,罩住孩子的脸,压捏皮球给孩子供氧。
冷焰已经忘掉自己身体的疼痛,处理冷静果断,竟让她浑身充满魅力。
孩子有了轻微的哭声,冷焰抱着婴儿,要去楼上新生儿科继续后续抢救。小小的婴儿在她怀里,轻飘飘的,不规则的呼吸声深一下浅一下,脑袋还没冷焰的拳头大,冷焰轻弹孩子足底,襁褓里的小小身躯颤了一下,很轻微。
冷焰的腰又一阵酸胀,刺痛感的痉挛再一次席卷而来,早孕期只会恶心呕吐,不应该有这种痉挛和刺痛。
昨天抽血化验HCG和孕酮的指标,48小时动态监测的结果要等明天才出结果,冷焰不敢掉以轻心,又觉得无能为力。胚胎在肚子里听天由命,没有传递给她明确的信息,TA有没有在长?作为医生,她也只能两天去一楼护士站抽血验HCG和孕酮,动态监测指标。目前为止指标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产科病房外的走廊上平时总挤满了待产妇的家属,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穿超短裙的女人在外面等着,看见冷焰出来,超短裙女人赶紧过来。
阿水皮肉生意还没做完就被黄婵的阵痛打断,深哥早就离开,阿水一直打不通黄婵老公杜大谷的电话,不忍心把黄婵一个人扔在产房里,她一身不合时宜的夜店装扮,憔悴的面皮,廉价眼影和口红掉得脸上污一块脏一块,冷清的走廊上,只有她在焦急无聊地等着。
产房后勤护士跟着冷焰出来找黄婵家属签字,然而,外面只有阿水。
冷焰没时间打听家属为什么不在场,生孩子这种事很少有备而来,除了家庭生活幸福的准妈妈们,在丈夫亲人的陪伴款款而来,很多时候的很多人,如打工妹、小三、妓女,这些人生孩子,都是警察、路上的城管、路人、女友等送进来的。
冷焰见过太多,也没时间跟超短裙女人多讲,她让她留下别走,一会儿新生儿科还要她签字。
签与不签通常要纠缠半天,医院一定要家属签字,不签字不敢动刀,不敢做后续流程,救人比救火急,可是陪同病人来的说不清关系的人,大多不敢签。
“如果轮到自己呢?谁来给我签字?”冷焰不敢多想。老公在美国,已经七年。父母在南京,公婆也在南京,从怀孕到现在,娘家婆家,都没人过来照应她。如果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自己,自己未必有今天这个产妇这么幸运。
新生儿科在六楼,冷焰忍着腰部的酸胀,快步小跑上楼,穿过新生儿科长长的走廊,她大声吩咐护士,护士都在忙。三十张小小的床位,都住上了新生儿,7床28周就娩出,体重只有1500克,日夜睡在保温箱里,是科里重点关注对象;23床是清洁工在厕所捡到,警察送进来的,除了身上的擦伤,身体其它机能和器官都很好;最严重的1床,唐氏综合症合并唇腭裂,不能自主吃奶……
一定是自己工作的地方不对,怨气和痛苦太多,身体健康的夫妻俩,“稽留流产”这种事,怎么会无端端发生两次。
“肾上腺素、面罩、准备插管。”
“快点儿!”冷焰交代护士小美。
孕妇冷焰不见了,酸胀的腰,顾不上痛了,她又是那个新生儿科副主任医师——冷焰。
不知道哪个床的新生儿哭了起来,吵到其他床,婴儿们像大合唱一样,此起彼伏地加入,仿佛在欢迎新来的“黄婵之子”。
黄婵之子却没有哭,冷焰又催促护士快点,高大的小美强壮的不像儿科护士,她每十五分钟要巡房一遍,几乎整天都在站着、走着,一天下来,脚踝都是肿的。科里护士都得了静脉曲张,夏天根本不敢穿裙子。新生儿科严重缺人,医生护士恨不得分身。
冷焰刚把黄婵之子放到科里的辐射抢救台上,腰痛便在她放下婴儿那一刻彻底击倒了她。腰痛放射到腹部,腹部一阵痉挛,揪心地扭曲,就像有人伸手在她肚子里拧,下身一热,涌泄出一股液体,冷焰凭感觉都知道那是粘稠的,腹痛的感觉稍减,然后再一轮腹痛袭来,她知道自己情况不妙。
“小美,快来!”急促地喊了几声,那头小美说,还在准备药,马上过来。
我等不了啦,冷焰在心里暗自说。又忍住痛大声告诉小美,打电话让妇科带黄体酮上来。
身下的液体小股溢出,冷焰不能动,保持动作僵硬地站在那里。口袋里没带手机,医生在工作的时候,很少带手机,她也一样。现在她得赶紧联系一楼妇科,让她们来给自己诊断,打针。这是先兆流产的迹象,情况非常不妙,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妇科医生身上。
仿佛过了很久小美才过来,冷焰咬牙撑着,按摩黄婵之子的脚底和小心脏,继续给他疏通呼吸道。
冷焰的腰腹疼痛发生在转瞬间,身上全是冷汗,她又痛又怕又焦急,脸色寡淡如白纸,头发里的汗细细密密,爬出头皮,引来阵阵麻木的冷颤。
冷医生,你怎么样?小美慌张的表现不像她结实的身板儿那么靠得住。
冷焰坚持着,把肾上腺素注射进黄婵之子体内。外接的供氧系统也开始工作,供应氧气的细小导管,小心翼翼插进孩子的小鼻孔,他青紫的脸渐渐缓和了过来,小手小脚有了反应,轻微踢蹬,虽然力度还是很弱。
冷焰和小美舒了一口气。
“黄金八分钟”——这是新生儿科对窒息新生儿的抢救原则和时间限定,否则,八分钟后,大脑还处于缺氧状态,对于孩子和家庭,都是残酷的后果。
妇科值班医生在几分钟后才上来,听了小美的描述,带来了注射用黄体酮,医生斩钉截铁命令冷焰去躺着,不要大幅度移动身体。冷焰反复交代小美照顾好黄婵之子,自己捂着肚子去休息室的长椅上半躺下,妇科医生快速给她注射了黄体酮。
她们俩都知道,现在迫切需要去B超,看看子宫内的情况。冷焰突然不敢去,她怕知道那个最担心的结果。妇科医生也不敢让她去,如果这个小生命保不住,这就是冷焰第三次流产。现在去照B超,如果是坏结果,对冷焰太残忍。
她们收治了太多不想生孩子的女人,她们总是很容易就能怀孕,无论怎么折腾,肚子里的小生命牢牢霸住地方,生命力无比顽强,虽然创造TA们的人总想着把TA们解决掉。
命运总是很讽刺,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折腾着想拿掉。
妇产科女医生,是既柔软又最不柔软的女人,看了太多人对腹中小生命的取舍态度,让她们越来越冷冽。
黄婵之子抢救过来了,每顿吃奶的量从5毫升到30毫升,冷焰舒了一口气,她接手的,理所当然她就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黄婵不知道那天,杜大谷是什么时候才来的医院,她在手术室躺了将近五个小时,大出血差点把命送了,幸好那天的主刀医生经验丰富,医院准备充分,有一阵,她感觉到肚子很痛,她甚至能感觉到医生在她肚皮上穿针引线。小时候妈妈穿针引线,给她缝补衣服,吊脚的裤子改了又改,缝了又缝,补丁摞补丁……经由医生缝过的肚皮有些痛,女人没有经历过这些痛,好像就没资格活下去,如果生下的不是男孩,杜大谷会不会彻底不管自己死活?黄婵不敢想下去。病房里其他顺产妇能和新生儿一起,喂奶,把屎把尿,母子的亲昵让黄婵很眼馋。
她的早产小宝却不得不一个人躺在楼上的病房里,他饿了怎么办,拉屎拉尿怎么办,有没有人管他?以她农村女人的思忖,她想象不出医生是如何对待她的小宝的。凭印象,那个姓冷的女医生,是个好人,说话不多,每次来找她,都会告诉她小宝又吃了多少奶。黄婵忍着产后子宫收缩的疼痛,奋力地把奶水挤在奶瓶里交给冷焰。“多吃母乳好”,冷医生总是这样交代她。
冷焰那天来告诉她,小宝黄疸指数降低了,医院给他做了系列的新生儿筛查,孩子的心肺发育可能有些问题,后期可能需要手术,修补心脏上的洞。冷焰尽量说得客观,不想给她添太大的负担。
穿夜店短裙的女人追着冷焰到了走廊,一个劲问她,小宝到底有没有问题。正在冷焰想着怎么解释这事的时候,杜大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甩手就给了她三个耳光,出手毫无征兆。冷焰被打蒙了,端着药瓶来找她的护士小美放下药瓶就冲了上去,短裙的女人楞在一旁,冷焰捂着肚子,拿眼睛去找角落里的小壁虎。
壁虎不在,吵闹声让它不敢出来。
小美赶紧过来搀扶她。
丈夫所在的美国西雅图,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腰骶部放射型疼痛袭来,冷焰站不住了。
黄婵摇摇晃晃从病房哭着出来,冲到杜大谷面前,用头撞向杜大谷,凄厉嘶哑地喊叫着“冒得良心啊,你冒得良心……”
短裙的女人冲上来,小心躲着杜大谷,把黄婵往病房里拉。
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冷焰的腰痛一阵紧似一阵,再一松,下身一凉,呼拉拉涌出来黏糊糊的液体。
“小美,快扶我去妇科……”
冷焰,38岁的新生儿科副主任医师,第三次怀孕失败了,一系列的检查,并不能说明流产与被打的因果关系。
冷焰又一次躺在妇科门诊手术室,这里通常是做流产手术的地方。年轻的女孩,和不小心意外怀上的已婚妇女,两种人在走廊里等着叫号做手术,泾渭分明。妇女们年龄大些,因为有丈夫在旁陪伴,脸上多少有些骄傲的神情,眼神淡定瞟过年轻女人,“年轻又怎么样?男人玩了就丢了,肚子大了都找不到主儿。”年轻女孩尽管装得不在意,气势却是虚的,低头玩手机,心里翻江倒海反复求证“那个男人到底爱不爱我?”身体的片刻欢愉,取悦男人的一时心软,稀里糊涂就在肚子里种了个“累赘”,一些人操心手术之后的小月子,谁来照顾,谁来伺候?
冷焰已经快忘记性生活的感觉,丈夫离她太远了。她在微信留了一段语音,算是通知丈夫,这次怀孕又失败了,前因后果,她没有说,也说不清。那头没有回应。丈夫因为时差的关系和身为见习住院医生的工作压力,让他们夫妻俩的沟通一直没有现实性,毫无相互沟通的感觉,更像单方面的通知或告知,她的情绪总不能在他那里得到妥帖及时的安抚。她知道丈夫成为美国医生一路走来的艰辛,她只好尽量不给他添乱,很多情绪自我消化了,克制的结果,就是夫妻间渐渐无话可说。婆家看不到这些,对冷焰的前两次流产,婆婆给他们施加了很多压力,这次,如果婆婆知道又流产了,又会如何反应?
黄婵把头撞向杜大谷,惹来的后果,是杜大谷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墙上,“砰砰”撞过去又弹回来,黄婵像个干瘪的球,手上还连着吊瓶的针,披头散发。杜大谷骑在她身上,像摔打谷穗上的谷粒一样摔打着她,走廊上一片混乱,不知道谁的热水瓶被打碎,四散一地,黄婵一声不吭,短裙的阿水大声叫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保安提着警棍,试图靠近……
杜大谷在医院门口打出白色的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健康婴儿,医院草菅人命”,医务科找他谈,他开价300万,找的理由是“本来好好的仔,被医院给耽误成心脏病”。医务科主任苦口婆心告诉他,孩子没有大问题,只是心脏上有个小洞,肺的问题是因为早产的原因,现在打了几支进口的特效药,已经在慢慢恢复中……主任翻出一大叠病例,指给杜大谷看,杜大谷甩开他的手,揪住他的衣领,一甩手把他的眼镜扒拉出去。
警察来了,建议调解,然后又走了,因为杜大谷早就跑了。
黄婵住在产科病房里,生产时候的大出血,对儿子小宝的想念,遭受杜大谷痛打,让她跟死了差不多。她每天挪动着自己到楼上,缠着护士给她看儿子的监控,住院的新生儿家人,每天有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在六英寸大的监控器上,镜头一下下摇摆而过,要竭力才能认出谁是自己的孩子。新妈妈们哭,黄婵不哭,她一遍一遍排队等着再看一遍小宝。护士们对她指指戳戳,冷言冷语,她似乎听不见,她的奶水已经干了,不管她怎么使劲挤压乳房,一滴乳汁都不再流出。
杜大谷把她丢给医院,三餐和治疗彻底不管。楼上新生儿科住院的儿子,杜大谷也不去看,除了时不时来医院拉横幅要钱,大部分时候他都不知所踪。
阿水两三天来一次,有时候浓妆艳抹,有时候残妆败颜,有时候拎着保温壶,装着几碗寡淡无油的鸡汤,逼着黄婵喝下去,又陪着黄婵掉几滴眼泪,咒骂几声杜大谷不是人,坐坐又走了。
从做完剖腹产到今天,半个月过去,隔壁床的人换了三四拨。新生儿科别的医生来找她签过几回字,说给小宝用什么药,收费处每天早上都来催交钱,每天多几张单子,收费员也知道她拿不出钱,也懒得跟她说什么,把单子一放就走了,每天走走过场。
做完流产手术,冷焰勉强休息了一周。新生儿科又收了几个情况不好的早产儿,冷焰拖着软塌塌的身体来上班。医院怕杜大谷闹事,安排了一个保安负责冷焰进出医院时的安全工作,冷焰来到医院门口,保安殷勤地上来打招呼,把她从一楼送到六楼,这就是“保卫”,呵呵,出了医院的门,医院就不管了。冷焰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家里,她宁愿到医院来,她不怕杜大谷,他们不就是冲着钱吗,医院会解决。冷焰只有投入到工作中,让自己忙起来。黄婵之子还在救治期间,除了每天定点定时巡视,冷焰还要额外多去他小病床前看看他。黄婵之子小宝,从出生时的1900克长到了2100克。管床医生和护士,都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他的医药费一直欠着,为了治疗,该用的药还是用,瑞士进口治疗肺部发育不全的药品,一针三千,已经用了三次,还有新生儿筛查,基因监测,TOUCH五项,常规的心脏彩超,脑部CT,黄疸蓝光仪,保温箱,奶瓶奶粉尿不湿,这些能算成钱的,都打印在缴费单上,医生付出的心力劳动价值几何?冷焰没想过,想不明白。
新生儿科病房是没有护士站的。特殊的小病人不会按铃呼叫,特别像黄婵之子这样的早产儿,连哭闹表达冷热饥饿都做不到。护士们时刻在病房里逡巡,细心留意小病号们每一次皱眉,检查尿不湿该不该换了?要照蓝光的,眼罩一定要戴好,注射的还要绑好小手,怕不小心针头脱出,可有的家长看到孩子被绑,怎么都说不通,拍几张照片丢到网上就说医院虐待孩子……主任又去卫计委要人了,她办公桌上又多了两份护士的辞职报告,冷焰想把自己那份找出来。
病房里,冷焰看着小家伙们吮吸手指,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眼角添出几条慈祥的皱纹,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了母亲的光芒。
前几天,丈夫打了几个电话来,表示了对她的问候,两人在电话里接不上茬,她听着他说,他好像也没有更多话可以说,旁人听来,以为这只是两个普通朋友在通电话,客套生分小心翼翼,冷焰没有撒娇发脾气,丈夫也没有流露出自然的亲昵,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像夫妻,更不像恋人,像师友?同行?本来冷焰想把黄婵之子的情况跟丈夫说说,话到嘴边,叹息一声又咽了回去。
结婚十年,在一起只有三年。他们分头熬过七年,冷焰冒着高龄产妇的风险,三次怀孕三次稽留流产。今年,“38岁了,冷焰啊,你马上就变成小老太太了。”然后,她用手机拍下孩子照片,一会儿拿去给孩子的妈妈看看,冷焰想。
产科走廊又开始忙碌起来,两个待产妇被安排到走廊病床住下,在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吃喝拉撒睡,没办法,妇产医院病床数跟医生人数一样,严重缺乏,能收进来住走廊,有时候看运气,有时候还得靠打点,产妇的隐私虽然敞露于大众之前,但没人敢公然抱怨这是医院对患者的不尊重。
冷焰手里的电话响了,她看了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爸,您好,嗯。”她在努力挤出笑容来,语气也尽量明快。
“嗯……”从小家里给她的教育要求她长辈说话,只能听着,不能打岔。
那头断断续续地说着,冷焰停下脚步,把电话尽可能贴到耳朵上,脸上的神情随着通话声,慢慢变了。她朝着护士站旁边的角落走去,想找个地方靠着歇会儿,电话没挂,她一言不发,连嗯,啊都想不说了。
清洁工推着她的工具车,从走廊对面往这边拖地。走廊上,人们的脚步急匆匆踩在她刚刚拖过的地方,无数个脚印互相覆盖,没人在乎,清洁工也不在乎,还是一边拖地一边往前走。冷焰眉头蹙了起来,又松了开去,身体开始发抖,微微的,不易察觉的。
“爸,嗯,这是他的意思吗?为什么他自己——不亲自——跟我说?”她对着电话问。她很想知道,离婚是丈夫的主意,还是婆婆的授意?偏偏又要公公打电话来跟自己说?公公一向温和,很少管冷焰和丈夫之间的事情。但是公公凝重的声音,提醒冷焰,这不是打错电话,不是试探,这是夫家对她的某种最后通牒,是一种告知。
“谁让自己生不了孩子呢?不对,我连怀孕都怀不好。”这么想着的时候,冷焰眼睛里噙住了一汪眼泪,刚做完流产手术的身体还有些虚,靠着墙便滑落下去,白大褂拖在地上。护士忙着交接班,清洁工离她越来越近,远处奔忙的人们,影影绰绰……
冷焰下意识去找她的壁虎朋友。壁虎试探着露了个脑袋,前爪很小,很短,扒在转角的地方,眼睛居然盯着冷焰,并没躲避她,那眼里有柔光流动,冷焰把电话扔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壁虎,可惜不能把它抱在怀里,可惜……冷焰想。
电话里公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小冷,你要体谅他,我们,也是没办法,他妈妈和我,我们没几年了……”
公公似乎说得很艰难,伴随着电流声疙疙瘩瘩传递到冷焰耳朵里,她只抓住了几个词,这几个词就够了,“离婚”、“房产给她”,冷焰的丈夫在美国学医多年,高昂的学费冷焰负担了一部分,所以,这几年,他们没有攒下什么钱,除了那套旧房子,冷焰一无所有。即使有,她也没有力气去争了。连肚子里的胚胎种子都照顾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取物质补偿。
冷焰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天。电话那边说着话的老人,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呢,冷焰厌恶这一切。
清洁工终于过来了,对她做了一个神秘诡异的笑脸,蹑手蹑脚上前来。冷焰以为大家都知道她最终还是被美国的丈夫甩了,这诡异的表情既像讨好又露着嘲笑,她没反应过来,她作为新生儿科医生,对于成人的表情,她一直是判断不准的,只好傻傻看着清洁工。
清洁工在靠近她那一瞬间,对她竖起手指放到嘴边做出“嘘”的动作,又很快扑向冷焰旁边的墙上,两只手往墙面上罩过去,嘴里喃喃说着终于抓到你了,害我扣工资!冷焰这才看见小壁虎的尾巴从清洁工合起来的手里露了一截出来,它在试图逃跑。
“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为什么?”冷焰突然咆哮起来,清洁工楞了一下,还是没有松手,只以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嘴里磕磕巴巴,我,我,我了好几下没接着说。
“够了,你们每个人都够了!”冷焰又提高了音量,同时用力把清洁工一推,用手去扒开清洁工的手,嘴里嚷着“你放开,你放开……”壁虎在她们手掌里蹿来蹿去,清洁工似乎被冷焰突然而至的动作吓坏了,缩回手,壁虎也趁机向墙上方爬开。
冷焰失声痛哭。
楼廊里人越来越多,医院安排负责“保护”她安全的保安,这时候才跌跌撞撞跑来,结结巴巴地喊叫着“冷医生,快,快,躲一下,闹事那个人——叫了一大帮人,上楼来了……”
这边的喧闹还没结束,楼上呼拉拉上去黑压压一些人,楼梯那边逼过来的气浪,快把冷焰卷倒湮没,她还在想壁虎有没有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保安说的话,冷焰并没反应过来,保安一把扯起她,把她往安全楼梯那边带,冷焰手上脏兮兮的,湿哒哒的污水,手机还在地上顾不上拿,就被保安半拖着带走了。
楼梯那边打头的杜大谷,狡黠的眼睛里充满恶意,带着一帮人往新生儿科冲去……
走廊上立着的广告电子屏正在滚动着以下字幕:
新生儿科简介:每一例高危新生儿出生时均至少有1名新生儿科医生在场,让宝宝出生伊始就处于严密的安全保护中,提早做好抢救准备,由新生儿科医生做好产时窒息的评估、生命功能和重要脏器功能的监测和新生儿窒息复苏,减少新生儿窒息的发生率,提高新生儿复苏成功率,降低后遗症的发生率,保证婴儿的生存质量。产后新生儿科医生每天上、下午各查房一次,发现异常及时处理。目前,在我院分娩的新生儿窒息发生率已下降0.5%以下,新生儿死亡率(包括放弃抢救要求出院的新生儿)0.13%。
(感谢本文医学顾问:深圳市南山妇幼医院新生儿科医师 黄远湖先生)
马虹玫,女,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戏剧文学专业,当过电台主持人,现为深圳自由撰稿人。在《证券时报》开辟“思想如虹”专栏,有多篇小说、诗歌、散文、杂文、影视评论发表于各类报刊并被网站广泛转载。代表作有《扶郎花》《合唱团》《华为的漂流儿童》等。